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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王寡女-第5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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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换一些日用品,可这天气太糟,前几日又出了不少事,水上时不时有浮尸,船夫害怕得很,给钱也不肯过河。
“唉,那只能慢待贵客了。”
王三两口子很歉疚,一绽银子太沉,压得他们的善良喘不过气,于是又去邻家借了些白面,把舍不得给孩子吃的鸡蛋摸出几个,这才好受了些。
就这会工夫,天空已黑沉沉的压了下来。
紧接着,淅沥的小雨就变成了倾盆大雨。
王三倚着门槛哀叹,“这好了两天,又要涨水了哩?”
王三媳妇在灶上忙活,边做事边道:“这般再来几天,水一涨上岸,咱们地里的庄稼,又该没收成了。”
王三道:“天公不作美,老天这是欺负咱穷人啊!”
王三媳妇叹口气,没有再接着这个话头,转头看他道:“他爹,去屋后挖点竽儿回来吧,掺在鸡仔里一起烧,香着哩。”
王三点头,“嗳,这便去得。”
他要冲入雨里,王三媳妇却放下菜刀,噔噔跑过去,拿了蓑衣披在他身上,一口一个“仔细点”。她为王三系蓑衣时,小口子眼神的互换,亲人般的信任,还有两个“贵客”带来了银子的喜悦,让墨九很有感触。人在只求衣食温饱的时候,其实最容易满足与幸福吧?
竽儿烧鸡这道菜,光是想想墨九就流口水,但她良心建议鸡蛋不要放到一个篮子里,让王三媳妇把煮好的鸡分成了半块,一半烧了竽儿鸡,另一半用来凉拌。她和王三家的大小子去村口摘了一些新鲜的桂花回来,亲自动手做成了一盘桂花凉拌鸡肉,加点鲜笋一起拌了,精细香脆,简直酥死她了,差点没把舌头吞了。
人在饥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美食。
菜一上桌,墨九顾不得形象,洗了手就大快朵颐,只萧乾的吃相斯文,慢条斯理,于是大半盘凉拌桂花鸡都进了墨九的肚皮。
“萧六郎,味道怎么样?”
她有些得意,一般来说极品吃货都特别会做吃的,墨九也不例外,这盘菜比王三媳妇的烧鸡,味道好了确实不是一点半点。
萧六郎很配合,“不错。”
墨九道:“那你赶紧的吃啊,反正又没外人,我也不会笑话你吃相不雅……”
说到这里,她一瞥眼,突然看见王三家的两个上子躲在门后面,眼珠子巴巴盯着她,咽唾沫。
墨九一怔,招手唤他们过来,“你们还没吃哩?”
俩小子的眼珠子都快落在桌子上了,大的小子摇了摇头,偷偷咽口唾沫,抿紧嘴巴不说话。小的小子还不懂事,不懂得害羞,脏兮兮的小手指向桌子,“山娃子要吃肉肉,要吃肉肉……”
墨九这才晓得,王三两口子把鸡肉都盛到了他们的桌子上,自己一点没留。就连自家孩子也只给喝了一点漂煮过鸡的汤水,加了些小米煨成了稀粥。
这一听,墨九过意不去,她把两个小子抱上桌子,一人夹了一坨煨好的鸡肉入小嘴,看两个小子开心得小脸通红,也咧着嘴巴笑,“好不好吃?”
“好吃,谢谢婶婶!”
墨九对这个称呼不满,“叫姐姐。”
大的小子懂事,“姐姐。”
小的小子看着她的妇人髻,“……婶婶?”
墨九继续纠正,“姐姐!”
小的小子还叫,“婶婶婶婶……”
萧乾轻咳一声,墨九突然想到他在看自己笑话,不由偏头瞪过去,可他脸上云淡风轻,一点表情都没有。见她看过来,他回视她一眼,似乎不太适应与小孩子一起吃东西,慢慢放下了筷子。
墨九飞瞟他一眼,“你那点小洁癖,在这里就省省吧,又不是你萧家,也不是临安枢密使府,将就吃点。”
萧乾微微垂眸,“我饱了。”
墨九其实从未正式与萧六郎一同吃过饭,对他的饭量并不了解,但看他这么大个男子汉,吃那点确实太少,于是,放下王三的小子,径直拿过他面前的粗碗,夹了些肉和菜,又盛了半碗米饭,“咚”地落在他面前。
“吃!”
