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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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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告病在家的魏大学士,终于上了本章,虽然没有明说要请立谁为太子,却将楚王狠狠的夸了一顿。
  这一下便如火上浇油,刹那燎原。
  当日老皇坐镇皓昀轩,亲自数那些奏章,当胡圣山战战兢兢将这份奏章捧过去的时候,原本数着那些雪片早已面色阴沉的皇帝,终于被那重臣的名字撩拨出了压抑已久的火气。
  他将奏本重重掼在桌上,哗啦啦散了一地。
  “好,你好——”
  然后他拂袖而去。
  皓昀轩沉寂如死。
  宁弈端坐如故,眼帘垂下,遮掩了眼底翻覆沉冷的神情。
  你终究是要回去一趟的。
  我,且等着你回来。
  ==========
  十八年年末,很多人没能过上好年,天盛帝以“阴谋结党,妄议朝政”之名,贬斥了一大批官员,大部分逐出帝京,发往边远州县,楚王也受到了“不安本位,窥伺储君尊位”的斥责,卸去所领六部事务,回府潜心修心养性,连魏大学士都受了牵连,贬出帝京,任山北道提刑按察使。
  最倒霉的是那个首议请立太子的斡林——他被打发到河内临近南摩国的一个小城当城门领,连贬五级,河内那块地方荒凉贫穷,食物奇缺,据说主食是糠皮,米价贵如珍珠,这位大人想来很快就可以减去多余的一百八十斤。
  这一番动作,等于鲜明表达了天盛帝的态度,众臣一时都陷入了茫然,夹起了尾巴做人。
  那段时间天天有人出京,俱都含泪相送抱头痛哭,也有平静的,比如凤知微。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诸位请回吧。”凤知微在京郊秋晚亭前团团一揖,含笑向前来相送的青溟学子们告别。
  这次请立大潮,青溟学子们并没有卷入,于是在朝中官员连遭贬斥之后,空出来的职位自然被这些原本家世出身就很优秀的学生们递补,几乎人人都升了一级。
  学生们想着大人自己被贬,却将他们保护得很好,不由更加热泪盈眶依依不舍,凤知微费了好大口舌,才将人都劝走。
  一转身却看见还有一个人站在原地,却是钱彦。
  “学生已经辞官。”那男子微笑一揖,“司业带我去做个幕僚吧。”
  凤知微默默看着他,同富贵易共患难难,飞黄腾达在眼前,犹能决然放弃,非大定力者不能为。
  “学生这条命是司业的,司业往何方走,学生自然跟着。”钱彦笑容若有深意,凤知微心中一动,瞟他一眼,这人极其精明,莫不是猜着什么了?
  一瞬间她有些犹豫,然而眼角突然又瞥到一个人,顿时将要讲的话忘了。
  不远处秋晚河边,一人黑色轻裘月白长袍,悠悠临水而立,朝霞粼粼如金,他倒映在河水里的身影修长。
  钱彦早已无声无息退了开去。
  凤知微立在原地沉默一刻,随即坦然行了过去。
  那人没有回头。
  “秋晚河临秋看晚,最有景致。”他道,“这四面枫林,深秋之时红叶纷落,于碧水之上悠游,是帝京十大景之一,你这些年奔波忙碌,从来没有好好观赏过这里,但望明年深秋,你能来看一看。”
  “我也但望可以。”凤知微含笑和他并肩而立,“殿下此刻来送我,不怕引人非议吗?”
