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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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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提点心里也是一沉,迅疾上前。
  还没等他张口求情,宣和帝便咬牙怒道:“拖下去,杖毙!”
  常院使骇然,连连磕头求饶:“皇上恕罪!皇上恕……”一个内侍已迅疾过来,伸手在常院使的下巴处一拧。
  常院使无声惨呼,面白如纸地被拖了下去。一双眼死死地看着杜提点。
  提点大人,救我!
  杜提点心中一寒,扑上前跪下:“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此时杜提点自顾尚且无暇,哪里还敢张口为常院使求情。
  程锦容走得稍慢一些。常山被拖着经过她的身边。濒死之人,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任何一丝求生的机会。
  常山挥舞的右手,拉扯住程锦容的裙角。
  常山用力紧紧攥住,被卸掉的下巴一片剧痛,根本说不出只字片语。可谁也不会错辨那双眼中流露出的绝望和哀求。
  救我!救救我!
  回应他的是,是程锦容冷漠的目光。
  常山,你早就该死了!
  拖着常山的内侍毫无耐性,猛地一用力。只听嘶地一声,常山手中扯下了一小片裙角,面色如土地被拖走了。
  程锦容头也未回,快步上前到了龙榻边,跪在杜提点身侧。
  以她此时的身份,还没请罪的资格,所以,她只默默跪下,并未出言恳求盛怒中的天子恕罪。
  ……
  宣和帝盛怒之下,总算还有一丝残余的理智,强忍着痛呼的冲动,咬牙道:“快给朕止痛!”
  杜提点逃过一劫,后背已是一身冷汗。
  他磕头谢恩,迅速起身,为宣和帝解开龙袍,转头吩咐程锦容:“取金针。”
  程锦容低声应下,打开药箱,拿出金针包,打开后,取出最长最粗的一根,送入杜提点手中。
  杜提点定定心神,将手中金针刺入宣和帝腰腹处。
  赵公公等内侍,围站在龙榻边,一个个紧盯着杜提点的一举一动。
  此时,谁也无暇过问,为何程锦容也跟着进了寝室。
  周太医李太医还跪在地上,没敢起身。两人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额上冷汗如注。在令人窒息的沉闷中,竖长了耳朵。
  杜提点没有再说话,凝神专注施针。
  金针刺入皮肉,熟悉的酸胀刺痛袭卷而来。令人发狂的剧烈疼痛,渐渐缓和。
  宣和帝的暴怒也缓缓平息了一些。
  杜提点高高提在嗓子眼的心,也终于慢慢落回了原位。张口吩咐周太医李太医:“你们两人,去熬一碗宁神的汤药来。”
  熬药这等事,本该由药童来做。让两位太医熬药,委实有些大材小用。不过,对两位太医来说,简直是求之不得。
  周太医李太医忙低声应了。
  宣和帝服用的宁神汤药,是杜提点特意配制的药方,比普通的宁神汤药药性重了许多。两位太医都是内行识货之人,一见药方,心里俱是一惊。
  天子的病症,比他们想象中的还要重……
  两位太医不敢再多想,亲自拿了药方去配药,然后熬药。一炷香后,苦涩热腾的汤药便端到了龙榻边,由内侍试了药后,被喂入宣和帝口中。
  宣和帝如一头暴怒的巨龙,喝下汤药后,意识模糊,昏沉睡去。
  所有人都暗暗呼出胸口的闷气,不约而同他涌起逃过一劫的庆幸。
  又过一炷香时辰。
  之前拖了常院使出去的两个内侍悄然回来了,低声对赵公公道:“常院使已被杖毙。”
  赵公公神色未动,略一点头。
  天子之怒,只能以鲜血和人命来平息。今日倒霉遭殃丢了性命的,是常院使。一个五品的太医院院使,在天子的盛怒下,犹如蝼蚁,死不足惜。
  程锦容心中掠过一丝近乎残酷的快意。
  常山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之事,死有余辜!
  最妙的是,常山是被宣和帝下旨杖毙而死,和她没半分关系。她和常山之间的恩怨,彻底了结。
  ……
  “启禀皇后娘娘,”椒房殿内,菘蓝神色复杂地来禀报最新的消息:“常院使在看诊时触怒皇上,被下令杖毙了。”
  常山就这么轻飘飘地死了?
