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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庭娇-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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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羲望着他手上几道抓痕,说道:“你进园子就是为了去看鱼?”
“嗯。”他弱弱地道,“从前在杏儿沟,可玩的地方很多。
“可以跟佃户家的孩子上山摘野果子,下河捉鱼虾,可自从回府,姐姐便嘱我不许出院子玩耍,更不许进园子。
“我知道,我是庶子,不能出去丢人现眼。可是我又好想去……”
说到这里,两颗眼泪吧嗒掉下来地,他抬手抹着,却怎么也止不住了。
沈羲望着豆丁大的孩子,心里也有些酸楚。
她自觉原主本性不坏,却不知道为何处处苛责这对母子?
被这样教出来的孩子,将来如何撑起二房来?
“好了。”她蹲下来,摩挲着他手上的抓痕,“谁说庶子就丢人现眼的?可耻的只有人的坏品行。
“嫡子里头就没有坏人了么?一样有的。所以说,人的品行端不端正才最重要。”
她摸他脑袋,又道:“先跟我说,你把他打伤了没?”
沈梁停住哭泣,抽抽答答道:“也没,就是挨了我几拳,然后脸上让我咬了两口。”
沈羲拿绢子把他眼泪擦了,站起来。
只要是没有大伤,那就还好。
这孩子心善,想来下手也不会重到哪里去。何况看他身上也落了不少伤痕,不见得全是沈懋吃亏。
只是纪氏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砰当!”
正在这时,前院里传来声巨响,紧接着刘嬷嬷撒腿往里面奔来:“姑娘!三太太来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羲看向外头,只见纪氏果然带着沈懋气势汹汹冲了进来,身后还带着几个彪悍婆子!
裴姨娘连忙搂住沈梁。
“那小畜牲呢!把他拖出来,给我打!”
纪氏牵着哭泣不止的沈懋停在穿堂内的门廊下,寒着脸发令道。
身后四名婆子瞬间便冲向沈羲他们所站之处来。
沈梁虽然站着没有后退,但却不自觉地扯住了沈羲衣袖。
“谁敢放肆!”沈羲牵住他,沉喝道:“这是我二房的地盘,除了老太爷,谁有这胆子!”
虽然说已经料到纪氏会有番闹腾,但她这么样大张旗鼓地过来还是出乎她的意料。
沈若浦不容许沈歆诬告沈羲,不许他们明目张胆地欺负二房,纪氏不可能不知道。
作为正在与黄氏较劲的当家主母,她更应该在这方面做到不露痕迹,她这又是闹哪样?
难不成这会儿沈若浦不在家?
纪氏在廊下闻言冷笑,下了石阶,从天井里径直插过来。
“还抬出老太爷来压人?倒是越发能耐了!”
沈羲矮身跟她行了个礼,而后直身道:“不知道三婶这么兴师动众地究竟是为哪般?”
“你心知肚明,还问我做什么?”
纪氏寒脸瞪着她,而后将沈懋推到面前来,狠声道:“你看看懋儿被那小贱种打的!”
沈羲看向还在呜呜抹眼泪的沈懋,只见他两边脸上各落下个牙印,脖子上也有两块瘀青,确是比沈梁惨些。
但他这一面哭哭涕涕地,一面还有工夫瞪着眼睛去剜沈梁,却是让人同情不起来。
她说道:“孩子们打架的事我知道。
“听说是梁哥儿水池边看鱼看得好好的,还请懋哥儿吃糖葫芦来着,懋哥儿不领情,不但打落了他的糖葫芦,还骂了他,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梁哥儿自然是不该打哥哥的,回头我自会骂他。
“只是这小贱种三个字我却不明白了。梁哥儿是我父亲的骨肉,而家父又是老太爷的骨肉,梁哥儿与懋哥儿同根同脉,怎么他就成贱种了?
“如果他是贱种,那老太爷是什么?与家父同胞而生的三叔又是什么?”