  宁弈低头看河水,波光粼粼里当真是俪影双双,可惜瞬间便要拆分了天各一方,再见时就算能站在一起,那也只怕是对面持刀相向。
  “能令我陷身最大非议的,向来只有你一个。”他笑了笑。
  凤知微也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殿下那是在怪我了之类的废话,她和他之间,从来就不是简单的恩与怨,若只是个人之间的仇恨,彼此都未必不能后退一步,然而对立的是血脉,是生死,是家国,是所有巍巍沉厚山石难撼的一切。
  那一年宁安宫娘亲榻前,她在娘最后目光逼视下,在她耳边发了最毒的誓。
  “若不能复国复仇,则娘和弟弟灵魂永不解脱,日日受地狱赤火焚身之苦。”
  娘是何其的了解她,知道只有拿她自己死后灵魂来发毒誓,才能令她在这条艰难苦痛的路上咬牙走下去。
  若只应了她自己生死,她早就轻易抛掷。
  却不能想象娘的灵魂永久沉沦,不能想象为自己死的弟弟,死后依旧不得解脱。
  她欠了她们的,不能从生到死,都永无止境的欠下去。
  “忘记我吧……”很久很久以后,她一声低语如叹息,在河面上落蝶般轻飘飘吹开去。
  “我忘记不忘记你,是我的事。”宁弈淡淡道,“但我不要你忘记我,知微,哪怕恨也好。”
  “你是为了让我恨着你,才对赫连下手?”凤知微一句话轻若草芥,份量却千钧般重。
  有怀疑,就问,就算是敌对立场,她也不要隐藏的误会拨乱了既定的步伐。
  “不。”宁弈答得也极干脆,“知微,你不该问这句话。”
  凤知微扭过头去,眯眼注视着燃烧着红霞的天空,半晌轻轻道:“可是抱歉,有辛子砚。”
  是了,终究是敌对的。
  她必杀辛子砚,他却也不能放弃,要紧的不仅是那一条命,还有楚王阵营对主子的信心和忠心,如果他连一个忠心属下都保护不了,如何令那许多人归心?
  彼此都已箭在弦上,不发,便首先要勒伤了自己,就像无论宁弈有没有对赫连下手,她都必须在离开前杯酒动群臣,只有他暂退中枢被皇帝猜忌,那个十万大山挖华琼的计划才能被安然搁浅。
  凤知微蹲下身,掬起一捧河水,对着宁弈张开五指。
  清冽的河水飞速的从她指缝间泻去,像刹那溜走的时光。
  “往事悠悠如逝水。”她道,“去者不可回,来者不可追,仅以此,临别相赠于殿下。”
  水流溅落,一去不回,她离去的背影清瘦而决然。
  无人知转身那一刻,溅落的晶莹里,有她那一滴。
  而他默然伫立,如前向水悠悠。
  日光忽然收去,不一刻天色转阴,竟然下起了雪,碎雪落在黑色狐裘,刹那间薄薄一层,像鸟眉勃发的少年男子,因尘世积了满身的风霜。
  恍惚间突然想起。
  明日,除夕。
  ==========
  这一年的春节,便在路上奔波的过了。
  路,是向着山南的路,并不是山北。
  正月初七的时候,热闹的乐亭府城门口,辘辘驶进来一队马车。
  马车很朴素,看起来就是普通的行商队伍,一路进城无人注意,打听着到了乐亭府衙门口。
  因为过年,府衙不办公,大门紧闭,那群马车停下了,也没有人出来询问接待。
  “辛子砚就住在这里?”凤知微掀开车帘看着后宅方向,神色冷而静。
  “你打算怎么处理?”宗宸道,“就这么直接走进门去?”
  “有何不可?”凤知微淡淡道,“老辛值得最堂堂正正的死法,我要和他说个清楚再做了结。”
  她下了车,看看天色,道:“呼卓风俗,大王薨,停灵四十九日后下葬,我要尽快赶过去,在朝廷来使到来之前回到草原,不然就算凤知微大妃一直抱病深居简出,也没道理不出现在大王葬礼上。”
  随即她平平常常向府衙门口走去,很客气的给门政塞了银子,说是远客来访辛老爷,那门政也没有多问,老爷客人多,平常总有人来往,老爷也整日喝得醉醺醺的,并不难侍候,收了银子,并没有多问便让她进去了。
  凤知微有点疑惑,她是摆明要找辛子砚算账,宁弈摆明要救他,原以为从进城开始便会铜墙铁壁步步陷阱,不想居然就这么轻松的进了府衙。
  她直奔府衙后宅,时当年节,一府的人都在偷懒,空荡荡的没个人,凤知微长驱直入,在连接府衙和后宅的大红门前停下,将一直裹着的大氅脱下,交给身后宗宸。
  大氅一脱,露出她一身黑色劲装,和身后三把刀!
  肩后左右各一柄,腰后一柄,都是草原弯刀。
  然后她抬手一敲。
  她敲的姿势看起来轻而平静,然而那一敲之下,轰隆一声,整个大红门破了一大块,大片厚木板轰然砸落,溅起满地尘烟。
  烟尘里几柄刀剑闪电般自大洞中递了出来!
