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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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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昼叶小手指按在书上,坐在洒满金光的客厅,怔怔地看向他。
陈啸之道:“书先放一边; 要聊很久。”
沈昼叶听话地点了点头; 将期刊一拢; 朝他的方向靠了下,示意他说。
陈啸之:“我这几天抽空和周老师见了个面。”
沈昼叶一愣:“诶,周院士也想见我来着。”
陈啸之眉毛一挑:“哦?”
他审视地看了看沈昼叶,却一句话都没说。
沈昼叶凭着自己对陈啸之的熟悉,清晰地分辨出他如今对周院士有着敬仰之意——应该是和周院士聊得投机了。
尽管专业领域不同; 这一行中蝇营狗苟的人更不在少数; 可这些站在学科的顶端的老人; 天生地拥有着一种人格魅力——他们有着无时无刻不透露出来的; 对社会的关怀,和自内心深处涌出的责任感。
……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 赤子般的心。
确实; 沈昼叶想。
她和陈啸之作为后辈,很难不崇拜周院士那样的泰斗。
“……那你抽空去见见他吧,”陈啸之不置可否地道:“周老师也和我说过,说自己是有很强的意愿,想和你……”
他犹豫了下,似乎在斟酌措辞; 最终说道:“……进行一场,conversation的。”
他所说的,是英文的‘对话’,conversation。这和中文的‘聊一聊’与‘对话’都不同,但也没有‘谈话’那样严肃正式的意味。
——介于这三者之间; 不正式,但是十分认真。
陈啸之吩咐道:“你和周老师约个时间。”
沈昼叶明白,这代表了周院士真的想见她一面的意思,严肃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一会儿就去询问。
然后陈啸之将这话题翻了篇。
片刻后,他求证般地说:“……你之前学业的确是有困难。”
沈昼叶想了想,放松地吁了口气:“……是。”
然后她笑了下,说:“当时吧,心里有点过不去那个坎儿。”
陈啸之:“……?”
“实话实说,我本科的时候,确实做过相关的研究。”沈昼叶说。
然后她对自己的导师,前男友和初恋,坦诚又温暖地道:“……不过当时遭遇了很多,很多挫折,所以心里很难接受。”
陈啸之那刹那表情微微一恸,问道:“什么挫折?”
沈昼叶暖融融一笑:“都过去啦。”
陈啸之坚持问道:“你还是得和我说说。”
“……我本科的时候真的是挺努力的,”沈昼叶回忆了一下自己本科的时代,温和笑道:“……最终得到那种……结果,可能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冤屈。”
沈昼叶所说的是实话。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最后自己的努力一无所值,像浸入水底的石头一般,最终连一个响声都没听到,这对几乎所有人来说都是疼痛的打击。
然后沈昼叶揉了揉手指,温和地笑道:“……可是,现在再以想起来,其实那些失败,已经挺无所谓的了。”
陈啸之十分隐忍地抿着唇,看着她。
“我已经想开了。”沈昼叶在阳光中,对陈啸之说:“至少那些挫折,已经不再困扰我啦。”
陈啸之似乎想说什么,可是沈昼叶眼睫微微一颤,又道:“要说那段岁月,有什么还让我十分难过的话……”
陈啸之:“嗯?”
“……就是,”沈昼叶带着丝酸涩,开口道:“慈老师去世了吧。”
——那是他们两个人,在竞赛时期就认识的老师。
陈啸之其实准备了很多安慰的话语,想要告诉她没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有我——可是当沈昼叶说完那句话时,他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陈啸之发着抖道:“……慈老师……?”
沈昼叶酸楚地笑了下,说:“——是。好几年了。”
“我去参加的葬礼。”沈昼叶道:“夏天,慈老师一辈子膝下无所出,停灵的时候我和我的师兄师姐们为他披麻戴孝,花圈排满了一整个走廊。”
陈啸之愣怔地看着地上晕开的阳光,沈昼叶赤脚踩在长毛绒的地毯上——这世上所有的阳光都环绕着她,而她眉眼温和又谦逊地垂下。
像是在群星中低垂的花苞。
——她都经历过什么?
陈啸之第一次真正地询问自己:生于四月的她,是否走过不平坦的山路,是否挣脱过荆棘的勾扯?
过去的陈啸之认为,沈昼叶是会招致所有与她接触的人的疼爱的。
可是陈啸之却渐渐发现,沈昼叶身上,带着伤痕。
……新近添上的,正在愈合的,愈合了的。
——女孩身上的伤疤和病痛。她陈旧的溃疡。她来办公室的习惯。她谈及自己时的神态——这一切,在她平静外表下已经露出被撕开的痕迹,露出遮挡下的,泛着红水的疼痛。
给她看病的、熟悉沈昼叶的师兄说,我一直听说她导师有点猫腻。
但是具体是什么猫腻,对方却浑然不知,毕竟隔院如隔山,袁医生连她导师叫什么名字都不晓得。
……我缺席的十年,沈昼叶经历过什么?
