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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觉晓-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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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确实算漏了我与此地,却不包括你,你之所以没有死,是因为你是他的小师弟,他希望你能活下去,即使你活不了多久。”
“笑话,你以为我会信?墨无书的眼里只有李星河,他们才是师兄弟,我根本就什么也不是!”话虽如此,可林子彦的内心,在闻言之际,已不受控制地失了方寸。
这世间,真的有人,曾在意过我的生死吗?内心最隐蔽处,小心翼翼藏起来的那一点点可怜的希冀再次偷偷冒了出来,像是干涸已久的荒地上,悄悄支起的嫩芽,脆弱却又显眼,让人无法忽视。
苏慕华见状冷笑,人跃出,指并起,轻飘飘的一掌,倏忽而去。
苏慕华的轻功是何等之快,心神俱乱的林子彦根本无力可避,轰然一掌正中丹田,一股阴柔内力透肤而入,林子彦的五脏六腑登时全被震碎。
林子彦生生扛下这一掌,一口血顿时喷出,可他全不在乎,他的眼里,燃着火,踱着光,几乎能够锁魂束骨,林子彦死死地盯着苏慕华,一字一句道:“你果然在骗我。”
苏慕华收掌负背:“当年那个给你机会,留你性命,期盼你好好活下去的人,已经死了,那个人叫墨无书,不叫苏慕华,真相我已告知于你,信不信在你,我没有义务为了别人做过的事情而向你证明什么。”
师兄啊师兄,你怎么竟做这种无聊的事情,苏慕华心下冷嘲,情谊这种东西,向来最是诡异莫测,坚强又脆弱,单看人怎么想,而眼前人早已偏激成狂,多言无益。
“墨无书如何我不知道,但在我苏慕华的心里,这世间确实只有一个师兄一个师弟。”
视线渐趋模糊,脚步似已踏在回溯的途中,翻搅着不愿回首的记忆,无数喜怒哀乐或是其他,穿花错影一片繁杂,天旋地转中那些因修禁术而遭受的疼痛,趁虚而入,心魂的摧残,皮肉的抽打,林子彦忍不住痛苦地呜咽出声,他几乎是站不住地半跪了下去。
记忆中无数景象掠过,蓦然,一枝梅花突然出现眼前。
寒冬腊月,花开之时,自己因身体之故,只能待在房中,每到这时,墨无书都会为自己捎来一束鲜花,插在屋内墙角的瓶上。
大师兄你真的……曾经想过要救我吗?
分不清是真是幻,亦或是内心深处的渴望,一个念头稍纵即逝,记忆中,那人似乎有对自己笑过。
手臂抬起,指间剑气纵横,伴随轻轻一扫,苏慕华一击划上了林子彦的咽喉。
血雾喷薄而出。
林子彦瞪大双目,眼瞳渐渐被血红盈满,那些过往,点点滴滴汇聚脑海,终成一道仰然倒下的悲凉弧线。
林子彦跄然倒地。
“主上!”凄厉的女声骤然划破夜空。
殿外一重伤女子,浑身浴血,跌跌撞撞跑入,趴在林子彦身上死命地摇晃着他。
“你醒醒,你醒醒,你不能死,你死了我怎么办?我要药,我要药,给我药!”那女子边说,边去摸索林子彦的尸体,竟还真让她在林子彦的身上摸到了一个盒子。
那女子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的,正是她心心念念的药丸,那人拿起药丸,正打算服下,一柄剑穿胸而过,她的手顺势一滑,圆滚的药丸兀然从手中滑落。
那女子见状,惊叫起来,扑过去欲将药丸拾起吞下,却在扑倒的当下,动弹不得。
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苏慕华侧头去看收剑之人,笑道:“你终于舍得下手了?”
那人也笑了笑,眸光晦涩:“她不该动清和。”
狼狈倒地之人,就是面目尽毁的沈辞衣。
而一剑将其击杀的人,是一如月皎洁的男子,顾清风。
顾清风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
“一切都按你的计划顺利进行。”沉默一会儿,顾清风淡淡道。
苏慕华:“是啊,老七还是死了。”
“你很欣慰?”
