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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世欢 [精校出版]-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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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掉傅姑娘话语里身为微贱女子的自伤处怜和逼不得已,她的供述其实很简单。
  朱绘飞饱食终日,无所事事,却也晓得一身肥膘坏了自己英伟男儿的好形象。临到娶妻之际,公侯之家嫌他蠢胖无爵,平民之家他又瞧不上。出身世家却因故没落清贫的女孩儿本是他最合适的选择,他却担忧对方看上的是自己的家世钱财,而不是他本人。
  于是,满怀纠结的朱绘飞决定找一个真心待他的;若这副尊容不能让姑娘真心相待,至少他可以用点别的手段让姑娘真心相待。
  棂幽想要钱财,想要朱家的珍奇药材,偶尔结识朱绘飞,正愁没手段在朱家出头;傅蔓卿则是个聪明人,看尽了同行前辈们的下场,早早便悟出,再怎样的媚曼风姿都有折损、消逝的一天,最美好的年华就是最值钱的年华。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二)
  傅蔓卿费尽心思要为自己的皮肉生涯划上一个终止符。
  朱绘飞即便肥胖如猪,也高高在上,翱翔于她们够不着的地方。年轻有财,出手大方,又是家中嫡子,若是嫁入朱家,当个寻常的姬妾,这一辈子也可衣食不愁了。
  三人所需所求,很快一拍即合。棂幽为朱绘飞炼制遂心丸,并劝他用“出淤泥而不染”的傅蔓卿试药;傅蔓卿则放出手段来,若有情,若无情,欲擒故纵,加之药丸的助兴功效,能在某些时刻将对方好处放大十倍百倍,遂令朱绘飞认为药丸有效,拿出更多的名贵药材交给棂幽,甚至为傅蔓卿争风吃醋,才有茶楼找阿原吵闹的那一出。
  “妾身只盼嫁入朱家,终身有托,岂会有坑害朱大公子之意?”她窥着景知晚的神情,“至于棂幽那药究竟用了什么药材,我也无从得知,只是……服用后的确看朱大公子比先前顺眼许多。”
  景知晚温和一笑,“傅姑娘,服了那药,你便是看一头公猪,都会很顺眼。”
  同理,朱绘飞服药后看母猪都会顺眼……
  看傅蔓卿涨红了脸,景知晚也不理会,负手走出房去。
  阿原忙紧随景知晚步出,问道:“不再细问问?”
  景知晚道:“这样朝三暮四的女子,棂幽不可能把鸡血、蘑菇这类惊世骇俗的配方告诉她。何况她所说的和朱绘飞所说大致相符,应该不假。”
  阿原思量着,昨日回到衙门天色已不早,景知晚若曾和朱绘飞仔细聊过,多半是他离开厨房后便直接去见了朱绘飞,——更有可能,李斐派人找他时,他正在朱绘飞那里。朱绘飞虽是嫌犯,如今证据不足,朱斐再不敢将他关大牢里去,关押他的屋子只怕比阿原的卧房还要舒适些。
  想象着景知晚和朱绘飞同处一室,一脸清傲地欣赏着秘戏图,阿原哆嗦了下。
  见阿原不说话,景知晚忽道:“你怎不进帐帷内瞧瞧,傅蔓卿的那位贵客兼恩客是哪位?”
  阿原笑了笑,“我以为景典史应该对此更感兴趣。”
  虽察觉帐帷内有人,但对这位新来的典史,她完全摸不着深浅,的确想试试景知晚能不能发现,看看他会怎样处置。
  何况夜宿青楼的能有什么好人?多半如朱绘飞那般肥头胖脑,还衣冠不整。若一掀帐幔,床上躺着堆白花花的大肥球,岂不反胃?她早饭吃得不多,还有一堆事要处置,不想吐光,此等好事那当然要留给吃了一碗粥两个鸡蛋的典史大人……
  阿原想象典史大人呕得俊脸发青的模样儿,正有些悠然神往时,景知晚冷冷瞅她一眼,“我对男人没兴趣。”
  阿原笑嘻嘻道:“我对男人也没兴趣。我只爱看傅姑娘那样的美人儿,举手投足都是戏,美不胜收。”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三)
  景知晚道:“可惜……她就是吃再多药,对你也不会有兴趣!”
