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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江山 完结+番外-第1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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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右上角一处孤雁墨迹未干,显然是今日才画上去的。那只孤雁形单影只,苍凉孤僻,跟这幅画其他景致丝毫不搭,宁怀瑾握住那画的画轴,轻而易举地从里面看出了“心灰意冷”四个大字。
宁衍像是将那段日子还给了他。
他像是真的疲累不堪,也像是终于想开了,于是连带着那段日子里的旖旎和温情,都要一并还给他,从此以后退居君臣之位,要安安心心地当他宁怀瑾的侄子,君主,亲人——宁衍什么都想做,只是不再想做他的爱人。
卫霁站在宁怀瑾对面,并没看到那副画上画了什么,他只是看到宁怀瑾突然握紧了那张画,几乎是下意识将其扣在了自己怀里。
宁怀瑾的表情没怎么变,只是脸色有些微微发白。
“多谢。”宁怀瑾沉声问:“只是陛下的手伤不能画工笔,不知现在——”
何文庭也没想到宁怀瑾开口第一句话是问这个,他心里不免也有些唏嘘,心说论起心疼宁衍,宁怀瑾真是天下独一份,其他人拍马不能及。
“陛下主意正,咱们劝不住。”何文庭委婉道:“好在没有画多久。”
宁怀瑾嗯了一声,他将画轴卷起,沉默地坐了一会儿。片刻后,他忽而起身,将手里的画往盒中一放,几步从主座上走下来,问道:“陛下今日有客吗。”
何文庭何等人精,哪能听不出来宁怀瑾的言外之意,连忙回道:“王爷,陛下说了,外头天冷不易折腾,叫王爷不必进宫去谢恩的。”
“本王知道。”宁怀瑾神色淡淡,但却一点没有退却的意思,“本王不是去谢恩的,年关将至,本王得去跟陛下商量商量除夕宴上禁军护卫的事儿。”
何文庭:“……”
何文庭震惊地看着宁怀瑾,活像是这辈子头一回认识他。
恭亲王什么时候也学会睁眼说瞎话了,何文庭想,甭管是什么大宴,禁军那边都有现成的换防图,何至于要跑到宫里去跟陛下“商议”。
宁怀瑾自己也清楚,宁衍说这话,体恤是一方面,实则是婉拒他以此为理由进宫见面。但那又如何,宁怀瑾破罐子破摔地想,就是去了,宁衍难不成还能轰他出来不成。
要是以往,宁怀瑾遇到这样的话,必定是心领神会地不去打扰,但他本来就有心去找宁衍说清楚,又被手里这幅画激起了性子,若还是还能忍住,他就不是那个敢在宁衍初初登基时就把阮茵扣在皇寺的宁怀瑾了。
反正他纵马入京,夜扣宫门的事儿也干过了,这算什么。
“陛下没说过,不许本王进宫议事吧。”宁怀瑾问道。
何文庭心里叫苦不迭,他没想过宁怀瑾也有这么耍无赖的时候,然而他体恤的话方才已经说了出去,现在再改口说不许宁怀瑾进宫,于情于理就都不和了。
正文 “臣想请陛下,在这里再补上一只雁。”
别说何文庭,就连宁衍自己其实也没想到,宁怀瑾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
以至于宁衍听到何文庭回禀说宁怀瑾跟着他一同进宫,非要来找他“议事”的时候,宁衍自己也有点发蒙。
“王爷说,他有急事要与陛下商议。”何文庭为难地说:“而且——”
“而且什么?”宁衍问。
“而且……王爷说,要是陛下一时不方便也没什么,他可以在外头候着。”何文庭说。
宁衍:“……”
这岂不是把他拒绝的路都堵死了?
