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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权-第1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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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知晓圆滚滚的身子,在顾少爷手中,拳打脚踢似的摇荡着……
目送那对父女回船,凤知微撕下一截衣襟,对宁弈招招手。
宁弈笑看着她,慢慢递出了手腕。
他手腕上一道横切刀痕,切口颇深,凤知微用手指用力按压在腕脉穴道,低头仔细的裹上布条,三层扎紧,才道:“做戏也不用这么卖力吧?这血飙得当时我都一惊。”
她语气低低埋怨,远处苇塘跃动的火光照射在她低垂的额上,整个脸部轮廓反射着一层细密的金光,越发显得眼睫纤长鼻子高挺,而嘴唇线条温柔,在深红闪烁的风中,花开不败。
深红火光闪烁的一色焰中苇塘背影里,她低头的侧影细腻温存,停留在他腕脉上的手指力道轻轻。
宁弈深深看她,微笑着用手指碾去她额上沾着的一点碎泥,轻轻道:“这戏我不做,便得你来做,我看还是我来的好。”
凤知微默然,她当时确实已经准备给自己来上一刀,宁弈动手却比她快,借着她身子的遮挡一刀如闪电,催动真力喷得鲜血飞射,这才取信了二皇子。
当时那种情形,是根本来不及交流对戏的,全靠彼此的默契和反应,他这边血出,那边凤知微便将他撞下去,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硬生生瞒过了所有人。
而顾南衣,早已在激战中,得了宁弈的交代,弩箭射来,他一个翻身手指夹住,再转身时众人看见的便是他“胸口中毒箭”,至于顾少爷为什么肯听宁弈的话,因为宁弈什么劝说的话都没说,只匆匆一句,“知微需要你演戏装中箭。”
任何话只要加上“知微需要”,顾少爷都不会有异议,于是便装了,反正当初他在晋思羽的浦园已经练过演戏,技术还算纯熟。
但他的演技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凤知微,他蒙着面纱别人感觉不到他痛不痛苦,凤知微却能从面纱轻微的波动中就察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了避免他露馅,干脆没有扑到他身边,直接扑向宁弈,将众人注意力转向宁弈。
而她和宁弈,串联演戏是不用事先对剧本的。
凤知微的眼神,在那几个静静等着宁弈的女子身上掠过,这几个是宁弈埋伏在二皇子身边的内应,连她一开始也没有想到,她们对敌顾南衣的时候可谓不遗余力,二皇子千防万防,也没想到最后致死自己的,竟然是自己邀请来的帮手。
她们是什么人?如何为宁弈所用?凤知微没有问宁弈,却突然想起漱玉山庄那夜,依偎在天盛帝怀中,熟门熟路去泡温泉的庆妃,她是西凉舞娘出身,和这几个女子来自一个地方,当初庆妃也是在常贵妃寿宴上,由二皇子献上……只怕二皇子一直认为庆妃是他的人,却没想到,掀开面纱,那美人的善睐明眸,瞧着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这么久,这么久,宁弈一直极有耐心不动声色的,慢慢收着捕杀的网。
网中人还浑然不觉。
凤知微慢慢将手拢进袖子里,偏头看远处苇塘四面围拢来的火焰,眼神里有种淡淡的心惊——草灰蛇线伏延千里,任何人城府若此,是敌是友,都难免心中凛然。
她慢慢偏头沉思的姿态,在一色深红灼绿的背景里,凝定而森然,像一尊白石的像,在水湄尽头幽幽看着世间,站在她身前的宁弈却似乎浑然不觉,只含笑将她微乱的发挽起。
远处,火势一层比一层紧,迫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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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熙十五年暮春,有人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终自寻末路功亏一篑,一生里所谓的雄心壮志,撞上那人早已设好的壁立千仞,如十里苇塘烂漫火花,腾腾喧嚣在那一刻,瞬间烟烬。