  裴皇后目中闪过惊愕,心中一时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些年,她被困宫中。每日所见的,是青黛和菘蓝。永安侯夫人每个月进宫请安两回,早已被永安侯重金收买的常山,每三日来请一回“平安脉”,开一些不痛不痒的补药。
  她憎恶常山,几乎不弱于永安侯。
  这段时日,她从未宣召过常山看诊。心里也在暗暗盘算着要如何除去常山。却未想到,常山死得这么容易。
  宣和帝盛怒之下,一个五品的院使,说死就死了。
  这就是残酷无情的皇权!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权!
  而她,是中宫皇后,是这世间唯一可以站在宣和帝身边的人。
  她的善良温软,一直在禁锢着她。她竟忘了这一点。竟然忘了自己无需太多理由,也可以要一个人的命……
  “还有一件事,奴婢要禀报皇后娘娘,”菘蓝的声音在耳畔响。
  裴皇后抬起眼,定定地看着菘蓝:“什么事?”
  那目光,奇异而冰冷。
  菘蓝心里骤然涌起寒意。
  她“伺候”裴皇后多年,对裴皇后的性情脾气了如指掌。可现在,眼前的裴皇后似彻底变了一个人。目中的冰冷杀意,令人心惊。
  菘蓝将心头的惊涛骇浪压下,低声禀报:“程医官也随杜提点大人进了保和殿。”
  什么?
  锦容去保和殿做什么!
  宣和帝刚下令杖毙常院使,万一杀红了眼,迁怒锦容怎么办!
  裴皇后目中一闪而过的杀气,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本宫这就去保和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权势(一)
  菘蓝下意识地张口劝阻:“皇后娘娘,皇上宿疾发作时,从不允任何人探病。连宫中的皇子公主殿下们,也只当做不知。娘娘此时去了,万一惹得皇上不快…”
  “住嘴!”裴皇后冷冷道:“本宫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菘蓝:“……”
  裴皇后异常的强硬,令菘蓝心中寒意更盛,立刻跪下请罪:“奴婢多嘴,请娘娘责罚!”
  一旁的青黛,一并跪下:“请娘娘息怒!”
  现在不是收拾青黛菘蓝的好时机。
  裴皇后急着去保和殿,冷然道:“你们两人罚跪一个时辰。以后再敢多嘴,就给本宫滚出椒房殿。”
  没有青黛菘蓝,椒房殿里多的是伺候的宫女。
  裴皇后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离开椒房殿。
  青黛菘蓝一同跪在原处,面色俱都十分难看。
  不知过了多久,青黛才低声挤出几个字:“菘蓝,她变了。”
  菘蓝目中闪过浓浓的苦涩,低低地应道:“是。你我都得小心了。”
  没错,裴皇后变了。
  不是虚张声势,更不是装模作样。
  她已变成了真正的中宫皇后。她们两人,若不谨慎伺候小心应对,常山今日的命运,就是她们日后的下场。
  ……
  裴皇后出了椒房殿,直接去了保和殿。
  偏殿里的文臣武将们,听闻皇后娘娘来了,俱是一惊,纷纷对视一眼。
  裴皇后在宫中存在感稀薄,远不及郑皇贵妃风光。直至这几个月,裴皇后病症日渐好转,在后宫中压制住郑皇贵妃,才渐渐令人印象深刻。
  宣和帝宿疾发作,唯一有资格理直气壮前来的,也只有裴皇后了。不过,话是这么说,谁也没料到,裴皇后真的敢来。
  永安侯心中的惊骇,更胜旁人。
  裴婉如的性子脾气,没人比他更清楚。宣和帝这次宿疾发作得厉害,常山被迁怒,被下令杖毙。
  这等时候,裴婉如怎么敢来?
