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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宠令-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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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光对着的方向,萋萋枯草,随风飘摇,几?个简陋的木板,若隐若现。
司马葳上前,拨开一丛杂草,随之一顿,墓碑上写?着:刘二虎,乙亥,七月。
即便再迟钝,他也知道这是何物了,却没有立即回头报信,又去拨另外一丛杂草:李魏,乙亥,五月。
风骤烈,浅草被压得狠狠低头,司马葳看清,那其间木板不是几个,而是无数。
他回来时,明显目光不大对了,对着石文想发的火,发不出,憋到心里,烧坏了自己,更加不痛快了。
“是衣冠冢,殿下,想必来不及入殓,草草埋了,底下有的是空的。”
“不错,不亏身经百战。”石文讽刺。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那些空着的,尸身掉落山崖下,都被狼吃了,我们也是搜寻时才发现的狼粪,看来冥冥之中,都是亡灵的指引。”
“等等……”林风眠忽然脸色惨白,不动声色将身子往李勖身边挪了挪,众人奇怪,李勖也低头看她,不由伸手将她往身边拢了,低声问:“怎么了?”
她道:“你?说你叫石文?”
“正是……”才一瞬,大汉便懂了,竟是一笑,“吓着姑娘了,对不住。”附身拨开右侧的杂草,石碑的字,也就露了出来:
石文,乙亥,七月。
“这是我弟弟的名字,我本名叫石智,他护我而死,我理应为他活下去,有什么不对吗?”
林风眠吐了口气,世上哪有这么多?鬼魂:“你?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你?弟弟多?大?”
“十四……”
所有人都沉默了,心思沉重?复杂,这里不乏有人十四从军征,再清楚不过,刀枪无眼。
可他们尚有主帅指引,朝廷支持,百姓爱戴,这些孤零零只能自己保卫自己的人,究竟如何坚持?
石文道:“好了,殿下看过故去的人,现下再去看看活着的吧,之?后听从发落。”
司马葳叫道:“我看你?是想多了,陛下已经下旨,让你们归入陇右道军镇,哪就发落不发落?”
“真的?怎么不早说?”
“是你们一直躲着不出来!”
石文眼中尽然不可置信,听天由命久了,听到“朝廷”、“陛下”二字,都是陌生的。
“我们不需要什么名分?,只要有地种,平安过完下半生就好。”
回往营地的路上,没什么说笑声。林风眠临上马前,被李勖扯了一把,硬生生拉进马车里,稍稍坐定,怀中即被塞了个手炉:“难受了?”
“没有……”她低声否认着,李勖眼睛看着窗外?兀自赶路的行人:“既然操起武器,他们深知早晚的结局。”
“可他们是被逼的不是吗?殿下……”林风眠抬起头,“过去十年,他们没有朝廷护着,只能靠自己。这又不同于自愿保家卫国的战士,他们提起屠刀,只是因为想活下去。”
“所以他们比我们更加英勇,也更坚强……”
李勖道,“我对你讲这些,并不是劝你?收回同情,而是不要过分?神伤,他们已经接受现实,往后我不会再让他们面临不公二字。”
她向后靠去,语气颇为哀怨:“我向来是个风吹哪页翻哪页的性子,殿下又不是不知。”
这样一说,两人倒显得好像早就无话不说了,可明明没有过多?的交谈,林风眠有些后悔,扭头去看窗外?。
李勖轻轻转动拇指上的扳指,恍然,时间飞快,营地这就到了。
“外?头好像有些许动静,你?留在车内,我下去看看。”
不待她反应,他不由分说下了车。
