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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容华-第1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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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出保和殿外时,微凉的夜风吹了过来。
程锦容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冷汗涔涔。
她选择私下进言,是想将此事的恶劣影响降到最低。说到底,如何处置,都在天子一念之间。
有了几日时间做缓冲,等战报送到京城的时候,想来宣和帝气头已经过了吧……
“容表姐,你别怕。”
六皇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锦容回过神,转头,正好迎上六皇子满含关切的清亮黑眸:“我会求父皇,从轻发落处置。”
程锦容心头涌起暖意,轻声道:“此事和你没什么关系,你本不该张口。万一皇上迁怒于你,该如何是好。”
六皇子不假思索地说道:“便是父皇迁怒于我,我也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容表姐对我的好,就不用说了。贺校尉也一直对我极好。如今贺校尉出了事,我岂能不管不问。”
顿了顿,又低声道:“不知贺校尉伤得重不重?”
程锦容压在心底的焦虑被这句话勾起,轻轻叹了一声:“贺大郎在信中写的不甚清楚,只说贺祈受了几处伤,没有性命大碍。到底伤势怎么样,却是没说。”
只恨她身在宫中,无暇分身。不然,她立刻便动身去边关,亲自照料贺祈的伤势。
程锦容忍不住又叹口气。
六皇子似是窥出了她的心思,轻声安慰道:“贺校尉既无性命之忧,慢慢养伤,总能养好。对了,容表姐的父亲不是也在边军吗?程军医素有大楚神医之称,最擅长诊治外伤。有程军医在,容表姐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理智是一回事,感情是另外一回事。
程锦容苦笑一声:“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可一想到贺祈满身鲜血伤痕的躺在营帐里,我心里就百般难受。”
六皇子情窦未开,实在难以体会这种忧虑难安牵肠挂肚的滋味,只得空泛地安慰了几句。
程锦容打起精神说道:“放心,我能撑得住。今晚之事,你心中有数便可,就别告诉皇后娘娘了。免得她跟着忧虑烦心。”
六皇子点点头应了下来:“好,我谁也不说。容表姐,你的面色实在难看,早些回去歇下吧!”
等过几日,战报送达京城,真正的风雨也就来了。
程锦容嗯了一声,和六皇子辞别,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在宫灯旁坐了许久,才洗漱睡下。
……
这一夜,程锦容睡得并不安稳。
她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直到夜半三更才睡着,很快陷入血光漫天的噩梦中。
战场上一片惨烈的厮杀混战。
身着长袍的俊美青年男子,站在高大的战车上,满面讥削嘲弄地看着贺祈,出言挑衅。贺祈回以冷笑,霍然挥舞长刀,一刀下去,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落了地。
那个人头,竟一直滚到了她的脚下。她俯下头,看着满面惊骇死不瞑目的脸孔,心里无比快意。
就在此时,忽地传来一阵惊呼。
她一惊,猛地抬头,就见贺祈被乱箭射中,口中溢出鲜血,颓然倒了下去。
“贺祈!”
程锦容被自己的惊呼声惊醒,霍然坐直了身子,额上满是冷汗,心跳如擂鼓。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只是一场噩梦罢了。
前世贺祈是中乱箭身亡,这一世,死的人是元思兰。贺祈安然无事,只是受了一些伤而已。
程锦容在心中默念几句,激烈跳动的心缓缓平复。
过了片刻,她重新躺到了床榻上,睁着眼,怔怔地看着头顶上的幔帐。
她和贺祈之间,从未有过什么海誓山盟。她为了亲娘和胞弟进宫,他同样背负血海深仇。他们两人同在御前当值,每日相见,得了空闲低语数句,更多的时候,只是彼此相视而笑。
她一直以为,她对贺祈的情意有些轻浅,甚至因此生出愧意。
直到今日,听闻贺祈遇险,直到他受了伤,她才知自己是多么的焦急,又是多么的在意他的安危。
贺祈,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第四百五十二章 受伤(一)
贺祈闭着双目,意识混沌,耳边隐约传来熟悉的焦灼的声音。
这是贺大郎的声音。
这一段时日,他在营帐里养伤,贺大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的身边。他全身共有七处伤,胳膊上腿上都有伤,最重的一处在后背。
当日他满身是伤,后背都被鲜红染红了,直至平国公和贺大郎赶来,他才放心地昏迷过去。
再醒来,已经是两天后了。全身的外伤都被清洗缝合,敷药包扎。他不能躺着,只能趴着养伤。
他的伤势本来不算太重,可他一直带伤杀敌,失血过多,回了军营后高烧反复不断,竟是十分凶险。
这已经是第十二天,还是十三天了?
