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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连环-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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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堂。”李景卓传令,清脆三声梆响传递出去,从大开的仪门外不紧不慢走来了一道瘦长身影。
萧知情绾发成束,箍在薄蝉金丝翼发冠里,露出了整个利落的脸庞。她的面容生得白皙,眉如墨洗,长而不媚,凤目稍稍游移过来,便透出一股神采。她穿着雪青绣花长袍,下摆裁出了一些褶子,与同朝官仕的衣制稍稍不同,她的长袍外还拢着一层纱衣,质地考究,足以体现了她的精巧心思,就是小到衣饰细处也要注重。
闵安心想萧知情是所有女官的楷模,不由得朝她多看了两眼。正巧萧知情走过卷棚,仿似知道他在看她,也将眼睛移了过来。他一对上她的凤目,微微一怔,她却掠动嘴角,像是笑了笑,头也不回地走上公堂。
一旦走到公案后,萧知情就向李景卓、彭因新、非衣三人行礼问安,礼节没有丝毫偏差。直至走过繁文缛节到达堂审关节后,她的精利就显露了出来,追着彭因新质问,三声连下,问得彭因新哑口无言。
“敢问彭大人,在人证已死、供词翻新、证物未曾呈堂的三大情况下,彭大人是如何断定二公子犯下血案的?即便是二公子犯下了血案,彭大人又为何不责令二公子写下申状,择日再进行堂审?若是彭大人心忧案情,需连夜审查疑犯,又为何将禁军安置在堂上,阻断消息传向宫中,甚至是禀文、申详也不曾送出?”
彭因新恼怒在心,闷了半天气才想着去回答,萧知情依照堂审规矩一一对他辩驳。彭因新吃亏在没有按照合理步骤进行审案,法理上还是有讲究的。随后,萧知情提出依法审查,请代表毕斯的苦主及代表非衣的受讼人闵安各自拿出新一轮的证据。
非衣坐完全场不说一句话,自然还是打着身体受了风寒,不宜听审的借口而避开冗繁审查。闵安说服主簿跑到昌平府请来楚南王等人,本来就是想借着楚南王的声威重审这个案子,达到不死人就能解困的目的。主簿果然不负所托,将县衙里的前后变故交代得清清楚楚,楚南王连夜带兵赶来,在声势上压制住了彭因新,使得闵安的目的成功了一半。
闵安代非衣辩驳,提出了一个有力主张。他对着堂上单手行过礼,侃侃说道:“诸位大人明鉴,若是将尸身冰存起来,再加热解开,就可隐瞒凶案发生的时间。此时尸身由于被冻过,且未改变倒地的形态,尸斑依然会落在原处,不会发生移动的现象。”
萧知情追问:“可否证明你的主张?”
“可以,请萧大人传唤另一名证人到堂。”
被闵安委以重任的郎中早就等在了县衙外。他看到重兵把守着大门,心底怕不过,不敢走近来敲响堂鼓。闵安左等右等,多长了一个心眼,请厉群外出查看,弄清原委后,厉群就帮郎中敲响了堂鼓。
堂鼓一敲,喻示着有冤情要申诉。郎中被衙役带上堂,向大人们证实了闵安的推断。他说道:“小相公委托我买来一头活猪宰杀,镇上冰块,再烧火解开猪身,所得的症状与案情一致。”说完后,他指着板车里放置的死猪尸体表明:“大人可走近查验。”
老书吏起身,查过猪身,与毕斯的尸单一比对,证明无误。
萧知情看着闵安,再追问:“你能辨驳毕大人死亡的时间,想必也有办法证明谁是凶手了?”
闵安一对上萧知情清亮的眸子,就感受到了一股迎面而来的压迫之力。他纳闷道,她怎么知道他有办法找出凶手,难道能读懂他的脸色么?正在迟疑间,萧知情手抚公案而坐,落落说道:“你一直用手按着腰包,很少去扶受伤的左臂,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证物要拿出来了?”