  阿原道:“可惜……她就是没吃药,都会对典史大人很有兴趣呢!”
  她仰着脸,晨间微暖的阳光投在她面颊,如玉的肌肤笼了浅浅的红,那笑意便愈显出几分顽劣。景知晚眯眼,似想斥责于他,却又抿了薄唇,抬手在她额上敲了一记,快步向前走去。
  阿原被敲得有些懵,恍惚间那阳光揉碎了般撒到眼里,莫名地热和刺。
  待回过神来,景知晚已走得远了。
  阿原忙追过去,问道:“还准备去哪里?”
  景知晚道:“你方才不是问了棂幽可能的落脚之处?过去查查吧!”
  阿原看着他瘦削得显出几分病弱的身形,笑道:“景典史不嫌累,我自然奉陪!”
  景知晚睨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
  阿原越看越觉得她的顶头上司很欠抽,除了人生得好看,手长得秀气、饭煮得好吃,简直一无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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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月楼上,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帐幔间掠出,飞快奔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仿若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向上挑着,仔仔细细地看向那两道离去的身影。
  傅蔓卿将衣摆和乌发理了又理,以极温婉端坐在桌边,静候她的贵客注目。可她搓出了满手心的汗,那贵客的目光依然凝注于街角,——哪怕那二人已经走远,再看不到踪影,他依然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小贺王爷……”
  傅蔓卿终于坐不住,娇嗔地唤着,站起身去扯贵客的袖子。
  贵客回转身来,却是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容貌俊秀,举止潇洒,桃花眼蕴着猫儿般的悠悠媚意流转,所过之处宛若能勾来万树花开。
  他随意扣着松散的衣袍,拍拍傅蔓卿的手,“先别问我。我只问你,你怎么招惹来他们两个?”
  傅蔓卿低睫,只用眼睛余光带了三分娇怯、三分羞窘,委委屈屈地窥他神色,“小贺王爷方才不是听到了?大约朱家老爷死得不明,他们疑心棂幽,也可能疑心朱大公子,偏生这两个都爱往我这边跑,便累我一早被他们讯问……”
  年轻男子伸手一勾她的下颔,笑得越发妩媚,“依我说,他们没把你拉到衙门里见官,你就该偷着乐才是。这细皮嫩肉的,一顿板子上去打成一堆肉沫儿,还怕你不承认联合棂幽谋害朱老爷的大罪?少了你这么个无关痛痒的风尘女子,他们交了差,朱家两个儿子也洗了嫌疑,岂不大家得益?”
  傅蔓卿想笑,可对着他一脸灿烂的笑容,脸上肌肉竟似僵住般久久挤不出一丝笑,好容易才哑声道:“真敢如此,还有王法吗?何况小贺王爷断不肯让人这般欺凌我。”
  题外话
  男配上。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四)
  年轻男子笑道:“王法?当今乱世,王法多少钱一斤?至于我,好端端当着我的富贵闲人,为何要卷入皇家宗亲遇害的案子里?就凭……”
  他指向妆台上的那瓶午阳丹,“就凭傅姑娘这两晚在茶水里给我放的那玩意儿?”
  傅蔓卿看他笑容一如既往,却再觉不出亲近来,不由慌了,勉强道:“这……这午阳丹炼制不易,男子服用不仅可以大显雄威,于身体也颇有裨益……”
  “既如此……”年轻男子取过女子服用的遂心丸,“这女用的更是价比黄金,我喂你服上十颗八颗,可好?”
  傅蔓卿看他预备去拔瓶塞,不觉花容失色。正要相阻时,年轻男子却住了手,叹道:“不过朱绘飞的初心原也不错。遂心,遂心,能得意中人真心相待,才是真的遂心……不管有没有效,回头我先试试吧!横竖……”
  他并未说下去,摇头叹笑一声,将遂心丸收入自己怀中,转身往外走去。
  傅蔓卿眼见他离去,想着好容易遇到如此性情容貌家世都是上上之选的贵人,这两日费尽心力都不曾抓住,不觉又是伤心,又是难堪,泪水便一行行滚落下来。
  年轻男子顿了顿,掷出一锭金元宝,说道:“别指望那些歪门邪道了,虽然的确很有用……找个差不多的男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去吧!还有,你给我好好记住了,小贺王爷慕北湮从没到你这里来过。你我从来不相识,你听明白了吗?”