他白日退了烧,现在又全身滚烫。
“别慌,我来看看。”在贺大郎焦急的声音过后,另一个沉稳冷静的男子声音传入耳中。
这是他的未来岳父程望。
这段时日,最辛苦的人非程望莫属。
这一仗,贺凇贺祈叔侄两人都受了伤。尤其是贺凇,那一箭穿透了胸膛,伤及心肺。取箭时血如泉涌,贺凇面如白纸,只剩一口气。
程望不眠不休地在贺凇身边熬了几天几夜,才将贺凇这条性命从阎王手中抢了回来。因贺祈的伤势也颇为凶险,叔侄两个便在相邻的营帐里养伤。
一只手探到他滚烫的额上,然后又落在他的手腕上。
不知过了多久,热腾腾的汤药被端到了床榻边:“三弟,喝药了。”
又是贺大郎的声音。贺大郎每日为他喂药,从一开始的笨拙,到现在已经驾轻就熟,汤药被吹至温热,才送到他的嘴边。
他在昏沉中张口,喝下苦涩的汤药。
一碗汤药喝完了,贺大郎还不忘为他擦拭嘴角。然后,小心翼翼地用湿热的毛巾为他擦拭身体。擦拭时要避开所有的伤处,这可不是什么美差。
那一仗太过惨厉,他的亲兵死了不少,剩下的也多身上有伤。贺大郎亲力亲为地照顾他。
折腾一番后,贺祈舒服了不少,沉沉睡去。
然后,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重回前世临死前的那一刻。他全身是伤,领着残兵苦苦抵挡敌人的进攻。元思兰骑着骏马,俊美的脸孔满是杀意和冷笑。
“放箭!”
元思兰一声令下,众箭齐发。一支两支,三支四支,数不清的箭纷纷落在他的身上。在剧痛中,他颓然倒下,满心不甘。
他在梦中紧皱眉头,模糊地呓语一声。
梦中的场景,忽然变了,赫然是十几日前的战场。
鞑靼精兵如潮水般涌来,他神色冰冷,持刀砍杀,宝刀被鲜血染红,他的眼前也是一片血红。
“贺祈,你最好立刻放了我,然后集合残兵败将,或许还能杀出一条生路。否则,今日你们叔侄,都将命丧此地。”
元思兰一脸讥削嘲弄。
他冷冷一笑:“我会不会命丧此地,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你肯定活不过今日。”然后,他猛然挥刀,一刀砍下了元思兰的头。
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元思兰眼中惊骇未散。
他心中说不出的恣意畅快。
元思兰!不管如何,我绝不会让你活着出大楚!
你以为我会顾惜自己的前程和声名吗?不,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杀了你!
……
贺祈再次睁眼醒来,营帐外已经一片天亮。
他这一昏睡,又是一夜。
贺大郎守到半夜,实在困乏不堪,就这么趴在他的床榻边睡着了。这种姿势委实不舒服,贺大郎在睡梦中皱着眉头。
贺大郎下巴上冒出了短须,眼下全是青影。看着邋遢又狼狈。这都是为了照顾他的缘故。
贺祈心中涌过一阵热流,没有张口喊大哥,轻轻挪动身体。
这一挪动,不免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一阵剧痛。贺祈疼得紧皱眉头,却一声未吭。
贺大郎像是心有灵犀,一个激灵醒了,一抹脸,沙哑的声音里透着欢喜:“三弟,你总算醒了。现在感觉如何?头疼不疼?”