宁衍确实收回了宁怀瑾身上的所有特权,不再默许他无诏出入帝王寝殿,但是宁怀瑾堵到他门上来“求见”,宁衍确实也不好真的就再把他轰回去。否则不出半日,满京城都会知道,恭亲王宁怀瑾不知怎的触怒帝心,以至于连面圣都难了。
宁衍虽然想躲着他,但也不想当着外面那么多双眼睛下宁怀瑾的面子。
“算了。”宁衍皱着眉捏了捏鼻梁,妥协道:“既然是有正事商议,那就请皇叔进来吧。”
何文庭本以为他这趟去而复返带回了一个恭亲王,宁衍不说发怒,好歹也得多盘问两句,却不曾想这么简单就过关了。他心里大松一口气,又怕宁衍反悔,于是紧忙应了一声,出去请宁怀瑾了。
宁怀瑾面上虽然看着八风不动,心里其实也并不安定,他甚至做好了宁衍依旧不肯见他,他硬闯紫宸殿的准备。
但好在宁衍生气归生气,伤心归伤心,但还没有真的要跟他达到一刀两断的地步,依旧是松了口。
宁怀瑾进门时,太医院的一位年轻医官正半跪在宁衍身边,替他的右手腕敷药。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膏味道,宁衍半靠在椅背上,半合着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额角。
几天不见,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宁怀瑾看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倒是宁衍自己很警觉,宁怀瑾只刚走近了两步,他就自己睁开了眼睛。
“皇叔来了。”
宁衍刚一开口,目光便触及到了宁怀瑾怀中的那只画轴,他微微愣了愣,下意识看了看宁怀瑾的表情。
宁怀瑾抿了抿唇,攥紧了手里的画。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但是现下殿内的人太多,他不大好开口。
若是在往常,宁衍这时候早该主动屏退左右了,但现下他对宁怀瑾的心思极其复杂,既想要亲近,可又过不去心里那个坎,于是左右为难间,便什么都没说。
宁衍了解他的性子,恭亲王把“规矩”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就算是想跟他说什么私情,碍于这些人在场,他也不会真的说出什么出格的话。
宁怀瑾看出了宁衍的抵触,他心知自己确实伤了宁衍的心,也没敢奢求宁衍对他像往常一样热络,只是暗自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提起勇气开口道:“陛下——”
然而宁怀瑾后半句话还没说完,殿门就又从外打开了。宁怀瑾下意识回头望去,只见何文庭端着个乌木托盘走进来,冲他为难地笑了一笑。
“陛下喝药的时辰到了。”何文庭解释了一句。
在宁怀瑾心里,天大地大,自然是宁衍的身子最大,于是他暂且咽下了想说的话,示意何文庭先去。
宁衍挥退了医官,拧着眉不耐烦地看了看那碗乌黑的药汁。
他似乎是不想在宁怀瑾面前露怯,于是犹豫了一瞬,未曾多说什么便伸手接过药碗,用一种壮士断腕的气概一仰头,憋着口气,咕咚咚地将这碗药喝了。
宁衍怕苦,喝药从来都是能躲一口就躲一口,底下的药渣从来不肯晃匀了喝,总是要剩个一口半口,喝到这就已经差不多了。
宁怀瑾习惯性地上前一步,想要伸手去接他的药碗,谁知道宁衍捏着碗沿晃了晃,将碗底的一点药渣晃匀了,也喝了个干净。
宁怀瑾伸出的手霎时间顿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衍的余光瞥到宁怀瑾的动作,这才反应过来,于是搁下碗,转而冲着宁怀瑾温声道:“一口药渣的事,苦虽然苦,但也不是一定咽不下去。”
他说着顿了顿,摇了摇头,似无奈似自嘲地笑道:“……从前只是娇气,想赖着皇叔撒娇罢了。”
这一瞬间,宁怀瑾只觉得有把又细又薄的尖刀顺着他伸出的指尖狠狠地扎进了他的心口。
说来奇怪,之前宁衍说要跟他“划清界限”时,宁怀瑾也只是感到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这一瞬间,宁衍分明没跟他说一句重话,可他却莫名地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心痛。
他几乎下意识向前走了一步,想要确信宁衍还在他眼前似的。
“皇叔是来做什么的?”宁衍忽然问。
宁怀瑾如梦初醒,瞬间从方才那种飘忽恍然的状态中回过神,他整个人原地晃了一瞬,才发现他已经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宁衍书案前,再走就要撞上桌沿了。
“我……”宁怀瑾语塞了一瞬,咬了咬牙,将手里那副画放到宁衍面前:“我来告诉陛下,陛下这幅画没画完。”
“嗯?”宁衍微微拧紧了眉,疑惑道:“什么没画完?”
