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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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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啸之立刻制止了她的询问:“没错。”
“……所以; ”沈昼叶傻傻地说; “我们不是在……”
——所以我们不是在做梦?她想问。
但似乎也不是。过去的夜晚不能用“梦”一字去界定; 什么梦能让他们两个人同时出现?它其实更像梦与现实之间的浅滩,彼岸与此岸所连结之处; 所以睁开眼时甚至分不清梦与现实。
“我不知道。”陈啸之诚实道; 然后又展开手臂:“来抱抱。”
沈昼叶连想都没想,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
青年怀抱里满是他的气息,令人安心。冬日阳光温暖熨帖地落在两人发间,他们安静地躺在落满灰尘的地面上,头发梢儿都滚上了白茫茫的灰。
“只只。”沈昼叶小声唤道。
陈啸之声音极轻,嗯了一声; 抱着姑娘家,捏了捏她软软的耳朵。
沈昼叶舒服地喟叹,朝他怀里滚了滚,一本正经地说:
“……虽然没过很久,但我已经想你了。”
青年的笑声在胸腔里回荡; 沉闷如春夜雨雷:“我也是。”
他们两个人躺了好一会儿,陈啸之忽然道:“……你爸爸真的好能说。”
沈昼叶先是一愣,然后把眼睛笑成两轮小月牙儿:“他是老师嘛。”
“老师都这么能讲吗?”
“……这个我不知道,但会慢慢变得会说的吧?”
“……,”一贯不爱表达自我只爱骂人的陈啸之停顿了好一会儿,十分困扰道:“那我是不是不太适合当老师?”
沈昼叶霸道地在他怀里滚了滚,还使劲按了按他的奶,寻找更舒服的姿势:“大学老师又不用说多少话,谢尔顿·库珀都能当,放心啦。”
陈啸之被按得叫苦不迭:“姓沈的你为什么连姿势都和我的猫一样?——而且你拿谢尔顿和我比较?谢尔顿被他学生拿鸡蛋砸,他和你类比才差不多吧?”
沈昼叶使劲儿按了按他的胸,把身子撑起来打量陈教授,然后高傲道:“你放屁。”
“……”
“我社交功能好得很。”
“……”
沈昼叶补充:“还是个天生的alpha。”
“……,”陈啸之面无表情道:“哦。”
天生的alpha撑了一会儿就累了,趴在了他的身上。
阳光在窗格间颤动。
“……沈昼叶。”他突然唤道。
“——诶?”
“你爸不是说他会一直看着你,而且从未离开吗?”
女孩子呆了呆:“嗯?怎么了……?”
陈啸之沉默了一会儿,抱着女孩子问:“那你觉得他现在有没有……”
他那句话没说完。
沈昼叶:“……”
“…………”
俩人尴尬地沉默了好一会儿。
“应该……有吧。”
下一秒,陈啸之尴尬地挪开了放在她腰上的手,沈昼叶心虚地把手从他胸上移开了。
又过了好一阵子。
“沈昼叶。”陈啸之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你爸那是把你托付给我了你知道吗?”
女孩子更呆了:“是……是吗?”
“嗯。”
于是沈昼叶趴在他身上很惊愕地眨了眨眼睛。
陈啸之抚摸着女孩沾满灰尘的头发,以膝盖一顶,把她往上抱了抱,于是两个人贴得很近,四目相对而视。
隆冬清晨,落地窗被风吹得轰然作响,外界天寒地冻,但是玻璃的另一侧,唯有静谧的尘凝在空中,阳光在木地板上如水流过。
“……只只。”不省心的东西看着他的眼睛,呆呆地道。
“嗯?”
