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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为糖,拐个醋王-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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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翠微站在偏厅门口的灯影之间,抬手向里指了指,淡声道,“昭王殿下,里面请。”
  假笑的娇嗓透着森冷,任谁听了都会觉得,那门里的天地绝不是书房,更像是刑房。
  云烈抬手按住猛跳的额角,长腿艰难而气弱地迈着碎碎小步,磨磨蹭蹭地拖延着“奔赴刑场”的进程。


第76章 
  虚掩的窗外是沉沉暮色,偶有微凉的夜风掠过窗缝。
  偏厅内通明的烛火时不时被风扫过,忽明忽暗。
  罗翠微垂眸掩睫,略侧着身靠着椅背,似是在极力平复心绪。
  她慢慢调整着呼吸,左手在桌案的遮挡下贴在腹部,右手指尖来回轻抚着小算盘珠子。
  一时间,气氛静谧得让人喉头紧。
  隔桌而坐的云烈尚不知夏侯绫究竟“招供”了些什么,当下拿不准罗翠微究竟气的是哪一桩,便不好贸然开口,只能讪讪抬手拨了拨自己的右耳耳廓。
  “别过来,好生坐着说,”罗翠微抬眸,见他似乎打算起身过来,便竖起食指摇了摇,“我能问些事吗?”
  经过方才那阵短暂的沉默后,她的神情、语气都缓和许多。
  冷静,客气,且疏离。
  这比大雷霆、掀桌骂人更让云烈难受。
  他依言坐定,喉间滚了好几滚,“你问,我什么都招。”
  罗翠微唇角轻扬,浅声笑了笑,眸底却平静无波。
  “一件件来吧。先,殿下是正申时过后出去的,想必是去见今日意图暗算我的那人了,可对?”
  在市集遇到那折扇男子是申时之前,夏侯绫将那男子制服后,两名暗卫迅将他带走,算算时辰,正申时过后云烈约莫就接到消息了。
  “殿下”这个称呼让云烈如鲠在喉。
  但见她眼神郑重坚定,云烈只好先压下满心的气闷,点了点头。
  “他是什么人?为何对我下手?”
  “是北狄人,”一想起罗翠微今日遇险,云烈心中有怒火也有后怕,眸色就沉了几分,“没来得及审出他的意图,他便咬破了口中的毒囊。”
  罗翠微平静颔,接受了这个解释,“对他的意图,殿下和幕僚可有推测?”
  自年初让云烈受伤的那场大战过后,北狄可谓元气大伤,前任领也被墙倒众人推,如今正在新领的带领下休养生息,绝不会无缘无故来招惹临川这头。
  一听她又口称“殿下”,云烈蹙紧眉头,郁郁道,“或许是京中有人想挑起咱们与北狄人之间事端,以此消耗咱们的精力,打乱咱们重振临川的步子。”
  他一口一个“咱们”,偏要将她用“殿下”这称呼故意划出的距离消弭于无形。
  罗翠微对此充耳不闻,倒是忽然美眸大张,满眼震惊,“京中有人通敌?!”
  “只是推测,没有任何实证,”云烈抿了抿唇,“不过,我安排了人循线追查,也命人加了强防卫与警戒,彻底盘查出入新城的所有人;熊孝义那头今夜就调整布防,不会再让那头的人有空子潜过境。”
  以目前的形势来说,这些已是所有能做的努力了。
  罗翠微点了点头,偏头看向窗户,右手拨响了小算盘。
  ****
  既推测事情是京中有人想借刀杀人,那大约就不脱五位殿下之间的储位之争。
  锦惠公主云沛与云烈的关系并不恶劣,即便她仍将云烈视为储位之争的潜在对手,也断不会拐弯抹角冲着罗翠微来;且她领水师戍海境多年,武将的尊严与底线烙在骨子里,想来做不出为夺权而通敌之举。
  至于桓荣公主云汐,深得陛下爱重,背后又有贺国公府及兵部的鼎力扶持,赢面极大,没必要冒这种随时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针对云烈。毕竟云烈已就藩出京,在储位之争上毫无优势。
  而恭王云炽是皇后所出,虽陛下对他的态度不咸不淡,可朝中明里暗里的拥趸并不少,同样无需铤而走险,出此下作之策。
  一一盘点下来,最可疑的就是安王云焕了。
  他虽颇得陛下喜爱,背后却没有树大根深的势力全力护持,只能在储位之争图穷匕见之前,先将自己最有把握除去的潜在对手彻底碾死,以此减少自己在“最后一战”时腹背受敌的可能。
  ****
  若有所思地盯着窗户沉吟片刻后,罗翠微深吸一口气,轻道,“在你们的推测中,今日那北狄人,与安王有关?”
