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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烈幽云-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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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楚一心中那仅剩的一丝涟漪被波动而起,他微微苦笑着:“妙仪,结果我们两个都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啊…”
  翌日,戍城县令刘赛至此,此人是个年过四十,颇有历练的老成之人,灵均只见一面便很有好感。刘赛至此与齐贞吉交接军务,自然是整顿兵马以待,圣上又多拨掉许多禁军兵马,自然是为了防御党项诸部。姜楚一看着一脸疑惑的女儿:“怎么了?”灵均微微皱眉:“虽然说这位刘大人观之可亲,但是总感觉毕竟不是武官,若党项再次进攻改如何是好?”姜楚一轻轻捏了捏女儿的面颊:“你现在倒是像半个将军了。这刘大人有个外号叫做‘铜墙铁壁’,你大可不必为他担心了。”灵均歪了歪脑袋:“铜墙铁壁?”
  “刘大人这个人对任何时期都没有兴趣,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守城,最擅长就是活生生把对手耗死。”齐维桢淡淡接了话茬。
  灵均看着那个两撇山羊胡子的刘大人,不由得暗暗敬佩,果然是真人不露相。
  姜楚一带着灵均进了内堂,二人双手一拜:“今次给齐家众位增添许多麻烦,楚一惭愧,咱们再次别过。”
  齐贞吉上下打量他一眼,复又一笑:“你我二人不必说这些。圣上只临时赐你军师祭酒之职,你可知意下如何?”
  姜楚一释然一笑:“一个已经被先代废置许久的官位,不阴不阳、不清不楚,不过是一时间心血来潮罢了。”
  齐贞吉看看背后的暗含落寞的齐维桢,微微一笑:“姜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
  姜楚一温柔看着一旁的女儿:“小女的生辰马上到了,今年打算带着她去东京好好过个生日,也连着一起过年了。”
  他看了看一旁轻轻动了眉毛的儿子,爽朗大笑:“姜小姐的生辰几何?,原是我想尽尽长辈职责,到时定要送上厚礼。”
  姜楚一淡淡垂了眉目:“小女是元月初一生辰。”
  齐贞吉拉着众将再次一拜:“这次多亏了先生和小姐,咱们日后再见吧!”
  马蹄声悄然响起,灵均看着那些逐渐消失的人影,齐贞吉的脸、谢言的脸、齐维偃的脸,还有齐维桢一直在看着她的金褐色双瞳,那样深沉又认真,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她看了看一旁的父亲微微一笑,不论如何,终于是好聚好散。
作者有话要说:  这之后就到达京城了哦。京城还有很多奇奇怪怪的人,因为是天子脚下嘛……

☆、天子气象

  “金明池周围约九里三十步,都城左近,皆是园圃,百里之内,并无闲地,粉墙细柳,芳草如茵,红妆按乐于宝榭层楼,白面行歌近画桥流水…”坐在马车上,灵均一路上只看到繁花缀眼,眼花缭乱,似乎由北国忽然进入柔软江南一样,尽管外面白雪萧索,但是人影如织、不绝如缕,往来的冬日鲜花湮没了城镇。“《京都记》所说无误,京城果然是繁花一片,和江南不同,要更有辉煌气势啊。”姜楚一看着一旁眨着眼睛的灵均,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毕竟没怎么带你来过这里,这还不算最壮丽的景色。东京可是个不眠夜,夜晚似乎总是来得特别早,倒时候两旁令人眼花缭乱的灯会亮的你无心安眠,只想要醉死在这座城市的。”灵均撒娇似的跌进父亲怀中:“真的有人醉酒而死吗?”
  姜楚一美丽桃花眼似乎也沾上了都城的醉人,露出怀恋的神色:“州桥两侧酒楼妓院甚多,偏偏都在湖泊两侧,不知道多少人沉醉在夜梦之中就不小心跌进池中。皇城旁的护城河都被宫中嫔妃的胭脂染成红色了,城中这些妓子自然是不服气的,若宫中是素食日,用上象牙、雪白、霜色、月白色胭脂,她们便涂上胭脂红、石榴红,定要技高一筹才罢。”
  灵均痴痴笑了一声:“我晓得为什么有人跌酒醉死了,所谓‘两岸夹歌楼,明月光相射’,州桥明月自然是东京奇景。白日跌进湖中便可以尝这些宫娥妓子的胭脂,晚上便学王勃去水中探寻空中明月了。啊——还蛮诗意的嘛!”
