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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里什么都有-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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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阵冷风吹过,梁乐尖酸刻薄地开了口:
  “我让你别拿针线,动作太大了。”
  …
  大概是上课穿千纸鹤目标太大太欠揍的缘故,老师连小测都不让这两位活宝考了,让他俩站在在外头吹冷风,边吹边反省自己的人生。
  外头冷风夹雨,冻得要死,一场秋雨一场寒,俩人哈啾哈啾打喷嚏打个没完。
  梁乐打着阿嚏,毫不犹豫地把沈昼叶怼了一通,沈昼叶根本不会用中文骂人,被怼得差点喘不过气来,差点羞愤自绝经脉。
  “行了,”梁乐刻薄道:“人生第一次罚站到天明就奉献给你了。”
  沈昼叶小小声:“可是没有到天明……”
  梁乐眼睛一立,沈昼叶立刻不敢再大放厥词。
  “那些小混混还在么?”梁乐随口问:“今天你还是自己回家?”
  沈昼叶靠在墙上,点了点头,十分茫然地问:“我昨天还看到他们了,好像在打听我。……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盯着我不放?”
  梁乐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断言:“——你的长相。”
  沈昼叶一愣:“诶?”
  “你长得挺不错的,有人和你说过吗?”梁乐说:“而且一看就很乖。长得好看的落单乖巧型——那群混混就好这口。”
  十五岁的沈昼叶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摇了摇头。
  老师从教室出来让这两位回去收拾书包滚蛋,还特别提溜了梁乐一句:
  “梁乐,别仗着自己会得多就——”
  老师看了一眼他们桌上的东西,道:“就在课上叠千纸鹤。跟个小姑娘似的。”
  梁乐连忙点头称是。
  然后老师深深地看了沈昼叶一眼,开口道:“你——沈昼叶是吧?”
  沈昼叶:“是的。”
  那老师静了片刻,看着她说:
  “——沈昼叶,你也是。”
  ……
  多媒体教室中。
  “所以那句话是阿瑟·克拉克的《2001太空漫游》里的?”梁乐坐在桌上,问:“回头我也搞本来看。”
  教室里几乎不剩几个人,沈昼叶收拾着自己在这教室留下的东西。
  所有人都要把自己的位置清干净,毕竟下次课就不在这教室里上了——据说下次课就开始讲光学,上课地点转移到更遥远的北航本部,一部分的老师也会换血。
  “克拉克的书很有意思的。”落雨延绵,沈昼叶对梁乐笑道:“不过我每次看完都睡不着觉,太空旷未知了。学长你要看的话我下次课的时候拿给你。”
  梁乐忍俊不禁:“好。”
  然后梁乐从自己的桌子上一跃而下,对沈昼叶说:“学妹路上注意安全。”
  然后他背上了包。
  梁乐其实长得非常平凡,可与众不同的是,他眉宇间却总有种疏离冷漠之感,又非常敏感尖锐,像是他已经将自己塞进易碎的果核里了似的。
  可是一旦和他熟悉起来,会发现他是个很好的朋友。
  沈昼叶笑了起来:“谢谢梁学长。”
  梁乐彬彬有礼道:“不用谢。有必要的话其实我可以送你回去。”
  正是那刹那,沈昼叶与梁乐身后的陈啸之,四目相对。
  陈啸之坐在桌面上,修长的腿踩着椅子,桌上摆著书包和一个奇怪的、沈昼叶之前见过的白色塑料袋,薄唇紧紧抿着。
  ——他怎么还没走?沈昼叶那一刹那觉得很奇怪。
  陈啸之一向朋友多,走的时候都是成群结队的,今天怎么落了单?是和朋友吵了架,还是一个人在学校等着父母来接?
  可是无论结果是什么,那都和她没关系。
  一开始时,沈昼叶的确想和这个她颇有好感的少年做朋友,但是这世上不是每件事都会成功。
  然后她被近在咫尺的梁乐揉了揉头发。
  “学妹,”梁乐揉小狗一样揉着沈昼叶一头卷毛,嗓音都透露出撸毛的惬意:“明天见?一起买衣服去?”