  凤知微偏头一让,刀剑擦着她脸颊掠过,同时抬脚一踢,砰一下整座门飞了起来,撞向门后的护卫。
  护卫们还没看清来者是谁,已经被门当头砸下。
  砸下的刹那,凤知微拔刀!
  泼雪般的刀光,铺天盖地自山那头呼啸而来,像那年长街之上鲜衣怒马的呼卓王世子,率八彪呼啸而过,
  ……久闻帝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是截然不同草原女儿的娇弱美丽,好容易遇见一个,我瞧瞧。
  “啪!”一指之下,马车玻璃碎裂。
  “啪!”凤知微刀柄反转,弧光一射,拍碎了一人持刀的手腕。
  ……赫连,赫连,这一瞧便误了终生。
  长刀跨越,漫空剑气如网,呼啦啦院子中涌来一群人,长剑相搭成剑阵巨网,冬日阳光下光彩流动,逼人眼目。
  凤知微双手一错,铿然两声肩后双刀出鞘,迎着对方刺来的剑网飞身而起,半空中脚尖一踢剑尖,腾腾翻转如风车,落下时双刀横铺,像一层淡白的雾霭,无声无息延展开去。
  ……金宫玉阙弥漫晨间淡白雾霭,他深青长衣,白玉抹额,双手捧尸,昂然而来。
  “不许带苦主尸首上殿是吗?”
  “嚓。”
  他一手探出坚硬如刚,插心一剖,掷肝入殿!
  “嚓。”
  凤知微双刀交击,轻烟般掠过剑网,雪光一闪血光一亮,越过对面剑光,将刀光抢先剖入对方咽喉。
  刀尖入肉声音细微惊心,似那年殿上,铮铮如铁的男子,每句话都似刀锋切入金铁躯干。
  “臣只见过她一面,此女无貌,却有才,臣喜欢。”
  ……赫连,赫连,别人轻描淡写一句话,于你却是一生。
  剑阵破了一道口子,更多的人递补上来,战阵却已经被逼到台阶之下,凤知微双刀团转如一朵满身是刺的花,落在哪里,哪里便溅出玛瑙般的血色。
  漫天里剑气森寒,四面的落叶瞬间被瑟瑟绞碎,细盐一般飘飘洒洒。
  ……一场求亲比武,折了草原世子,认了冤枉姨妈,吃了一嘴盐巴。
  “铿。”顾南衣的玉剑穿过三隼的金锤,贯穿了草原雄鹰的骄傲。
  “铿。”凤知微连刀带人扑出,鬼魅般穿过对方剑网之下细微空隙,在自己撞上对方剑锋之间,将自己的刀穿过对方胸臆。
  “草原男儿,今儿真是让小姨我刮目相看!”
  “忘记告诉你……我们草原,小姨也可以娶。”
  ……赫连,赫连,那一年的盐巴,如今吃在了我心里,真涩,真苦。
  日光迎着剑光,交剪着碎了的风,四面都是嘶嘶流动的冷气,台阶已经碎裂,满地横流鲜血,廊柱上印下斑驳的刀痕,黑衣护卫们倒卷起黑色的披风。
  ……王庭之争,河谷之盟,瓦解在他和她携手之中,呼卓的子民载歌载舞等待他的归来,少年的王,笑意凌然眉梢。
  “唰。”
  他一骑飒然霹雳穿越长草,自高岗奔下,他的银色披风和她的黑色狐裘互相拍击狂猛飞舞。
  “唰。”
  凤知微转肘、移步、运刀横拍,刀光如匹练,狂猛霹雳,拍碎三柄长剑,碎裂的剑尖如星丸弹掷,射入敌阵中心。
  恍惚中听见他大笑于云端之上。
  “知微!知微!此刻有你在身边,我好快活!”
  ……赫连,赫连,那个此刻,如此短,如此短。
  剑阵在收缩,从门口到院中到阶下到廊上,她双刀如练,步步紧逼,护卫们慑于她的凶猛,不住游走,有两个褐衣人,电射而来。
  ……你是潜伏草原的母狼,每一根毛尖都带着无解的毒药,你是札答阑的劫数和陷阱,他挽着你,就像挽着行走的骷髅。
  “啪!”