闵安暗叹,好一副亮眼,再不迟疑,翻出了腰包的泥蜡,请萧知情批准驱动猎狗连夜查找南街外来民户聚集之地。
作者有话要说:鞠躬感谢支持了V章的读者MM(*^__^*)
十分开心看到老朋友ava的回归:)
鞠躬感谢文舟舟雨过天晴、猪耳朵、H的地雷(*^__^*)
鞠躬感谢读者号为15549918的MM投的火箭炮(*^__^*)
☆、第55章 暗斗
萧知情询问泥蜡的来历;闵安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他去乱坟岗搜寻证据的事情;并表明;他已将泥蜡味源缩小到了南街那一块地界里,请萧知情速速派人赶过去。萧知情撒下火签吩咐衙役调派猎狗公干,为防万一,又唤带刀侍卫一路跟随;她命令他们可当场抓捕疑犯,若遇抵抗,就地处决。
闵安细细看着萧知情行事;越发佩服她的雷霆手段;心想坐上四品官位;果然还是要一些魄力的。他退到暖阁外,得了一些闲暇,目不转睛打量着她,不想坐在对面的非衣轻轻一咳,将他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闵安朝高台上躬身施礼,顾全了礼节后,再快步走到非衣椅后询问:“怎么了?”他顾念着楚南王还在公堂上,因此站在合乎礼度的距离外,再与非衣说话。
非衣稍稍侧身道:“王爷刚刚打量了你一阵,后面若是要提你问话,性子放拘谨些。”
“知道了。”闵安极快应道,内心稍稍诧异,为什么一晚未过,两位公子都提点他要小心应付楚南王,难道楚南王很可怕么?他悄悄抬头朝侧边瞧去,正好对上一双秋霜般的眸子,上头的人只掠过他一眼,就看向了一旁默不作声站着的彭因新。那眼光极为冷淡,看他和彭因新没有任何区别,就像是天神在俯瞰蝼蚁苍生。
闵安心里更诧异了,不由得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是哪里引起了楚南王的嫌弃。非衣又低声说:“我回昌平府那几天,世子府里传来风声,说是王爷已经知道行馆里收留了你……还有那些不好的名声。”
非衣点到即止,闵安还是听懂了吗,暗想,原来楚南王赶来清泉县之前,已经听说过兔儿爷的传闻,难怪他对自己不屑一顾。想必在他们王府,还没有出现过此类有辱门风的事情吧……闵安想得额头滴汗,突然懊恼起自身的这一副脏乱衣装,落在楚南王眼里,更是跌了自己为人臣的风骨。
闵安内心忐忑着,听到非衣轻轻说“等会儿我带你去洗一洗”,又忙不迭地点头。这时,萧知情下令退堂,恭请李培南去内衙休息。李培南不发一语走向二堂,也不招呼非衣,非衣对着父亲的背影施了礼,看了闵安一眼说:“走吧。”
公案前的萧知情扬声道:“请小相公借一步说话。”
非衣见状又坐下,闵安走到公案前听令。萧知情却用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闵安,微微一笑道:“方才小相公一直瞧着我,可是瞧得满意么?”
闵安脸红道:“一时不察唐突了萧大人,还望萧大人恕罪。”
萧知情正襟而坐,居高临下对着闵安,淡淡道:“容我提醒一句,小相公日后若还是这样瞧人忘了形,被旁人看了去,恐怕会忝辱世子府的名声。”
闵安羞成了大红脸,低头道:“萧大人教训得是。”心里想,下次见了她,当真要注意场合,哪怕她是萧宝儿的姐姐,也不能胡乱生起亲近的心思。他垂头站着,一截洁白的脖颈露出衣袍外,几缕黑鸦鸦的发丝滑出帽子,垂落在他瘦削的肩上,再加上他半晌不说话的姿势,给人一种受了委屈在聆听教训的感觉。
萧知情看到非衣瞟来的目光,笑了笑,决定要把面前的麻烦解决掉。她敲了一下桌案,引得闵安抬头,说道:“刚才派衙役外出搜寻泥蜡来处时,彭大人脸色很镇定,可见他已知道我们找不到人了。后面你还有什么想法么?”