只是李勖这一去,竟是再没有回来。过了一会儿,还是他身旁的副将柴二过来,把林风眠请下马车,嘱咐今夜不太平,入营帐中且安睡,若无必要,留待明日再说。
林风眠心中嗔奇,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可是问及李勖,柴二只是道殿下有要事,现在不能见姑娘。旁敲侧击下,吐露半句,朝里来了人。
但也仅是半句而已。
她又提出请求见一见司马葳或者黄有德,得到的结论是,这二人此刻亦在太子帐中,寸步不离。气氛一下子诡异起来,无人说笑,篝火也草草熄灭。
北府军素来纪律严苛,林风眠知道,必是李勖下了密令,全体这才如紧绷的弦一般。
奇怪的不只她一人而已,入夜,有小兵缓缓踱到主帅帐外?,做窥探状,或许仅是为弟兄们打探第一手消息罢了,却被发现了,拉出去处置了。
由此,事态可想而知的严重,无人敢再妄动。
林风眠试图梳理如今掌握的消息,少得可怜。这事情似乎与朝廷、京师有瓜葛,那么至少不是顷刻致命的,因为他是太子,朝中尚以他为尊。
但她慢慢意识到,这比来得是敌人糟糕得多?,万一那边是陛下呢?李勖的“敌人”是陛下,又该当如何。
想着想着,她疲惫睡去。天蒙蒙亮,外?头有人走动:“姑娘,太子请你去一趟。”是黄有德。
这些时日,黄有德一直在处理重?要的军情,抽不开身插科打诨,她也很少见到,如今他来了,事必定不小。
“等等……”她道,草草披了件外袍,掀帘而出。
李勖一夜未眠,帐中蜡烛也一夜未熄,火光十分?微弱,有人走近,扑哧一声,灭了。
林风眠来不及梳妆,乌黑的长发简单笼在脑后,素面朝天,肌肤胜雪,倒是比以往清丽不少。
因为昨夜休息不够,她眼下带着倦意,李勖也好不到哪去,眼下的乌青简直呼之欲出。
她走进,黄有德告退。
李勖看出她鞋袜没有穿整齐,转身绕到屏风之后,取来叠放在踏上的被褥,盖在她的足上。
这塌也是一夜没有人动过,被子触碰到肌肤的瞬间,先是冰凉,漫漫也就温暖了。
李勖重?新坐回案前,将一幅画轴一样的东西交到她手中,道:“看看……”
林风眠接过画轴,只展露一角,便迅速合上,因她看到了天子宝印。
屏息抬头,李勖疲倦颔首,道:“不是好奇了一夜?此处无人,但看无妨。”
不仅是好奇,更是担忧,她知道,离谜底越来越近了,到底是什么改变了无数人的结局。
来不及说什么,她认真地读起圣旨。
统统读完,已手指冰冷,缓缓地蹲坐下来,不自觉又从头开始去读第二次,她努力去品圣上的每一次遣词造句。
甚至细微到语气停顿,努力想要弄清,他的用意是什么,可是他心术高深莫测,弄不懂。
忽然间,她的双肩被李勖抓住了,人也跪坐着,几?乎贴进李勖的怀中!不,确切说,是李勖的怀抱,贴得她极近。
他担忧地看着林风眠:“你?在发抖。”
第35章 谜底(三)
或许; 这就是帝王权术。
猜不透,但?触及它?时,已经血流成河了。
圣旨所书; 极为简单:
六州民兵,诛。百姓若有求情?者,诛。余下知情?不顾王法?者; 尽诛。
余下没有任何婉转修饰。三个杀字,那么理?所当?然; 飘逸恣肆。
前不久,石文才带人看了兄弟们的衣冠冢; 又?岂知,在这位“仁君”眼里; 他们究竟连衣冠冢都不配拥有。
思来想去?; 林风眠只想到一个原因,梁军没来时,民兵已经存在,且可?以独立与戎人作战,“不再?需要朝廷”,便是最大的反骨,是威胁。
所以收编是假; 诏安亦藏着不可?言说的诈,真实原因; 是收回它?,消灭它?,消灭一个尚不壮大的威胁。
天色晦暗; 说不准要闷一场雪。李勖起身,让烛台复燃; 回到林风眠身边,显得比她淡然许多,摇头道:“父皇何须在我?身上煞费苦心。”
“怎么?”林风眠看向他,一下子就想到皇帝此?举背后?的另一个含义:
只有李勖亲诛百姓,他才放心未来将?皇位交到他手中,因为要做这天下的主宰,必须是薄情?寡义的。
“如此?训练继位者,不嫌代价太大么?”
