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愿者上钩-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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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角落,有个人很不雅地面壁蹲着。
    会认出来那是个“人”,还是从那一头很眼熟的头发认出来的。
    “混蛋!混蛋!你简直是我看过混蛋中的混蛋……”
    “我还当这里是哪朵乌云掉下来不肯走了呢!”西门义站在他身后冷冷道:“瞧你这什么样子,简直让人见笑了!”
    “我现在很想揍人,你要不要试看看我的拳头?”与角落同化的西门永连头也不回的。
    “哈,一个只懂得用拳头的人,我怎能奢望他讲理呢?”
    “讲理只会让一个蠢蛋变混蛋!滚开!”
    西门义本要如他所愿,反正他从小到大就跟这小子天生不对盘,正要转身离开的同时,忽然想到他可以不在意,身为西门大家长的西门笑却万万不会不在意。
    思及此,西门义眯起了那双后天练就的阴沉眼,慢吞吞地蹲下,手里的扇子随着他的心绪有一扇没一扇的。
    “姓广,京城人氏,目前住在某家客栈,客栈前有永福居的茶博士轮流守着……总算瞧我一眼了,你可别误会,我压根不想理会你的事,是咱们被迫同姓,闲言闲语自然会流传到我这儿来。”
    “你是不是真想尝尝我的拳头?”
    如果附近有巨石,他一定要狠狠痛砸西门永的脑袋。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脑袋会比你的拳头还要大?西门永,那是要让你去用的!这么大颗的脑袋不去用,你去用一个小小的拳头,你一辈子的成就会有多大?你还记不记得我十二岁那一年,你一拳打晕我,事后我用什么方法报仇的?”
    “忘了。”
    西门义的脸部在抽搐,咬牙切齿:“你十三岁那一年,用你的左拳打到我必须躺在床上三个月,你还记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害于你?”
    “西门义,你是娘儿们吗?谁会记得这种小事?”
    西门义暗暗深吸口气,努力暂停脑中大量如何揍死这小子的幻影。
    “你跟那姓广的,有什么深仇大恨,我是不清楚。不过,他不是好名声之人,你也别费力跟他斗……哟哟,终于有能够引你注意的话了吗?我可不是暗示你斗不过他,要比拳头,你一拳就可以打死他,但动手打死人是要吃上官司的,你没必要赔上自己的命。他啊,在京师闹了点事,来这儿避避难,别费事跟他斗,迟早他还会再犯的……”
    “他闹了什么事?”
    “嗯……不是十分清楚,不过他性子太少爷气,若没有痛改恶习的决心,只怕京师广姓迟早会烟消云散。”所以说,一个人的性子自幼大致抵定,就像西门永一样,自幼暴行,长大了一样脱离不了冲动易怒的个性;要他说,他会说这家伙早晚让西门家丢脸。
    “迟或早吗?”西门永慢慢握住曾经打遍天下无敌的铁拳:心中已有了计较。忽然间,他起身要往外定。
    “你要去哪儿?”
    “找大哥。”
    “找他?他昨晚处理失火的商行,才刚沾枕,你去找他是想累坏他吗?有事找我一样。”
    “哼,你行吗?”
    “至少比你行。论商,我跟在大哥身边多年,别说学了十成十,连大哥都不及我阴险狡诈;论要在男女情爱上动手脚,我可是一肚子坏水,谁能比得我阴?”
    西门永闻言,瞪着他。
    “男女情爱……你有经验?”
    “我孤家寡人的哪来的经验?”
    “那你哪来的一肚子坏水?”想耍他?
    “哼,所有的奸计我在脑中逐一演练,从没失败过。”
    “……”他一向知道西门义不笨,甚至有点小聪明,也很清楚如果今天老大哥不是西门笑,而是西门义的话,西门家的家财会暴增,只是走出府邸很容易被人从背后砍而已。
    突然间,他有点同情西门义在脑中视作演练对象的姑娘,真的。
    “你若怕我要阴,没关系,咱们可以‘以物易物’……好吧,看你坦率的眼神,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明白。你看见我的头发没?”