设陷者反被陷,围人者终被围,终伴那一塘芦苇化为焦灰,明春苇尖抽芽,吹响芦笛者却已经是无知的路人。
在天盛的皇家正史上,关于二皇子的结局,写的却是“长熙十五年,王暴疾,薨。”
寥寥九个字,凉薄的交代了天盛皇朝长皇子的死亡。
当初宁弈回宫,向天盛帝报称,二皇子埋伏大军于黎湖苇塘,被长缨卫和江淮水师包围后拒不投降,最后以火把投掷于苇塘,自焚而亡,天盛帝听了,默然良久,最后挥挥手,道:“罢了。”
一句罢了,皇朝亲王的后事,也便这么罢了。
不过是再一轮清洗,再一轮黜落,再一轮井与降,这些都被宁弈控制在不至于太惊动朝局的基础上——二皇子逆案涉及长宁藩,和太子和五皇子都不同,是暂时需要捂着不打算全盘掀开的秘密,长宁藩虽有不轨,但反意不明,朝廷还需要准备,此时并不是撕破脸皮的好时机。
二皇子薨后,他原本暂领着的工部差事归了宁弈,兵部吏部由七皇子代管,天盛帝还在玩着他的制衡把戏,把最重要的吏部和兵部交给七皇子,以制衡宁弈。
所有人都不明白,眼看着儿子一个个陨落,为什么还不立太子,任由他们这般你死我活的争夺,就连凤知微也有点想不明白皇帝是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她也无心猜测帝王心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忙碌——春闱一个月后,便是殿试。
六曹三省列簪裾,丹诏宣来试士初,一番忙碌,填榜传胪,得一甲三人,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状元授斡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斡林院编修;二甲三十名,赐进士出身;三甲六十六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后,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殿试后已到五月,按例该进行琼林宴,凤知微这两个月十分忙碌,又要负责春闱殿试的事,又要督造皇庙,常常睡在官署,此时便想称病推掉,不想天盛帝却不允许,后来隐约听内侍说,似乎韶宁公主和陛下吹了风,等殿试这一番事情结束,韶宁公主便要出宫,住进皇庙了。
凤知微听说了不过苦笑,心想你马上就要来天天缠我了,就这么宫中最后一晚,还不肯放过我?
当晚琼林苑张灯结彩,锦石缠道,柳锁虹桥,礼炮喧天,富贵风流,四司六局,并礼部、光禄寺、尚宝司诸般人等忙碌不休,梨园教坊也出领袖子弟助兴,凤知微到的时候,远远的大轿还没停下,就听得里面热闹非凡。
琼林苑离内阁议事的皓昀轩不远,她过来时,远远看见宁弈从琼林苑出来,带了一批大臣往皓昀轩而去,看见她,宁弈微微一笑,笑容里却有些别的意味,跟在他身后的胡圣山眯着眼睛打量她,突然嘻嘻一笑,快步走开。
凤知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也不知道这些人神秘兮兮的玩的什么把戏,却也没法子跟过去问,只好先进苑,一路过去,新科学子纷纷上来见礼,凤知微现在的身份,算是他们所有人的“老师。”,端着个架子,一路含笑点头过去。
忽听有人在耳边道:“见过司业。”
听见这称呼,凤知微的假笑稍微真实了点,回身笑道:“小钱也来了。”
来者正是当初在宴春宴请过凤知微的青溟子弟钱彦,他中了二甲第六名,青溟这次很中了几位进士,其中还有一位探花,之前这些人都以拜访房师为名,去魏府请见过凤知微,得到了凤知微关于“尽忠报国感念君恩”之类的一本正经的教导。
此时钱彦一脸含笑看着凤知微,眼神却微微有点怪异,道
“大人,宴席还未开始,学生有个问题想向大人请教,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知微一怔,抬眼看看四面三三两两的人,指了指一处偏僻的花厅,道:“那边吧。”
钱彦点了点头,两人一前一后过去,凤知微揣摩着他什么事要在现在找自己?看那神情很有些凝重,身后钱彦步伐匆匆,似乎还有些紧张。
两人到了花厅,这是个三面临湖的轩敞建筑,背后有假山,掩映些藤萝,两人在栏杆便装着观鱼,凤知微淡淡道:“什么事,说吧。”
“大人。”钱彦道,“您知道倪文昱去哪里了吗?”
