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汉阙-第342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奏疏最后指名道姓,说道:“史书讥齐之孟尝、楚之春申、秦之不韦,恶其僭越臣位,危乱国家。自竟宁以来,将吏多出任门,大司马骠骑将军虽退而著书,然其旧部秉枢机,故僚据权势,在兵官。”
“弘夫人安平公主通籍长乐宫,与太皇太后善,常诏门出入。又有乌孙解忧太后为外援,不可不慎,宜损夺其权,破散阴谋,以固万世之基,全功臣之世。”
魏相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只差诽谤任弘和五年来再没见过一面的太皇太后私通。
刘询默默读完,不动声色,只暗道:“魏相或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关于那海西大秦国,早在刘询登上皇位前,在西安侯府看舆图时就听其说起过,西安侯强调此事很多年了,虽没明说目的,但刘询明白,并不是为了什么“籍敌国以自重”,而是考虑到更长远的事。
孟子说过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入则无法家拂士,出则无敌国外患者,国恒亡。”
刘询不相信儒吏能干实事,在治国之术上选择了霸王道杂之,负责行政和地方的仍然是熟悉律令的官员循吏,甚至还有不少“酷吏”。只要坚持这一点,大汉的拂士并不缺,反而是要由皇帝约束着他们,勿使地方法规太过繁密严苛,搞得民不聊生。
但敌国,自从大汉唯一的宿敌匈奴残灭,郅支西迁后,就彻底没了。
刘询能感觉到,进入天安年,失去了匈奴的威胁后,国内已经有点西安侯说的“文嬉武戏”了。立功的武将官吏热衷于买田安居,朝中的儒臣甚至说什么“既然匈奴已灭,那西域、北庭两都护都不需要维持虚耗官府财帛了,索性裁撤了罢!”
他们却是根本不想了解一下,随着边境戍卒的裁撤,西域、北庭维持的驻军也不多,反倒是商队远远不断进入玉门关,西域都护府已经不再倒贴钱,反而能挣点钱了。
“大汉必有一个宿敌。”
这是刘询和任弘的共识,也是默许任弘夸大海西大秦国的原因。没办法,康居月氏甚至是安息等,都不够看啊,唯有前朝暴秦余孽,能让优哉游哉的汉人再度提起神来。
但刘询不高兴的是,任弘在这个当口,不事先向他禀报,忽然向世人公布大秦国的存在,这是什么意思?
结合近日来春秋三传之辩的节点,还真有点魏相说的,想要借遥远宿敌的存在,逼迫天子提高左传地位,使之列为官学的意味了。
至于魏相建议的,暗暗削弱任氏故吏之权,刘询倒是没太放心上,事情还远远没到那一步。
刘询对京畿的控制是十分自信的,他当年裁撤老八校,立新八校,又自称“刘将军”,亲自掌管新八校,至于名义上的朝廷兵权,则在大司马车骑将军赵充国手中。
又用西域轻侠兵三千余为佽飞军,这几年屡屡抬举郭翁中,每个立功的机会都交给他,提拔他进入中朝,为“游侠将军”,佽飞军自诩“从天子而游”,尽管任弘曾带过他们多年,但众人很清楚,在关键时刻,刀刃该对着谁。
任弘近来所作所为,给刘询带来的困扰,不是短期的威胁,而是长远而隐秘的刺痛感。
高皇帝曾问群臣自己为何得天下,又道:“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镇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
刘询自以为是幸运的,他只得到一个任弘,就能顶汉初三杰之才。
但凡事都有两面,任弘拥有三杰之才,出将入相,立不世之功,若再立言立德成圣,这样的人,他如何驾驭?子孙如何驾驭?真成君臣倒悬之势了。
在刘询理想中,以任弘的聪慧,应该像张良那样,不说拒绝三万户之封,至少应该从“帝者师”退居“帝者宾”,专心修道养精,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比如任弘和其弟子刘更生、耿寿昌等在鼓捣的格物之学,就很不错嘛,完全可以去做,为何非要钻研春秋左传,欲代替天子,为汉制法呢?