    “你又不是光头,我自然看得见。”
    “我啊,这一辈子最难堪的回忆,就是有一年我听信某人的建议,每天睡觉前将头枕在烂泥巴上头,以为如此就能让我的发色变佳,结果——”他拉过一撮长发到西门永面前。“你觉得如何?”
    西门永漫不经心瞧着那带着杂毛的黑发,很直言:“不就是头发吗?”
    “是,是头发。我三年前的头发还没这么糟。”
    “那人真够胆,竟然敢骗你。”
    西门义瞪着他,咬牙道:“他的确够胆!这还不是我最难堪的回忆,当我躺在烂泥上时,大哥走进来……”
    “哇喔,大哥八成以为你中邪了。”
    “对!你猜中了!那是我一生中最可耻的回忆了。”当时笑大哥的眼神,他永远也不会忘。“好了,‘以物易物’就是说,你告诉我你保养头发的真正方法,而我就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我甚至可以教你追老婆。兄弟够情深了吧?”
    “……”
    “如何?很划算吧?”
    “是不是有一句叫急病乱投医?”
    “你遇见的是再世华佗,西门永,不要把我当外头的脓包大夫看!”
    “我能知道你脑中那个被演练的黄毛丫头是谁吗?”
    “他不是黄毛丫头。你先告诉我,你是如何保养你的头发的?”
    “……我用蜂蜜。”
    “蜂蜜?”
    “每天晚上,用蜂蜜涂上头发……”
    屋内——
    “……阿碧。”床上的少年轻唤。
    “奴婢在。”
    “你听他俩像不像是兄弟?”,
    “二少跟三爷本来就是兄弟。”
    “也是。我几乎没见过他俩同时出现过。手足情深是兄弟,打打闹闹也是兄弟,都一样的。”
    “是的。”只是兄弟之情可能过一阵子就要变血海深仇了。
    “那……你猜到义三哥到底喜欢谁了吗?”
    “猜不到。”
    “欸,我真担心他把商场那一套用在他喜欢的人身上,万一人家姑娘受不得他的阴险狡诈,这……”
    暗暗为义三哥烦恼一阵,又听见西门义在外头叫着:
    “真是用蜂蜜?你没骗我?”
    “我骗你做啥?”
    少年笑叹一声,抬眼看向忠心的阿碧。
    “你觉得,该不该提醒义三哥,二哥的头发是天生的?”
    阿碧面不改色,答道:“还是不要好了。”
    永福居的厨房隔壁有间小屋,是专门给在永福居里工作的少年们轮流用饭。
    平常她习惯过午时一刻后用饭,那时小屋里的人不多,不过西门永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进来一块用饭。
    今天——
    她走进屋里,偷偷觑了一眼,心头有些沮丧。
    “好像很久没看见老板了呢。”
    她暗惊,盛碗白饭的同时,听见茶博士的问话,直到另一个少年回答,才知他们并非在问她。
    “上次义少爷来过,说老板现下有事在忙,没空过来,要咱们多努力点。若是生意太差,义少爷就要亲自来坐阵。”
    “我甯可挨老板拳头,也不要他来坐阵啊——”
    接下来的话,她并没有细听。他不来……是因为那一日她的拒绝吗?还是,他真的有事缠身?
    “但愿不是麻烦才好。”她自言自语。最近一直在作梦,梦见的不再是怪魔吃人,而是二十二岁的她一直在目送某个人的背影。
    忽然间,她听见茶博士叫著“阿碧姑娘”,她从米饭间抬头,瞧见阿碧走进屋内。
    自她适应这里的生活后,阿碧偶尔会过来瞧瞧她……难道是西门永叫她来的?
    她掀了掀唇,想要问,却不敢问。
    “甯小姐,你果然在这儿呢。”
    她心一跳,小声问:“你是来找我的?”
    “是啊。我家少爷……”
    “哪一个?”
