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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重生]-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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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僖打量他片刻,笑道:“大公子是个聪明人,咱们就不必浪费时间了。这就送您去正院吧。”
  说完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叶云亭先行,倒是十分客气有礼的模样。
  即便早已经历一次,叶云亭心中还是十分惊异。
  崔僖这个人出了名的手段阴险毒辣,昳丽面容配上阴沉的神情,总叫人想起花纹斑斓的毒蛇。据说他性情阴晴不定,即便面对朝廷重臣,也难有好脸色。
  可偏偏两世对上他,崔僖的态度都称得上和善。
  叶云亭藏起眼中疑惑,随他去了正院。
  正院伺候的下人也不多,只有两个婢女守在院门口,见一行人过来,着急忙慌地起身行礼。
  崔僖没有理会她们,只转身对叶云亭道:“我就送大公子到这儿了,剩下的路,还得您自己走。”
  “多谢崔常侍。”叶云亭微微颔首,道过谢之后,便毫不迟疑地转身往永安王所在的正屋走去。
  崔僖看着他的背影,上挑的眉眼往下压了压,忽而出声道:“大公子,天命虽不可违,但只要人活着,就还有机会。”
  叶云亭脚步一顿,转身看他:“多谢崔常侍提点,我明白。”
  崔僖一笑:“大公子是明白人。”
  说罢对他拱拱手,带着人转身离开。
  叶云亭眼中疑惑越深,但翻遍记忆也不记得自己同崔僖有什么渊源值得他如此提点,便索性不再想,推开门进了正室。
  身后的婢女紧跟着带上了门。
  房门一关,屋里光线便昏暗了下来,叶云亭随意扫视一眼,脚步不停地往内室去。倒是季廉皱了皱鼻子打了个喷嚏,奇怪道:“怎么这么臭?这是什么味儿?还有这屋里这么黑,怎么灯也不点一个?”
  总感觉从进了王府开始,就处处充满怪异。
  季廉心里发虚,只能亦步亦趋跟在叶云亭身后,结果没注意脚下,陡然踢到了什么东西发出一声脆响,倒是把他自己唬了一跳:“什么东西?!”
  叶云亭就着昏暗的光线看了一眼,道:“没事,一个碎碗罢了。”
  季廉心里更加奇怪了,将碎碗捡起来放在桌上,小声嘀咕道:“怎么这王爷的卧房,连个洒扫都没有?”
  叶云亭摇了摇头,道:“这里除了你我,又没其他人,做了表面功夫又给谁看?”
  季廉茫然地瞪着眼,似懂非懂。
  “罢了,你在外间等着吧。”叶云亭见状也没解释太多,只让他在外间候着,独自进了内室。
  进了内室,光线越发昏暗,难闻的气味也越发浓郁。
  叶云亭摸索着找到火烛点燃,才端着光线微弱的烛台,小心地靠近中间的床榻。
  床榻的帐幔一半拢起,一半胡乱垂落。紫红织金的帐幔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污渍,像是汤水撒上去后没有及时清理留下的痕迹。屋里难闻的味道,有一半便是从这帐幔上散发出来的。
  叶云亭将烛台放在床头,皱着眉将垂落的帐幔拢起,这才看清了躺在榻上的人影。
  传闻中高傲冷漠的北昭战神躺在脏乱的被褥之中,气息已经十分微弱;墨色长发枯草般胡乱散于身侧,脸色蜡黄,两颊深深凹陷下去,已经瘦脱了形,削薄嘴唇乌青干枯,除了越发瘦削凌厉的轮廓,竟已经找不到半分昔日战神的影子。


第2章 冲喜第2天
  永安王李凤岐,是北昭如今唯一的异姓王。
  老永安王当年战功赫赫,又曾救驾有功,才被当时的成宗皇帝赐国姓“李”,封永安王。李凤岐是老永安王唯一的子嗣,按照旧例,这爵位传到他手中,本该降等承袭。但李凤岐天资过人,十三岁上沙场,十六岁斩西煌大将,后又屡立战功从未有败绩,成宗皇帝惜才,在老永安王过世后,特许他平袭爵位,仍为永安王。
