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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第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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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根本不会有人问研究生‘你们课题组怎么样’。
  裴菁将剥得利利索索的的碧根果放到沈昼叶手里,诚恳地说:
  “我也是真没想到,明明这么多疑点,还真瞒住了。他真懂你。”
  沈昼叶:“…………”
  “吃吧。”裴菁对她师姐悲悯道:“多吃点,知道你现在心情很复杂,但尽量不要对我们发泄。”
  …
  ……
  沈昼叶憋憋屈屈,又被一群学生时代从来没考过这么惊人的‘5/27’的师弟师妹围着问了一圈‘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更有师妹很好奇地问她对于《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课文的感想是不是庄子想变成鱼。
  沈昼叶:“……”
  从我的头脑里滚出去啊!
  我一定要抽空杀了他,沈昼叶心想,这人掌握的我的黑历史太多了。
  沈昼叶下午两点和周院士约好了,要去和他谈话,因此没法看完师弟师妹这群孽障就回家——她必须要在这里吃午饭。因此她中午出门,试图去找在办公室门口失踪的陈啸之,想和他一起去食堂。
  沈昼叶:“…………”
  他的车还停在实验楼外,显然是没走——只是人蒸发了。
  蒸发了也好,沈昼叶安详地想,免得我恼羞成怒鲨了他。
  阳光烫人,沈昼叶给陈啸之发微信问他去哪里吃,他一时也没回复,沈昼叶便去外面寻找。
  此处离篮球场不远,传来篮球与球场相撞的声音,有三三两两高个在里头打篮球,沉闷球声回荡,如水阳光洒满长路。
  沈昼叶走在其中,温热的风穿过千万树叶与草枝,又穿过浅黄裙摆。
  球场上一个进球,那群大男孩中间就爆发出一阵欢呼。沈昼叶忽然想起自己还挺喜欢看男生打篮球的——大学时篮球赛她有时也会去看,沈昼叶相当喜欢打篮球时男生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力量感。
  而陈啸之打篮球就相当帅气——这也是沈昼叶当初对他动心的无数个理由之一。
  十五岁时他们偶尔还是要回学校的,而那时陈啸之就会约着朋友们打一会儿。那样的话他的小女朋友就会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彼时的少年们将身体拉伸成一道充满力量的弧。她偶尔为少年人们呐喊助威,怀里则抱着陈啸之厚重温暖的外套,眼里映着北京冬日的夕阳。
  沈昼叶怀念地看了一眼,却忽然在里面看到了熟悉的人影。
  “……?”
  那个青年人换了身衣服,接过球来游龙般一绕,绕开围堵他的人,三步上篮,球重重地扣入球框!
  篮板及框重重的一震,球砰然坠地。
  沈昼叶一呆,下一秒,她与正扯起球衣擦汗的陈教授撞上了目光。
  …
  ……
  秋老虎仍有蝉鸣,陈啸之穿过球场,朝沈昼叶走来。
  这青年打球打得满脸汗水,以毛巾漫不经心擦着汗,额前头发以运动头带草草一束,肌肉结实隆起,又凌乱又骚。
  “怎么过来了?”陈啸之心情不错,眉毛扬起:“师弟师妹们听话么?”
  沈昼叶:“……”
  沈昼叶想起杨修之死,想起语文现代文阅读,还有这个狗东西石破天惊的的‘瓜批’,想起先前的血海深仇……个骚东西,我本来都差点忘了,你可真是我的备忘录。
  “还行吧,”沈昼叶磨牙道:“他们问了我挺多事情的。”
  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陈啸之嗤地一笑,将毛巾往包里一塞,揶揄地问:“那还不错,你师弟师妹都没白疼。饿了没,带你去哪吃?”