宁怀瑾硬着头皮,当着众人的面将画轴展开在桌面上,指着角落里那只孤雁道:“……这里。”
“臣想请陛下,在这里再补上一只雁。”宁怀瑾说。
当着满屋内侍侍女的面,这大概是宁怀瑾所能说出的最“出格”的话了。他用一种极其隐晦的方式,在大庭广众之下向宁衍示弱,近乎笨拙地向他吐露心意。
宁衍掩在袖口中的手指骤然缩紧,下意识抬眼看向了宁怀瑾的表情。
他听得明白宁怀瑾的意思,自然也明白这代表什么。但先前的例子还历历在目,他实在分不清宁怀瑾说出这种话,到底是他真的如此想,还是这只是他的再一次让步。
短短几天内,宁衍的傲气和自信没来由地散去了大半,以至于连这样简单的事情他都无法分辨了。
“朕……”
宁衍下意识想要拒绝,谁知这回换宁怀瑾打断了他。
“陛下现在不方便也不要紧,反正以后日子还长着,臣可以等陛下养好了手再画。”宁怀瑾说:“但是在陛下画完之前,臣不能收一份残画。”
宁怀瑾向来是温和的,甚至说句“逆来顺受”也不为过,但今天他显然有些强势,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了。
以至于宁衍都被他说得愣神了两三次,硬是没在宁怀瑾的眼神底下说出个不字来。
“臣有话要跟陛下说。”宁怀瑾顿了顿,缓和了语气,说道:“陛下想不想听。”
——我想听,宁衍想,我想听了许多年了。
如果这话是半个月之前宁怀瑾来跟他说,他定然会欣喜若狂,甚至不必宁怀瑾吐出半个字来,便已经能心满意足了。
然而现在却不行。
宁衍知道,宁怀瑾对他不会是虚情假意,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必定是真的,是深思熟虑之后才肯说出来的。但恰恰就是因为如此,真心和实意交织在一起,宁衍才觉得分不清宁怀瑾所言的究竟是哪个。
他想要宁怀瑾的真心,想要得快疯了,但越是想要,他越不愿意将就。
“今天累了,皇叔。”宁衍说:“改日吧。”
宁怀瑾一向懂分寸,知进退,不会死缠烂打地做些什么。宁衍很了解他的性子,也知道对宁怀瑾而言,“婉拒”的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宁怀瑾也确实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沉默了一会儿,没再得寸进尺地说出更过分的什么来。
他抬头跟宁衍对视了片刻,眼中似有无数挣扎和恳求,只是宁衍不敢心软,只能硬着心肠对其视而不见。
片刻后,宁怀瑾垂下头,定定地思索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宁衍的肩膀垮下一个微小的弧度,他似有万般不舍地看着宁怀瑾的背影,重新叫住他的话已经滚到了舌尖,又被他自己狠狠地咬了回去。
宁怀瑾前脚一走,何文庭后脚便上前来,心疼似地替宁衍收拾了桌上散乱的奏折。
“陛下,您这是何苦呢。”何文庭小声劝道:“明明心里天天念着王爷,现下王爷好容易主动来了,您怎么又不肯好好跟他说话。”
宁衍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
何文庭见他不想多说,便也不敢多劝,只能在心里叹息一声,将那副被宁怀瑾退回的画重新收了起来。
宁衍本以为,宁怀瑾能来这一趟,八成已经用尽了所有勇气,碰了个软钉子回去之后必定不会再来自讨没趣,可谁知他不但来了,还来得比谁都快。
现下是寒冬,宁衍身子不好,平日里甚少伤神,这日既画了工笔,又跟宁怀瑾见了一面,不到傍晚便有些乏了。
他强撑着精神用了两口粥,便不耐烦地挥退了身边的内侍,自去歇息。
然而短短一个时辰后,下午刚刚离宫的恭亲王便悄然趁着夜色去而复返。