  带刺的荆条打在背上,肌肤拉开深深沟壑,鲜血喷溅出沉默的力量。呼卓大王判自己忤逆鞭刑,所有人默默看着他血染金色王袍。
  “啪!”
  两名褐衣人电射而来立足未稳,凤知微于剑阵之中一个大弯身,两刀激射撞翻最后两个黑衣护卫,带着他们的身体穿入室内撞倒屏风。
  她手中已无武器,对方眼底露出喜色,凤知微却一声冷笑,黑发飘散落在唇边,惊心的厉与狠,对方剑势当头时她暮然一个俯身滑跪,反手一拔腰后长刀终于出鞘,草原弯刀弧光一闪,半空弹射,日贯长虹!
  刚要扑下的人,鲜血滚滚栽跌开去。皮开肉绽血色一闪。
  恍惚间是那年他皮开肉绽怵目惊心的背。
  “知微,我没为你做过什么,你总得给我个机会。”
  ……赫连,赫连,你总想着给,却没想过得,你一生给我的唯一一个给的机会,是给你报仇。
  四面的风突然紧了紧,掺杂着浓郁的血腥气息,满地里横七竖八的黑衣人尸体,青石地面汪着一泊一泊的血痕。
  只剩下一个褐衣人,持剑颤然相对,露在面巾外的双眼有骇然之色,却不肯离开,凤知微冷然看着他,将双刀交于右手,左手单刀拖在地上,上阶、入廊、穿堂、逼近屏风……鲜血一滴滴浓稠的从刀尖滴下,她步步前逼,他步步后退。
  从门口到院内到阶下到廊前,不长的距离,像是她和赫连相识这不长的一生,长街碎窗初遇……金殿剖心陈冤……秋府求娶败北……书院墙头相戏……南海一路相呃……草原携手御放……大越潜敌相救……西凉巧诈摄政王……他陪她经历了大多风雨,二十四年生命浓缩所有炽烈,只献给她一人。
  最后一面他答应她早日凑满王帐十位美人,一生里唯一一次食言。
  鲜血涔涔滴落,洗不尽她眸中杀机,是非对错此刻不管,她欠的要还!
  长刀斜斜挑起,染血刀尖森然指着那勇气可嘉的最后的褐衣人,那人挡在屏风之前,屏风之后,想必就是一直没有露面的辛子砚。
  “饶命——”最后一步刚要迈出,后堂里突然涌出一大群人,男女老少都有,都是仆人仆妇装扮,看见这一地尸首都惊得一声喊,乱糟糟四面逃开。
  凤知微没有动。
  冤有头债有主,她再怒火填胸,也不枉杀无辜。
  四面的仆人如流水一般从她身侧逃过,没有人敢多看满身溅血凶神恶煞般的凤知微一眼。
  却有一人,在抱着包袱经过她身边时,极快的一抬头,惊惶畏怯的目光一闪,随即赶紧低下,要从她身边溜过去。
  凤知微一直紧盯着对面褐衣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下人,然而眼角余光那么一瞥,突然就看见了那个包袱。
  包袱看起来就很沉,露出些棱角,像是金银元宝之物。
  大乱在即,逃命尚且仓皇,一个仆妇还记得收拾金银?
  一个仆妇,又怎么会有大锭金银?
  凤知微眼光一沉,落在妇人双腿,虽然穿着裙子,依旧看得出她走路姿势微微有点外八。
  此时那妇人已将溜过去。
  凤知微突然闪电般一抬手,抓住了她的衣领!
  那人似乎想惊呼,随即想起什么不敢发声,只闷声挣扎,凤知微越发怀疑,一抬手,劈掉了她的风帽。
  风帽掉落,露出一张满是黑白斑的妇人的脸。
  凤知微怔了怔,一瞬间以为自己怀疑错了人,正想道歉,那妇人眼中流露出的无限惊惶,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仔细打量起这人眉眼,这妇人似乎已经简单的化过妆,但易容手法烂得可以,将一张脸搞得色彩斑斓,她不敢迎接凤知微目光,将脸晃来晃去,眼光慌乱的四处射在地面上。
  凤知微看着看着,却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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