这个问题,在十年后的如今,被第一次,且正式地,贴在陈啸之的面前。
陈啸之知道,那一定浸透了他所难以想象的东西。
他只觉得眼眶酸胀发疼,望着沈昼叶的背影。
陈啸之道:“……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十分默契地同时沉默。
陈啸之:“……”
“……”沈昼叶拧着自己的手指,为难地:“你先说。”
陈教授:“你先说。”
沈昼叶连忙推拒:“不不不,还是你先。”
陈啸之看沈昼叶都觉得在看小可怜,坚持地说:“还是你先。”
沈昼叶坚持:“还是你。”
“……你先讲。”
“……”
两个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我……”
两个人同时开口。
“……”
他俩同时闭了嘴。
沈昼叶尴尬得脸都红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跟他说,只得拼命用眼神示意陈啸之先放屁。
“……”陈啸之缓了许久,开口:“……我过几天和周院士他们约了个饭局,去外面吃饭,我请客,聊下我回国的一些事宜。”
沈昼叶:“唔?”
陈啸之道:“……你也跟着一起来?”
“……咦,”沈昼叶迷茫地道:“我一个学生,不太合适吧……”
陈啸之:“有什么不合适的?还有我还得打听件事儿——沈昼叶,你在国内的这个课题组,你在组里熟人有谁?”
沈昼叶一愣:“都挺熟的呀,都是我师弟师妹,我亲手带的。”
陈啸之散漫道:“那行。那个叫裴菁的女生呢?”
……裴菁?
沈昼叶都惊了下,这是她走得比较近的师妹名字。这还是她第一次被问到具体的人名,不过陈啸之问这个,是要做什么?
沈昼叶微一思索,诚实答道:“菁菁……算和我走得比较近的吧。”
陈啸之点了点头:“好,我回头去找她。”
然后他指头一点沈昼叶的杯子,道:“喝药,药凉了。”
沈昼叶抱着装满板蓝根的小水杯喝了一小口,呆呆地问道:
“……不过你要问她什么鸭?”
…
沈昼叶那句话问完。
她确实不知道陈啸之要问裴菁什么,明明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她,沈昼叶扪心自问自己的
客厅里暖融融的,风吹过她白皙细长的小腿和深红裙摆,她捧着真的只喝了一小口的板蓝根,脑袋上炸起两根毛。
“问她什么……”陈啸之眯起眼睛,思考了许久:“问她你肯定支支吾吾说不明白的东西。你这师妹应该不像你吧?”
沈昼叶充满冤屈:“我哪有说不明白!”
陈啸之恶毒地说:“没说明白过。现在不许说话了,还擅自出门跑那么远,长本事了你,喝完药滚回去睡觉。初三上学期期中考试语文作文24分的睿智不是你?”
“……”
作文写跑题拿了24分吃你家大米了?!十年前的语文成绩都成了□□利器了,陈啸之这个垃圾人——
沈昼叶气得耳朵都红了:“你凭什么翻我旧账?!”
陈教授:“就凭我知道。”
沈昼叶耳根泛红,盯着陈啸之许久,终于很心虚地冒出一句:“……那也不行鸭。”
声音软软的,还有点儿酥,像是在哀求。
这就他妈用上了。
陈啸之不为所动,面无表情:“为什么不行?沈昼叶我认识你这么久还不能有你一两个把柄了?”
“……反正就是……”
“是你个头——”
那一瞬间,两个人视线撞到了一起。
沈昼叶眉眼水濛濛的,头发披在脑后,漂亮得像一枝花骨朵。
青年才俊陈教授:“……”
沈昼叶:“…………”
下一秒沈昼叶不堪对视,脸猛地蹿红,逃也似的跑进了自己的房间里,将门猛地一关,把自己锁进了屋里,像一只鸵鸟。
阳光温暖,晴空掠过大雁。
被留在客厅的陈教授颤抖着捂住了自己的脸,将脸别到一边。
他想起沈昼叶含水带情的眼睛,连耳朵梢儿都红了。
…
……
那终究是初恋。
沈昼叶耳根通红,小小地发着抖埋在被子里,想起陈啸之这一路走来对她的照顾,和细微的关怀。
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指向一个结果。
“……”
沈昼叶趴在被子里,有点难受地抽了口气,心想他应该是想重新追我……吧。
男人不都是挺冲动的吗。
说不定是我哪里又戳中了他,就像他所说的那样——他后来谈的那么多任里我还是比较漂亮的,我还是合他胃口的。
沈昼叶看着手机屏幕上映出的自己的倒影,又想起陈啸之几乎如同扎刀子一般扎到她心口的话:
……
“……我想不出你别的用途了,但还记得你小时候谈恋爱很乖,怎么样,和我再试试?”