她顶看不惯他们动辙拿“贱”字作文章,活似他们就平白高贵到哪里去了似的。尤其当纪氏还是堂堂侍郎府的当家太太,口口声声地骂人贱种,也不嫌失仪?
她这里把打架的事略过,只揪着她这句称呼较起真,旁人却是傻了眼。
纪氏沉脸怒道:“你少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把他交出来,你们没爹娘管教,我便来教教你们怎么做人!”
到底是不曾再说“小贱种”了。
沈羲唇角勾起,说道:“我们无父无母,可不光是缺人管教,还缺人送衣送食呢。
“只是三婶事务繁忙,这些事也不敢劳您大驾。懋哥儿被打了,别忘了梁哥儿也满身都是血印子。
“小孩子打架本是常事,何况还是懋哥儿先行挑衅。
“懋哥儿是你三房的心尖肉,梁哥儿可也是我二房的命根子。
“大家都是沈家的子孙,凭什么他沈梁就得白受家里子弟欺负不还手?我们又不是生下来就该被人欺负的。
“依我看,三婶还是拿管教梁哥儿这点工夫,回去好好教教懋哥儿该怎么嘴上留德吧!
“毕竟,一个六岁大的孩子,张口闭口咒自己同宗的姐姐嫁不出去,可不是什么好教养!”
第44章 放马过来!
原本沈羲还想给彼此留几分余地,到底跟长房已经撕破脸,再跟三房闹翻,也没有什么好处。
倘若纪氏只是责问几句,她代沈梁赔个不是,再买点孩子们爱吃的零嘴儿补偿补偿也就算了。
可纪氏这副模样,却也让人着实忍不下去!
人家就是冲着打人出气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总不能让沈梁在她眼皮底下被人打了不是?
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就算全部错都在沈梁,那也还得有她这个姐姐动手打骂不是吗?
几时轮到外人动手?
何况她字里句里全是一副他们二房就活该给他们伏低做小的样子,一个三品官户家的女眷,谁纵得她这副德行!
下晌她一直在房里,并没有听说沈若浦已回府,纪氏既敢带着人上门公然寻衅,必然是打听到沈若浦不在。
既然她不怕,那她又怕什么?
中馈虽然在她手上,可她二房也没见得得着什么便宜,就是跟她撕破脸,也不见得会更糟糕!
“谁教得你这么目无尊长!”纪氏二话不说,咬着牙,扬手便要来打人。
沈羲早就防着她动手,又怎么会让她得逞?
本就隔着三步远,趁她冲上来的当口早就退到栏边去了。
再一伸手,将栏外一根固定花苗的三尺长木棍拔在手上,便就笃地冷笑起来:“三婶好魄力!
“我也不敢跟三婶动手,只不过我话撂在这里,倘若今儿谁敢动梁哥儿一个手指头,那么懋哥儿也别想笑着回去!
“想来我不过说几句话,三婶就怪我是目无尊长要打我,懋哥儿咒我这做姐姐的嫁不出去,还说我是傻冒蠢货,必然也算是没大没小了!
“那么我学着三婶的规矩教训教训她,三婶应该对此也没有意见才是!”
纪氏被她抢白得脸红一阵紫一阵,两眼瞪着她,眼珠子都快要暴出来了!
她岂会料到她竟如此甩开膀子不要脸?这不是她认识的沈羲,这不是!
她站在廊柱旁,两颊憋得通红,就是渐深的暮色里,也遮掩不住了。
裴姨娘她们也不自主都聚在沈羲身后,紧张地望着她又望望对面纪氏。
如果说与沈歆那次乃是众望所归,能猜到的事,那这一次她们却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
纪氏是当家主母,权力手段都不是黄氏母女一个级别。
沈羲……居然为了保护沈梁,连纪氏也不惜得罪?
众人说不上什么心情,只知道绝不能让沈羲受到半点伤害!
这里僵滞了半晌,纪氏进退维谷,不免恼火得很。
但她不寻台阶,却没有人给她台阶下,料到沈羲也只凭着一股蛮劲,并不敢真造次,因而缓了语气:“我原先不是跟你说过,做妾的庶生的都没一个好东西,让你别被他们祸害了么?怎么你倒是不听?