故而三杰下场不同,韩信被杀,萧何屡屡见疑甚至被关进邸狱过,唯独张良善始善终。
刘询需要一位益友,他的皇太子需要一个良师,大汉需要一名功成身退,在家好好玩赏养老的勋臣。
这天下最不需要的,就是一个新造的“圣人”。
事情和刘询设想规划的不同,任弘已经渐渐偏离了刘询为他们君臣相得始终规划的道路,而驶进了另一条路,这是他最大的烦闷。
还有另一件事困扰着刘询,便是任弘将《春秋左传正义》用特殊手段批量出产,无一字差错,又能将《海西大秦国事略》一夜之间传遍长安。刘询可以想象,西安侯一定在白鹿原庄园,或者其侯国中,用了某种特殊的技艺手段,能一夜之间,干完数百名刀笔吏抄书人的活。
这似乎是在向皇帝示威:“即便陛下压制《左传》,不录为官学,臣依然能让它于民间大兴!”
在传播主要靠口述手抄的时代,大汉九成九的士人,其实并没有选择学派的权力,而是逮到什么书就学什么。若西安侯利用他雄厚财力,以及麾下卢九舌等经商的网络人脉,将左传散播天下,对公羊、榖梁来说,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到时候,天下将尽师左传,刘询想阻止,就只能和任弘撕破脸,或者学秦始皇帝焚书了,他努力维持的圣君形象,也就要崩塌了。
这不是以臣逼君么?
刘询有些摸不透,西安侯如此聪慧之人,背逆自己的规划,到底意欲何为?总不能是真有野心吧?
“看来是时候,与西安侯开诚布公谈一谈了。”
刘询收起了魏相的奏疏,金安上正趋行来禀报:“陛下,西安侯已出了尚冠里,将抵达东阙苍龙门。”
皇帝忽然问了金安上两个问题:“今日谁人在未央宫内值殿?”
金安上一个激灵,寒毛直竖,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在建章宫背摔霍家女婿任胜的那一夜!那时候陪天子角抵的郎卫们,如今可都在未央宫中任职呢!
他按捺住心中的恐惧与话语的颤抖,垂首道:“是郎中令张延寿。”
刘询没有再说话,而是想了很久很久,不知是在考虑什么。
他最后笑道:“让在北阙的龙舒侯过来,朕与西安侯相谈时,龙舒侯在殿外等着罢,有韩飞龙在,西安侯舒心,朕也放心!”
……
进未央宫的路,任弘走过无数回,今日这距离,却显得格外的长。
在公车司马门下了车后,步行入内,任弘甚至在不知不觉间,学着当年的大将军霍光,用脚步丈量起未央宫来,慢慢数着自己的步数。
“八百,八百零一。”
数到九百步时,他踏上了宣室殿的阶梯,又过了百步,阶梯尽头,身披明光铠,高大如一座山的未央卫尉在等着他,拱手道:“骠骑将军。”
老韩年已五十,酒量不减当年,但鬓角的头发却斑白了,有些老态。
本该在北阙的未央卫尉跑到这直殿,任弘能第一时间得到皇帝释放的信号。
韩敢当还站在这,有很多意味:朕还信任你。
特地让韩敢当来此,也有一丝告诫:悠着点,朕已经有点看不懂你了。
才到宣室殿门口,刘询新的命令传出:“使骠骑将军剑履入殿!”