“他又?怎知我?一定会选?”李勖低声,不无讥讽道。
林风眠低下头来,不敢再?去?看他。
是了,她早该猜到,能令几乎整个北府军承受灭顶之灾的,除去?梁帝,还有谁能有这么大的能力呢?
而李勖,从始至终,前世今生,他都是李勖啊,怎么会杀平民?!
正因抗旨,才令他万劫不复吧。
林风眠已经了解他,因此?无法?去?劝他,虽然早知答案,还是问道:“太子有打算了吗?”
李勖不点头,只是说:“把这边的事情?先尽量拖住,我?们想办法?回京,见到父皇,我?亲口劝他。”
他此?时尚不知,那位陛下何等狠心,因此?面?上虽然沉重,却还是自信的。
林风眠已经知道要迎来什么了,她觉得好无力,无法?改变任何事情?,只是点点头,道:“好,我?陪你。”
李勖一下子把她抱起,向床榻走去?,她惊呼,李勖温和道:“你先睡一会,未来要累一段时间了。”
她的双睫颤了颤,小声道:“我?可?以去?自己的帐中睡。”
李勖将?人放在榻上,裹进被褥中,道:“留下来,陪着我?,可?好?”
林风眠望进他茶色的眸中,从没有哪一刻,像如今矜傲赤诚。
不知如何拒绝,遂点了点头,合上眼睛疲倦感顿时袭来,不知何时,睡得沉了。
李勖盘坐于桌案前,上面?放着诸将?的呈文,劝他领旨的大有人在,他冷呵一声,将?呈文扔了,拧起眉心。
父皇这道圣旨,倒是意外筛出这么多鼠辈,抗旨的是他,他们这么怕作甚?
有林风眠陪着,李勖的脾气?终究是压了一压,不会像昨夜那般发火。
昨天夜里,他接连处置了三元大将?,第四次拿出帅印的时候,司马葳、黄有德、柴二同时跪在他面?前哭诉,再?处置,便没有后?路都督了,他这才作罢。
如今想来,是有冲动,但?大方向是没有错的。这下子没人敢再?当?面?提及诛杀民兵的事了。
一觉睡到日上三竿,林风眠醒来时,隔着屏风就可?以看到李勖忙碌的身影,他脚边堆放着许多文书,尽是这两个时辰看完的。
她精神重新振作,想着做一些事情?。
“殿下,我?想给我?兄长写信,如今他手里有军镇的通关文牒,我?想他帮忙是不是会快一些。”
李勖不与她客气?,一点头:“笔在那里,对你兄长不必隐瞒任何,我?会叫黄有德立刻把信送出。”
看了她一眼,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放心,潮止精明通透,有无数不违抗梁律的法?子。”
“好……”
提笔染墨,不消半刻时辰,信写完了,恰此?时,帐外烟尘翻飞,马蹄四起,二人同时走了出去?,便见一支竖着梁旗的队伍,从南面?迅速入营。
“萧子津?!”看清领兵的人,林风眠不自觉喊出了声。
李勖道:“我?想,我?知道是谁在父王面?前力荐了。”
除了萧国公,还能有谁?
那是个永远精神抖擞的老人,经历两朝,三个乱世,仍能全身而退。
第一乱世,乃晋末各方豪杰起事自立的时期。第二个乱世,是大梁开国初,前朝遗老阴谋篡权时期。
第三个乱世,就是李勖被废,而梁帝老迈,有关国本立嗣之争。
这么一想,林风眠倒是隐约想到,前世这老爷子似乎归与三皇子的阵营,只是昙花一现,所以被忽略了。
这么看,这第三个乱世,很有可?能就是他亲手造成的。
转眼间,萧子津已经近了,在李勖身后?上下一扫,笑出声来:“原来你在这里,我?说怎么没在京城见到。”
“别废话,你来做什么。”
狠厉在他眉宇一闪,将?那被朔风吹乱的衣冠稍作整理?,缓缓道:“我?来做什么?自然是受命于陛下,督促北府军做该做的事。”
林风眠自知不妙,这位爷本事没有,捣蛋一流,留在这里注定碍手碍脚。
萧子津问:“民兵,哦不,乱民,见到了吗?”
