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堂 完结+番外-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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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渡手掌轻轻拍抚着他的背，像哄小孩儿一样。
　　“川川。”秦渡忽然问，“你和胡小宇很要好吗？”
　　“胡小宇？”唐川疑惑了一瞬，想起那天酒吧的事情，莫不是秦渡这才记起要兴师问罪？
　　“还好吧。”唐川如实回答，“之前是初中同学，算是朋友吧。”毕竟自己，好像也就只有这一个朋友。
　　唐川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他没有体面的衣服，也无法参与任何的聚会和活动，除了大扫除。小孩子们的友谊很简单，你分我一口零食我分你一口零食，那大家就都是好朋友了。但是唐川没有可以赠予别人的东西。
　　小学的时候，前桌的男生一开始对他很热情，经常热切的分给唐川自己的零食，唐川推脱不过，有时候馋了也会接受。
　　那个男生有一次问他：“唐川，为什么你都不带零食来分啊？”
　　小唐川有些不好意思：“我没有零食。”
　　那个男生眼神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再也没有分给过他零食，班上也时不时有人小声地聚在一块儿谈论他，说他是吃白食的。小唐川知道什么是吃白食，也分辨得清楚善意和恶意。
　　小唐川不会跟他们吵架，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委屈和难过，因为自己虽然没有零食，但是会帮他做值日，会帮他擦桌子和削铅笔。
　　和唐川说话的人实在是太少了，他还是帮那个男孩子殷切地做值日，有时候甚至帮他抄作业，却也没有换回来男生对他的几个笑脸。
　　唐川想，一切的源头大概都是因为他没有准备零食，可是他没有钱，于是他把眼睛放在了空瓶子上。他趁着空闲的时间捡空瓶子，包括班级里的和学校垃圾场的。
　　大家一开始是震惊，然后是嘲笑。他们谈论起他的时候，会一边笑一边故意叫他，小叫花子。唐川一次也没有应过，他总是攥紧了手，认真的演算那道早就做透了的数学题。
　　他终于攒够了钱，买了超市里最大的一袋薯片，第二天拿到教室送给那个男生的时候，整个教室都停下来看着他们。
　　“不是吧王毅。”隔了两桌的一个男生笑起来，“捡垃圾的薯片你也要？”
　　整个教室哄笑起来。
　　“就是，也不怕一股垃圾味儿哈哈哈。”
　　“会中毒的吧？”
　　……
　　前桌的男生脸涨得通红，把桌上的薯片往地上，像扔垃圾一样：“我不要！你自己吃吧。”
　　唐川在众人各色的目光和哄笑声中一言不发，捡起地上的薯片坐回自己的位置。这是他第一次上课走神。
　　唐川一整个上午都没有离开座位半步，下课铃响，他等着教室所有人都走完了才慢吞吞地收起东西走出教室。他手上攥着自己的薯片。
　　唐川从来没有过这么大一袋零食。他拆开了这袋薯片，里面的薯片已经被摔碎了，几乎找不到完整的。小唐川很馋，可是他一片也没有吃，把它塞进了垃圾桶里，好像把什么都塞进去了，心里变态似的腾升起一种诡异的快感。
　　可是这种快感持续了不到一秒钟，就变成了一种钝钝的难受。
　　他背着书包的背慢慢弯下去，接着整个人都蹲下去了，双臂环着膝盖开始小声抽噎，最后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
　　哭过以后继续上课，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因为没有会在意他情绪的变化。他像最不起眼的一粒尘，结束了仓促灰暗的童年时代。
　　高中他考上了重点，虽然他也没有跟任何人主动交流，但是不会再有故意大声的嘲笑和阴阳怪气的讽刺。
　　胡小宇那个时候被他爸强行塞进了重点，坐在他后桌，每天例行要说的就是：“小川，作业借我看一下呗？”