  后来成宗皇帝驾鹤西归,显宗皇帝继承大统,却因为耽溺声色荒淫无道,不过数年便亏空了身子早早登仙。临死前传位给不过十七岁的次子李踪,又担忧次子年幼朝局不稳,亲点了三位辅政大臣辅佐新帝。
  李凤岐便是三位辅政大臣之一,是为真正的权势遮天。
  那一年,他不过二十三。
  叶云亭还记得新帝登基之后的那年除夕宫宴,百官携家眷入宫赴宴,他难得也被父亲允许同去。在宴席上,他曾远远见过李凤岐一面。
  彼时永安王刚从北疆归来,铠甲未除便入了宫。一身银白铠甲熠熠晃人眼,立身群臣之中,似珠玉落瓦石之中。铠甲虽未染血,却犹带血腥味,令人不敢直视。
  叶云亭当时初见他,只觉得传闻果然不假。永安王虽有一副艳丽容貌,但一双凤眼太冷,威严极深极重,只轻轻一瞥,便让人犹如置身尸山血海之中,不敢轻易造次。
  据说他对敌之时从不留俘虏,皆是就地坑杀不留活口。也难怪坊间传言他性情残暴冷酷,不近人情。
  北昭百姓虽敬他,却也畏他。
  叶云亭也不能免俗。
  上一世,他逃跑不成,叶知礼以季廉性命做威胁,逼迫他嫁入王府。他当时满心怨怼不甘,又忌惮永安王恶名,入了王府之后他并不曾像今日这般大胆进了正屋,而是选择在院中等候传唤。
  他还记得那时他在院中等了半个多时辰,只等到了一个咬牙切齿的“滚”字。
  当时他闻言如蒙大赦,当真便迫不及待地“滚”了,自然没有留意那声音如何嘶哑难听,也不曾细想王府里种种异样情形。
  后来他在偏院里呆得久了,才真正见识到了何为“狡兔死走狗烹”。那些人大约是觉得等永安王没了,他也活不成,不论是宫里来人还是府中为数不多的下人,做事都从未避讳过他。
  他也是那时才知道,原来外界所传皇帝李踪与永安王情同手足竟然当真只是传言罢了。
  全是假的。
  如今的皇帝李踪,原本只是显宗皇帝的嫡次子。在他前头,还有一位嫡长子李洐。李洐深得显宗喜爱,显宗登基之后便立即封他做了太子,自此一直被当做储君培养教导。而相比之下,次子李踪就被忽略得多。
  他虽与李洐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但与兄长关系并不亲厚,反而同当时还是世子的李凤岐关系更加亲厚,还时常去永安王府小住。据说李凤岐打小性子冷清,便是天子面前也吝于言笑,但唯独对李踪十分护着,几乎当成了亲弟弟疼爱。
  后来太子李洐外出狩猎时遇刺身亡,显宗皇帝大受打击一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临死前才下诏传位给次子李踪。
  李踪当时不过十七,又从未受过储君教导,于政事一窍不通。不少老臣借机倚老卖老,意图拿捏新君,丝毫不给李踪面子。还是李凤岐持成宗皇帝御赐的啸雪刀,于金銮殿上怒斩三名大臣,方才镇住了一帮蠢蠢欲动的老臣。
  而自金銮殿一怒后,李凤岐的凶名又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些都是叶云亭道听途说来的,真假如何他无处分辨,但历经两世之后,他唯一能确定是,今上必定是忌惮永安王的。
  至于兄弟情谊,或许从前有,但登基为帝之后,却未必还剩下多少。
  否则不至于如此折辱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叶云亭看着满身狼狈的男人,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扬声叫等在外间的季廉去打一桶热水来。
  他自己则去把屋里的窗扇都打开通风透气,这屋子大约是闷了太久,除了帐幔上散发的汤水馊味儿,还混合着尘灰味和潮湿的霉味,别说是病重之人,就是他在里面待久了,也有种呼吸不畅的窒息感。
  季廉很快打了水过来,只是却只有一盆冷水。
  叶云亭皱眉:“不是要热水?”