苏慕华挑了挑眉:“自然。”
“哈。”顾清风淡淡一笑,不像嘲,亦不是讽,说不清是何意味。
苏慕华闻之也不在意,说道:“你等着看吧,我这段时日在他身上种下的因,到了最终收成之时,必会如愿结出胜利之果,就快了,我简直要迫不及待了。”
67# 往昔 是我杀了他啊
沉眠中的李星河,在梦中回到了少时的无名谷。
彼时,他刚拜入玄门不久。
那是一个下雨天,清风习习,雨润如酥。
外出归来的李星河,撑着一把油纸伞,信步走上石桥。
桥上落了些残花,桥下游着几尾锦鲤,而桥的另一边,墨无书正迎面款款走来。
墨无书并没有打伞,他身上的青衫已被微雨打湿了一大半。
李星河记得,这是他的大师兄。
虽然自那次对方将自己领进门后,他们便再没讲过一句话,但这是除了师尊以外,第一个对自己表示善意的人,所以李星河一直记得对方。
见人靠近,李星河握了握拳,含笑上前道:“雨天难行,师兄怎么也不打把伞?不如让师弟……”
然,没等李星河把话说完,墨无书就已抬手拿过他手里的伞,自个儿撑着走了,远远的,还飘来一声多谢。
李星河本来想说的是——让师弟送师兄一程,但对方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于是好好的雨天共伞变成了师弟让伞,李星河想趁机套近乎的主意也落了雨,泡了汤。
当天晚上,李星河顺理成章地染上了风寒。
天玄老人得知此事后,将墨无书狠狠训了一顿,还责令他日后好好照顾李星河。
他们两人就是在那场风寒中拉近的距离。
……
当李星河睁眼醒来时。
天已大亮。
室内飘着淡淡的茶香,以及醇和的檀香。
“醒了。”
李星河只动了动手,耳旁就传来这样一个声音。
李星河顺势看去,好半饷,才道:“是你。”
“感觉好些了吗?”苏慕华点了点头,问道。
李星河撑着手,慢慢从床上坐起。
室内熏了香,醇和的香气从一旁的鎏金炉子上方扩散开来,微微晕染了苏慕华精致的眉目。
在看到苏慕华的那一刻,所有的线索都一并涌进李星河的脑海,诸般事项一一串联。一时间李星河也推断的差不多了,但他仍有一事不明,当下问道:“玄门秘术的真正用途……你是如何发现的?”
苏慕华:“师尊在无名谷内还留有痕迹。”
李星河闻言一怔,隔了半晌,方道:“原来如此。”
“这么多年,你都不曾回去看过吧。”
李星河眨了眨眼,无言相对。
没人说话,四周兀然陷入到一片悄寂之中。
良久,李星河突然起身下榻,抬步走至窗边。
这里已经不是昨晚的琅琊殿了,屋外是一片竹海,凌晨时分,应该下过一场雨,竹叶上犹自滴着清响。
“七师弟他……死了吗。”一个问句,李星河却用肯定的语气讲出。
苏慕华:“不想知道,就别问。”
“哈。”李星河闻言,却是笑了,似嘲似讽,“你这算关心我!”
“你也可以当成看不起。”苏慕华不为所动道,“我看不起。”
又是一片静默。
寂静中,有一人,推门而入。
李星河侧目望去,他在白天,看到了月。
如月般无双的人。
男人。
李星河:“江景渊。”
那人笑了:“你该叫我顾清风。”
李星河没有回答,而是来回打量了苏慕华与江景渊一番,最后,他将视线定格在苏慕华身上,缓缓道:“当年江顾之战的另一个人,是你。”
苏慕华点头:“不错。”
“你们这么做的目的……”李星河慢慢眨了下眼睛,又自顾自地说下去,“是为了引出慕天星,从而促成断水山上的天下第一剑之争。因那一战,断水山名震天下,成了诸多武林人士眼中名正言顺的决战圣地,断水山下的弈雪楼也因此成了江南武林的纠纷调停之所。”轻声一叹,李星河出口的声音就像在风雨里飘摇的残叶,飘忽不定,“最后这个,才是你们真正的目的。”
苏慕华抚掌赞叹:“仅凭一点线索,便能串联前后,抽丝剥茧,得出事情的真相,三师弟,不愧是你。”
李星河:“你倒是煞费苦心。”
苏慕华闻言挑了挑眉:“地盘也不是那么好争的。”
“当年江顾一战定在一指峰上,一指峰地势陡峭,且终年雾霭茫茫,你们能瞒过天下人这并不奇怪,但我没想到竟连杨楚也不知江景渊就是顾清风。”
江景渊笑了笑,神态甚为嘲讽,问道:“那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李星河摇头:“我不知道,方才之前,我只当江景渊与顾清风关系非浅,却没想到会是同一个人。”
“一直存在的人,始终都是江景渊,顾清风只是我少时用来寻花问柳的一个称号而已。”回想起那段荒唐却又欢快无忧的日子,江景渊不觉又是一笑,“直到后来,我遇上了沈辞衣,多情风流的顾清风便从世间消失了,可江景渊却仍旧不是江景渊,而成了西域罗刹教的阿修罗王。”
顿了顿,不待李星河问,江景渊再道:“八年前,我察觉有人要对清和不利,便找上了慕华,设法让顾清风这个身份重出江湖,以便隐于暗处收集情报。”
李星河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头看向苏慕华:“你们认识?”