  沈昼叶说:“凑合吃点儿——”
  她还没说完呢,然后刚打完球的陈教授就将胳膊一伸,将小青梅搂在了怀里。
  …
  陈啸之的怀抱里有一股很淡的汗味儿,小青梅很不争气地感到意乱情迷,接着这个骚东西就扣着她的后脑勺儿,低声道:“好乖,抱个。”
  抱抱呀。小青梅眼睛笑成月牙儿,很顺从地、甜甜地回抱了他。
  树荫下停着数辆ofo,雪白炽热的阳光洒满柏油马路,篮球场上仍有人在打篮球,面前的女孩子发丝柔软,眉眼像是盛满了春天。
  那氛围,简直再适合接吻不过了。
  陈啸之越看越觉得可爱,越看越喜欢,逗弄阿十:“亲个。”
  沈昼叶眨眨眼睛:“嗯?”
  怎么这么可爱啊,而且娇气?
  “亲个,”陈啸之逗她:“——今儿早上那种。”
  沈昼叶眼睛微微闭上。
  她很听话地踮起脚尖儿,向他凑近,陈啸之只觉心都要化了,回忆起沈昼叶轻如鸿毛的吻。
  然而下一瞬间,陈啸之头被沈昼叶嘣地一撞。
  那一下是下了狠劲儿,头骨相撞,响声清脆,令人想起枫桥夜泊姑苏城外寒山寺的夜半钟声,是个能将人脑浆都撞出来的好力道。
  陈啸之:“???”
  “做梦吧你。”
  姓沈的疼得呲牙咧嘴,看着眼冒金星的陈啸之,语气里充满恶毒:
  “——我说我原谅你了吗?陈啸之,你梦里什么都有。”


第111章 千百年来的探索者。不在……
  …
  那一下; 沈昼叶头都撞红了。
  陈啸之则脑子里嗡嗡响,感觉就像脑震荡了一样,他心想我真是他妈的受够你了沈昼叶你哪来的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弱智; 结果转头一看; 沈昼叶在他旁边走着; 日光落进她蓬松柔软的头发之中,令人想起金黄麦秸与柔软鲜嫩的太阳花。
  他霎时静了。
  沈昼叶侧过头。光点于是落在她的鼻尖儿上——沐浴在炽热阳光中的女孩儿笑盈盈地问他:“陈啸之,中午想吃什么呀?”
  她身后是山海般呼吸的漆黑树林,屹立于湖畔的高塔。沈昼叶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 整整七年。
  陈教授那一瞬间终于意识到他站在了他缺席的、属于阿十的岁月里; 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脸上来; 脸整个像在燃烧。
  “想吃什么呀; ”他的小青梅却一点也不在意他的脸红,揉了揉自己撞红的额头; 对他脾气很坏地说:“你不说我就随便定了。”
  陈啸之:“……”
  “随……”陈啸之嘴唇微微一动; 别开眼睛:“……随便就行。”
  陈啸之说话时,耳根又一次红得犹如熟透的苹果。因此他别过头,努力不让沈昼叶察觉。
  …
  ……
  沈昼叶按着自己平时的习惯,拉着陈啸之在附近食堂随便对付了点儿,又看了一眼表,发现距离约周院士的时间还有将近两个小时。
  这对新晋情侣便在校园里闲逛了起来。
  风吹过低垂草叶; 初秋的阳光金黄灿烂,沈昼叶走在重重叠叠的树影之中,陈啸之则跟在她的身旁。
  陈啸之看了眼表,表盘上落满阳光,他散漫地问:“你什么时候去找周老师?”
  沈昼叶说:“下午两点; 约在周老师办公室了。他从好几个星期前就一直在约我……说起来你现在居然也叫他老师了?”
  陈啸之眉毛一挑:“怎么,很奇怪么?”
  沈昼叶扑哧笑了出来,问:“你记不记得你问我要他联系方式那天?”
  “……”
  沈昼叶忍俊不禁,道:“那天晚上咱俩刚回国,你啪给我甩了个新手机,让我登陆我的iCloud,给你报两个手机号,一个是李磊一个是周鸿钧——你当时还直呼其名的。”
  然后沈昼叶笑了起来:“可是第二次见面,你就开始叫他周老师了。”
  陈啸之:“……”
  “其实咱们俩,都认可一件事,”沈昼叶说:“‘老师’其实不是个随便的称呼,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这一切都是用在尊敬的人身上的。我们在生活中不会乱叫……就像我一般会称呼李磊为‘小老板’一样。”
  “……”陈啸之顿了下,低声道:“我和周老师聊过天,他配得上。”
  沈昼叶笑了起来:“我从前和他接触不深,总叫他周院士。”
  接着他们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风吹过他们中间的空隙,沈昼叶无意识地展开手指,像是想要握住陈啸之的手——可是风炎热滚烫地吹过,沈昼叶犹豫了下。
  陈啸之忽而开了口:“……我一直有个问题。”
  沈昼叶小爪子往回收收,抬头看他:“你讲。”
  “为什么——”陈啸之说完犹豫了下,又道:“海啸之后你变了这么多?”