  “我找不到厨房在哪儿,那些婢女都跟哑巴似的,不管问什么都没反应。”季廉越说越觉得不对劲,等再看到床上躺着的人时,嘴巴都合不拢了,捂着嘴巴惊道:“永安王怎么这副样子?”
  “罢了,冷水应该也能将就用,”叶云亭松开眉头,看一眼床上的人,脱掉厚重的喜服外袍,卷起袖子,将帕子在水中浸湿后拧干:“王府里的事我得空再跟你说,你先去找找看有没有干净的被褥,顺道再多打点水来,今日要先把屋子收拾干净。”
  他一边交代着,一边小心用沾湿的帕子给李凤岐擦脸。
  这人的脸也不知多久未曾擦洗过,嘴角和下巴还残留已经变黑的血块血渍。胸口的衣襟处更是被黑红血迹与褐色汤药染得一片狼藉。
  叶云亭心中叹息,一代枭雄,竟然沦落到如此境地。
  这事就是说出去都未必有人信。
  思绪一打岔,手下就重了一些,一声闷哼将叶云亭从沉溺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一凝眸,恰与一双冷冰冰的凤眼对上。
  人虽落魄了,眼神却半点没变,一样的冷,仿佛藏了冰雪。
  叶云亭与他对视数息,脑中飞快想着该如何介绍自己的身份。
  他不知道这时候的李凤岐是否已经知道自己被皇帝赐了个男王妃。若是还不知道,他贸然说出来,或许就是雪上加霜。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就见躺着的人嘴唇颤动,嘶哑地吐出一个“滚”字。
  说罢,便疲惫阖上了眼。唯有额角蹦出的青筋与胸前剧烈的起伏彰显他不平的心绪。
  看来已经知道了,叶云亭心想。
  李凤岐明显不愿意理会他,叶云亭无意刺激他,迟疑一瞬便放下帕子退了出去,想着等他平静一些再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这一世他虽然也是被迫嫁入王府,但心态已然平和许多。
  他还记着上一世李凤岐替他照看季廉的恩情,愿意在这段时日里好好照顾他。虽然不知道上一世他的毒是如何解的,但眼下他是实打实地病重垂危,不管是想报恩也好,亦或是不忍见北昭战神如此被折辱也好,他都愿意竭尽所能让他过得好些。
  况且,上一世他死后,不知为何魂魄一直困于墓中并未消散。几年后重获自由的季廉来祭拜他,絮絮叨叨地在他墓前说了许多事。其中就有提到,他死之后不到两年,永安王便起兵造反,带兵杀进上京,当众斩杀了皇帝李踪后,又血洗了上京城,踩着上京权贵世家的累累白骨登基称帝。
  而季廉也是因此才被从国公府救出来,又养了许久的病,才终于能亲自来祭拜他。
  叶云亭想着,若是这一世李凤岐仍然会造反称帝,那他这个男王妃势必会是帝王人生之中的污点,眼下他若能抓住机会,与李凤岐达成协议甚至助他一臂之力,日后他登基称帝,看在共患难过的情谊上,或许能放自己一条生路。届时他寻个山清水秀之地,隐姓埋名当个教书先生,也能逍遥快活一世。
  他心里啪啪打着小算盘,越想越觉得这是个一举多得的好主意,沉重的心绪也越发明朗起来。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李凤岐,温声道:“我就在外间整理行李,王爷若是有事,只管叫我。”
  说完便端着水盆去外间收拾去了。
  这王府里的下人明显使唤不动,好在他也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等季廉提来水后,两人合力很快就把外间收拾干净了。
  季廉一边清点归置行李,一边小声嘀咕:“这王府的下人也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主子也不伺候,就跟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叶云亭笑笑:“在国公府不早就习惯了?”
  季廉鼓着脸:“那怎么一样?”
