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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宠令-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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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尚缅怀,何况人忽?
  李勖陡然侧首往那远方绵山看去,心里无端升起的想法随之弥散,当真是孟浪极了。
  “殿下,这些马我都可以骑吗?”林云栖高兴的很,期待问。
  他笑答:“当然,你骑得过来的话。”
  “当然骑得过来,我先领这匹去转一圈!回来再接他们!”说着,跑远了,只剩下一个黑点了。
  林风眠失笑摇头:“狂妄。”
  李勖上马,一手牵起她的缰:“大好年华,此时不狂妄待何时?”青春年少当然是贪婪狂妄的,也只有这个年纪的贪婪狂妄,不会被蒙以逆郁之气。
  比肩入到林里,曜阳在这里都变得暗了,参天大树俯仰间不过虚影一捧,落在他的襟领、眉骨。
  “殿下口吻好似参透世事的老翁,忘记自己不过比云栖大数岁而已。我兄长没大我们一旬,也不见得有这么多道理。”
  “我情愿生得更老一些。”
  林风眠顿住,不解语焉,他侧过头来,问道:“云栖粗心,你不会也粗心,没看到我在请帖上的小字。”
  树影这时又移到他俊挺的鼻梁,林风眠目光躲闪,解释说:“云栖太高兴了,我不忍心叫他失望,再者他慕北府已久,以为这回他们也会来。”
  说得是实话,只是另一层掩住不表罢了。下一瞬,鼻息忽浓,贴近她的眉目,惊觉抬头,与身旁人已是几乎面碰面的直尺距离。
  他看着她的双眼,认真道:“这还不容易,下次北府军操练,带他去就是了,但你要先告诉我,有没有看清那排小字。”
  她心事极重,也极挣扎,瞳仁闪烁流转,时间静止了,李勖久久注视,方才那份郑重陡然消失,他低笑道:“那么紧张干嘛,我逗你的。往前走吧,猎场到了。”
  还是操之过急。
  林风眠心头不可否认松弛下来。方才仅仅片刻,想到了太多,前世今生,过去将来,命运因果。天地苍苍,既不愿重蹈覆辙,她该何去何从?
  太子的人进去多时,却又见一纵队姗姗来迟。
  马政上前,殷勤问:“也是殿下的人?怎么来得这么晚?”
  “张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萧子津那桀骜不驯的细目一眯,戾气逼人,“你方才说殿下?二殿下还是三殿下?”
  “原来是萧公子,里面的是太子。”
  “太子?”
  他险忘了,曾几何时,年少义气,李勖一马当先,追之不及,久经沙场,萧子津只当他剑更锋,鞭却顿了。原来这份情致没丢。
  “成,我自己进去打招呼。”
  “莫急,太子今日在西原射猎,为防冲突磕碰,烦请萧公子移步东原。”
  “哪来这么多废话!滚开!”一行人,驰烈马,风风火火闯入原内。
  众人因追猎物而四散,不至黄昏,不知鹿死谁手。泥沙飞溅,林风眠向后躲去。
  “娇气。”萧子津自丛林转出,手里碎石一上一下的抛着,眼睛一瞬不动地盯死在她身上,“在这也能遇到,真是缘分,看来你与太子交情不浅。”
  “不用你管,告辞。”林风眠很不喜欢这个人。
  “别急着走啊,你与他的交情能深过与我的?”