贺祈声音虚弱:“不疼了。”
贺大郎还不放心,摸了摸贺祈的额头,确定退了烧,才松了口气:“这些时日,你总是发烧,退了没多久又会发烧。真是吓坏我了。”
“辛苦大哥了。”贺祈目中露出由衷的感激。
人一旦受了伤,难免比平日脆弱,也更易感动。这段时日,贺大郎的辛苦照料,令贺祈心中动容。兄弟两人间的距离也迅速拉近。
贺大郎立刻笑道:“兄弟之间,说这些话太见外了。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再辛苦些我也乐意。”
贺祈的目中也露出笑意。
贺大郎知道他身体虚弱无力说话,不等他张口询问,便主动说道:“你不用担心二叔,程军医真是医术如神,当日二叔就剩一口气,程军医硬是救了二叔一条命。这段时日,已经有了起色。看来,这条命是能保住了。”
贺祈嗯了一声,低声问道:“现在战局如何?”
那一夜,平国公领兵追击,用了两天时间,终于追上了鞑靼可汗那一路骑兵。双方死战不休。最终,边军打了胜仗。
平西侯等另两路边军,也同样追击到了做诱饵的鞑靼骑兵。兵力悬殊,取胜没什么悬念。
短短数日,胜局已定。
“父亲要趁此机会,一鼓作气彻底击溃鞑靼人。”贺大郎沉声说道:“这一仗,我们赢定了!现在只看鞑靼可汗苟延残喘,还能撑几日罢了。”
“这段时日的战报已经接连送往京城。算一算时日,也该到御前了。”
说到这儿,贺大郎看了贺祈一眼,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那一天,要不是贺祈及时斩杀元思兰,以元思兰的头颅祭旗,鼓舞边军士气。根本就撑不到援军抵达。
算了,反正杀都杀了。皇上总不会因此要贺祈的命。
贺祈似是猜到贺大郎在想什么,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道:“大哥放心,皇上不会罚得太重。最多就是罢了我的御前侍卫统领一职。”
第四百五十三章 受伤(二)
贺大郎仔细一想,也觉有理。提心吊胆了数日的心,终于缓缓落回原位。
就在此时,营帐外响起了脚步声。
贺大郎一个箭步冲上前,掀起厚实的门帘。一股冷风骤然吹了进来。站在营帐外的果然是程望。
“程军医,快请进来。”贺大郎满脸堆笑,十分热切。
程望近来太过忙碌,每天夜里睡不到两个时辰。眼里满是血丝,清俊的脸孔憔悴了许多。他冲贺大郎略一点头,迈步进了营帐。
贺祈还不能动弹,只喊了一声岳父。
程望嗯了一声,打量贺祈一眼。
身体再健壮,也禁不住流血过多。贺祈的俊脸一片苍白,看着几乎没有血色。好在已经退了烧,目光清明。
程望上前,为贺祈诊脉。然后查看外伤,敷药包扎。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算消停。
贺祈全身虚弱无力,被来回翻动,难免碰及伤处,疼痛难当。他一声不吭,硬是忍了下来,额上又冒了一层虚汗。
程望温声叮嘱:“你已经退了烧,伤势也没大碍了。以后每日上药,安心养伤便可。”
贺祈低声道:“辛苦岳父了。”
程望笑道:“就算你不是我的未来女婿,我也会精心尽力为你诊治。你就不用一口一个岳父,哄我欢心了。”
贺祈:“……”
难得见贺祈吃瘪的样子,贺大郎闷声笑了一回。
程望还得为另外几个武将看诊,无暇多留,很快离去。
……
程望走后不久,又有一个身影撩起门帘,快步进了营帐。正是贺袀!