  国公府是早已习惯了,但他本来还以为王府会好些呢。谁知道连国公府都不如,国公府至少还有个干净院子住呢。
  而且还没饭吃。
  他心里嘀咕着,就忍不住摸了摸肚子。
  叶云亭见状笑道:“饿了?我让你带的喜糖呢?先吃点垫垫肚子吧,再等等应该会有人送饭菜过来。”
  上一世他独自在偏院时,就是婢女按时送饭菜过来,一碟咸菜一碗米饭,谈不上好坏,只能说刚好果腹。
  但季廉显然还对王府的伙食存在幻想,犹豫了一下道:“喜糖还是留着晚上吃吧,我再等等。”
  叶云亭见状摇摇头,正想取笑他几句,就听外头传来一声尖声唱和:“赏赐到,永安王妃接赏。”
  叶云亭与季廉对视一眼,眼中划过诧异。
  赏赐?
  上一世这时,并没有什么赏赐。


第3章 冲喜第3天
  叶云亭整理好衣袍,不慌不忙地开门出去接赏。
  来人是个年近五十的内侍,干枯高瘦,着一身深紫色圆领窄袖袍衫,双手揣着置于腹前,眼底蕴着精光,脸上的每一条褶子都仿佛刻着精明字样。
  见叶云亭出来,他懒洋洋地抬眼,扫向叶云亭的目光带着审视。
  “圣上感念永安王妃之深明大义,特命奴才送来赏赐。王爷如今卧病在床,婚事也仓促了些,还望王妃莫要介怀。待王爷病愈,必不会亏待您。”
  嘴上说着嘉奖和赏赐,但态度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叶云亭抿了抿唇,心也跟着往上提了提,却还是不动声色地跪下接赏:“永安王为北昭抗击外敌,立不世战功,如今他遭人暗算重病,臣能尽绵薄之力乃是荣幸。并无怨怼之心。”
  “那就好,王妃想得如此通透,圣上也能放心了。”内侍扯着松弛的面皮笑了笑,将捧着的画卷放在叶云亭手上,加重了语气:“这可是圣上亲自给您挑的,王妃可得好好参悟。”
  “谢圣上赏赐。”叶云亭接了赏,垂眸扫过手中的卷轴。
  看模样,是幅画。
  他正思索着皇帝给他送一副画是要做什么,就听得内侍又道:“王妃何不打开看看?”
  叶云亭闻言只得解开绸带,将画卷展开。
  竟是一幅雪屋图。
  画上只有两三间房屋紧紧挨着,屋檐地面都覆了厚实的雪,中间那间屋子门前有一人手拿笤帚,正在弯腰扫雪。
  叶云亭目光在末尾处看了看,没有落印,却有一个锋芒毕露的“踪”字。
  当今圣上单名一个“踪”。
  这画,竟然是他的手迹。
  叶云亭垂眸思索一瞬,再抬眸时面上就带了惊喜,甚至激动地脸颊都微微泛了红,他不可置信般地指着画卷末尾的落款问:“这可是圣上真迹?”他似乎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了,结结巴巴地道:“圣、圣上画技精湛,惟妙惟肖。臣何德何能,何德何能啊……”
  说完还不忘小心翼翼地收好画卷抱在怀里,朝着东方虔诚地拜了三拜。
  那内侍见他这一番言行,脸色青了又红,红了又青。拢着的手都攥成了拳,一时半会竟然分辨不出来这永安王妃是真傻还是在装傻。
  如此浅显的意思,竟然当真看不出来?
  愚蠢!
  叶云亭却还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还笑着迎他进去喝杯茶:“辛苦大人跑这一趟,可要进屋喝盏茶,歇歇脚再走?”
  说完又似想起来什么,面露懊恼道:“还是算了,这屋里既没有热水也没有好茶,总不好拿凉水招待客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朝内侍歉意的笑了笑。
  “还请大人莫要见怪,王府下人少,我又初来乍到的,很有些使唤不动。”
  得,这不仅看不出来画上的意思,竟然还告起了状。
  也不知道动脑子想想王府现在这破败模样,源头到底是在哪里。
  这内侍是宫中老人,齐国公府里的事情他也是知道些的,他从前单知道齐国公续弦之后偏爱小儿子,对大儿子不闻不问。但如今看来,齐国公不喜欢大儿子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这么个只有皮相的草包,放出去实在是丢人现眼。
  内侍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脸色看起来没那么刻薄,却还是忍不住皮笑肉不笑地道:“王爷病中不喜吵闹,从前的下人许多都被遣散了。平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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