凤知微一怔,倪文昱是景深殿那夜受人诱骗占了韶宁身子的那个青溟学生,这等大罪,自然不会留他活着,尸骨想必都已无声化灰了。
“他不是被发配充军了么?”她瞬间恢复平静,“我最近忙碌,没关心过这人下落,怎么?”
钱彦手一伸,手指间两件东西,一件熠熠闪光,一件沉黯发黑。
熠熠闪光的是一个精致的脚链,细金丝串着顶级碧玺,价值连城,还栓着一个小小的金牌,刻着“玉明”二字。
沉黯发黑的却是一个小铜牌,已经被火烧得变形,其上隐约有人的生辰八字。
凤知微看见那脚链,心中一紧。
“倪文昱有位老母,前不久上京来找儿子,说是往日还寄钱给她,最近一直没有消息,老家活不下去,前来投奔儿子,老人家在京城找了很久,也不知怎的,竟然找到了……京郊的皇家化人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进去的,在一堆瓷罐子里,拿到了这两件东西,这个脚链不知道是谁的,但是这铜牌,却是倪文昱母亲为他求的护身符儿,有他生辰八字,再不会错……那老人家拿了这东西到书院来,要找院首赔她儿子,正好我遇见……拦了下来……”
凤知微注视着那脚链,心中暗暗叫苦——当初倪文昱贪财,贪下了公主的脚链,当时宁弈先走,她处理倪文昱的事,急着把韶宁赶紧送走,又急着顾南衣身体,心急火燎想出宫治伤,竟然疏忽了将这脚链取下,后来想起曾派人去找,化人场那边回说焚掉的尸骨混在一起无法辨认,隔期便要深埋处理,想着不可能有人能进入那里,还能从那么多骨灰中找到什么,她又事忙,便丢开了这事,不想倪文昱的母亲竟然这么大决心,竟然真的找到了儿子的骨灰,还扒出了这个要命东西!
金丝碧玺在钱彦手中光芒闪烁,像夜色中闪烁的眼睛,出身官宦世家的钱彦,自然明白这东西什么人才可以用,他手心里也沁出汗来,低低的问凤知微:“大人…这东西……怎么会在倪文昱那里?难道……他……”
凤知微突然手掌一竖,示意他噤声。
钱彦一惊住口,惶然的四面张望。
凤知微转头,缓缓看向了假山后。
“什么人!出来!”
她眼底杀机一闪。
无论谁,路过这假山背后,看见了这个东西,听见了这些话,只怕都免不了被灭口的下场。
四面一片安静,只有高高低低的紧张的呼吸,隐约哪里有细碎的动静。
凤知微冷笑一声,衣袖一拂,假山上藤蔓掀起,凤知微正准备出手将人抓出来,手伸在半空,蓦然顿住。
假山之后,掀起的藤蔓之间。
卷三 殿前欢 第二十六章 心意
藤蔓后偷听的竟然是韶宁!
这下连凤知微都怔在那里。
她的第一反应是毁掉手中的脚链,然而看着韶宁盯着脚链直勾勾的眼神,便知道已经晚了。
在韶宁的心里,一定认为那脚链是在和魏知欢好中被魏知偷偷收藏的,她装作不知,却定然怀着一心的神秘喜悦,遐想着情郎月夜灯下,把玩她的贴身私密之物,无限怀春的荡漾。
直到此刻,荡漾的涟漪被一个惊天的霹雳劈散。
钱彦并不认识韶宁,他只看见一个小太监近乎无礼的瞪着那脚链,而凤知微的神情他没看见,赶紧将手一收,低声呵斥道:“什么人!还……”
韶宁突然走了过来。
她开始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还有些摇摇欲坠,第二步开始便稳定了,不仅稳定,还越走越快,钱彦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已经直直走到他面前。
凤知微看着她眼神,突然心中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可惜已经迟了。
韶宁突然从怀里拔出一把刀,一刀捅在了钱彦的胸口!
鲜血迸射!