  两旁不知何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驱傩鞭炮声,灵均捂着耳朵钻进了父亲怀中。姜楚一轻轻抚弄着女儿的乌发,离开戍城也已经半个月之久,他竟没发现,女儿已经变成大姑娘了。似乎花骨朵在一瞬间绽放一般,轮廓优美的瓜子脸上是精致的五官,不需炭笔便是精细的秋波眉,妩媚的桃花眼微微挑起,带笑的嘴角与精巧的唇珠好似微微翘起,平直挺俏的鼻梁也是相对完美的弧度。长大了啊…越是热闹,越是惆怅。和妙仪比起来更加美丽的女儿,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婚配对象,该是这个做父亲的不尽责,也是这个孩子她的性格…
  “阿灵,这次除了你容姨会来,上次在戍城见到的令狐氏也会来京年末述职,还记得令狐曦么?”灵均细细想着,在戍城分别时,容姨细细拉着她的手,那张总是严厉的脸也控制不住流泪,又能见到容姨自然是高兴的很。这两年她太忙了,结果都没能一起过年呢。不过那个令狐曦嘛,她歪着脑袋看看父亲:“那个令狐叔叔似乎是一个来无影去无踪之人呢。似乎谕旨未到,他就脱逃了。”
  姜楚一拍拍女儿后背,想起另一张相似却姿态不同的脸:“令狐曦是令狐家一个异类,几乎已经被半逐出门庭了。这样反而轻松得多…”后半句话被姜楚一轻声咬在嘴里。灵均一想起容姨听见“令狐曦”这个名字露出来一脸嫌恶的表情就有趣的很:“容姨似乎很讨厌他,我猜这位令狐大侠一定是一位落拓不羁之人。我们要不要把他叫过来一起过年呢!”姜楚一呵呵一笑:“你这小坏蛋想气死你容姨啊。”他似乎也似吃了黄连般,有些模糊的看着女儿:“令狐家的人嘛…呃,都有些怪脾气。令狐氏祖上是武人出身,性格暴烈不羁,几乎代代都喜欢和当权者对着干,所以你可要拿捏好。”
  灵均眨眨眼睛:“放心吧,这么多年曼苑不是白呆的,不就是迎来送往嘛!啊!”她轻轻捂住了嘴,糟糕,私自去曼苑的事情被知道了。姜楚一哼笑一声:“以为我不知道呢,有她在,你还能学好。”灵均托着下巴“哎呀”一声:“我没猜错,她也要来了吧,我们火辣辣的姜女罗大人!”她似乎已经能预见那个堪称绝色的姑姑火辣辣的杀来了。隐下心中的一点不快,灵均的思绪轻轻飘在了远方。她第一次去苏州曼苑就是跟着姜女萝,那个姑姑啊,永远是花花世界的一朵浮萍浪蕊,烟视媚行又潇洒不羁。可是那个人啊…在见到她的时候,总会有隐现的复杂感情,却只有她自己能够感受的到。如果说真的形容姜女萝对自己感情,大概就是既爱又恨?
  灵均不经意发出一声感慨:“父亲太纵容我了。我朝婚配注重才华修养、人品世家,而我却浪荡江湖,棉花宿柳,您心中也很为难吧…”姜楚一掐掐她渐渐尖俏的脸蛋儿:“真不知道你到底是男是女,还是像她…”又来了,灵均颇有些烦躁的皱皱眉,他心中那个她,也许就是那个母亲,每次都戛然而止的对话令她感觉自己坠入了迷雾中。姜楚一看得出他的心事,便转了话题:“你啊,过了年务必给我沉稳一些。虽然现在大事不糊涂,但是日后你是要为人妻母的,那些细枝末节的事情也要注意一些。”灵均忽然想起了萧意娘压抑的表情,“我唯一后悔的,就是年少之时也曾经是半个女中士子,可惜终于困于闺阁之间,没有像那些英雌好女一样问鼎群雄…”是啊,她过了十五父亲必定会为她择偶,可是自己心中却总是空空落落的。撒娇似的扑进父亲怀中,那隐隐的不甘又汨汨冒上来:“女儿不想嫁嘛…”姜楚一好笑的看着她:“你小时候看《女状元》,就说想去做状元,莫不成以后真能蟾宫折桂,紫蟒加身不成?”灵均挑起眉毛一笑,坚定的神色竟是无法直视又光芒四射:“真给我这个机会,我未必输给任何男人!”