她伸手勾了下陈啸之的头发,尘土飞扬如春日柳絮。
然后女孩子说:
“……你脑袋沾了好多灰。就像头发白了一样。”
陈啸之那一瞬间觉得心都被她攥着捏成了一团。
而她一直如此。
沈昼叶手里握着陈啸之这个人的命与心,攥着陈啸之的命匣,女孩子拍掉他头上的灰尘时眼神清澈专注;她望着他时他头发白蒙蒙的,像是上面笼了层纱一样的岁月,似是两人都一夜间白了头。
——如果能白头偕老。
陈啸之光是想到这四个字,心跳都能化为鸣雷。
他抬起头想亲吻她,想拥抱自己的爱人。他年轻的心都要从胸腔里跃出来了,像是天地间振动的一轮月亮。
唇贴近时,沈昼叶忽然没头没尾地开了口:“……如果爸爸在看怎么办?”
陈啸之:“……”
沈昼叶:“他不是说会一直看着我们嘛?”
陈啸之道:“…………”
沈昼叶揉了揉自己的嘴唇,左顾右盼,心绪不宁道:“只只你说,被爸爸看着做这种事儿是不是有点尴尬?”
陈啸之沉默了良久,终于说:“……可能吧。”
然后他稍坚定了些:“但是管他的。”
说完,他们在清晨阳光下轻轻亲了下。
沈昼叶愣了下,然后笑着抱住了他的脖子:“你说得对。”
“——管他的呢。”
…
光与影在尘灰中晕开。
两个孩子头发染着鎏金般的光,他们紧紧搂着,躺在地板上接吻。
…
…………
……
这场旅途,似乎总有些朝圣的意味。
但朝圣不是为了去‘华盛顿’,而是为了寻找自己心里的一块儿沙砾。为此他们在尘世间奔波——陈啸之握着方向盘在卡车轰鸣的国道上赶路,沈昼叶望着窗外消散的沙尘与仙人掌,蓬松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
新年那天他们大致清理了下沉昼叶家的房子。
大多数东西都是老模样,客厅的沙发上蒙着罩布,电视机仍是06年的老款,沉厚而敦实地压在电视柜上。书房里书一本没卖,华盛顿治安还不错,这栋房子可能遭过贼,也可能没有,但那些贼没有动那些其实价值不菲的书。
——贼从来不偷书。
陈啸之看了看那堵书墙:“你爸是不是把所有的工资都拿去买书了?”
沈昼叶认真道:“这倒没有。”
然后她想了想,中肯地说:“funding的大部分。”
“……也是。”
陈啸之笑了起来。
……
他们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清扫过去。
冬日暖阳倾泻而下,房间里每一个相框都倒扣着。
沈昼叶仍记得厨房墙上悬着的是他们在奥兰多的迪士尼乐园拍的合照,爸爸揽着妈妈的腰,小昼叶则揽着旁边的美人鱼爱丽儿。而倒扣着的目的不是为了防氧化或积灰,那是追悼会的那天她妈妈一个个翻过来的。
而那时她一直在掉眼泪。
沈昼叶那时甚至不敢哭出来,怕妈妈看到她的泪水彻底崩溃。她从小就知道父母相爱,也知道父亲的去世让妈妈不愿面对和他的过往,他们所一起生活过的房子,一起工作过的大学,一起居住过的城市,甚至他们一起拍过的照片。
她站在厨房墙前犹豫了一瞬,然后将相框翻了过来。
——相框里空无一物,已经被抽走了。
“……”
只剩一块落满灰尘的玻璃。
沈昼叶怔了下,又去看其他的相框,却发现那些倒扣着的、翻过来的相框里都空了。
有人早在数年前就取走了这些合照。
“……妈妈。”
女孩在满室金红的阳光中喃喃道。
陈啸之正用抹布擦拭壁炉上的小饰品,当即一愣:“什么?”