　　胡小宇抄了他的作业，也会给他带一些零食，有时候是饼干，有时候是辣条，有时候是写满外文的巧克力。唐川对这些几乎是立刻就拒绝了，但是胡小宇忍了一次两次，最后生气了，唐川也就不得不接了。
　　慢慢的他就发现，胡小宇也并不在意他会不会回礼，他也是这样大大方方地分零食给其他人，其他人也是高高兴兴地接。于是唐川没有再推拒过。
　　他依旧寡言少语，唯一的交集大约就是后桌的胡小宇了，他对这个能说上话的朋友格外珍惜。有时候主动提出给他补课，胡小宇连连摇头：“我就不是那块料，别别，你借我看看作业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们那时候也还算挺好的，只是高中虽然在一所学校，但是不在一个班级，逐渐也没有什么交集了。唐川不擅长主动，胡小宇身边也总是呼朋引伴的，处着也混不到一个圈儿了。


第28章　
　　唐川思绪散开老远，忽然回神：“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嗯……”秦渡似是斟酌，“我希望你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
　　“那家伙最近整天都不在学校，混在酒吧赌场一类的。”秦渡说，“你离他远一点。”
　　唐川睨了他一眼：“你们不是也整天在酒吧吗？”
　　“那哪能一样？”秦渡说。
　　“有什么不一样？”
　　“好好好，一样。”秦渡挪着凑近他一点，“那我说的你记住了没有？”
　　“没有。”唐川忽然冷了脸，“凭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他那个人……”
　　“秦渡。”唐川声音也冷下去，“他是我的朋友，我不需要别人来告诉我什么。你现在是连我交友也要限制了吗？”
　　“唐川。”秦渡声音也严肃了，“我没有限制你交朋友，但是你交朋友的时候能不能擦亮眼睛认清楚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唐川说，“我认识他比认识你早多了。”
　　“那你了解他吗？”秦渡问，“你了解多少？”
　　“我想知道的我了解，不需要你告诉我。”唐川翻了个身。
　　“胡小宇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平时跟他出门……”
　　“那你的朋友就是好人了？”唐川猛地坐起来，“你们就是好人了？”
　　“你什么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秦渡皱了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是说你出门在外小心一点，不要什么人都信。”
　　唐川心头躁郁无处发泄，逮哪刺哪儿：“那你就可信了？”
　　“你什么意思？”秦渡眼神冷冽起来，“我不可信？”
　　“谁知道啊。”唐川躺下去背对着他，把秦渡搭上来的手甩开，“压着我了。”
　　秦渡紧了紧拳头，到底是没有把手再搭过去，只帮他把被子盖上去。谁料唐川又猛地把被子扯下来，一下子滑到腰间。
　　秦渡这下忍不住，把人掰过来：“你闹什么脾气？”
　　“松手我要睡觉！”唐川用力挣开他的手重新背对着他，自己扯了扯被子及过肩。
　　秦渡默了三两秒钟把被子一掀走了出去。
　　唐川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天光大亮的时候身侧还是空荡荡的，他起床用冷水清醒了一下脑子，洗漱下楼喂了小猫，然后就出门去了。
　　他去楼下的车棚推出来自行车，慢悠悠地骑去学校。
　　秦渡知道小家伙老早起来了，跟他怄着气不肯一块儿去学校。他叹了口气，揉了揉酸胀的肩颈，煮了杯咖啡，拿微波炉给唐川热牛奶。
　　唐川差点忘了今天是自己值日，不过还好来得早，他拿水洗了抹布擦走廊扶手。
　　胡小宇今天没有迟到，往楼上走的时候刚好看见了唐川，咬着包子走过来：“早啊唐川。”
　　“早。”看着这个引起他和秦渡吵架的罪魁祸首，唐川说话欲望不是很强烈。他也始终想不明白，自己昨天怎么就生气了呢？还那样和秦渡说话。
　　“怎么了？”胡小宇倒像是看不出来他神色恹恹懒得搭理人，还在问：“没睡好？”