  林风眠眉间紧蹙:“真论交际,你如今是我妹夫,更该谨言慎行,而不是这么轻佻。”
  萧子津扬扬眉梢:“可你表妹最喜欢我的轻佻,话又说回来,我父亲如今深得陛下倚重,臣子莫不亲近追随,可你们林府至今没有登门拜谢,那日我爹在朝中议事,你兄长竟然出言相驳,当真面子都不给。”
  林风眠波澜不惊:“各司其职,各述己意罢了。”
  萧子津一笑:“最懂陛下心的,是我父亲。”
  林风眠道:“萧国公前后事两主,懂的人都知道,一乃自全,二为施展拳脚,身为后辈原不该臧否。早年我读过他的诗书文章,虽句句言景致,但援引曹阮,暗赏幽芳,也能看出为故国神伤。但近些年再没过那样的厥旨渊放,可见归趣不说全无,也在安逸中丢了大半。到你作为儿子的,竟直接将父亲类鹰犬,不知老国公梦回当年,再读起来自己的诗文,会不会呕血数升。”
  萧子津自命不凡,是兄弟几个里最得父亲赏识的,被林风眠一番奚落,无名邪火直往天灵盖窜,长鞭一扬就朝她坐下骏马抽去。马儿吃痛,嘶叫一声冲出树林。
  林风眠擅御马,可归根结底是女孩的力气,已使出全力勒缰绳,仍只有听之任之的份,心中一急,薄汗微微。
  萧子津策马紧随,转瞬追至身后,笑得好不猖狂:“你求我,我便帮你。”“休想,”
  “不识好歹,”面上戾色一闪,斜身朝她逼去,白马凌乱失措,渐奔渐勇。
  他的声音在后头:“识相点,这马的狂劲儿你还没领教!”
  但见白马趋近悬崖却无停止的意思,不觉脸色骤变,暗叫声糟糕:“林风眠,你别乱动!等等我!”
  谁道她身子一蜷,利落地从背滚落,跌进身旁花丛,这招,还是在关外与狄人学的。
  萧子津赶到,见她无并无大碍,稍作放松之后,那股子怒气又点燃了,林风眠气极:“萧子津,你是不是有病?”
  他朝前迈一步,神智被她颈间晶汗吸引,游移直面上,人比花娇。
  萧子津喉头滚动,心中有个声音在问,若当初娶得是她,是否会琴瑟和鸣?
  一时苦涩懊恼,禁不住伸出手想要一抚她的轮廓,却被冽冽冷箭袭退,萧子津闪身,右手虎口仍旧被伤。
  两人的马儿结伴逃开。
  李勖就在不远处,正做收弓的动作。他挺拔如松,冷峻非常,开口道:“风眠,到我这边来。”
  林风眠微一点头,穿过花海,慢慢走到李勖面前,猛地,一只手束紧了自己的腰,将她带离地面,直接上了马背。
  李勖勒转马头前,眼锋冷冷扫向萧子津,后者正气恼地从地上爬起,拍打尘土后与之对视,似收到无声威胁。这种眼神,萧子津没从李勖身上见到过。
  “真就不管他了?他的马儿跑了,想走出这场子怕是要走到天亮。”
  经方才那一箭,林风眠心头怒气全消了,冷静下来想到说过的话,也觉得是冲动之举,此刻仰起头细声问。
  还是不要得罪萧氏,为大哥添麻烦的好。
  谁知道李勖想到了什么,这句好像恰恰触到他的逆鳞,在她细腰上掐了一把,她惊得一声嘤咛。
  “还有心思管别人?”他道,“抱紧我。”


第26章 哑谜
  天光就这样耗尽了,修夜漫漫。她的身影在前,随着马儿沉稳的步伐上下晃动,时而疏离,时而亲近。
  李勖伸手抚上她的肩,手指在那瘦弱却仍旧秀丽的轮廓上逡巡,林风眠的身子明显僵住,他摸着她的筋骨,柔声:“还好没有伤到,怎么就那么冲动?”
  她稍稍放松。
  似是留恋肩头淡香的余温,又磨砂了阵,他终是将手收回。
  他到底是个男人,心悦的女孩在眼前,也会心猿意马,不受控制。
  但若令她心忧、顾虑、揭开不愿触及的前尘往事,那么他的心悦便什么都不是。
  “到了。”
  两人相协下马,远处的人群骚动片刻,便举火把奔了过来。
  “殿下怎么这么晚?天都黑了,急死我们了。”司马葳道。
  林云栖也是慌里慌张的:“姐,你没事吧!”
  李勖将林风眠交到云栖手中,波澜不惊道:“出了点小岔子,现在没事了。”
  虽这么说,黄有德仍察觉到触及李勖目光时的冰冷,心悬起,大步跑到马政身旁,问:“我们进去以后谁又来了?”
  “是萧小公子。”黄有德咯噔一下:“怎么不拦着?”