“……我妈,”沈昼叶以手指摩挲着空白的相框,沙哑地说,“终于把这些照片带回家了。”
…
哪怕是深可见骨的伤痕,也会被时间弭平。
而就像沈妈妈在女儿的电话里说的那样:
——世上有人庸碌浅薄,有人为绫罗绸缎包裹,可内里满腹稻草。然而总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彩虹般绚丽的人。
自此以后,众生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他们隔过生与死,仍然相爱。
…
…………
……
启程回去的那天,仍是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
陈啸之在前面开车,沈昼叶靠在房车窗下懒懒地晒着太阳。美国寒假短,前后不过三个星期,却有种恍如隔世之感。火红土地冻得结结实实,风吹着风滚草四处乱滚,但风里却带来了一缕春的鲜味。
——加州的春可能也快来了。
沈昼叶望着万里冰封的冻原想。
“陈啸之。”沈昼叶忽然唤道。
陈啸之的车疾驰在州际公路上,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这么长时间我一直在想,”女孩子怔怔道:“所谓的‘意义’是什么。”
陈啸之微微扬起眉毛,示意她说。
“——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我们族群存在的意义。”沈昼叶裹着毯子,茫然道:“……这宇宙的本质是趋向无序的,是不住熵增的,我们中学里就会学到,热力学第二定律,第二类永动机永远不可能实现,dS永远大于等于0……”
陈啸之从后视镜里静静看着她。
“可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种无序而混乱的宇宙中,花千万年苦苦追寻一个答案?”
陈啸之笑了起来:“你觉得是为什么?”
沈昼叶想了想道:“因为我们必须相信它在那里。”
“我们必须相信这世上是有答案的,”沈昼叶道:“——哪怕量子力学将世界切成了没有意义的小碎块,把时间拍成了烂水果,把我们尝试理解了千百年的宇宙一把火烧了;哪怕20世纪的基础科学大爆炸后人类已经停滞不前了近半个世纪,我们还是要相信。”
“半个世纪前我们相信人类会宇宙航行,会定居宇宙。银河护卫队和Star Trek都是那年代的作品,其中星际联邦众生平等,疆土广袤,广达八千光年;可半个世纪后我们仍脚踏地球,只是手里捏着个小屏幕。”
“于是我们欺骗自己,说这是技术带来的生活方式变迁。”
沈昼叶怅然叹道:“……真的太久了。”
太久了,七十多年,几乎是个体的一生。
大多数人都忘了自己的祖先曾要把蓝天踩在脚下,忘了前人们用一张演算纸和一支笔就杀了世上最后的神。
这近乎静止的七十年后,再没人在咖啡馆里大肆讨论加缪与存在主义,谈及数学和物理的水乳交融,讨论杏子鸡尾酒和黑洞;人们热衷于生活在尘世之中,对石墨烯与晶体管高谈阔论,谈论OLED和transistor,辩论4G和5G与互联网变迁。
人们望着光怪陆离的事物,却再也无人关心事物的本质。
“可我们仍然,必须相信,”
那女孩沐浴在火红的阳光里,坚定道:
“——世上存在一个,能解答我们一切疑问的答案。”
“尽管没人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个东西,”女孩子道,“也没人拿得准它的答案是否在我们的认知水平之上;谁都不知道我们能否抵达知识长河的终点,看到宇宙谜题的最终的答案。”
“可是,”沈昼叶望着遥远的、沉没长河的夕阳:“我们族群只有这样,也唯有这样——唯有去追寻,去孜孜不倦地提问又碰壁并磕得头破血流,向未知高墙进发,为了真理挑战冰封高山,去朝圣,去追问,去探索。”
“且非这样不可。Es Muss Sein。”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
“——这才是构成我们族群的“意义”的存在。”
北斗朔天,日落火红地融向大地,戈壁如燎原的火。
女孩讲完望向窗外,不再说话。
那亘古的时间里,唯有沉默犹如春雨,淋在他们身上。
…
有什么在发芽。
——有一种更膨胀的,更伟岸的,更光辉且沉重的东西淋了雨。
它松动土壤,在大地上抬起了头。
第142章 只只,你劲儿有点大。……
…
他们回到加州的过程也同样漫长。
一是路途遥远; 二是陈啸之觉得赶路没必要太累,总是走一会儿歇一歇,像旅游一般四处绕行。他们在戈壁之间穿行; 又穿梭于树林之间。
他们甚至去佛罗里达玩了两天。那几天十分温暖; 傍晚时沈昼叶连毛衣都穿不住; 又翻出那条去参加校董年终穿的晚礼裙随便套上,乱七八糟地和陈啸之爬到房车顶,两个人并排看夕阳。
“没那么热吧?”陈啸之不太赞同地看着她。
沈昼叶脖颈晒得像日落一样红,对陈教授甜甜地笑了起来,问:“没有吗?”