  卫国公咳嗽一声:“我等一起出去恭迎皇后娘娘。”
  往日的裴皇后,不肯露于人前。众人自然没将裴皇后放在眼底。
  可现在,裴皇后做出了和地位身份对等的举动,他们这些臣子,自要表现出对中宫皇后应有的敬重。
  永安侯深呼吸一口气,和众人一同应下。
  众臣一同出了偏殿,到了殿外,拱手相迎:“微臣见过皇后娘娘。”
  大楚朝肱骨之臣,皆在眼前,对着自己低头拱手。
  这是因为,她是中宫皇后,是宣和帝的原配正妻。在宣和帝宿疾发作不知情形的关头,一个坚强冷静的皇后,能代天子震慑群臣,也能安抚宫中躁动的人心。
  权势二字,既复杂微妙,有时候似乎又异常简单。
  在最合适的时间,做最合适的事,便能获得众人的尊重和敬畏。
  裴皇后刹那间心思通明,温声道:“诸位请起。”
  “皇上宿疾发作,不知情形如何。本宫心中忧急,所以特意来了保和殿。诸位也不必在此等候了,现在各自去官衙里当差。这也是诸位为皇上分忧解难的时候。你们的忠心,皇上和本宫都能看到。”
  简而言之,皇上生病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否则,便有窥探天子的不忠之嫌。
  众臣一同拱手应下:“微臣谨遵皇后娘娘之命。”
  众臣一一离去。
  ……
  神色复杂目中闪着惊疑的永安侯,到了最后才走。在经过裴皇后身侧时,永安侯忍不住转头,看了裴皇后一眼。
  裴皇后也不偏不巧地看了过来,和永安侯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裴皇后目光冷漠如寒冰。
  永安侯被裴皇后目中的冰冷刺得心头巨震。刹那间,心中竟涌起强烈的悔意。
  早知有这么一日,他绝不该放程锦容出府,绝不该容程锦容进宫,绝不该让她们母女见面……
  “永安侯请留步,”裴皇后并未刻意太高音量,声音也如往常一般柔和:“你随本宫一同进保和殿。”
  永安侯又是一惊,反射性地拒绝:“皇上正在看诊,微臣岂能惊扰。”
  谁不知宣和帝最忌讳有臣子窥探自己的宿疾?
  今日他要是跟着进去了,难保宣和帝心里不生忌惮猜疑。
  裴皇后瞥了永安侯一眼,淡淡道:“你是本宫的兄长,是皇上的舅兄。进去伴驾,理所应当,算不得惊扰。”
  说完,不由分说地先迈步进了保和殿。
  永安侯面色变幻不定,心中恨得咬牙切齿,却不能明着违抗皇后的命令。万般无奈地尾随同行。
  裴皇后心中闪过快意,右手在宽大的袖袍中舒展开,旋即用力握紧。
  这一刻,她的掌中并非空无一物,而是无形又至高无上的权势。
  ……
  守在寝宫外的裴璋,在见到裴皇后和永安侯联袂而来的身影后,震惊得几乎当场失态。
  贺祈心中也微微一惊。
  他遥遥地看了凤威迫人的裴皇后一眼,心里涌起一丝奇异的唏嘘。
  前世,他从未见过裴皇后,不知裴皇后是何模样。只知裴皇后活的时候悄无声息,死的时候颇不名誉。
  这一世,程锦容进了宫,治好了裴皇后的心疾,令裴皇后焕然新生。
  裴皇后也走上了和前世截然不同的路。
  贺祈和一众御前侍卫行礼:“见过皇后娘娘。”
  裴皇后略一点头:“去开门,本宫要进寝宫,陪伴皇上。”
  贺祈目光一闪,并未阻拦,张口应了下来。
  片刻后,赵公公亲自来开了门,冲裴皇后行礼:“皇后娘娘,皇上喝了汤药,已经睡下了。奴才斗胆进言,请皇后娘娘在外稍候片刻。”
  裴皇后淡淡道:“永安侯在外面候着,本宫一个人进去陪着皇上便可。”
  众人:“……”
  在宫中,除了天子,皇后地位最高。谁能拦得住裴皇后进寝宫?谁又敢拦?