  “我拦了呀黄大人,但是拦不住啊。”
  李勖目光朝他身上一搭,只道:“我已解决,余下的你们也不必管。”黄有德会意,又冲林子纵深处看了看,领着众人往京城奔去。
  回皇城的一路,车慢,马也慢。林风眠推开窗,李勖就行在自己车驾的斜前方,月光皎然,撒在他的冠,他的襟。
  她困劲儿上来了,倚在车壁闭上双眼,醒来,已是林府门前。
  周遭黑漆漆,只听得到云栖的说话声:“太子把咱们送回来的,见你倦的很,没让我们叫醒你。”
  “进去时小声点,天晚了,别打扰到旁人。”她道。
  下车,小王管家开了门:“小姐少爷可算回来了,老夫人饭后等了会子,撑不住就先睡下,你们吃了吗?小厨房留着饭。”
  云栖站着未动:“姐,我忽然想吃城南边的米酒了,你先回。”他眨眨眼,不待林风眠反对,转身冲入夜色。
  “这孩子,长大了莫不是要做个酒鬼?”
  林风眠莞尔:“咱先进去吧。”
  三更天了,月明星稀。也只有在这个时辰的京师,是沉默的。
  忽然,高高的院墙上冒出来个脑袋,四下张望,见周遭无人,大胆起来,飞檐走壁一阵,稳稳落到院内。
  “站住。”
  云栖一震,回过头来:“二姐?你…你没睡啊。”
  林风眠双臂交叉,倚在门框上凝他,下巴一昂:“米酒呢?我也想喝。”
  “喝完了才回来,姐你不早说,下回吧。”
  “是吗?那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云栖在身后藏了一通,瞒不过,脑袋一耸,泄了气,道:“姐,你就别管了,我错了。”
  “你又去厩苑?”还将厩苑的旌旗拿了回来。
  林风眠眉间蹙起,严肃地说:“云栖,你在做什么?你可知把旌旗拿回来,里面的人会迷路。”
  “我不管,”云栖倔强,“谁让萧子津欺负你的,我就是让他走不出来,”言罢叹了叹,“总之不会让他把小命交代,我去时已经有人在找他了。”
  林风眠道:“萧国公很看重萧子津,当然不会让他出事,但是你啊,”后面的话,却没说下去。
  曾经家人都以为云栖冲动,事事管着、束着,然而最后哪个人都不及他活得自在,不被仕途所累,仗剑天涯,云栖做到了。到头来,她不过是个糊涂人,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快意恩仇呢?
  云栖不知姐姐为何一瞬间沉默了,只道是在生自己的气,语气便软下来,小心解释:“不是国公府的人在找,我瞧着是禁军丁字营的,想来他们在附近操练,到厩苑也更快些。”
  她早知萧国公与禁军有牵连,只是不想竟明目张胆到这地步。
  这月河道以南的雨一直在下,昼夜不歇。
  刺史王炎太挑灯踱到窗前,驱不散那一腔阴霾。
  “淫雨霏霏,淫雨霏霏。”
  “看样子今年不会再遇大旱,刺史,这是幸事。”
  他身后,四县县令坐了许久,蜡烛燃烧殆尽,拉远了愈发像几倒扭曲的黑影,自沈摘走后,才憋出这么一句话,难啊,前路难堪。
  王炎太猛地转身,目含遗恨,走至河源县令卢免面前,道:“做假账是你们出的注意,纰漏也是你们留下的,这件事,可不能我一人来担。”
  “如果你们无情无义,就别怪我在丞相面前多言,把这些年来,你们狼狈为奸的事情都皆出来。”
  卢免目光相迎,毫无惧色,有的不过一抹了然:“我们谁都逃不了,而眼下要考虑的是如何应对那位。”
  王炎太默,沈摘走前的决绝,已不加掩饰了,一国丞相若真想斗,在座谁也不是对手。
  “王大人,都到这份上了,丞相不过是要看冀州的真账,何不给他。”
  “不可!”王炎太声音陡然提高,“谁知道他会挖出什么。”
  卢免森森一笑,抚唇拭去茶渍,抬眼道:“线索不是三年前就断了吗?”