　　“嗯。”唐川心不在焉地擦着扶手。
　　“啧，那天后来你没事吧？”胡小宇还在碎碎念，“我看秦渡那天可吓人了。”
　　“哎，要我说秦渡这人，真是，一天天板着脸跟谁欠他八百万，谁搭理他啊？你说是不是？”胡小宇一脸愤愤的，“话说你们之间，啥关系啊？他那天怎么把你拉走了？”
　　唐川摇摇头：“没什么关系。”
　　“那最好啊，我跟你说，像他们这种人最好还是离远一点，尤其是秦渡，我跟你说，你最好离他远一点。”胡小宇喋喋不休，唐川完全听不进去，只希望他赶紧闭嘴，敷衍地点着头：“嗯嗯。”
　　“砰朗——”耳后忽然响起玻璃杯清脆的脆裂声，唐川吓了一条，抹布掉回扶手上，他转过身去，然后保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动弹不得。
　　刚刚和胡小宇的对话在脑子里回放了一遍又一遍，唐川终于捋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胡小宇也吓了一跳，包子都掉地上了，他骂骂咧咧地转过去：“操！谁……秦、秦渡。”他声音弱弱小下去，秦渡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跨步继续走了。
　　梁硒和林递还有另外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秦渡走了。
　　“靠！”胡小宇等他不见影儿了才愤愤唾道，“他有病吧？是不是故意跟你过不去？他教室又不走这里，这牛奶撒了一地他就这么走了……”
　　一脸失魂落魄的唐川没有再听他说的什么，走过去蹲着拾起碎掉的玻璃。玻璃还是是微微烫的，牛奶也是温热的，唐川心里忽然涌上来一阵强烈的害怕和惶恐。
　　胡小宇看他没说话，拿塑料袋捡了包子扔进垃圾桶里：“唐川我走了。”
　　唐川小心拿着玻璃碎渣，头都没抬：“嗯。”
　　有人蹬蹬拿着扫把和撮箕过来。唐川抬起头，是刚刚跟着秦渡一起走的一个男生，他见唐川看他，笑了笑：“渡哥让我把玻璃渣扫了。”
　　“谢谢，我来吧。”唐川说，“你回去吧。”
　　“不不。”男生已经开始不容拒绝地扫起来，“你小心别割了。”
　　“好了。”唐川等男生扫完，拿了拖把，“我拖一下就好了，谢谢你。”
　　“没事没事。”男生摆摆手走回去了。
　　唐川弄完值日，坐在座位上捧着书发呆。秦渡，秦渡，秦渡是生气了吗？唐川心乱如麻，旁边的同桌看出他的烦躁，小声问：“你怎么了？”
　　“没。”唐川摇摇头。
　　“听说秦渡早上故意把牛奶砸咱们班门口？”同桌问，“你知道吗？”
　　这种乱七八糟的消息传得可真够快的，但是唐川现在压根儿没有心思想这些，他摇摇头：“他只是没有拿稳。”
　　“哦。”同桌见他难得这样，也没再多说什么。
　　唐川悄悄掏出手机想给秦渡发消息，手戳在键盘上又不知道说什么。
　　他咬咬牙，还是给秦渡发了一条微信。
　　“你中午想吃什么？”
　　一直等着上了两节课，唐川也没有等到秦渡的回信。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盼望下课，想回去和秦渡解释。
　　中午下课铃想，唐川着急冲出教室，秦渡没在外面等，他犹豫了几秒钟，候在楼梯口等秦渡下来。同学走了一波又一波，整栋教学楼都安静下来了，只是不是有几个不着急吃饭的同学慢悠悠走着。
　　唐川走上楼去，八班的教室已经空了，秦渡不在。
　　他满腔的期待终于落了空，有一条小蛇从心里的缝隙钻出来，吐着蛇信子冷笑。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失重感，这让他害怕得想要缩起来。


第29章　
　　唐川失魂落魄地过了一整天，下午一下课就冲到秦渡的教室，果不然，还是没有人。梁硒和林递走出来看见他还有些惊讶：“唐川，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过来找秦渡。”唐川仿佛不死心似的朝里探了探：“他走了吗？”
　　“他中午就走了啊。”梁硒说，“你不知道？”
　　唐川脸上都是失落：“这样啊，谢谢，那我先走了。”
　　“哦哦。”梁硒看着他走下楼去。