  被撸的小天然卷收回视线,笑眯眯地对他说:“好鸭。”
  梁乐约逛街成功,看了眼表,拿起一串穿起的卷子千纸鹤,去赶公交车。
  他走了几步又恍然回过头来,对沈昼叶喊道:“明上午十点,三里屯正门!”
  “阿迪达斯那?”沈昼叶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那就这么定啦!”
  梁乐一扬千纸鹤,走了,给教室留下满室唰然的雨声。
  秋风夹雨,湛洌水汽如山海般涌入教室,沈昼叶清空了桌洞,将自己带来的参考资料装进自己的书包。
  多媒体教室里几乎不剩人了,陈啸之坐在桌上,缓慢滑开他的手机。
  这几天的课程不太好过,沈昼叶总记得外人不认可的眼神,还有那句‘她怎么这么不自量力’——那句话就像个钉子一样,令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已经成为差生的事实。
  放在以前,她会在饭桌上告诉爸妈——可是如今,令她妈妈痛苦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沈昼叶把笔袋拉链拉起来,塞进书包里,和那个藏蓝色的实验记录本躺在一处。
  ‘要不要和十年后的自己聊聊看?’
  这念头只是一瞬间划过,就被她暂时否决了。
  她甩甩头,拎起那一串卷子纸折的千纸鹤——
  “沈昼叶。”
  …
  …………
  ……
  “啸之,对女孩子得温柔点儿。”
  陆之鸣第一次说这句话的时候,是两三个小时之前。
  那时老师正在讲一道综合应用题,而梁乐正在和他的小同桌叠千纸鹤。
  他的桌洞里躺着一袋零食,塑料袋被他捏得皱皱巴巴,像是穿过了十个海关。
  陈啸之听见小姑娘柔嫩的声音对她的同桌说着什么‘梦想’,什么‘电子羊’,什么‘太空漫游’……
  而梁乐坐在他的位置上。
  然后,他看见沈昼叶和梁乐因为太出格,被拽出去罚站。
  而那两个人罚站时,都在叽叽喳喳地说话。
  ——梁乐骂沈昼叶,但不是真情实感地骂。十五岁的女孩儿被怼得可怜巴巴的,可是一听就是没对对方生气的。
  陈啸之听见脑子里血管突突作响。
  “那是个姑娘家,你要对她好。”陆之鸣临走前说。
  可是梁乐对沈昼叶道:有必要的话,我可以送你回去。
  沈昼叶冲梁乐笑得眼睛弯弯,于是梁乐又说,小学妹,明天见?
  ——梁乐凭什么和沈昼叶明天见?他凭什么摸沈昼叶的头?他以为那是谁的人?
  他以为是谁像个神经病一样惦记了阿十十年?
  他配吗,沈昼叶配吗?
  陈啸之觉得胃都因恶心绞紧了。
  他看见沈昼叶的笑脸,看见她拿起那一串千纸鹤,他看见过梁乐碰她的手,看见梁乐揉她的头发,他看见沈昼叶转学来的那个下午。
  女孩子变化很大,没有人能十年都不变样的。
  午后慵懒的阳光中,阿十只有一头不服帖的卷毛没变过——五岁时的婴儿肥没了,眉眼长开,对班里的人笑时还有她儿时的酒窝,曾经能钻进洗衣筐顶着白毛巾吓唬他的阿十已经只剩个模糊的影儿。
  可是那就是阿十。
  是曾在繁星春水下与他握着手,答应和他做一辈子朋友的,后来又被她父母领走的,让五岁的小男孩嚎啕大哭着追着计程车跑的小昼叶。
  而十年后,陈啸之是全世界唯一一个记得这一切的人。
  回忆刹那收拢,犹如海啸倒涌。
  …
  “沈昼叶。”
  暴雨声中,少年的声音没什么波澜地响起:“在这里日子很滋润吧。”
  沈昼叶背着包,一愣。
  十五岁的陈啸之觉得自己像一棵要爆裂的藤蔓。
  唯一一个记得这一切的人是什么概念——是十年尽头的孤独,被忽视,是被迫长出浑身的尖刺。他完全不能接受沈昼叶连半点都不记得他,从名字到长相忘得一干二净,更不能忍受沈昼叶笑着与梁乐说起,小昼叶与小啸之聊过的‘梦想’和‘阿瑟克拉克’。
  ——她凭什么什么都不记得?