小妇人的衣裳,桃花般美艳的小脸,弯得月牙儿似的一双眼睛,墨九发狠时的样子,有一种娇憨,有一种俏艳,萧乾低眸,慢慢拿起了筷子。
墨九哼哼着,满意了,专心伺候两个崽子,隔了一会,又抬头对萧六郎道,“你那里还有银子嘛?”
萧六郎“嗯”一声。
墨九道:“回头咱走的时候,你多给人留一点。”
萧六郎顿了顿,拒绝了,“不必。”
墨九看了一眼两个小子,压低了嗓子,凑近脸去瞪他,“你怎么这么抠门?看这家人生活多么不容易?受人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懂不懂?对你来说,一绽银子什么都不是,可人家却会对你感恩戴德一辈子,也可少遭些罪!”
萧乾目光深了深,“墨九,你可知一绽银子能买多少东西?这样的家庭,财多只会招祸。没有银子,他们未必不幸,得了飞来横财,才是祸端根源。”
墨九生在现代社会,在衣食上并未吃过什么苦,并不太了解这句话,第一反应,萧乾这人果然是一只铁公鸡。
但她转念想想,一绽银子确实已经很多了,时下的农人,大多其实就没有见过银子,他们平常流通的钱币是铜钱,一个家庭一年的开销加一起也不过一二两银子,一锭银子确实属于巨款。人的追求来源于欲,痛苦也来源于欲,也许他是对的。
这一日对王三麻子家来说,简直比过年还要闹热。
天色渐渐昏暗,外面雨势渐大,雨声如雷,河风猛兽似的窜过树林,发出一阵“呜呜”的咆哮,很是骇人。
这么大的雨,他们过不了河,也出不得村。墨九心知萧乾焦急防汛之事,也着急巽墓里那些人,可这般大风大雨,又拖着一个她……他不得不留了下来。
留在农家,雨虽未停,墨九却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愉快。她跟着王三媳妇去赶鸡仔入圈,看她侍弄院子里的蒜苗,看她拌食喂猪,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尤其王家的两个小崽子欢天喜地的跟前跟后,她像个孩子王似的,把萧乾忘到了脚根。
玩得兴起,她一直没有发现那货哪去了,只一晃到了晚上,纠结的问题来了。
这王三家就三间正房。一间是堂屋,两间卧房,除此之外的偏房,只有灶房与猪圈,根本没法安排她和萧乾各睡一间房。
王三家把他们当成了夫妇,仁厚地把两个小子的卧房空了出来,换上干净的被褥,把两个小子都拉到了自己房里,一家人挤一间,将小房间让给了他们“小两口”,还特地嘱咐不要客气,就当在自个家里。
这时再矫情,已无意义。
两个人先前相处不止一夜,再同挤一间屋子,也不算大事。至少对墨九来说,她担心的只是谁睡床谁睡地的问题。
“这可怎么睡?”
墨九看了看,就一张床,她睡了就没有萧六郎的,若让给萧六郎睡,就没有她的。
这让她很是为难,毕竟她很善良,“萧六郎,不如一个人睡半夜?”
萧乾看她一眼,将床上的被子和褥子掀开,扯出下面垫着的草席,往门口的地上一铺,自己盘腿坐上去,把佩剑放在身边,便端端正正地合上了眼。
“你就这样睡?”墨九瞪大眼睛看他。
“不然哩?”他睁开眼,目光淡然。
“要不然……”墨九迟疑一下,想这萧六郎是个薄性寡欲之人,从来没有不规矩的时候,于是也不惧他,反道:“这床也还宽敞,我睡里面,你睡外面……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左右都住在一个屋了,就算你我说没睡一起,也没人会相信。咱都是江湖儿女,何必计较小节?”