  沈昼叶一愣,立刻咄咄逼人道:“变了不好吗?还是你现在对我好,是因为海啸之后我和以前不一样了?”
  陈啸之都被问懵了:“你说的有影儿么?”
  沈昼叶走在他身边,不满地哼了一声。
  “反正就是变得挺大的。”陈啸之走在她身边,茫然地说:“……还是原来的人。但是你原先给我的感觉不像你。在加州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和所有人都隔着一层膜,特别……灰败,和你小时候的样子完全不同。我想帮你,却一直找不到办法。可是那场海啸之后,你就不一样了。”
  沈昼叶抬起眼睛,认真地看向他。
  陈啸之摇了摇头,嗤地一笑:“……错觉吧。”
  “我先前怀疑你是不是在海啸的时候经历了什么,”陈啸之低声道:“是不是经历了生死?我说句实话我特别怕这个,可是你身上又没有什么伤,只是像在鬼门关走了遭似的,大病了一场。”
  沈昼叶想起自己回国后感冒时的样子,想起自己梦见的巨大恐龙和风雨,呆呆地嗯了一声。
  陈啸之:“……可是你确实和以前的截然不同。”
  “我找到你的时候,”陈啸之喃喃道:“你站在废墟上,头发披散着,海风吹过去……我莫名地就知道,我一直在等的沈昼叶回来了。”
  沈昼叶眼眶忽而一红。
  “我其实努力过,”陈啸之说,声音哑而破败:“我知道你应该是暂时迷失了,肯定有东西压迫了你,后来我了解你更深,我就知道灰败的你身体里有另一个沈昼叶在求救,可是无论我怎么围着你走,我怎么把一切给你铺垫好,我怎么刺激你……”
  “……你都不愿意从灰败的外壳里出来。”
  “里面的人不愿意,”陈啸之走在校园之中,声音喑哑:“我在外面怎么敲打都没有用,怎么都没有回响。”
  沈昼叶:“……嗯。”
  “这是你只能凭自己走出来的困境。”陈啸之近乎痛苦地道:“……我怎么都没有办法。”
  沈昼叶嗓子眼儿一塞,仿佛里面是缄默的泪意。
  他们走在未名湖畔。翠柳入江,嶙峋巨石错落有致,大雁掠过远处矗立的八角水塔。
  “还好……”陈啸之说:“……还好你走出来了。”
  “虽然不知道你能够走出来的原因,”她长大成人的竹马在地上拉得颀长漆黑,周身沐浴着正午炽热的太阳,对她道:“……但我真的很高兴。”
  沈昼叶眼圈泛着红,眼里蕴着泪意,说:“……嗯。”
  “是有原因的,”沈昼叶努力忍着哽咽:
  “……的确有原因。以后……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会从头到尾地告诉你。”
  陈啸之一愣:“现在不行吗?”
  “——现在不行,”沈昼叶用力擦了擦眼角,对他说:“没有那么多时间,而且你还没有保证我呢。”
  陈啸之:“啊?保证什么?”
  “你得对我保证,”沈昼叶说:“听到什么神奇的故事,都不会被吓到。”
  “什么……”
  然后还不等陈啸之将那个屁放完,沈昼叶就伸出小爪子,握住了陈啸之修长有力的手。
  “乱讲鲨了你。”沈昼叶威胁他,又将姓陈的手掰开:“不许乱讲。”
  陈啸之:“……?”