宁怀瑾这次来得比下午时还要匆忙,他似乎是知道宁衍不会这么轻易松口见他,必定有千万个理由等着,是以压根没叫人费心通传,而是干了件平生以来最大逆不道的一件事儿。
他胆大包天,硬闯进了帝王寝殿。
正文 “宁衍就是独一无二的。”
宁衍本已经半睡半醒,结果宁怀瑾骤然闯进来,吓得外间的小内侍此起彼伏地惊呼了两三声。
宁衍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随意地往外听了一耳朵,直到听外面的小内侍慌慌张张地叫了一声“恭亲王”,才猛然一个激灵,瞬间就从那种朦胧的入睡状态中清醒了过来。
他一把掀开身上的软被,拉起帷帐,紧忙唤了声来人。
宁衍从小练武,耳力比寻常人好上许多。何文庭虽然伺候人多年,算得上耳聪目明,但到底还是差他一节,被唤起来时还是一头雾水。
替他守夜的何文庭忙一股脑从床脚爬起来,问道:“陛下,怎么了?”
然而还不能宁衍吩咐,何文庭就知道自己不用问了。
——因为宁怀瑾已经走进来了。
他大概已经是回过王府了,现下换了一身墨色的外衫,身上的玉佩和香囊之类的小物件也拿掉了,一打眼看上去,整个人有些素净。
宁怀瑾不知道身边到底有没有人伺候,他裹挟着一身寒气进门,身上也没披大氅,脸色冻的有些发白。
宁衍震惊无比,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心疼好还是生气好。
“皇叔?”宁衍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简直怀疑自己没睡醒:“你——”
宁怀瑾脚步一顿,站在离他足有五六步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宁衍跟他对视着,竟然莫名觉得从他脸上看到点不易察觉的委屈。
——是我睡糊涂了?宁衍不由得在想,不然宁怀瑾怎么敢干出这么胆大包天的事儿。
夜闯帝王寝宫,要是传出去,好点的,人家顶多说宁怀瑾不守规矩,仗着圣恩肆意妄为;若是传得厉害点,说他藐视皇权,窥伺帝踪,有不臣之心都不为过。
平叛回来至今,宁衍觉得自己就已经够不谨慎的了,没想到宁怀瑾看着小心谨慎的一个人,居然攒了个这么大的。
宁衍一时间又惊又怒又后怕,咬着牙唤道:“何文庭。”
何文庭俨然已经从“看见恭亲王”这件事缓过了神来,晓得这时候什么更要紧,连忙急声道:“陛下放心,奴才这就去处理。”
他说着躬身弯腰行了个礼,转过头匆匆出门去了。
虽然往常宁衍也是一贯默许宁怀瑾随时随地出入他寝殿的,但宁怀瑾大多时间还是讲规矩不说,宁衍知道他要来,也会事先将内外伺候的人换成自己贴心的心腹,省得有什么风言风语流出,徒增麻烦。
但“默许”和“硬闯”不同,一是宁衍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说了要将宁怀瑾与旁人等同看待,二是宁衍根本不知道宁怀瑾会有这么一出,以至于连点准备都没做,里外伺候的人都没梳理清楚。
宫外的禁军,宫内守夜的内侍,这一层层下来,虽然旁人皆碍于宁怀瑾的面子不敢真的拦他,但就算没真的“硬闯”,也容易给人留下话柄。
宁衍只觉得额角突突地跳,他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宁怀瑾这手突然袭击搞得他措手不及,宁衍下午见到他时,心里还千丝万缕地缠着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只觉得心里不是滋味,可现在被他这么一吓,顿时什么自厌自苦都吓没了。
“皇叔怎么……”
宁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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