  从夏侯绫那里得知事情的始末后,她将许多事串起来想了一整个下午,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全都知道了。
  此刻再听云烈一说,她很难不将那北狄人与云焕联系起来。
  不然,没法解释北狄人为何会突兀又准确地冲着她下手。
  云烈闭了闭眼,无奈地垮下了肩膀。
  她会这么问,想必是知道云焕找人算过她命盘的事了。
  云烈沉嗓压抑,“没有法子确定他与云焕有牵连。”
  “好个安王殿下,”罗翠微怒极而笑,“卜师、北狄人,全都死无对证,还当真是谁也动不了他分毫。”
  她深深吐纳数回后,从牙缝里迸出一句,“我能买凶砍了他吗?”
  云烈无奈地望着她,自责地抿紧了双唇。
  按如今民间不成文的共识,命盘是每一个人一生中最大的隐秘,连为人父母者都无权自作主张去窥探。
  云焕的所为对罗翠微本已是极大的冒犯,且他如今还因命盘之事打算将罗翠微除掉;莫说罗翠微怒不可遏,云烈又何尝不想将之挫骨扬灰。
  但云焕毕竟是个开府有爵的皇子,在无切实佐证的前提下,谁也无法就此事向他成功难,讨不回公道不说,甚至还有可能被他反咬一口。
  连挚爱长女的罗淮也只是派了夏侯绫来保护罗翠微,除此外无任何反击之举,便是因为清楚这个关节,知道眼下即使倾尽罗家全力,也无法替爱女讨回公道,只能忍气暂取守势。
  云烈与夏侯绫选择对罗翠微隐瞒,所顾虑的也是这个。
  毕竟,此刻让她知道这件事,除了让她生气之外,没有任何意义。
  罗翠微当然也懂,眼下没有实证,谁也不能拿云焕怎样,所谓的“买凶砍了他”,不过是毫无意义的口头宣泄罢了。
  道理都明白,可那口恶气就是很难咽下。
  无能为力、任人宰割的憋屈,让她胸中的怒火再压制不住,面上强装的缓和与平静被彻底打破。
  她气得涨红了脸,咬着牙根倏地站起,单手叉腰在原地踱了两步后,忍无可忍地伸出手,将桌面上那张小算盘掀得翻了个面。
  算盘珠子摩擦着桌面,哗啦啦一通响。
  云烈再顾不得许多,急忙起身走过去将她紧紧抱住。
  “事情明明很清楚,不是吗?安王偷卜了我的命盘,得知我是辅命,便认定如今你手上的一切是因得了我的命盘襄助!他一时寻不到你的空子,便打算先拔掉我,以为这样就可以剪除你的羽翼!他为了不将自己搭进去,甚至不惜通敌!”
  当年的文渊阁大学士向融之所以陈情万言,力争禁止民间卜算他人命盘之风,便是因为曾出现太多类似的例子。
  当事者原本有无数可能的安稳人生,一朝被丹砂黄纸打上印记并被他人知晓后,便很容易惹来有心人的各种恶毒盘算,将当事者好端端的一生搅扰个粉碎。
  很显然,自得知罗翠微的“襄”字辅命后,云焕就将云烈这一年来所得的一切都算到了这个命盘头上。
  他不愿这命盘一路助推云烈羽翼更丰,又寻不到可趁之机对云烈直接下手,便将罗翠微定作了先要除掉的靶子。
  今日之事想必只是开端,若云焕始终将云烈看做争夺储位的潜在绊脚石,那在储位尘埃落定之前,罗翠微的生活将因此不得安宁。
  罗翠微气急抬手要推开云烈,却怎么也推不动,于是恼火地闭上了眼,遮住眼中被气出的泪意。
  “可他是一位开府有爵的殿下,没有切实的佐证,就谁也奈何不了他。我只能吃下这亏,从此惶惶不可终日地提防着每个靠近我的陌生人,或像个耗子似地躲在连太阳也照不到的地方,以策安全。”
  “先前决定瞒着你,就是因为这事目前是个死局,只能让你生气,”云烈心中大痛,紧紧拥住她,歉疚又自责,“你放心,我定会护好你,也绝不会让你提心吊胆、躲躲藏藏。”
  罗翠微以额抵住他的肩,沉默地调整呼吸,“怎么护好?”