闵安的注意力终于回转到案子上。他想了想答道:“若是抓不到疑犯,就无法指证彭大人;若是无法指证彭大人,就必须放他回宫。不如收买一个亲信,派他全程跟着彭大人,此次事情未成,彭大人想必有些心急,日后说不定还要找那疑犯商量事情。萧大人松他一尺,给他适当自由,他总归会露出马脚的。”
萧知情沉吟:“此法或许可行,我找王爷商议一下。”她是李景卓的耳目,又是世子府的左臂右膀,自然知道先前在清泉镇连番发生的案情。她和闵安都猜得出来,从宫中出来的彭因新决计没有时间亲自去实施凶杀,背后一定还有高人在帮他调度一切,运筹帷幄,无论那高人是谁,总归与账本一事、楚州贪赃案脱不了干系,若是联系起先前消失的朱家寨军师,他们甚至还能认定就是朱家寨的人在背后使坏,只是那人隐藏得深,至今没被抓到现行而已。
萧知情离开公堂之前,还向闵安透露一个消息,将闵安的心思撩到半空中放不下。她状似无意说道:“宝儿在我那内衙落脚,却整日跟着五梅出门游玩,乐不思返,你若是看到她,帮我劝劝,一个姑娘家哪能不顾着名声,净是跟着一个书生在外游荡的,连姐姐的话都听不进去?”
闵安犹如挨了一记闷棍,站在公案前半天说不了话,只在心里想着,宝儿难道是喜欢上了五梅吗,五梅那混小子,趁我不在宝儿身旁,竟然挖了我的墙脚。
当然,他理解的挖墙脚是指挖断了他住在宝儿家隔壁的心思,被五梅抢占了先机。毕竟宝儿要是喜欢上了五梅,他也不好天天去她家门口转悠,惹得小两口眼嫌。他站着抓了抓发红的耳朵,心里仍有些愤愤然,就像是喜欢了很久的宝物被人夺走一般,亦或是玉米被人抱走,害得他落下心痒难安的感觉。
非衣走过来问:“萧知情跟你说了什么?”闵安哭丧着脸:“宝儿喜欢上了别人。”非衣低眼看着他,却笑了起来,翘起的嘴角半天落不下来,他推着他走向吏舍,催促他清洗一下。
吏舍里已经备好了热水,非衣在门外说:“我给你守着,桌上有一套干净的衣服,动作快些。”闵安也没有推却,跳到浴桶里草草清洗过一遍,用牙梳梳好了长发,抹了些茶花发膏,将发丝结成一束,塞进了布帽里。他坐在浴桶里临水一照,看见自己也露出一张白皙而利落的脸庞,才觉心底有了一些底气,等会儿再见楚南王、萧知情等一批大人们时,不至于让自己显得那样落拓,还能多少显现出文生的儒气来。
闵安穿上书吏常年置办的衣衫走出门,带着一阵浴后的清湿气。他摸索着腰间的丝绦,打算系个腰结,非衣回头看见了,说道:“手伤要紧么,我来帮你。”闵安连忙退了一步,回道:“我自己来,等去了昌平府,我找师父上药去。”非衣按住他,淡淡道:“我唤侍卫已经预备好了药膏,不急着走,我先给你上一副。”
非衣堵在吏舍门口不让开,脸色淡淡的,让闵安十分为难。闵安牢记师父的教导,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切莫轻易给外人瞧去了身子,哪怕是一截手臂也不行。他和非衣正相持着,侍卫过来传话:“王爷请公子去花厅。”
“退下吧,我知道了。”非衣打发走侍卫,一点也不心急,依在门口看着闵安,淡淡道,“我有的是时间。”
闵安无奈走回吏舍,将衣袖挽起包住上臂,用带子系紧了,确保未多露出一寸肌肤,才唤非衣进门。非衣打开药箱,取出膏药煨热了,细细给他贴好。闵安咬着嘴忍住痛,撇过眼睛不去看手臂,非衣就逗他说话转移注意力。“玄序是谁?”
闵安咝咝吐气:“你怎么还记得他?”