　　唐川骑了自行车回去，过马路的时候都没有注意红绿灯，车子险些冲出去，吓出了一层冷汗，这才清醒了一点。
　　秦渡一直没回来，眼看着时间过了十一点，门边却还是一直没有动静。唐川和小猫沉默地坐在一起，他时不时轻轻抚着小猫的毛，眼睛盯着电视屏幕，却什么也没有看进去。
　　猫咪舒服地蜷在一起，等一集电视又完了的时候，他把猫咪放回它的小窝，关了电视上楼。唐川洗了澡躺在床上，捏着手机看消息框。
　　最晚的消息是三十分钟前，唐川发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回复，秦渡没有回复他。
　　秦渡从来不会，这么久不回复他。
　　唐川咬咬下唇，看着手机上那个熟悉的号码，最后还是按出了拨号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唐川听见电话那头有人喊了一声：“渡哥，电话。”
　　短暂的空白之后，电话那头传过来秦渡的声音：“您好。”
　　他措辞生疏得唐川愣了一下，他声音颤抖了一下：“秦渡。”
　　“怎么了？”
　　“你……”唐川勉强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那边是一阵沉默。好一会儿，唐川才听见秦渡说：“你睡吧。”
　　“那……”
　　“嘟——”电话被挂断了，唐川看着通话记录有点出神，好一会儿攥紧手机的手才无力垂下。
　　唐川捂着湿润的眼睫，小幅度地颤抖着。身上忽然跳上来什么，踩在他脚背上，轻微的猫叫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喵……”小猫跳到他身边，舔了舔他的手背。
　　唐川轻轻摸了摸它脑袋，不知道是问猫还是问自己：“你说他，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啊？”
　　唐川这一晚睡得格外不踏实，噩梦醒过来，身上出了一层的冷汗，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整个人仿佛踩在悬丝上，脚下空落落的。
　　他摁亮手机，有点红肿的眼睛被刺眼的光亮照得有些睁不开，他眯着眼看清楚时间，四点十二。还太早了，可是他一点睡意都没有。
　　小猫挨着他脸侧睡得正熟，另一侧是空荡冰冷的，告诉着他，秦渡昨天晚上没有回来。
　　他们搬过来这里以后，这是秦渡第一次没有回来。微信聊天框空荡荡的，没有秦渡的消息，也没有秦渡的电话。
　　要不是通话记录明晃晃地悬在最上方，他几乎要以为秦渡昨天晚上接的电话也是自己做梦。
　　唐川没有吃早餐的心思，给小猫准备了猫粮和水，拿上书包就出了门。
　　他没有骑车，这个点也没有公交。
　　凌晨五点的街道除了环卫工人只有时不时穿梭过的几辆车。
　　有点空旷，昏黄路灯下风卷起几片枯叶和垃圾。唐川背着书包慢慢往学校的方向，思绪也有一点空。
　　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唐川连忙拿出来，划开时那些紧张和期待全都落了下去。是中国移动的通知短信。
　　唐川刷新了几下，确定没有新的消息进来。他捏着手机，站在路灯底下，点开秦渡的名字给他发消息。
　　“你起床了吗？”不行不行，太早了，他肯定还有起床。
　　“你要不要吃早餐？”唐川刚输进去，又立刻删掉，接着打：“你想吃什么？”
　　他站在路边上，磨磨蹭蹭十分钟都还不知道发什么。
　　唐川等到六点半，终于鼓起勇气给秦渡发了消息：“你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吧。”
　　过了五分钟又五分钟，也没有秦渡的消息。
　　唐川终于拨了号，电话嘟了两声，被接起来。
　　“怎么了？”秦渡的声音有一点沙哑，应该是刚醒。
　　“我……我吵到你了吗？”唐川紧张地问。
　　那边沉默了两秒钟：“没有。”
　　“那你起床了吗？”
　　“嗯。”
　　“那，那你早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早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