  他笑语晏晏,温柔亲切,最后一句却蓦地冷了下来,割着冰般泛着森森寒意。
  傅蔓卿打了个寒噤,也顾不得细品他言中之意,急急地点头。
  风尘女子,再怎么端着高贵的架势,终究是这些贵人们的玩物,捧着时可以视若金玉,厌弃时难免命如蝼蚁。歪门邪道很有用,也只该这些贵人们去用。
  她默默掂量之际,年轻男子已下楼离去。
  “慕北湮……”
  贺王爷的独子,原来叫慕北湮。
  年轻俊秀,敏慧潇洒,深得太后宠爱,又有皇上赏识,正是继承贺王爵位的不二人选,故而被称为小贺王爷。如此青年,可谓前程大好,偏偏喜欢和声名狼藉的原家大小姐原清离厮混;原清离风流了些,但出身高门,若肯安下心做他的小贺王妃,也不失为一段良缘。
  可惜……
  可惜原清离择了端侯为夫婿,后来病了一场,索性跑了个无踪无影,原夫人翻遍京城都没找出来。
  天晓得那位惊世骇俗的原家小姐在想什么,横竖小贺王爷是想不开了。他借酒消愁半个月,也跑出了京城,不知在哪里跟玩了两个月,终于想起在沁河别院养病的父亲,于是来到沁河想尽尽孝心,然后……出现在花月楼。
  如今,傅蔓卿也可惜了。
  可惜她百般手段笼络,数度颠凤倒鸾,他依然说他们从来不认识。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配提起。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五)
  阿原等居然找到了棂幽。
  城东一处小小的院落,隔年的梧桐叶被吹在墙角翻滚,即便春天,也有几分瑟瑟冷意。
  耳房的锁被砸开,地上躺着个五短身粗的中年男人,面色青黑,双目半睁,早已死了。他的手边有一只盛水的空碗,地上并无水渍。
  里正擦着汗,说道:“这个人原不是我们这边的。他前年从南方逃来,因会些医术,我等便容他在此处赁屋居住。但他在这边住的时候并不多,近来倒是听说他被请到朱老爷府上久居了!”
  房东则道:“他虽在我家租着两间耳房,却和锦里巷的一个寡妇勾搭得欢腾,又爱往那些不正经的地方去,没多久便不大回来。去年冬天连房租也没付,小人本待收回屋子,谁知棂幽赶在年关又回来了,不但补足房租,还预交了半年租金。”
  阿原看着生锈的锁和灰扑扑的门窗,“没回来住过?”
  房东道:“或许也曾回来过,是小人没留心,未曾看到。比如这一次……这一次……小人便完全不知他几时回来的。”
  李斐闻得此事,不敢怠慢,早已带了仵作和井乙等捕快赶来。仵作仔细检查完尸体,回禀道:“死者约摸三十出头,身长六尺三寸,发长一尺六寸,微秃,周身未见明显伤痕,指甲发黑,死亡时间约在凌晨子初到丑正。”
  阿原垂头看着地上尸体,“死因呢?看起来并不像寻常的中毒而亡。”
  仵作从死者喉舌间取出验毒的银钗,瞧着并未变色,也不敢便下定论,只迟疑道:“一时瞧不出。乍看去,像是暴病而亡。且容小人等清洗尸体,以酒醋进一步检查有无其他伤处。”
  景知晚一直静静地看着仵作验尸,直到此时方退后一步,淡淡道:“小腹隆胀,毛孔细看微有血出,当是服用金石药物致死。”
  阿原抚额,“又是服药致死?朱老爷吃错药了,紧跟着棂幽也吃错药了?”
  李斐走到后面,看着窗棂上隐约的脚印,居然点头道:“也不是不可能。他半夜三更爬窗回来,连房东都没惊动,黑灯瞎火里摸错药也不奇怪。”
  大门一直紧锁,而窗口内外,只有棂幽一个人的脚印,足见得现场并无第二个人到过。
  既然无人相害,说是他自己拿错药也算推断得合理,——最要紧的是,衙门里的这群人,从县太爷到小衙役,都不必顶着天大压力继续追踪杀害朱蚀的凶手了。一个现成的凶手正倒在他们脚下……
  景知晚却打开墙边的药柜,看着里面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药罐药瓶,道:“他会拿错药?”