这究竟是信任的优待,还是不信任的故意为之呢?反正任弘知道,上一个剑履上朝的霍光,其家族已经凉透了。
任弘也够光棍,拍了拍空空如也的腰间,让人转告天子:“今日并非常朝,臣忘了带剑。”
那就只剩下鞋履了,又推辞三次后,他最终还是脱了履入内。
任弘知道,自己在玩一个非常危险的游戏,也知道今天这一关,他必须过。
今天他和刘询的对话,不仅将决定左传的胜负。
决定自己的后半生,决定大汉的未来,甚至会影响世界历史进程。
宣室殿附近的树木蝉鸣阵阵,脚下的地板却很凉,每日都要被宫婢勤奋清洗,还刚涂上蜡,有些滑。
宫室的门在背后缓缓合上,此间除了一身常服戴刘氏冠稳坐中央的天子刘询,再无他人,斩白蛇宝剑悬在刘询的背后,自从霍氏灭,任弘归还此剑后,就不再授予他人,只置于此。
刘询手里拿着一本《春秋左传正义》,抬起头时,看着趋行而入的任弘,露出了笑,还说了一句看似亲近体己的话。
“道远,地上滑,走稳些!”
……
第526章 老子
“朕昨夜彻读西安侯所著《春秋左传正义》,获益良多啊,此书果然博大精深,石渠阁中辩论只见一其一角,连皇太子都连连称赞。“
刘询与任弘相对而坐,像极了十多年前,他初继位,而任弘将赶赴西域做都护,二人的那次谈话,任弘的那封锦囊,其中有诸多妙计,帮刘询坐稳了帝位,让他至今难忘。
可现在,刘询满脑子想的,都是应如何让任弘主动放弃左传立为官学,并探出其心中所想,了解他究竟想做什么?
任弘倒是开门见山:“臣及冠后方学五经,然受益良多,略有所得,不想竟能著书立说,如此粗浅之学,唯望能为陛下所用,对了,臣今日入宫,还有一物要献上。“
金安上先前已经为西安侯捏了一把汗,此刻捧着那物过来给皇帝过目,却是一块木板。
却是纹质细密坚实的木材,看颜色质地应该是枣木,木板上一面用刀一笔一笔雕刻成许多阳文,每个字的笔划突出在板上,就像大汉朝从官吏到个人,几乎人人在用的印章一般。
这却是任弘前年便募了天下各处知名印工数十人,在西安侯国鼓捣出来的雕版印刷术——此事较为机密,知者不多,不然有些人说不定会弹劾任弘“私刻帝玺”呢!
“和印章一样,刷了油墨,便可在纸上印出一篇文章来,其速十倍于手抄,且只要将雕版检查周全,便不会有错漏出现,所印每篇如出一辙。”
大汉朝是律令国家,颁布律法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每一篇都要手抄,错字是不可避免的,而汉字又如此神奇,一字之差足以影响意思和量刑,所以每年各郡都要派人来御史府开会,核对律令。
而有了雕版印刷后,自是方便不少,任弘讲述了雕版的原理,还不止是律令,天子的诏书,历法等,都是需要传于天下十三州三都护一百多郡数百个县,几千个乡邑的,雕版自能大显身手。
“自此之后,汉家之制诏、律令、农书、历法,皆将班于天下矣!”
“难怪卿所撰《正义》数十本亦如出一人之手。”刘询了然,他已经猜到了是西安侯鼓捣的新技艺,今日方知竟是用了司空见惯的印章之技,但除了西安侯,谁又能想得到呢?
想到这,刘询更加感慨,心中暗道:”昔日魏惠王与齐威王比较各自宝物,魏惠王说,他有夜明珠十枚,能照得十二乘车内外通明。然齐威王却举了他的四位贤臣。檀子守南城,则楚人不敢为寇,泗上十二诸侯皆来朝。盼子守高唐,则赵人不敢东渔于河。黔夫守徐州,则燕人祭北门,赵人祭西门,徙而从者七千余家。种首备盗贼,则道不拾遗。此四臣者,将照千里,岂特十二乘哉!“
“而西安侯亦如朕之宝,朕之太白星,悬于空中,能照万里!“
这也是刘询无奈的地方,西安侯的光太耀眼,若是不压着他暗淡些,这大汉朝,就是二日同辉了。
而左传等,便是任弘隐于天幕后,也在散发的光芒,这让刘询唯恐自己落下后,他会立刻成为新的太阳。
不过话虽如此,在任弘直接献上雕版之术后,刘询心里舒服了一点。
看来任弘确实没有藏私之意,只是先露一手,让刘询明白:“臣有能耐让《左传》传于天下,大兴于民间,但臣终究还是将做此事的权力,交到陛下手中!”