“我是当家主母,府里发生这样的事,是必须追究的,哪怕今日被打的不是懋哥儿也是如此。
“你又何必与他们搅和不清,被他们连累?
“何况,梁哥儿说什么你都信?
“快些把他交出来,我就事论事,绝不会连坐,你让他长长记性,日后也能免除许多祸事!”
沈羲纹丝没动,心下却恍然大悟。
她早就疑心原主回府前后态度转变这么大,定然是有人背后弄鬼,没想到果然就是她纪氏!
不由得心里冷笑,如果说黄氏是条咬人的恶狗,那这纪氏就是条要命的毒蛇了!
人家好好的姐弟情份,竟生生让她这嫡出庶出的给拆了个干净!
她说道:“三婶的心意我领了。只不过不管嫡出庶出,梁哥儿都是我弟弟。关起门来我们得有个规矩,可打开门对外,那不管是嫡是庶,是男是女,可都是我二房的人了。
“梁哥儿的话我当然信!您不也是全听了懋哥儿的么?
“总而言之一句话,梁哥儿该怎么管教,我心里有数!
“懋哥儿该怎么管,那就是三婶您的事了!
“倘若今日梁哥儿承认是他先挑头引事,不必三婶开口,我也会押着他去撷香院领罪。
“但若他不认,那么今儿这院里的人,谁也动不得!”
纪氏怒道:“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还是怎么着!”
“那三太太就不妨放马过来!我沈羲若是连几岁弟弟都护不住,还当什么姐姐!”
沈羲操起木棍又扑了下地面。
纪氏虽是不甘示弱,却也不由得身子顿住。
“你还敢在府里冲我耍威风?你忘了你爹娘怎么死的了吗!别指望老太爷会纵着你们!”
她咬牙切齿说道,耐性已磨到了极点:“你爹娘不学好,你也跟着不学好!我今日好心替你管教你不让,可别来日吃了亏,跑来求我!”
听到沈崇信夫妇如何死的这句,沈羲的确顿了一顿,她没忘了这个至今未曾得解的谜,听纪氏的意思,他们的死果然是有蹊跷的了?!
不过眼下顾不着这层!
她冷笑道:“三婶这话让我好害怕。
“论势力我当然不如您,这么说来往后梁哥儿可得万般当心才是了,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是不是首先得怀疑到三婶头上?
“既是这么着,这沈家我也不敢住了,等老太爷回来,我得跟他跪求早分家产离开单过才是!
“也免得来日我们姐弟突然间不明不白就死了,那可多冤?”
她这里索性把话挑明白,纪氏便不知如何是好了。
倘若她真去求沈若浦,别的不说,总归是给沈若浦上了眼药。
他们姐弟不出事倒好,真出了事,日后她岂非说也说不清?
到这会儿她心才隐约有些发寒,这沈羲哪里还是从前谁都撺掇得了的傻丫头?
她分明把事情看得透透彻彻,言语往来之间,她竟连风险都给估算好了!
她脑子究竟转得是有多快!
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你不是沈羲!你不是!”
她指着她,颤声道。
她一定不是!沈羲一直在府里长到十二岁才离府的,等于是她看着长大,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她!
“三婶说笑了。你仔细看看,我哪儿不是?”
沈羲并不退缩,反倒是扬唇直视她,并将脸转向给她看:“是眼睛不是,还是眉毛不是?抑或是鼻子嘴巴不是?头发不是?身子不是?!”
第45章 我很贱吗?
没有一样不是!
确确实实这些都是她记忆中的沈羲的模样,包括她耳根后那一块红豆大小的朱砂胎记都半点不差!
她还是她!
可她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得这样刁钻?变得这么难缠?
她死命地盯住她看了半晌,咬牙道:“但愿你可不要后悔才好!”
敢在这个家里跟她叫板,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悔青了肠子的!