非衣淡淡挑眉:“被你记挂上心的人,我自然要多问一下。”
闵安蓦地又想起先前被他放在心里的萧宝儿,神色不由得一黯,嘟哝道:“记挂了又怎么样,转头惦记起别人时,还不是乐得好好的……”
非衣笑:“难道玄序惦记起了别人?那你不用再想他了,转头看看,说不定你身边的人更好。”
闵安无精打采地摇头:“玄序不一样……非衣你还别问了,我不想说。”
非衣抿住嘴,将玄序这个名字吞进肚里去,暗想着就算掀翻整座清泉县,也要翻出这尊神看一看,为什么能引得闵安如此牵肠挂肚,甚至是两次推开了他的话题。他有了决定后,就不动声色地做着手边的事,举止应对如往常一样。
闵安满腹忧愁地坐在桌边,想着老东家毕斯无辜毙命、萧宝儿“移情别恋”、世子府流传自己不雅的声名、不知何时才能再见玄序等等琐事,一时也不想开口说话。
他们留在吏舍里安静地疗伤,却不知,已经引得花厅里等候的李景卓心厌。
两刻钟前,李景卓起身走向二院,特意挑了一个雅静的花厅休息。李培南就在他隔壁,脚边伏着一只豹子,比他更沉得住气。他饮过一盏茶后,见李培南仍然没有来拜见他这个父王的意思,干脆起身踢开隔壁的门,冷着脸走进去质问:“成何体统,竟然要父王来见你。”
李培南站起身慢吞吞行了个礼,又坐进椅子里,唤道:“给王爷看茶。”
侍卫走进来进奉热茶,再低声向李培南禀告:“二公子带着小相公去了吏舍清洗。”
李培南点点头,心道非衣也算做对了一件事,吩咐道:“去催一催。”
李景卓冷冷道:“见他做什么?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培南转脸看李景卓:“这事与他无关,他也受了牵连,父王的嘴巴要牢靠些,别让外人看了笑话。”
李景卓脸色更冷:“从小到大只听见你帮他说好话,他有没有长进一些?”
李培南淡哂:“父王都不长进,我又怎能期望他长进一些?”
李景卓沉声道:“这就是你对父王说话的态度?”
“声音太大了,吵醒了我的豹子。”
李景卓捏起一盏茶朝豹子砸去,刚被惊醒的豹子提防不住一股热茶从天而降,结结实实淋了一身。它立刻弓起身,嘴里低吼一下,就待转头攻击,李景卓早有主意,袖口翻飞一下,手掌已掠过李培南面前那盏茶,他捏着茶盏再重重砸向了豹子的头。李培南眼疾手快接住热茶,抿嘴呼哨一声,将豹子支开,再轻轻放好了茶盏。
这一切动作都在电光火石般完成,李景卓的武力不容小觑,李培南的应对也及时。李培南本想再气气父王,可是转念一想,父王那个冷脾气向来是拿着他身边的人和家宠下手,再气着父王了,下一个惩罚落到闵安头上就不好。
李培南由此收了收态势,嘴里淡淡道:“父王要撒气冲着我来,我全数接下,少动我身边的人。”
李景卓冷冷看着李培南:“你当真以为翅膀硬了,我奈何不了你?”
李培南淡淡一哂,再不应话,此时萧知情敛容走了进来,朝着他们拜礼。
李景卓端坐如故,扬袖淡淡道:“免礼,坐吧。”
萧知情退向李培南身旁座椅之后,恭敬说道:“在王爷和世子面前,微臣哪有资格平身坐着,微臣能走进这间房里聆听训导,已觉是莫大的荣幸。”
李景卓不由得对李培南说:“你身边的人,就数知情最懂事。你也要学着些。”
李培南以手支颐靠坐在椅中,冷淡回道:“父王长进了我自然也能长进,还是从父王做起吧。”
此时有了第三人在场,李景卓的气度自是不一样。他看着萧知情冷冷说道:“行馆里的那个闵安,是闵昌之后,你将他带进府衙历练,让他做见习司吏。”
萧知情站在椅后躬身道:“遵命。”
李培南却淡淡道:“闵安要进世子府训练武力,哪儿都不能去。”
李景卓置若罔闻,只对萧知情说道:“请不动就派军官去请,再请不动,我调派禁军给你。”
萧知情愈加恭敬:“敬诺。”
李培南终于分神看了看自己的父王。李景卓侧脸冷峻,眉峰至唇形绷得紧紧的,就像是蓄势已久将要离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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