“我不习惯。”萧乾淡淡道。
“不习惯啊,那这样好了。”墨九盯着他,换了个说法,“那你睡里面,我睡外面,我来保护你,总成了吧?”
“……”萧乾看她一眼,“快睡吧。”
被人拒绝了,墨九不好再多说,也不在意他的冷漠,只无奈地摊摊手,软软躺在褥子上,睁着眼睛四处看。
王三家确实很穷,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不为过,整个卧房里没有什么家什,一个乌黑的衣柜已不知用了几代人,棱角处磨得皮都破了,便是她身下这被褥大概也是压箱底儿舍不得拿出来用的陪嫁,大红的颜色,薄薄的一层棉絮,簇新的粗布。
墨九叹口气,“我还是觉得应当多一点钱给他们。”
这一回萧乾没有反对,默默闭着眼,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回,“好。”
“噫,你怎么又愿意了?”墨九双手挽在脖子后,看他沉静如水的面孔,完全没有意识到两个人之间的商量语气,像极了熟稔的亲人或说真正的夫妻才会有的。
“因为你执意如此。”萧乾从不爱说好听的话,更不会说冠冕堂皇的好话。
他愿意多给王三家一些钱的理由也确实只有一个,她执意如此。
墨九意识到他的纵容,神色稍稍有点不自然,对着帐顶发了一会愣,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淡淡,“萧六郎,这雨若明儿还不停,我们可怎么办?”
萧六郎抬眼看她,“九爷不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想到自己吹过的牛,墨九并无半分不好意思,只一本正经盯着他,“人有失足,马有失蹄,天老爷当然也有调皮的时候。九爷么,自然也会不准。”
这一夜的雨,敲在这个农家屋顶的瓦上,“叮叮”作响,入耳格外清晰,但比起前两夜的处境,墨九认为有一个可以遮风躲雨的地方,已是舒服了许多。
萧乾一直盘腿而坐,不曾睁眼,墨九在陌生的地方,一时很难入睡,不由凝着他俊美的面孔发愣。
在屋内那一盏昏暗的油灯光线里,他安静得像一副静止的画,画上的颜色,是一种似乎不存于世的沧桑。他年纪本不大,可她却觉得与萧六郎相比,她的心理年龄……简直还是个孩子啊。
“你再看我,是要让我睡?”冷不丁地,萧六郎淡淡冒出一句。
墨九一怔。
他的意思当然是把床让他睡,可墨九听着他带了丝丝凉意的声音,再看他端正肃然的面孔,忍不住就想逗他,“你想睡我?我才不让你睡。”
似乎意识到这句话的“双关”,萧乾突地睁眼,望入她带着一丝黠意的眼底。
二人对视,墨九“噗”一声笑着把被子拉过来盖住自己,用一种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低柔嗓音道:“好了,开你玩笑的。我先睡了,你若是困得紧,就上来睡我边上好了,我睡相还好,不会踢你。”
大概心宽好入睡。
不知不觉,她就睡了过去。
但这个说自己睡相还好的人,一晚上噩梦不断,一条被子被她踢得七零八落。在噩梦中,她像一根今儿灶膛里烧过的柴火,被架在熊熊的火焰上烤着,比之前的两日跋涉还要痛苦。她被烤得很渴,很渴,很想找水喝,可她走了一程又一程,却怎么也找不到……
“水!我要喝水!”
半醒半睡中好像有人揽住了她的脖子,又递了水给她。
她不知对方是谁,只觉得那人的衣袖间似乎有一种纯天然的淡淡香水,清凉的、薄透的,让她很习惯,很舒服,二话不说,逮着他的手就喝。
那水入口,是苦丝丝的味道。
她昏昏乎乎之间,觉得难以下咽,就想拒绝。可喂她喝水的人,愣是捏着她的鼻子,把那碗水灌入了她的喉咙。
“好苦!”