这时候,其?余诸将?已经穿戴整齐,来到校场空地,听他如是问,司马葳担忧地看了眼李勖,抢先道:“什么乱民?没听说,没见到,许是跑了,又?或者是戎人放出的假消息,这里只有受苦受难的百姓。”
萧子津狐疑半晌,于马背上看李勖:“殿下一直没有说话,我?想圣旨已经收到了,那么就请殿下给个准话。”
李勖走出两步,道:“诚如司马所言。”
“你!”萧子津脸色转急,咬牙道,“殿下要抗旨不成?”
谁道李勖展颜一笑:“抗旨?我?有收到圣旨吗?”回头环顾众人,“你们有吗?”众将?摇头。
萧子津怒血冲头,一张脸白了又?红。如此?,真的棘手了,他虽有皇命在身,又?有父亲在京师的口令,本可?以说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偏偏对面?是太子,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来硬的。
犹豫不定时,李勖竟先开口了:“萧子津,这些年,你举止多有逾矩,我?本该规劝,念及年少?情?谊,终究坐视不理?。
但?有朝一日,你若敢做伤天害理?之事,我?必杀你。”
他说得平平淡淡,由此?,更加摄人了。没人觉得是玩笑话,包括萧子津。
如此?直白的威胁、警告,萧子津怎能听不出,一时间,急得薄汗抵额。
他勒马后?退两步,道:“好,那我?先回了。”只是出营瞬间,即朝西边狂奔不止。
李勖脸色一变,冷声道:“拦着他。”自己则翻身上马,追了出去?。
萧子津是做了准备来的,太子违旨,他实不敢设想,只是父亲曾有言,若中途出岔子,他可?先斩民兵而后?奏。
这一去?,就是奔着探子禀告的民兵营所在。
石文正带着下头人收拾家当?,听说马上会被划归陇右道,保不齐居族搬迁,是该早做打算。
忽然,远处大批人马赶来,来人手持武器,其?势甚嚣。
这么些年了,来者不善四字,石文早就可?以轻松辨别,额头青筋凸起,登时命令大儿子去?准备武器,再?去?通知兄弟们。
这时,人马后?方又?冲出一军,为首者正是李勖,两军一相遇,即混战开来,石文眉心筹谋不定,更不知道前头发生了什么。
李勖手持长枪,两三招式,便打落对方主将?,来到主帅面?前,这时横冲出一人,双刀使得极流畅,硬生生拦下后?面?司马葳的来势。
“卫允?!”
“怎么是你?!”
“对不住,他持萧国公令牌,借调附近军镇,我?也不能反抗。”
司马葳勒令放行,卫允拒绝:“放你过去?,我?也会被军法?处置,看招吧,司马将?军,我?正要和你比试比试!”司马葳啊呀一声,不得不亮出杀招。
转瞬,石文和弟兄们操着家伙赶来了,萧子津一笑,长矛指着他们,话却是对李勖讲的:“还说没有民兵?那他们手中武器是什么?农具吗?”
“听我?令!尽数就地诛杀!”
石文一个激灵,冷眼看向李勖:“他们说得可?是真的?那你对我?们的承诺又?去?哪了?”
李勖手中招式丝毫不停:“往后?再?说,先护你的家人。”
石文反应过来,圆圆的眼睛几乎瞪炸了,大喝一声:“王八蛋!”掉头就往家跑。
李勖挥一枪,解决眼前的人:“柴二,去?助他。”
“是!”
一口气?冲入家门,没有一个人,石文目欲裂,撕心裂肺地喊:“二丫头!媳妇!小虎!”
床板下有人,他赶紧掀开来,三个人挤在一个空间内,面?容被吓得几近扭曲。“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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