  “天天和高中生厮混在一起,”陈啸之尖刻地嘲讽道:“您这日子够劲儿啊。”
  沈昼叶立即回呛:“我和谁玩关你屁事。”
  她说话还挺可爱的,根本不会骂人,连呛他都有点认真说话的意味。
  ——确实不关他屁事。
  然而陈啸之眼眶又疼又酸,像个刺猬,决心把这小姑娘扎得求饶,冷嘲热讽谁他妈不会?
  陈啸之嘲道:“关我屁事呢还——你参与竞赛不就是为了拿个名次好保上高中么?一天天的倒是跟高中生混上了……恋爱谈得挺上劲儿啊。”
  沈昼叶争辩:“我没……”
  “要我说,”陈啸之恶意地道:“知道仨多俩少怎么写么?来上课就来谈恋爱?人家梁乐中考是区里第七,高中部级部前二十,你小心别学瘸了。”
  沈昼叶:“陈啸之你——”
  “你还是回去准备中考吧,”陈啸之说:“你以为捷径有用么?”
  沈昼叶脸都红了,几乎是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吃了他的样子。
  ——攻击她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陈啸之甚至觉得胸臆都舒展开了些,他闷在心里的尖刀刺了出来。
  什么温柔,什么对她好,可真是操他妈了。
  “——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不自量力。”
  陈啸之道。
  太爽了,那句话说完,陈啸之耳朵里血管鼓动,犹如雷鸣一般。
  陈啸之甚至没想过最后这句话的后果是什么——大不了急赤白脸吵一架?
  吵嘛,吵呗,吵完再说。心里太不平衡了,还道歉呢。不吵一架根本没法和她相处,他胸腔充满复仇快意,就这么快活地想。
  然后,那女孩看着他的眼眶,蓦然,细细地泛了红。
  “……”
  陈啸之心里刹那一凉。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阿十……”
  可他的阿十鼻尖儿都红了,泪水涌了出来。
  她拽起自己的书包,埋下头,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
  凛冽的雨茫茫散于天际。
  十一假期之后的雨已经颇冷,很有点一场秋雨一场寒的味道,沈昼叶难受得都快走不动了。她的体质本来就不太好,一哭就更难受,此时难受得肺都发疼。
  她跌跌撞撞跑出高中部校门,雨伞都没太撑住,书包被她乱七八糟地抱在怀里。
  快点回家吧,沈昼叶哭得鼻尖儿都红了,哽哽咽咽地想,我想回家。
  她好像听见陈啸之在后面喊过自己,但是沈昼叶实在受够了这样的羞辱,也不想听陈啸之说任何一句话——她跑出校门时还吧唧摔了一跤,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膝盖似乎破了皮。
  ——太难受了。
  头顶是蓊郁的法国梧桐,电线杆旁晾着老洋车,胡同里又灰又黑,下着雨也没什么人。她处在全然陌生的环境中,一时间十分绝望,全身细胞都呼喊着想回家,可是又不知道自己想回的家在哪里。
  她只是站在胡同里发呆,鞋里也进了水。
  “小妹妹,”
  沈昼叶听见身后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开了口:
  “——又遇到了啊,可真是缘分。”
  沈昼叶浑身发抖,不敢回头。
  接着一只冰冷粗短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然后狠狠地,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


第18章 我、我会还你的!
  …
  “——又遇到了啊; 可真是缘分。”
  沈昼叶浑身发抖,不敢回头。
  接着一只冰冷粗短的手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然后狠狠地; 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
  那力气太大了; 沈昼叶立刻疼得喊了出来; 为首的混混比她高出一个半头还多,直接将小姑娘的耳朵拧着迫使她转过了身。
  沈昼叶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的确是他们,是沈昼叶躲了好几天的那群小混混。
  “这几天可让我们好找啊,”为首的那个高个儿大笑道:“没想到全得来不费功夫,这几天躲着我们躲得挺溜?”