他还说:“我感情空窗期,正缺一个呢。”
……
感情空窗期。
正好沈昼叶离得又近,按他的话说又合他胃口,家也离得近,按婚恋市场的话来说,过年不用两头跑。
沈昼叶这棵回头草,吃起来应该不错。
沈昼叶想起陈啸之将自己往肩膀上揽的时候,她感受到的温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挺惨的——连这样浪荡糟糕的陈啸之,对她而言,都有着无尽的魅力。
沈昼叶那一瞬间,感到了极致的委屈。
她不明白陈啸之对她来说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着这样强大的吸引力——而陈啸之如果要求复合的话,沈昼叶几乎无法拒绝。
沈昼叶:“…………”
那毕竟是初恋。
沈昼叶想起自己父母几乎如诗歌一般的爱情。沈妈妈讲述过沈爸爸的笨拙和单纯,爸爸的车接车送,他们的那辆把沈昼叶从医院接回来的老福特。她讲述了自己婚姻的十六年,他们夫妻的深情,讲述过她的“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可是。
沈昼叶怔怔地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那样的爱情,大多数人都是要妥协的。
——她已经算是幸运了。
沈昼叶深呼吸一口,努力洗脑自己:叶叶你已经很幸运了。
第95章 哪个男人能无师自通地照顾……
…
沈昼叶和周院士约了个比较靠后的时间。
周院士和她聊一聊的愿望非常强烈; 只是身体条件不允许,医生禁止这位年近古稀的老人过度劳累,而他平时其他的事务又太多了。沈昼叶总记得自己的导师身上压着近二十个名头; 各种协会的主席与副主席的名号; IF极高的期刊编辑甚至主编; 他的身上无数关系盘根错节。
令人想起年老古树上缠绕的藤蔓。
那是成为领头人、成为泰斗的必然结果。世界会对他们投以认可的目光,并将所有的荣誉加诸他们身上。
这几乎是每个科研工作者的梦想。
金钱,功名。优越的人才引进政策。头衔。万人敬仰。国自然甚至973经费。在学校的优惠。甚至小到走进陌生高校时的车接车送。
——李磊,就想要这个。
或者不如说,是个科研工作者就想要这个。
学校里有基金评比;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申请其实有点学术垄断的意味; 人脉是重要的资源; 名气更是。
周院士的名头所向披靡; 这也是李磊至今没有离开他单干的原因。
沈昼叶至今记得她参加一个国内的会议时,有院士被邀请而来。那些院士人人都有个专属的志愿者照顾起居; 负责接送至机场; 更有甚者老师全程陪同。
沈昼叶作为工作人员不必全程陪同,但是确实在会场主动帮一个姓林的科学院院士拎过行李箱。
那时林院士不住推拒,对她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了,真的不用。”
然后他又笑了笑,对这个小后辈道:“放下吧; 我自己来就好。”
……
沈昼叶约好时间后,躺在床上睡了一觉。
她再醒来时满室金红的阳光,下午四点钟。
沈昼叶安静地躺在床上,任由温暖橙红的阳光落满全身,然后睁开眼看向远处恢弘壮丽的夕阳。
柔软的被褥里有一股新近晾晒过的阳光气味; 还有几不可查的洗衣粉香气,应该是陈啸之在她生病时洗过。
……陈啸之。
沈昼叶想起这三个字,愣怔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她因为花蚊子而肿高的胳膊,想起陈啸之给自己抹药的样子。她反应一向有点迟钝,却至今都能感受到陈啸之触碰自己胳膊的手感。
温暖柔软,就像他年少时一样。
也行……吗。沈昼叶呆呆地想:行吗?
能接受这样的人吗,沈小师姐躺在床上自己问自己。
其实是可以的。
世俗逼迫人妥协。
上不了好大学就要退而求其次,能有大学上就不错了;上研究生也要妥协,调剂;毕业了就要找工作,能养家糊口就不错了,最好是公务员或是有编制的教师,女孩子工作稳定好找老公呀。
到了年纪就该结婚了。相亲世纪佳缘百合,长辈恨嫁的眼光看着每一个男男女女:不喜欢也没关系,合适就行了,你看那个人工作也有能力,也配得上你,能有那么一点火花都像是上天的恩赐。
这世上有多少人,能与相爱的人结婚呢?
沈昼叶的人生走到现在,除了自己的父母外,几乎没有见过这样幸运的人。
大多就是在天平上称一下,调下砝码,近视对麻子,砰一声互抵。年少时做过的少女梦就像没存在过一样。二十五岁的她朋友们该相亲的去相亲,该妥协的去妥协,遇到渣男深夜买醉的也有,渣了对方引吭高歌的人也有,磕磕碰碰,回头一看,付出一期的感情其实配不上任何一句美好的情歌。
到最后只剩一句霉霉新单的歌词——Look what you made me do,看看你让我做了什么。
……都是要退步的。
怀春的少女和女孩们终究要忘了公主之城,忘了梦工厂迪士尼和皮克斯,那些造梦的、如花一般的向往之地。
成为截然不同的人。
而沈昼叶,的确已经算得上幸运。
毕竟如今她仍旧对陈啸之有着感情,陈啸之也愿意付出。
——虽然不对等,但总是有的。
有的。
沈昼叶抽了下,无意识地捂住了胸口,想起自己过去的十年。夕阳耀着她的眼睛,沈昼叶看见远处广袤天空与火红燃烧的西天云雾,与她小时候抬头所见到的别无二致。
下一秒,门上笃笃地响了两声。
“起来没有?”陈啸之带着丝得意和嚣张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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