  “微微,你信我,”云烈抬手轻抚她的脑后,嗓音徐沉,温柔,却有力,“从今后,我与夏侯必有一人随时在你十步之内,还有整队暗卫时刻护你周全。其余的事仍旧与往常一样,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能护临川近十年未受大乱,自也护得住妻子一世安稳。
  “至于云焕,夜路走多总会遇到鬼,只要他出手,不可能永远没有破绽。一旦时机成熟,你受的委屈,咱们加倍讨回来。”
  渐渐冷静下来后,罗翠微也明白,云烈是对的。
  再大的脾气也不能解决眼下的死局,将她保护好,再耐心等待云焕露出破绽。
  “那,让暗卫们不要轻易被我察觉,否则我会不自在。”
  她在他的肩头上胡乱蹭着眼角的泪,果断提出要求。
  云烈忙不迭点头:“谁若不长眼叫你察觉了,打断腿,扣月银。”
  “还有,”罗翠微笑了一声,顿了顿后,才抬起头,满脸严肃,“一旦安王露出破绽……”
  “一定替你讨个公道,”不待她说完,云烈就郑重点头,“将他按到地上剁成泥,绝不因他是我弟弟就手下留情。”
  “好,那这事就这么成交,”罗翠微退离两步,泛红的双眸凶巴巴瞪着他,“但我与殿下之间,有些事或许还需达成共识。”
  虽理解他隐瞒自己是好意,可该算的帐她却还是要算的。
  ****
  “哎,不是,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云烈委屈地皱了脸,伸出手去揪住她的衣袖,“别闹,你若还是气不过我瞒着你,要打要骂要罚都可以,我认。”
  他宁愿她气呼呼叫他“云狗子”,也不想听她客气有礼地喊什么“殿下”。
  “不敢打,不敢骂,更不敢罚,”罗翠微报以客气的假笑,“殿下遇事默默挡在前,什么都不让我知晓,这说明,昭王府凡事有殿下做主就足够了,王妃殿下安分做个摆设即可。”
  这帽子扣得有点大,云烈顿时觉得头大如斗。
  “只是你近来精神不大好,不舍得拿这种事扰你生气。半点没有看轻你的意思!你……我都狗子了我还做什么主!”
  也不知道他话尾里那莫名的理直气壮是怎么回事。
  罗翠微再绷不住,噗嗤笑出声。
  见她展了笑颜,云烈这才松了一口气,凑上前重新环上她的腰,“要不,我也去雕两百颗梨?罚过了,就不生气了,行不行?”


第77章 
  “既领罚就老实些,谁同意你动手动脚了?”罗翠微赶忙敛住笑,拍掉环在自己腰间的手,斜眼睨他。
  终于又是“你”而不是“殿下”,这让云烈心中舒坦,要训要罚都甘之如饴。
  见云烈噙笑点头,规规矩矩将双手背在身后,罗翠微眼中闪过一丝狐疑。
  “你从前雕过‘水晶盅’?”
  她心中暗忖,这人张口就自请两百颗做罚,莫非于此事上竟是个熟练工,所以根本没将这处罚放在眼里?
  不明白她这个问题的用意何在,云烈稍稍顿了顿,才从容道:“没雕过,可是吃过。”
  “哦,”一听原来是无知者无畏,罗翠微笑得意味深长,“你明日,有要紧的急事吗?”
  “只是宋玖元会过来,商议最后如何彻底解决北狄这个隐患,要紧是要紧,却不急。怎么?”