那一刹那陈教授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像个小男孩。
“可能有……有的吧。”他支支吾吾地说。
如燎原山火的风吹着那姑娘深色裙摆。
那条裙子显然没被正经对待; 此时皱皱的; 穿着裙子的姑娘脚上挂着凉拖一下下晃腿; 于是小拖鞋敲着那段白而细腻的脚跟。
他们坐在房车上眺望落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未来; 直聊到太阳落山; 夜幕低垂于世间。
陈啸之在星辰缄默的天空下,忽然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
沈昼叶笑了起来,看着他问:“什么呀?”
“我们以前……”陈教授犹疑着开口:“就夏天刚开始的时候,太阳落山就会被大人抓去洗澡,洗完澡再放我们见面。见面的时候我们就会沿着梯子,爬到屋顶上去……你奶奶家屋顶上那时候种的是丝瓜; 瓜下星河,我们看吹风看星星,我扯着丝瓜藤编故事给你听。”
沈昼叶想了想,颇为郑重地地点头:
“记得。不过你讲的故事我都忘了。”
陈啸之一顿,嗤地笑了出来:“我也忘了。”
然后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现在是不是和那时候蛮像的?”陈啸之道。
女孩子思索比较了半天; 说,“……好像是有一点哦。”
青年噗嗤笑出了声。
他们在房车顶上躺了下来,金属仍带着赤日余温,指头可以摸到沿途卡在车盖里的沙砾。
繁星漫天,人躺下来时仿佛浸进了星辰之中,眼前只余无垠的黑夜与天体。
陈啸之忽然侧过身问:“沈昼叶,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沈昼叶想了想,小声回答:
“……你喝醉酒的那天。”
陈啸之:“……”
“…………”
“那天我人生第一次去派出所捞人来着,”沈昼叶小声、甚至有点歉疚地说:“一路上好像还把你在地上摔了好几下。然后你还哭,我还以为是你被我摔哭的……你喝醉了比没喝醉能言善道十万倍……”
陈啸之:“……”
陈教授头都抬不起来,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了许久,然后他终于找到了点,气急败坏地兴师问罪道:“那这么长时间你都不说?!”
沈昼叶不顾陈教授的脾气,贴心地往他的方向蹭了蹭,小声道:“……因为我觉得你会尴尬呀。”
陈啸之:“……”
沈昼叶凑过去,小声叽咕他:“你这么容易尴尬的一个人。只只你看,你现在不就……”
“别说了!”只只恼羞成怒。
叶叶立刻乖乖闭上嘴。
过了一会儿她觉得车棚硌得不太舒服,拽了下只只的胳膊。
躺在一边的只只耳根仍红得滴血,神色冷漠至极,却降尊纡贵地抽出胳膊,把她的脑袋安置了上去。
于是沈昼叶枕在他的胳膊上,向他那里蹭了蹭。
他们躺在佛罗里达玫瑰色穹顶之下,风声温柔,连时间流淌时都绕他们而行。
…
…………
……
他们到加州时,已经快开学了。
加州之春在穹顶酝酿一场冰冷春雨,沈昼叶坐在副驾驶上向窗外看,只见到灰茫茫天穹,与路边泛黑的融雪。
熟悉的街道在他们面前一掠而过。
陈啸之穿过红杉树下时,忽然开口道:“你的补开题报告准备得怎么样了?”
沈昼叶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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