  “以后都会告诉你的,”沈昼叶看着他道:“……全部都会。只是现在我没有时间,马上要去找周老师谈心了。”
  然后沈昼叶握着陈啸之的手晃了晃,与他十指交握,颇有种小学生放学回家路上的手拉手晃晃悠悠一起走的意味。
  陈啸之被沈昼叶的小动作萌到,觉得也太他妈可爱了,面红耳赤……嘴上忍不住口是心非地怼她:“小学鸡吗你?”
  “……”
  沈小师姐不太快乐地看他一眼,面颊鼓起,手一松。
  陈啸之:“……”
  陈啸之赶紧给捞了回来,将沈昼叶抓在了手里。
  “送你去周老师办公室。”陈教授紧紧握着她的手,道:“走了。“
  …
  陈啸之将沈昼叶送到了周老师的办公室门口。
  周老师头衔众多、事务繁忙,其实在学校里呆的时间并不太长,加之老师对身外之物不太重视,因此与其他已经搬了办公室的老师不同,办公室仍处在物理学院老旧的楼里。
  数十年高龄的走廊潮湿、弥漫着一股石灰混着青苔的味道,窗外阳光斑驳,透过树影金黄破碎地洒落在水磨石地上。
  隔壁的办公室空着,如今已经用作了杂物间,沈昼叶无意识地朝那地方看去,看见那办公室破旧的复合板门上还有她自己略显生涩的、以蓝荧光笔写就的笔迹。
  “慈怀昌教授办公室”
  接着,沈昼叶又以荧光笔侧了过来,用小一点的字迹写:‘进门先敲门’。
  ——五年后的如今,那张纸已经被撕去了,但是那纸是沈昼叶用胶棒暴力粘贴上去的,因此清洁工撕不干净,所以它的残骸就这么亘古地贴在那里,落满了尘灰,仿佛慈老师仍在那里一般。
  可是那个老人已经去世多年。
  陈啸之:“……”
  陈啸之怔怔地看着过去属于慈老师的办公室,窗外树影摇曳,如涨落的潮汐般落在紧闭的门扉上。
  沈昼叶说:“……我以前经常来。”
  陈啸之手里仍握着沈昼叶的手指,手心湿润而温暖,在她手上用力捏了捏。
  “我去外面等着。”陈啸之压低了声音:“和周老师谈完了给我发消息,我来接你。”
  沈昼叶:“……好。”
  她说着,却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扇古旧的门,看向自己过去的笔迹,几乎挪不开眼。
  陈啸之又在沈昼叶的手上握了下,声音沙哑。
  “……没事了。”他说,“都过去了。”
  …
  都过去了吗。
  沈昼叶想起自己在慈教授的葬礼上嚎啕大哭,想起自己在父亲的葬礼上穿着黑裙子落泪,她爸爸的葬礼是按美式的办的,殡仪馆将中年人的遗容整理得栩栩如生,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走前,连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沈青慈走得特别匆忙,匆忙到仿佛刚陪完妻子看完电影,仿佛刚监考完一场期末,第二天他就不在人世了——不对,也许是在的,十五岁的沈昼叶含着眼泪看向棺椁里躺着的父亲,毕竟他看上去那样鲜活,仿佛下一秒就会坐起来,精力充沛地叫女儿一起去钓鱼,送她去游泳馆。
  一个人死去发生在一瞬间,可是又非常漫长。
  你需要花好几个星期才能意识到那个人消失了,他从此再也不会和你说话,不会回复你的邮件,充满回忆的地方只剩落满灰尘的光影。
  ——沈青慈躺在那里,与往常别无二致,被百合玫瑰与浅黄色的雏菊环抱,连面颊都是绯红的。
  可是她爱的父亲再也不会坐起来了。
  二十五岁的沈昼叶总是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父亲的葬礼上没怎么哭,只是眼泪往外滚,她甚至都不觉得特别悲伤,木木呆呆的,甚至都觉得像一场梦。
  她是在将父亲的身体推进火化炉的那天下午,在那里发了疯一般大哭的。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年幼的沈昼叶终于意识到——那一切终于变成回忆了。她在父亲最后留在人世间的躯壳消失殆尽前嘶声大哭,一边哭想起爸爸说会送她去上高中,会开车横跨美洲大陆去送她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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