哗啦啦溅了凤知微满手。
钱彦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韶宁,张了张嘴要说什么,最终没能说出来,沉重的喘息一声,向后倒去。
凤知微一把接住,霍然回首盯着韶宁。
韶宁却根本没看她,甚至也没看钱彦,很平静的将染血的刀在身边的藤蔓上擦了擦,收回怀里。
“叮。”
钱彦松开的手指间,溅满血迹的脚链落下地,声响像钢钉,清脆的钉在人心上。
脚链正落在韶宁的脚下。
她低头,用一种近乎陌生的神情看着脚链,看着那曾经紧贴着自己肌肤,在女子最为珍贵呵护的部位日夜厮磨的金丝碧玺。
玲珑玩物依旧光艳灿烂,如那夜耳鬓厮磨,心花也灿烂得要飞了。
那夜里床第间,情郎的手指轻轻抚摸过她的脚踝,手指过处,脚链如花离落枝头,她知道,却温存的伏在锦绣被褥间含笑不语,暗夜里肤光如雪乌发泻落如云,她亦在云端。
如今……
她唇角绽出一抹笑意,不是凄凉不是愤怒不是悲哀,而是浅浅的讥嘲,淡淡的凉。
像午夜里一朵盛放的昙花,遭了雪。
然后她慢慢的伸出脚。
缓慢、用力、决然的。
将那脚链碾碎。
金丝碧玺在薄底快靴底发出低微的碎裂声,瞬间辗转成灰,她犹自在不罢休的碾、碾、碾……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那碧玺彻底化为粉末混在泥尘再也辨认不出,她才慢慢撤开脚,抬起头,注视着抱着钱彦的凤知微。
凤知微脸色也是白的,一手按在钱彦伤口,眼睛紧紧盯着韶宁,等着她也像对钱彦一样,冷不防掏出匕首,抽冷子给自己来上这么一下。
或者凶猛的奔上来,将所有的怨恨洪水般泼在自己头上。
韶宁望着她,却突然笑了。
居然还是平日那种喜悦灿烂,看见她心花都要开了的笑容。
她高高兴兴的对着凤知微笑,亲亲热热上前,一把搀住凤知微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柔声道:“明儿我就要出宫了,想着在宫里再见你一面,可巧在这里碰上,你……欢喜不欢喜?”
她含笑瞟着凤知微,密密的眼睫毛上扬,满是欣喜的望着她眼睛。
看不见地面的鲜血,看不见也在凤知微怀里近在咫尺的被她捅得垂死的钱彦。
凤知微僵立在那里。
连骨头都僵了。
肩头软玉温香肌肤软腻,韶宁的尊贵玉兰香气氤氲而来,透骨香,她却觉得——透骨的凉。
她转动颈骨,自己都觉得转的时候骨头在不可控制的格格作响,她有点艰难的俯视韶宁,对上她晶莹透亮的眼睛。
这是韶宁和她唯一不相像的地方,那双眼睛,透而亮,像被打磨得恰到好处的水晶,照得见内心纤毫的心思。
然而此刻,那双水晶眸瞳里的心思,惊才绝艳的凤知微,也终于不能读懂,或者说,能读懂,却因读懂而无限森寒,寒到宁愿自己不懂。
宁氏皇族的血液里,是不是与生俱来都有这种惊心的偏执,冷静的疯狂?
“见你一面,我也满足了。”韶宁并不等她回答,自顾自的道,“出宫后,我又是另一个身份另一个天地,魏知,你应该知道父皇的意思,我是你的,你可要好好对我。”
凤知微似听非听,按紧了钱彦的胸口,热血汩汩而出,烫不热她的手指。
半晌她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满是血液的味道,带着沉厚的铁锈气味,逼进咽喉,呛得人忍不住要咳嗽。
然而她最终也只是平静的开了口。
她道:
“是。”
===========
韶宁的身影,和来时一样一步步消失在花厅假山后。
凤知微抱着钱彦立在花厅里。
“砰。”
远处巨大的礼炮一声轰鸣,灿烂的烟花拔地而起直上云霄,金红彩绿流丝曼长,洒落星子如雨,背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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