苏慕华点头:“故交。”
李星河眨了眨眼,良久,他唤道:“二师兄,你直接告诉我吧,我不想再猜了。”
苏慕华闻言一叹,倒了杯热茶,上前,递到李星河的手里。
“当年我就觉得大师兄瞒了些什么,他的举动太矛盾了,苦寻之下,终于让我在无名谷里找到了真相,同时我也知道了你原来竟是师尊……”
苏慕华不动声色地看着李星河,点到即止,顿了顿,他再说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这或许就是大师兄的期望,所以我没有告知你真相。”
“直到几年前,中原境内,突然有大量的尸体在死后表皮层层脱落,我便怀疑是有人在重启玄门秘术。”
“但我不能肯定那人到底是谁,我怀疑过林子彦,可我没有证据。。”
“一直以来,我都在追查那个人,但他太狡猾了,我根本抓不到线索。”
“直到年初的时候,江景渊突然来找我,让我帮他救他的女儿,无意间我得知了江清和的出生日期。”
“五月初五,江清和与你同样都是至阳之日出生的,不过江清和她生于辰时,且是女儿身,不是至阳至刚的最佳人选,若绑走她的人就是玄门秘术的幕后黑手,说明那个人已经到了极限,于是我便有了个计划。”
李星河捧着茶杯,未置一词。
苏慕华再道:“查得你在扶摇山庄的消息后,我便伙同清风,着手开始了这个计划。”
李星河:“江景渊会在那时假扮江清和来到扶摇山庄,与杨楚立下约定是你们算计好的。”
苏慕华点头:“不错,我们早知西海棠失踪的消息,你既为风文如求情,关雩风自然会向你提出请求。”
“他若不呢?”
“他会的,便是不会也有备案,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改变。”
屋外,朝阳如常升起,日晖昌盛,浮云如絮,一切如常。
李星河淡淡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哈。
苏木华见状轻轻一叹,道:“抽空去无名谷看看吧,大师兄……就葬在那里。”
听闻此言,李星河握杯的手,不受控制地颤了颤。
不知何时,屋内的人都离开了,只剩李星河一人,沉默静站,感受着五脏六腑传来的绵绵痛意。
尘封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加明晰起来。
墨无书身死当日,李星河便匆匆离开了瑶城,一刻未作停留,就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没有及时处理。
墨无书的死,是玄门辉煌时代的黯然落幕,也是岚雪公子年少时期惊鸿一瞥的最仓促葬礼。
李星河恨墨无书,恨他冷漠,恨他凶残。
所以一直以来,李星河都拒绝去深想和面对他们决裂之役的违和之处。
为什么墨无书没有动手杀了自己?他明明还有这个余力。
为什么墨无书死前最后的遗言是让自己放下过去?这与他何干?
只要一想到这些,李星河就觉得喘不上气。
如果师兄真有苦衷,那亲手杀了他的自己又算什么?
李星河庆幸过、唏嘘过、感慨过、回避过……
什么都有过,唯独没有难过与悲伤。
可这一刻,李星河突然无可抑制的悲伤了起来。
原来墨无书才是他们所有人中最纯粹的那一个,心志坚定、始终如一。这个至始至终的理想主义者,从没有一刻违背过自己的初心,作为几乎不可逾越的障碍,他的大师兄依旧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李星河这般想着,缓缓眨了下眼,眼睑一片干涩,磨得眼珠子都疼了,却始终流不出泪来,一滴也没有。
——是我杀了他。
李星河在心底单独咀嚼着这句话。
——是我杀了他啊。
李星河闭上眼,数十年的仇怨懑怼,走马灯似的倏忽而过,那些阴诈权谋,血雨腥风仿佛在这瞬息之间都消弭殆尽了。记忆长河中磨不去的、荡不开的、压不下的,只有那一双诚挚而清透的眼,或喜或悲,或愁或痴,或深情或执着,或固执或释然。
身是眼中影,念是镜里花。
皆是虚妄。
这将近二十载的光阴与己而言,原来不过世事大梦一场。
68# 转承 不知方才那招何名?
天幕昏沉,雨,将落未落。
后厨房。
风静如正在煎药,他的神情,认真又专注,时而拿起蒲扇扇风,时而打开盖子让内里的蒸气排出,时而将药液倒出,再加入适量的热水,举手投足,尽是熟练。
炉上文火轻煨,药香随着空气流动款款弥漫了整个厨房。
这是风静如所熟悉的味道。
曾经有好长一段时间,这种药香一直陪伴着风静如。
那还是发生在风文如刚刚受创不久的时候。
彼时的风静如尚且年幼,却因为太过担心兄长的伤势而终日揣揣不安,顾珏见状,便将他带到了厨房,并耐心地教导他如何煎药。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风文如所喝的药,都是由风静如亲手熬制的。
眼下,风静如已在此间呆了个把时辰有余,衣上发间皆被药香沾了个遍。
将最后一滴药汁倒入碗中,风静如拿起药碗,起身离开厨房。
屋外,阴翳的天色昭示着即将到来的风雨,也为入冬后,这本就不甚明朗的天气更多添了几许深沉的寒意。
瞧着如此天候,风静如不禁皱起眉来,脚下踏出的步伐也随之加快了些许。
走过长廊,不多时,风静如便来到一间卧室门前。
门是虚掩着的,内里有说话声传出。
“甜吗?”
“很甜,你也吃点。”
“你喂我?”
“那你别吃了!”
“哈哈,这是特别给你削的,我看着你吃就好。”
“不仅知道削皮,还知道把苹果切成小块,你进步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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