  赵公公也没这份能耐,只得让了开来。
  裴皇后缓步进了寝宫,目光急切地一扫,落在床榻边的程锦容身上。待确定程锦容安然无恙,裴皇后高高提起的那口气,才缓缓呼出口。
  锦容没事就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权势(二)
  母女两人心有灵犀。
  这一刻,程锦容心头掠过同样的念头。
  裴皇后安然无事就好。
  至于闯进保和殿,会不会惹来宣和帝的猜疑忌惮,这都是以后的事了。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
  没等杜提点起身行礼,裴皇后便轻声说道:“杜提点不必行礼,全心照顾皇上便可。”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床榻边坐下。
  杜提点低声应了。
  宣和帝喝了宁神汤药,陷入昏睡中。腰腹处的痛楚,却未完全减退。不时因痛苦发出一声声低吟。一张溢满了冷汗的脸孔,异常惨白。
  裴皇后坐在床榻边,俯视着这张因痛楚扭曲的脸孔。
  宣和帝是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有弱点,不可能无坚不摧。
  这些年,她一直惊惧心虚,害怕自己的秘密被宣和帝察觉。从女子的角度而言,她也惧怕宣和帝的亲近。
  是她太过懦弱。
  现在,她这么俯头看着宣和帝。心里所有的畏怯和恐慌,竟全数散去。
  程锦容默默地凝望着裴皇后。
  她亲眼看着裴皇后一点一滴地改变。从一开始的惊喜,到后来的欣慰,再到现在,她却已有了隐约的忧心。
  裴皇后对她这个女儿的疼爱,毋庸置疑。不管到了何时,她在裴皇后心中,都是最重要的。
  今日,裴皇后闯进保和殿,也是为了确定她的安危。
  可是,裴皇后渐渐变成了真正的中宫皇后,和宣和帝的纠缠,也越来越深。裴皇后还会记得年少时恩爱的夫婿程望吗?
  这个念头一浮上心头,程锦容便将之挥开,不愿再深想。
  ……
  永安侯站在门外数米处,脸上没什么表情。
  程锦容的冷漠,裴皇后的凤威,永安侯的愤怒又无可奈何……种种念头,掠过裴璋的脑海。口中像饮了一大杯苦酒,苦涩浓烈。
  御前侍卫当值时,可以走动,却不能随意说话。
  更何况,现在也绝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可裴璋,还是忍不住靠近永安侯,低声说了一句:“常院使被杖毙了。”
  永安侯脸上的神情绷得更紧了,略一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常山死不足惜。
  事实上,永安侯早就动了杀心。若非程锦容警告他不得轻举妄动惹人疑心,几个月前他就要了常山的命。
  今日常山死在宣和帝的盛怒之下,死在众人面前,免了他动手。也少去了许多麻烦。于他而言,也是好事一桩。
  可这意料之外的杖毙,却在永安侯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霾。
  自程锦容进宫后,所有的事都在急剧的改变,早已脱离了他的掌控。他和裴皇后之间的地位,也彻底对调。
  现在,牢牢占了上风的人不再是他,而是裴皇后,是程锦容。
  裴璋心情纷乱,还想再说什么,贺祈忽地说了一句:“皇上尚未醒来,裴校尉请勿多言。”
  裴璋和永安侯的低语,也可被视为在议论天子病症。
  裴璋无法辩驳,生生咽了这口闷气。
  ……
  钟粹宫。
  宫女低声来禀报:“启禀皇贵妃娘娘,皇后娘娘去了保和殿。”
  郑皇贵妃忍着冷哼,低声问道:“保和殿里的众臣呢?御前侍卫和内侍都没拦着吗?”
  宫女硬着头皮答道:“皇后娘娘一去,众臣皆出殿相迎。后来,皇后娘娘吩咐他们去官衙当差。御前侍卫和内侍们,无人敢拦下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进了皇上寝宫。”
  郑皇贵妃神色阴晴不定,挥挥手,宫女们全都退了出去。
  郑皇贵妃独自一人时,才允许自己露出嫉恨和愤怒:“好一个裴婉清!好一个皇后娘娘!现在果然威风!竟敢在皇上宿疾发作时去保和殿!”
  “哼!我倒要看看,你今日的殷勤,会落得什么下场!”
  宣和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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