  “那,就两百颗水晶盅,成交,”罗翠微也将双手背到身后,唇角、眼尾藏不住的笑意像带着狡黠的小芒刺儿,“雕完我就不同你生气了。”
  望着娇妻那重新生动狡黠的笑,云烈眼神柔软,心下颇多感慨。
  自十月中旬得知自己有孕,之后又有夏侯绫来分担许多事,这些日子她就较从前懒散许多,也任性许多。
  时常孕吐、食欲不振、睡眠不佳更让她对诸事都不大上心,任自己傻乎乎混沌沌的养着,也一径由着自己的性子起起伏伏。
  云烈原本还忧心,以她近来那动辄火大的脾气,得知云焕的所作所为后,多半会因愤怒而陷入极端的焦躁中。
  可一个人过往所有的人生经历、行事作风,到底会在不知不觉间成为打进骨子里的印,除非躯壳内里换了个芯子,否则许多事不会变的。
  事实证明,关键时刻,她依然是那颗叫他心折的刺儿莓。
  有分寸、知进退、能决断。
  他明白,她对云焕的事绝非就此抛诸脑后,但在缕清来龙去脉、小小作一阵后,明白事情暂且无解,只能耐心等待时机再图反击,她便立刻将这事按在心底,不让自己陷入无意义的长久愤懑。
  想起幼年在内城北苑受教时,文渊阁大学士荣华曾说过——
  凡担主位者,必有自己的脾气。
  遇事将脾气出来,那是久居上位的必然;但能在盛怒下权衡利弊,迅再将脾气克制回去,这才是真真过人的本事。
  思及此,云烈点点头,心道,我家微微,果真天生就是个担主位的。
  ****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偏厅,并肩往后厨行去。
  “一码归一码啊,”云烈边走边笑,“既我认了罚,你的帐算完了,是不就该算我的那笔了?”
  罗翠微还在因“有人即将面对两百颗梨子犹不知死活”而偷乐,闻言疑惑地扭头看向他。
  “你的哪一笔?”
  云烈双眼斜斜往上,哼哼冷笑,“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行不名誉之事,太阳一落山就假装不记得了?”
  “哪里不名誉了?”罗翠微面上倏地一红,脚步凝滞,却虚张声势地单手叉腰,抬了下巴,“夫妻之间的强、强吻,告到陛下面前也是我有理!”
  好一个先声夺人啊。
  云烈徐徐转身面向她,眉梢轻挑,笑得不怀好意,“这话可是你说的。”
  夜风拂过,廊檐下的灯笼无助地晃了晃。
  罗翠微心中那一百只兔子齐齐惊慌地竖起了耳朵,纷纷跳脚嚷道“大事不妙,快跑快跑”。
  她很想听从那一百只兔子的忠告,可惜云烈并没有给她机会。
  高大的身躯倏地近前,将她迫得后退两步,背脊几乎要贴上墙面。
  温暖宽厚的两只大掌悄无声息地垫着她的后脑与后背,那不怀好意的薄唇就这样炙烫且直接地压了过来。
  这一吻,“强”了个彻底。
  静谧的夜色中,四下无人的院廊下,隐隐有种让人羞涩到没耳听的动静。
  良久过后,罗翠微晕乎乎抬眸,毫无气势地瞪着眼前的“狂徒”,红肿润泽的唇轻启,气若游丝,“云狗子,你这……”
  云烈挑衅地伸出舌尖舔了舔笑弯的下唇,还得意地左右晃了脑袋,“告到陛下面前也是我有理,你说的。”
  “滚去雕你的梨。”
  ****
  翌日,宋玖元来时,正巧碰见夏侯绫靠在廊柱旁,两眼直,右手无力地垂于身侧。
  出于礼貌,宋玖元向抬手向她执礼问了好。
  夏侯绫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抬手还礼,右手有些抖。
  “夏侯姑娘,你受伤了?”宋玖元以为夏侯绫是昨日护罗翠微时被那北狄人所伤,便关切道,“怎么不卧床将养,倒在这儿站着?”
  夏侯绫垂眸看了一眼自己颤巍巍的指尖,“我在等梨。”
  语毕,她飞快抬起左袖掩唇,很尴尬地打了个饱嗝。
  昨夜她雕了四十颗,成盅的只有二十六颗;而她的难友似乎更惨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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