  水气氤氲,沈摘坐于檐下,任雨丝飘洒在青黑色的袍襦,未几,一侧襟领蒙上薄露,他面孔摄人的阴沉,看完这册由刺史亲手奉上,四县县令表字署名的残账,生吞活剥了他们的心都有。
  他道:“真好啊,为得到它兜了那么大圈子。”
  “还不知道这回到底是不是真的。”
  刺史唯唯诺诺:“是真的,是真的,卑职用性命担保,必不会有假,余下的全凭丞相发落,只求丞相在陛下面前…”
  沈摘撩起眼皮,觑着他,冷哼:“听我发落?那就是抄家灭族。”
  刺史浑身一抖,跌坐。
  说来眼前这册记得清清楚楚,冀州下辖四县,连续三载分别给朝廷纳粮数千石,其中河源地域最广,所纳粮食足有七千石之多。
  而如此庞大的数字,在王炎太笔下竟然全部抹去,摇身一变,成了年年欠收一万六千石的穷苦州郡。
  滑天下之大稽!
  沈摘相信,这里的百姓是真的穷得吃不起饭,穿不上衣,那日孩童维护阿父,极力护粮的场景仍历历在目。
  就在诸州百姓岁庆有余的同时,冀州百姓正辛苦维持每载缴粮两次的艰难生计。
  “说说吧,你们把收上来的粮食,都送去哪了?”沈摘问。
  刺史人已傻了,当初怎么就答应他们把账本呈上了?一时间,颇有种干脆放弃,全部招认的情绪。可即便认,他又知道多少呢?
  “不如让我来说。”沈摘抬首:“你是何人?”
  “县令,卢免。”
  舆图一展,绘得是原山东道诸城。卢免伸出细长的食指在某处点了一点,沈摘脸色骤变,沉声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诚然。”
  “此地乃都督府所在,你是要向本相弹劾山东道都督私吞钱粮?可有证据。”
  卢免摇头轻笑:“他们怎会留下证据?丞相大可不信下官所言。”
  沈摘道:“既无证据,便是虚言,要本官如何相信,如何信你不是在为自己的罪行开脱?”
  “罪行?”卢免反问,“丞相不会真以为一册残损至面目全非,无府印仅余署名的账目可以定下官的罪?”
  “那么大梁律法何在。”
  沈摘静视以立,平静的双目底下不知已压了几丈波涛,就在一个时辰之前,这个县令说的都对,他不过是以高位施压,逼他们多吐些有用的东西出来。
  沈摘笑,轻抚案上那薄快马送来的《河源县志》,道:“县令解不了的,不知它能否解惑?”
  所谓县志,载一地风土民情,政令贸易也,虽乃民间所撰,却多出自名仕儒流。
  一瞬间,卢免面上情绪复杂,红了又白,沉默着,沈摘上前:“你们先回吧。”
  王炎太身上一松,如蒙大赦,携四位县令就往外走,这时,身后沈摘道:“卢大人。”
  其余人识趣回避,独卢免一人,稍稍有迟。
  “本相尚有一事不明,既然证据难求,又为何多此一举,留下了它?”说的自然是账簿。
  卢免垂首,谦谦地看不到眼光:“或许智者千虑,必有一疏。”
  “是必有一疏,还是必有一得,现下还不能定论。”
  卢免抬首,与他目光相撞,沈摘道:“依县志所载,本相会审三年前牵涉其中的乡绅,乡宦,耄老,相信他们会带来不一样的答案。到时县令记得要来。”
  “不巧,每隔三载,进京朝见圣上的日子又到了,因循休阁,下官恐要让丞相失望。”
  “哦?”沈摘慢条斯理走下阶来,“初秋朝见,仲夏出行,可会过早?”
  “前任长官路遇不测,以至朝见当日冀州无人,惹陛下动怒,冀州无人升迁,为免重蹈覆辙,提前安排。”
  “官道?”
  “水路,”卢免道,“顺流直下,先经允州,再入京师。”
  “如此沈某就等着在京师与大人相见。”


第27章 谜底
  冀州乃燕赵故旧,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大家族的历史比本朝国祚还要久远,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
  乡绅、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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