  沈昼叶心想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打着哆嗦道:“没——没有; 我没有躲……”
  “这几天到处打听来着呢。”一个矮胖男人说:“背红书包的小姑娘?”
  沈昼叶鼻尖儿都红了; 小声求饶道:“没有; 没有躲。我这几天被、被老师留下了……”
  “没有什么?没躲哥哥们?我哪知道你躲没躲?小妹妹零花钱有没有呀?”高个儿用手背轻佻一拍沈昼叶的面颊:
  “文子,看看她包里有什么。”
  “好嘞龙哥!”
  接着那个叫文子的人扯掉了沈昼叶的书包。
  十五岁的女孩儿没法一个人对抗这三个人; 被提着拐到小巷里去; 书包被倒了出来,零散的小文具和书掉进了雨塘之中。
  沈昼叶想呼救,街上却连一个行人都没有——她走得太晚了,距离学校保安室也太远,在此处贸然尖叫只会惹怒这群混混。
  “我妈没给我零花钱了……”沈昼叶语无伦次地道:“暂时没有,求求你们别翻了。”
  那串千纸鹤被丢了; 泡进脏兮兮的水里。
  沈昼叶眼泪几乎又要涌出:“别……别动我的包……”
  那本藏蓝色的实验记录本也从书包里滚了出来,封面浸在脏水中。
  沈昼叶淋着雨,忍着泪水说:“哥哥们我下次一、一定带钱,书包里真的什么都没,放过我吧……”
  “什么都没?”那为首的‘龙哥’哈哈大笑:“那上次那些卫生棉条呢?不还有棉条么哈哈哈哈——”
  一群人轰然大笑。
  沈昼叶被混混围在墙角。
  她在美国长大; 从第一次来姨妈就用Tampax,书包里也总是备着。
  但是这次,她的书包被这群人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再翻出第二根卫生棉条。
  ——沈昼叶已经不敢带了。
  “划开看看啊,”龙哥道:“说不定夹层里有东西呢。”
  于是文子拿出把折叠的瑞士军刀,哗一声把沈昼叶的书包底划烂了。
  天昏昏地下着雨,沈昼叶被为首的人捏住下巴时,眼前一片泪水的模糊。
  女孩儿书包里几乎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了,与梁乐叠的千纸鹤已经被水泡软,拿来记笔记的线圈本和她大眼仔零钱包都掉在地上。
  沈昼叶气都喘不太匀,哭得眼梢都是红的。
  “一分钱也没有呀,”那龙哥捏着沈昼叶的下巴,带着一丝期待的意味道:“我可不能空手走。”
  ……
  这些事情在三个月前,都是不可想象的。
  她从年幼就很受父母祖辈宠爱,从入学的一刻就是老师最喜欢的聪明学生。她爸妈的得意门生每次来拜访教授都会给教授的女儿带巧克力,其中女学生带的最多,因为‘April真的太可爱啦’。
  那时她连游泳课下课,都有爸妈接送。
  三个月后,沈昼叶被雨淋得透湿,头顶在肮脏的墙角,下巴被一只脏手捏着,书包躺在她的脚边。
  沈昼叶虚软得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发着抖,不住地对那群混混道歉。
  那是十五岁的沈昼叶惊慌到极致的表现。
  “对不起,”沈昼叶哆哆嗦嗦地说:“对、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会……”
  ——可是没有用。
  “小丫头,”龙哥捏着她的脸,狞笑道:“你这样,我可就只能搜你身上了。”
  沈昼叶一声惨叫,拼命推开捉住她的那只手。
  然而这他妈是个成年男人,沈昼叶又抓又打又掐也无法撼动分毫,只是把他的手挠出了血和指甲印儿,顺带把人给挠恼火了。
  那混混松开手,对着沈昼叶的脸就是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得极其狠,沈昼叶被揍得一趔趄,耳朵嗡嗡响,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沈昼叶仿佛听见有谁在呼喊自己,可是她又听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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