叹一声,她依旧睁不开眼。头很重,像嵌了两千斤的大石头,倒下去就又睡了,继续做噩梦。
迷迷糊糊间,她头脑胀痛,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发烧了。更不知道在一个感冒就会要人命的时代,像这样的小山村,又是水患期间,若没有医生自己到底有多凶险。
水里受了寒气,来势汹汹的高烧几乎席卷了她全部的意识,整个晚上,她忽冷忽热,忽睡忽醒。半夜里,有人探她的头,有人给她擦脸,擦手,那水很冰,冷得她激灵灵直瑟缩,但这个过程,她都是在噩梦中完成的,一直到早上醒来,看见搭在身上的除了被子还有萧乾的披风时,她才知道自己生病了,而且活活折腾了他一晚上。
“萧六郎……”她摇了摇重若千斤的头,润了润干涩的嘴,又笑道:“我终于发现,有一个医生在身边,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嗯。”萧乾站在窗边,木窗是支开的,外面雨势已收,“醒了就起来罢。”
“几时了?”墨九揉着太阳穴,瓷白的小脸上泛着红,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样子乖巧得像一只可怜巴巴的猫儿,“我头好痛。”
他神色一凝,往床边挪了挪,可不过几步,又站住,并不近前,只淡淡道:“头还烫吗?”
墨九看他戒备的样子,有些好笑地眨眼,“你平常给人治病,都是离病床这么远的?你们医者不是讲究望、闻、问、切吗?你过来摸一摸,不就知道了?”
他看她语气轻松,唇一掀,“看来是好了。”
“好什么?我犯困。”墨九说困就困,倒头下去又睡了一觉,浑浑噩噩中,她又做了一场怪梦。
梦中,她好像听见萧乾在叫她,依稀又听见了王三媳妇的声音,甚至还听见了旺财的“嗷嗷”狗吠,可她高烧反复,头太沉了,一直睁不开眼。而且发烧和疾病,也让她给足了自己娇气的理由,等意识再一次回拢,已是雨过天晴,从窗口射入的阳光都照到了床头。
她睁开眼,猛敲额头,“我怎么又睡过去了?”
他点头,“雨停了。”
墨九“哦”一声,撑着身子起床,突地一愣,“我没打呼噜吧?”
萧乾淡淡瞥他一眼,轻声道:“没有。”
墨九正想松口气,却听他又道:“你打的那是雷。”
“不必打击我。”墨九太困的时候,鼻息很重,但绝对不到打呼噜的地步,这一点她知道,于是,伸个懒腰,她鄙视地瞪他,“不就是嫉妒我有床睡么?可怜的,你为什么非得做正人君子哩,睡一晚上硬地板,不舒服了吧?”
他不说话,把洗尽的手绢递过来,“擦脸。”
墨九没有他那么讲究,但她发现,萧乾从不会用旁人的东西,昨晚王三媳妇端来的洗脸水和洗脚水,他动也没动,任何贴身用品,都用他自己的。墨九不知道他是用毒之人戒心毒,还是洁癖实在不可冶了。
“谢了啊!”他愿意分享,墨九也不客气。拿他洁白的绢子擦了擦噩梦与高烧带来的冷汗,有气无力地把手绢递还给他,“我们这就离开?”
萧乾回头,“嗯,还有事?”
墨九微微迟疑,“怎么不得吃了早饭吗?”
两个人达成了共识,墨九心情又愉快起来,她走到窗口,看外面的炊烟,看雨后的小村,看阳光下那一层一层缭绕的雾气比仙气还要妙不可言。
“别说,我还有点舍不得哩。”
她低声喃喃,萧六郎却不搭话。墨九听见背后窸窸窣窣的声音,晓得他在整理衣服,也没有回头,只看着外面的山坡上,王家两个小崽子和村里几个孩子在你追我赶,目光渐渐柔和。
“走吧,去吃饭。”
她兴高采烈地推门出去。
外面的王三两口子,束手束脚地立在堂中,表情颇不自在地看着她,“夫人醒了?”
一夜之间,怎么从小娘子变成夫人了?
未及她回应,一只大黄狗冲了过来,两只爪子直往她身上扑,嘴里欢快的“嗷嗷”声,很亲切,也让墨九错愕不已。
她拍拍旺财的头,转头看向院外。
两排整整齐齐的士兵,一动不动地立在门外,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他们全是禁军打扮,表情也一模一样,面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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