    “自然是恩少爷。”见她明显可见的失意,阿碧表情未变,对着她跟屋内的茶博士说道:“恩少爷说,你们老板既然不在,过几天就是八月十五,你们晚上若不想待在茶肆里,可以一块来府里看戏。”
    “看戏?阿碧姑娘,你是说,那种在台上唱戏的戏班吗?”茶博士齐声惊奇道。
    “是啊。一个人看跟几十个人一块看没有什么差别。你们无处可去,就来府里看戏吧。我听大少爷提,这戏班是京师来的,很有名气,好不容易才在八月十五请来的……甯小姐,你看过戏吗?”
    甯愿用力摇摇头。“我没看过。”
    “那你一定要来瞧瞧。”
    “……西门永去吗?”
    阿碧拉住她的手,笑道:“你别怕。二少最近根本没回府,不会与你撞上的。”
    不会去吗?内心的怅然所失已经严重到连自己都很清楚原因了。只是、只是她一直当缩头乌龟,不敢正视。
    正视了又如何?内心小小的声音在抗议。他完美无瑕,而她呢?即使他执意跨过彼此的不相称,但她一想到随之而来的亲密,她就怕得不能自己。
    她……终究有些东西再也追不回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碧笑道:“十五那天,我会先来陪你,再一块过去。”
    “啊?可是……”
    “只要看过一次,很容易入迷的呢。像府里其它少爷就是戏迷,你大可放心,今年十五待在府里的少爷只有一、两个,不会有人来惊扰你的,尤其是二少。”
    不会吧?
    茶博士呢?
    西门家的少爷呢?
    阿碧呢?
    西门家的奴仆呢……她瞪着西门家一名家丁轻飘飘地送来茶点,随即在她的眼里一闪而逝。
    她用力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方才看的是人,不是鬼。
    至少,奴仆出现一名。
    但,但很不对劲啊!
    戏台上地戏子很入神的在唱戏,看戏台上的戏迷……只有她一个啊!
    她不敢东张西望,因为她老觉得那戏子边唱边盯着她看,好像她一不专心,就会立刻拂袖走人。
    也是。大老远地从京师来,就唱这么一场,戏迷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从没看过戏的人,这戏班子大概很呕吧。
    她镇定下来,集中精神看着戏台,没一会儿便入迷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在她身边坐下,然后很随意问道:“什么戏啊?”
    “嗯……是窦娥冤。”她吸吸鼻子。
    “啊?是窦娥缘吧?”他记得明明是个“缘”,什么时候变成“冤”了?往戏台上一看,愣了下。“那……那是什么啊?”
    “六月飞雪嘛。”
    “哦……六月会下雪吗?我怎么都不知道?”
    即使哭得浙沥哗啦,也忍不住被隔壁这人的话给逗笑了。她的视线很舍不得地暂离戏台,往旁边看去。
    “六月不会下雪,是老天爷见窦娥有冤屈……”她呆了呆,瞪着身边这个本来不该出现的人。
    “啊啊,你哭得这么惨啊?”他皱眉,然后咧嘴笑:“我差点要自作多情,以为你为我掉泪呢。”他胡乱摸了摸身上,找不出帕子来,只好用袖尾帮她擦去一睑的水。
    她呆呆地、没有任何抗拒任他碰触。即使隔着一层袖,仍然可以感受到他的温度跟怜惜。他不是气到反身离去,再也不回头了吗?