毕竟是多年的老朋友,他们既合作又斗争,很多事不必开口说,通过细节和小动作,便能明白对方的打算。
既然任弘退了一步,刘询也投桃报李,继续方才的话题:”昨夜石渠阁论春秋三传异同后,皇太子独喜《左传》,太子太傅忠节正侯已逝,太子独有授《论语》《孝经》之少傅,朕欲聘西安侯为皇太子师,何如?“
他希望君臣相宜,像高皇帝和留侯一样,善始善终,所以刘询希望任弘能接下这个差事,回到自己规划的那条路上。
在刘询的规划里,任弘可以做太子师,将《左传》教授给刘去疾,但此学说暂时不可立为官学。任弘还要完全交出雕版印刷,不可私印书籍,等二三十年后,刘询百年之后,太子成年继位,任弘也逝世了,左传方能大兴。
刘询甚至能让任弘死后成圣,让他的地位堪比召公,任氏家族能和周朝的鲁国一般,与国同休!
但让刘询失望的是,任弘竟拒绝了!
倒是没有说什么才疏学浅之类的话,而是刘询没想到的借口。
“陛下,能为皇太子师,臣自是求之不得,但臣怕是没时间了……”
西安侯得了恶疾性命不久于人世了?刘询且喜且悲,皱眉道:
“卿此言何意?“
“十六年前,元凤三年(公元前77年)时,臣还在悬泉置做小吏时,听人说起傅公事迹,便投笔于地,发了一句豪言。“
“大丈夫无它志略,犹当效博望侯、傅公,通绝域,立大功,以取封侯,安能久事笔砚间乎?”
刘询知道这句话,而任弘还真实现了当年吹过的牛。
“时至今日,臣已封两万户,奉陛下诏灭匈奴,位大司马骠骑将军,此布衣之极,于弘足矣。”
任弘避席而拜,发自肺腑说道:“然臣终究未能尽通绝域,如今海西大秦国锐意东征,尽并海西诸国,又屠本都、条支为郡县,兵临安息。“
“臣唯恐他日此国终为大汉之患,愿效博望侯之事,为大汉持节使于安息,说安息王,合纵葱岭以西诸邦,共同抵御大秦,弥外患于四夷,而大汉省兵革之费,无黎民之灾。“
刘询一愣,摇头道:“出使安息,与安息王盟,一中郎将足矣,需要朕的大司马骠骑将军亲自去?杀鸡焉用牛刀?“
任弘垂首:“还得探听大秦虚实,臣恐一般使者不能行此重任,陛下岂不闻?殷之兴也,伊挚在夏;周之兴也,吕牙在殷。”
刘询曾经不吝以最好的最坏的可能,设想过任弘的打算。
却万万没料到,他会选这条路。
是以退为进么?但又不太像,如此一来近年诸多事也说得通了:西安侯是忙着跑路,所以才急不可耐地要尽快让左传位列官学。
而且以刘询对任弘的了解,这恐怕不是简单的出使,而是一去不返。
刘询觉得这很荒谬,海西大秦国之事,他本来就是当异域故事听的,就算天下百姓都信以为真,皇帝和朝中的聪明人也不会不觉得,万里之外的大秦国能对大汉造成真正的威胁,这只是任弘离开的借口。
“卿要走?”
“卿要离开大汉?”
刘询心中没来由愤怒起来。
这是被辜负的感觉,比任弘想要做圣人,为汉制法更令他不快,身子前倾,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恼火,刘询已经许多年没有如此表露情绪了。
“卿想做陶朱公,自与其私徒属乘舟浮海以行?终不反?“
“那朕是可与同患,难与处安的越王勾践么?卿是怕朕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谁不怕呢?老刘家这方面可是有先例的,韩信死,萧何疑,孝文对付周勃,孝景逼死周亚夫,都历历在目,汉武帝能与卫霍相始终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