  李斐搓搓手,“他怕人发现,没有点灯,平时又极少回来,药柜里都是差不多大小的瓶子,忙乱之下自然有可能拿错。”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六)
  景知晚一笑,“首先,他未必懂医,但必定懂药,不会连不同药丸的气味都闻不出来。他可能拿错,却不可能服错。其次,他常回来,只是一直留意掩藏行踪,从不曾被人看到过。”
  阿原瞅了他一眼,却也无可辩驳。
  屋里满是灰尘,桌椅凌乱,床铺霉烂,一眼看去似乎许久不曾有人住过。但药柜里外却擦拭得干干净净,药罐分门别类贴着标签,大多是价值不菲的上佳药材。倒是炼制好的药丸并没几瓶,也歪歪扭扭贴了名称,多是遂心丸、午阳丹之类的玩意儿。或许,这些东西才是棂幽多年来混迹江湖、赖以谋生糊口的根本。
  以棂幽的底子,那些贵重药材必是从朱府索要或诓骗而来。他多交半年租金,并不是钱多的没处花,而是打定主意用这穷酸地方贮藏他的宝贝了。便是盗贼想偷,也不会偷这么破的地方,更不会盯住寻常人不懂得的药材。
  李斐是文官,也不认识药材,但阿原居然认得。她已取出其中一罐来,将密封的油纸包打开,悄悄地指给李斐看,“大人,看这两株老山参,少说有上百年,可补五脏,安精神,轻身延年。便是病得快死了,也可以用它来煎汤吊命。这么说吧,这一包老山参,够他把这小院子整个儿买下来了……”
  李斐咋舌,“朱家再有钱,也不会将这些药送他……他必是趁炼药时私藏药材,却又不敢放在朱府,所以藏在这破屋子里!”
  “对!这应该就是他用萝卜替换下的老山参;再看这一罐,是上上品的灵芝,大约就是炼药时用蘑菇替换下来的……”阿原看着地上的棂幽,不知是怜悯还是鄙夷,“费尽心机,连蒙带骗攒的宝贝,他这会儿还能带得走?咦,灵鹤血呢?”
  李斐已笑了起来,“这个不难猜,自然是炼制那个假的灵鹤髓用掉了!对对对,唯一可能炼假药的人,只能是他!他就是凶手!”
  思维一旦从灵鹤髓发散开来,李斐顿时恍然大悟,满怀敞亮地开始了他的总结陈辞,“棂幽盗换朱绘飞的珍奇药材,朱蚀未必能发现。但灵鹤血是朱蚀最珍视的,棂幽屡屡取用,所炼药丸却不含灵鹤血,朱蚀若发现必会疑心。棂幽想无所顾忌,自然希望害死朱蚀,让朱绘飞掌家。如此,棂幽既能铲除后患,又能无所顾忌大发不义之财。”
  “以灵鹤血仿制灵鹤髓,本可神不知鬼不觉害死朱蚀。便是朱家报官,多半也会认为是朱蚀服药过量而死,谁会怀疑他?朱继飞枕下的假药,自然也是他放的,为的是一旦死因被识破,可以将矛头指向朱家次子。不想咱们办案仔细,偏偏疑心到他身上,他看着躲不过了,便回到这里来,包着他辛苦谋来的珍奇药材自杀身亡!”
第一卷灵鹤髓(三十七)
  服药自杀……
  阿原扫过地上尚未彻底检查完毕的尸体,苦笑道:“于是……我们可以结案了?”
  李斐大手一挥,“整理下材料,再找朱家兄弟和朱府管事们核实下棂幽的状况,如果都无异议,自然结案!结案!”
  最要紧的,是赶紧结案。
  皇室宗亲遇害,是大案;能一两天内破案,则是大功。
  只要上下对此案都无异议,自然化大案为大功,于人于己都大大有益,指不定因此受上司赏识,从此升官发财,前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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