  相似的神色时隔几十年又出现在相似的脸上,姜楚一恍然看到了姜妙仪与女儿的脸重叠在一起,那不甘的神情与与生俱来的敏感智慧,似乎都在指引她们走向相同的道路。姜楚一下意识的攥了攥衣衫,绝对不可以!我的女儿要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绝对不能再走上她的老路!
  “父亲,父亲,您怎么了?”女儿担忧的神情令他微微醒来,他紧紧抓住女儿的手,妙仪!既然将你的女儿交给我,就保佑她不要走你的老路!
  父女两人细细的聊起了在党项的事情,姜楚一一路上感慨颇多:“你也长大了…这次出去着实长大了不少,虽然还是太外露了。”其实他心中何曾不知,多年以来他虽然身在草野,却未真正忘记庙堂之事。似乎无法抗拒心中被禁锢的纲常伦理,自己在预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灵均垂下了幽深的眸子,父亲啊,女儿又何尝不了解您心中所想呢,可是您的帝王,并没有将您当成真正的肱骨之臣。她慢慢讲着许多塞外的奇闻异事,想要父亲开心一些。
  “你说南齐音?”姜楚一的眼神一缩,“那个人真的叫南齐音?他——他生的什么样子。”灵均看着总是云淡风轻的父亲微微紧绷的气息,略微思考半响:“总是着白衣的一位读书人,约莫比你大一些,他…似乎有意无意总是提起你。”她从未看过父亲面前的样子,冷嘲的唇角勾起,温润妩媚的眼角几乎染上痛苦的恨意与更加难以读懂的复杂情感:“呵,这个人总是如此,连名字都懒得换一个,真是太、嚣、张、了!”灵均心中微微打颤:“父亲,这个人难道真的是您的旧识?”姜楚一却忽然轻笑一声:“若说我与赵朴子有半师之谊,他才是真正的亲传弟子呐!”由强烈的恨意忽然急转而下的情感令灵均微微不适,但是父亲明显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她转转眼睛:“那么您知道我在洞中遇见的枯云前辈是谁么?他内力已经臻于极致,又向我询问‘灭文’一事。”姜楚一摇摇头:“十年前左右发生过一件很大的党争事件,当年的一世英雄都风流云散,这位大师隐姓埋名,必定与此有关。”灵均瘪瘪嘴:“您从来都不给我讲那件事情,我总感觉有一种什么力量指引我接近它似的。”姜楚一轻轻别过头含含糊糊:“有什么好知道的。”他回头硬驾着家长架子:“你还没和我具体解释呢,往利那个首领说你和嵬名二王子有染,到底怎么回事!”灵均摸摸怀中偷偷藏着的牡丹额饰:“不是和您说了嘛,当时是互相利用,后来…后来我就逃了出来,没什么好说的,没什么、好说的…”看着女儿忽然落寞下去的神情,姜楚一心疼的看着她,女儿一定是受了太多苦,虽然她对这些贞洁名声并没有太过重视,却也极有自尊,那些异族从来不懂得怜香惜玉,一定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他没有看到灵均紧紧攥着怀中的牡丹,围绕着淡淡的悲伤气息。
  “老爷,咱们到了。”车夫将马车停下,姜楚一笑着看她:“就忘了过去的事儿吧,爹带你好好在东京过个年。”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写模拟战争类的文,一累了就撸不起来了额,晕

☆、千秋岁

  “真是大开眼界…”灵均站在通天阁的主厅内看着恢弘的东都上雍,在夜魅精灵的照耀下闪现出梦幻的色彩,“果然仿造的就是仿造的啊,迷灵域毕竟不是真迹…”
  姜楚一放下精致玻璃杯中的“江山第一”,含笑看这么面前沉入夜色的女儿:“上雍号称不夜城,一掷千金与轻车肥马之辈自然是大有人在,更何况我朝陆运海运脉络遍布大江南北,波斯的珍贵绣品、南洋的香料皮毛、西域的美酒宝石,简直洒满了上雍的每一个角落。就连外出船只的压箱品都用上好的瓷器,这些瓷器平时用来压制风浪,丢弃他们就如同仓库里的谷物一般,上雍可以说是富贵极致了吧。”赵国的珍贵美酒“江山第一”被翻新式的点缀上鲜血的红色,如海绵一般缠绕进清澈液体中,溅出点点波光,那水面上是自己晦暗不明的眼神和陌生的脸。他离开这里太久,以致于变成了一个与京城完全格格不入的异乡人。不,自己分明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异乡客…
  他轻轻啜了口酒:“你刚才说‘迷灵域’,便是逃出党项那段时间所在之处吗?”灵均微微垂着头:“您还记得我说的撒都汨吧,他在兀亚攻击嵬名之时,曾经在兵荒中和我抵过一个眼神,那是在寻求交易。其后我靠着零碎的书籍记忆找到迷灵域,与他们交易后才得以回城。”姜楚一轻轻把弄着酒杯,状似不在意的看着透明的边缘:“你为什么每次都不想要告诉爹爹这段经历呢?”