贺袀父子也够悲催的。
先是贺袀受了重伤,养了几个月才好。没曾想,贺凇也受了重伤。贺袀伤势初愈,本就不宜领兵杀敌。亲爹又奄奄一息,贺袀心中忧急,日夜守在贺凇身边。
“三弟,”贺袀也熬得满目赤红满脸憔悴,一张口声音沙哑:“这些日子,我寸步不敢离父亲左右。无暇来探望你。你现在感觉如何?”
单从外表看来,贺祈现在还是挺惨的。
全身四处绑着纱布,连中衣穿着都不方便,整个人趴在床榻上,一张脸侧着。再英俊的脸孔,也禁不住这样折腾,看着既凄惨又有些可笑。
兄弟两个心结尽去前嫌尽弃。不过,看着贺祈现在这副悲惨的模样,贺袀绝不会承认自己心里有些畅快。
贺祈打起精神道:“我没有大碍了,二哥不必忧心。”又问:“二叔现在如何了?”
贺袀叹了一声:“父亲伤势太重,若不是有程军医出手相救,父亲怕是难逃一劫。”
“虽然救回了性命,到底是伤了心肺,日后身体能恢复到哪一步,也不好说。程军医说,父亲以后再不能领兵杀敌了。”
说到这儿,贺袀面色晦暗,语气中流露出几分苦涩。
身为武将,不能领兵杀敌,便如将宝刀束之高阁,将骏马拘在斗室。以贺凇的胸襟和骄傲,到了那一日,不知会何等痛苦煎熬。
可不管如何,人活着总比死了强。
贺祈听到这些,心里像被巨石压着,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贺袀打起精神来笑道:“不过,父亲能救回这条性命,已经是万幸了。伤重就慢慢养伤。等这一仗打完,边关也就彻底平定了。到时候,武将卸甲归田,也是一桩喜事。”
贺祈嗯了一声。
兄弟两个沉默片刻,贺袀又低声道:“三弟,多谢你出手杀了元思兰,为父亲报仇。”
当时他出手杀人,大半是因为前世的血海深仇。贺袀显然是误会了。偏偏这是个无法解释的误会。
贺祈没有否认,只道:“换了二哥,也会这么做!”
贺袀如今倒是坦荡:“换了我,最多让亲兵动手,绝不会亲自斩杀鞑靼太子。三弟,我不及你。”
顿了顿,又道:“大楚和鞑靼是死敌,要不是鞑靼太子是柔嘉公主所出,又是寿宁公主的未来驸马。你在战场上杀了鞑靼太子,应该受到褒奖和厚赏才对。皇上圣明,不会重责于你。你就放宽心,安心养伤吧!”
贺祈略一点头。
一旁的贺大郎,将这一幕看在眼底,心中十分快慰。
贺袀幡然悔悟,贺祈既往不咎,兄弟两个冰释前嫌。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
从边关快马加鞭日夜兼程送信至京城,最快也得十二天。战报送到京城,要半个月左右。一来一回,就是一个月。
贺祈在心里默默算一算时日,一边养伤,一边耐心等待京城的回信。
三日后,传来平西侯大败鞑靼骑兵的喜讯。
紧接着,另两路边军也大胜而归。
又过几日,平国公打了大胜仗。卜赤可汗大败之下,领着残兵狼狈逃进了草原。被平国公领兵追击了三天三夜,鞑靼骑兵死伤无数。卜赤可汗也受了伤。
最后,平国公活捉了鞑靼可汗的长子,另有俘兵两千。
这一仗,可谓大获全胜。
消息传至军营,全军上下一片沸腾。
贺大郎喜形于色,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太好了!终于打赢了!这一战过后,鞑靼元气大伤,几年之内,都无力再进犯大楚了。”
“没错!”贺祈接过话茬:“元思兰这个鞑靼太子死了,卜赤可汗的长子又被俘虏。他还有三个儿子,二王子自小夭折,三王子四王子还不到十岁。”
懂了!
鞑靼可汗后继无人了啊!
贺大郎忍不住咧嘴笑了起来:“真是老天有眼!”
贺大郎笑得开怀,贺祈也扬起嘴角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营帐门帘被掀起,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大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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