    “你介意多个人看戏吗?”他笑着问。
    “不……当然不。”她低声喊道,好想伸手抚住自己的心口,阻止心脏的狂跳。
    假装很专注地看戏,却发现她连戏子在唱什么都听不清楚,眼珠子不动声色地往左飘,瞄到他自行倒茶啜饮,然后就坐在那儿看着戏。
    她想起,他被气走的那一夜,她辗转难眠,想着自己该不该回山上去;想着回去之后,此生大概再也不会见到他;想着想着……在梦里,二十二岁的她,回去了,然后转眼白发,内心空虚至死……
    这梦,把她活活吓醒。
    天色微白,她不敢再入眠,只得定到后花园里,看着孤伶伶的茶具跟石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以前,巴不得世上的人都不要来理会她,让她独自到老到死:后来,有人闯进来了,反而无法承受不再相见的寂寞。
    她坦承她喜欢他,将他视作心灵上最亲密的人,甚至,这一辈子她敢断言不会再有一个男人闯进她的心里……可是,她真的很害怕啊……
    “你啊,可以一直留下来,不必在意我的。”
    她回过神,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他是在跟她说话。微微侧头瞧他,他并没有向她看来,反而很专心地看戏。
    “永福居缺不了你,你若走了,永福居的帐谁来管?”
    “啊……嗯……”
    “你也不必怕我再骚扰你,”他微微一笑:“以后,我在南京的日子也不会太多。”
    “为……为什么?”心口又酸又涩的。
    他扬起眉,终于将目光落在她有些发白的小脸上。
    “阿碧没告诉你吗?”
    “没有,她什么也没有说。”
    “那她是怕你担心吧。”像吊足她胃口似的,他开朗地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得到消息,说今年又有道人要送长生不老药给那皇帝老头子,我……”
    “你要去抢药?”她失声道。
    “嘘嘘嘘,小声点,你要官差来抓我吗?”他刻意压低声音。
    “你真要去?”
    他抓了抓颊,皱眉,又轻笑:“反正我也没什么负累,该欠的我一定要还的。”
    “你是蠢蛋吗?即使你真欠西门家,也不必拿命去换啊!”她叫道。
    他闻言,深深注视她一眼,然后笑道:
    “我的确是个蠢蛋。我也只能用这种蠢蛋的方式去做。是不是拿命去还债,只有我自己心里最清楚。”
    不知为何,在她的眼里,他的笑格外地自暴自弃啊。
    是……是因为她吗?
    他打了个呵欠,很随便地睨了戏台一眼,便合目闭上。
    她张口欲言,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眼角不停瞄着他的侧面,只觉他的颊面有点异红。
    他的头轻轻点着,像是很快就入睡了,可见他应是很累了。
    当他倒向她的右肩时,她吓了一大跳,后来见他睡得很熟,她连动都不敢动,他的黑发有好几撮落在她的腮畔,搔得她好痒。偷偷地摸索到底是哪儿在痒,最后停在左胸前……她是心痒吗?
    鼻间飘来淡淡的味道,混合了他头发跟他身上清爽的气味,不难闻,甚至,她已经有点习惯了。
    忽然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肩太薄抵不住他的头,他一侧,整个身子倾下,她连伸手托住都来不及,他的头就枕到她的大腿上。
    她一僵,整个人像石雕一样,连吸口气都不敢了。
    “阿永……”她的话含在嘴里,期待他能听见她无声的呼喊。
    他睡得真的很熟哪。
    连被惊醒的迹象都没有,简直拿她的腿当枕头来睡。她慢慢吐气,小心地不惊动他。
    就当被石头压住好了,她心想,努力把他想像成人形雕像。
    她抬起眼,很想卖面子给台上的窦娥,但隔不了几眨眼,她又忍不住往他瞟去。掌心悄悄地碰触他的头发,她心跳如鼓的,竟然产生一种“就算是他睡到天荒地老,她也奉陪”的冲动。
    又酸又甜又想哭又想笑……这就是她曾经来下及感受到的喜欢吗?
    “老天爷没给我六月飞雪,却送我一个西门永……”她喃喃着,唇瓣不由自主地浮起笑。
    掌下的发丝又柔又软,不禁执起一把,凑到唇边的同时,瞧见他白皙俊面一坨坨的异红,异红之中有好几点……疹子?
    “我受不了……”他像呓语。
    “阿永?”
    “我受不了啦!”他突然张开眸,跳起来对着远处楼宇的转角咆哮:“到底是哪个王八蛋在茶壶里放酒的?”
    她傻眼,瞧见他一直在抓着手臂、抓着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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