  “爹咱们明天有什么计划啊。”看着女儿似乎隐藏着什么的明媚笑容,姜楚一微微苦笑。怎么女儿这次回来总像是隐瞒了些什么。日渐成熟的姿态资质却反而令他无所适从,如果女儿一直不长大,他似乎可以享受一直被依靠的感觉。女儿太过依赖自己,他怕她嫁人后难以独当一面;女儿这样独立,他又想要唉声叹气。自己真是…
  灵均轻轻的拾掇着衣物,忽然清凌凌笑了起来:“哟,外面飘起来雪花儿啦!”轻盈的雪片从高空中慢慢洒下,似乎有感于上雍的灯红酒绿,渐渐融化的越来越小,等窸窸窣窣的飘到人脸上时,已经变成点点雨水了。灵均伸出白皙指尖,感受着雪精灵的冬日轻舞:“上雍简直要变成一个小火炉了,和戍城那种鹅毛大雪差距太大啦!”她转转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了细白的小牙儿。
  姜楚一看着女儿这小恶魔模样,知道她又起什么歪心眼儿了,不由得撑着嘴巴哼笑:“又要干什么去?”灵均扑闪着雾蒙蒙的桃花眼儿,嘟着嘴唇:“听小二说上雍最大的妓馆‘千秋岁’有好多漂亮姐姐跳舞,各地的舞女争奇斗艳,女儿可是感兴趣的很呐。”
  姜楚一想起另一个张牙舞爪的麻烦女人轻叹一声:“苏州的曼苑还没呆够,偏偏又想要来逛京城的妓馆么,都是女罗把你教坏了,我让她有空教教你祀舞,却不知道她到底教了些什么奇怪的东西给你。”
  灵均可怜似的瘪瘪嘴:“姜家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学祀舞,偏偏还用不上,真不晓得有什么大用。祀舞不过是先代姜齐时代作为诸侯之长代周而祀的遗留嘛,周朝都灭亡这么久了,现在的乐曲比郑卫之音还要繁复□□,哪里还用的上清心寡欲又厚重的祀舞嘛。”
  姜楚一看着屋外那乱眼的繁花,眯了眯眼睛:“秦失其鹿,而天下共逐之。若非大唐之亡,姜家尚有供职于宫中的巫女。可惜乱世再建国,姜家又进入了风流云散的时代,连昔日春礿、夏禘、秋尝、冬烝的乐谱都流散不少了。岂止是乐谱,你可知道那位枯云前辈为何提出‘灭文’一事?”
  距离这个名字已经太远,灵均几乎忘记了这回事:“我曾经在汲古阁和天一阁翻遍典籍也未见所谓‘灭文’一事。”
  姜楚一手中摇摆的酒杯微微一顿,瞬间露出微妙的表情:“十年前左右曾经有过一次党派株连,灭文令在那时也被一些学宫子弟广泛流传。令中曰‘凡天下文明开化皆起源于文化,是以文化盛而国家盛,而禽兽异邦多剽窃我中原文明才以国,初师心自用,再学而从之,后从而僭之。若今日不灭异族之文明文化,他日我中原正统必将久屈居人下。’”
  从夏到赵,中原一直为世间正统,可是时代鲜血积攒的礼仪文明既慷慨施舍给蛮夷异邦,却又被对方学习反掣肘中原,这岂不怪哉?赵朴子曾经求学西辽,却更早比人看清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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