“您放心,不会的。”
沈羲扬唇笑道。
纪氏狠剜了一眼她,倏地转了身,抬脚出了门。
院门外闻讯赶来的围观的下人们未料她突然出来,闪避不及,顿时一哄而散。
她望着四散而去的背影,目光不免又寒了寒。
她在梨香院吃瘪的事情,看来不必多久,就要在整个府里传开了!
她握了握拳头,大步往撷香院而去。
等院里人皆走尽,珍珠一个箭步上前将门给栓了,背抵着门板连匀了两口气,才又走回来。
元贝抱着沈羲胳膊跳起来:“姑娘您太厉害了!”
刘嬷嬷也抚着胸口道:“方才真是吓死奴婢了。”
裴姨娘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最后看到还在沈羲身侧站着的沈梁,连忙催促道:“梁哥儿还不赶紧给姑娘磕头?姑娘可全都是为了护着你!”
沈梁也知道如果不是沈羲,今儿这顿打无论如何也免不了,便就听话地要下跪磕头。
哪知道沈羲却将棍子往院子里一丢,伸手与他道:“跟我进来。”
姐弟俩这里携着手进了正房,裴姨娘她们也赶忙前去准备传饭。
沈羲先把手洗了,顺手拿了把木梳走到桌旁坐下,自行沏了杯茶吃,然后才望着乖乖站在跟前的沈梁:“你觉得今日有做错的地方么?”
沈梁犹豫一下,点点头。
“错哪儿了?”
“我不该跟人打架,连累姐姐替我收拾残局。”他把头垂到胸口前。
“不对。”沈羲定定望着他,“今儿这件事,打架本身没有什么不对。
“一味的忍让,并不见得就是有用的。
“如果一个人生来只会忍气吞声,逆来顺受,那么他一辈子都注定只能被人骑在头上。有人欺负,你还知道反抗,这是很好的。”
之前她还确实担心他会随了裴姨娘的性子,懦弱而怕事来着。
沈梁抬起头,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她伸手将他拉过来,望进他眼底道:“所以你错的不是打架,而是不懂得善后。一个人只会惹事,而对惹出来的事束手无策,哪里还有办法保护别人?
“该打人的时候,当然得打,遇到欺负自己的人,且必须打!但是,你得想想打了之后会带来什么后果。
“如果是自己承担不起的后果,那就动动脑筋,换个别的办法,让对方既受到教训,自己又没有损失,这样不是更好吗?”
沈梁皱眉凝想起来。
沈羲将他头顶剩余的总角解开,拿木梳给他细细梳着。
他默了片刻,转过身来道:“我知道了,是梁儿太冲动了。
“如果不是因为冲动,我就不会累及姐姐,让姐姐受苦。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会这样了。”
他垂头站在跟前,满头满脑地尽是不安。
沈羲抚抚他的脑袋,将他拉回来,继续帮他扎着小鬏鬏,一面道:“姐姐倒是其次。只是你要想想,倘若姐姐今日不在身边呢?
“被人找上门来,你可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咱们没了爹娘,就得早当家,姐姐不在的时候,不但不能闯祸,还要保护我们的家,知道吗?”
“嗯!”他重重点头,“知道了,我一定会做到的!”
沈羲扬唇笑起,给他鬏鬏上扎上发带。
灯光下的剪影,让方才喧嚣带来的不安在逐渐消失淡去。
“姐姐。”
“嗯?”
“为什么他们总说庶子和嫡子不同呢?”
忽然他低头望着地上的影子,又幽幽道。
“我悄悄地比较过,我和三哥他们一样,都有鼻子眼睛,胳膊腿儿也都是好的,他们身上有的,我都不缺,为什么我是庶子,就不同呢?”
沈羲停下手,望着微垂头的他,望了接话。
他转过身来,抿唇望着她:“我真的又低贱又下作,是人人眼里的小贱种吗?”
“胡说!”沈羲轻斥她。
她半蹲下来扶着他双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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