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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明珠-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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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苒听得微微一惊,坐直了身子,杜若将银票交到她手上,见她面色不虞,便知道她又开始忧心这钱的来路,便只好劝慰道:“娘子不必担忧这个,既然是老爷的心意,娘子好生拿着就是。”
  江苒看着她松快的面色,轻轻地叹了口气。
  上辈子她对自家超出一般官宦家庭的开支并不注意,可如今想想,以江司马区区五品官职,能随手就拿出五十两的现银,再想想平日府上的铺张,便知道上辈子的祸端绝非偶然。偏偏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
  而江家钱财越多,来日就越是危险——失去权势庇佑的钱财就譬如饿狼面前的肥羊,根本没有自保之力。
  “老爷说娘子今年春日还没怎么置办过新衣裳呢,”杜若为了哄她开心,便笑说,“横竖这些银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娘子不必拘束了自个儿,没的比那头的五娘子还落魄些,倘或叫夫人知道了,也是要心疼的。”
  院中的大小丫鬟们都觉得自家活泼开朗的姑娘近来沉郁了些,她们年轻爱闹,因此便一齐笑起来,撺掇着江苒上街去逛逛。
  江苒被她们闹得没法子,只好换了身衣裳,便乘着马车出街了。
  “城里头的珍宝阁才进了些新鲜样式的珠宝首饰呢,据说都是京城里头贵人们时兴的款儿,”杜若绞尽脑汁地逗自家姑娘开心,“您的首饰虽多,但是大多是夫人留下来的,给姑娘家用的并不多,此番也好好地瞧一瞧。”
  江苒懒懒应了。
  她许久不出府,百般无聊地掀开帘子往外瞧去,眼见得马车到了珍宝阁前,门口停着好生威风气派的马车,拉车的骏马通身雪白,不耐烦地在门口踱着步子,喷着粗气,她一时看直了眼,等到下车去了,她便同那马车夫搭话,“敢问小哥,这是谁家府上的车架?这样神气的骏马,竟拿来套车,当真是浪费了。”
  她说话间,笑语晏晏的,头顶插着的一支口中衔着红宝的凤凰步摇晃晃悠悠,倒显得这个素日盛名在外的美人儿多出几分娇俏天真来,那马车夫一时怔住了,半晌,含糊地道:“是……京城的江氏。”
  江苒微微一怔,扭头看了看那珍宝阁,面上神色古怪起来。
  京城的江氏,便是江相的相府。江司马同江相乃是一表八千里的旁支,平素便对相府很是巴结。相府三位公子,大公子乃是今届新科的探花郎,美名在外,二三两位公子也各有千秋。京城江家,称得上一句钟鸣鼎食,鲜花着锦,是一等一的煊赫人家。
  就在数日前,京城相府大公子远道而来,寄居刺史府,整个定州城的妙龄女郎都在翘首以待,期望能与其来一段旷世姻缘。
  江苒想得更深远一些,她一直疑心上辈子那会儿江家的倾覆从突然来定州的那位京城贵客有关,此事对但凡与“京城”二字沾边的东西都极为敏感,闻言又问,“那在里头的,是你家哪位主子?”
  马车夫清秀腼腆,闻言白净的面上露出笑容,“是府中的表小姐。”
  江苒了然。
  同样是姓江,这位相府表姑娘同她却是两个命数。她出身江家旁支,因为宰相夫人膝下只三个儿子,向来渴盼着这个女儿,江相便从族中选了她,自幼教养在宰相夫人膝下,充作养女。
  丞相府唯一的女郎,自然是金尊玉贵,传闻这位表小姐性子很是娇蛮,连寻常宗室王女见她,都要退避几分。
  更有议论,说江相同今上年少时便是莫逆之交,两家曾立下口头婚约,相府这一辈没有亲生的女郎,这婚约许是落到表小姐的头上。且相府权势煊赫,下头几个皇子年岁不小,今上爱重太子,这相府的婚约,只能是给太子定的。
  如此说来,这位相府表小姐,甚至有可能是……大周未来的太子妃。


第11章 
  江苒很快就把注意力从相府表小姐的事情上转移开,而是颇感兴趣地盯着那匹在原地喷着粗气,十分焦虑不安的骏马。
  她幼时身子孱弱,便跟着城中武师习武强身健体,刀枪棍棒,骑射之流,样样都粗通一些,十岁那年出了事之后,连骑马都要遭江司马发落,可骨子里对这样的骏马仍然没有抵抗力,一时见了,连眼睛都移不开。
  她刚想靠近那白马,杜若便道:“这马儿瞧着性子烈,姑娘仔细被冲撞了。”
  马车夫是个穿着黑色衣服,眉清目秀的小少年,闻言忙点点头,只是道:“姑娘仔细些,莫要再靠近了。”
  江苒却有些犹疑,恳求道:“我只摸一摸,可以么?”
  她眼睛里满是诚恳,十分难让人拒绝。
  马车夫迟疑了一下,却见江苒已经缓缓靠近了白马。白马原本喷着粗气,在原地十分不耐烦地踱步,可随着她靠近,竟是渐渐镇定下来,甚至还主动往前拱了一拱,让江苒还在半途中的手落到了它的鼻子上。
  江苒如愿以偿地摸到了白马的鼻子,湿漉漉的,她不由笑起来,白马温顺地在她跟前低下头,她又忍不住,双手环过去,抱着白马毛发柔顺的脖子,亲昵地在它头上蹭了蹭。
  华服盛装的少女沐浴在阳光下,叫细碎的阳光在身侧镀出一层浅浅金光,她闭眼,嘴角微微上扬,倚在白马身上,仿佛一副色彩柔和的画卷,充斥着宁静与祥和。
  有人坐在楼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刺史府的封二郎瞧着下头这一幕,竟有几分痴了,目光发直地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一侧长随,“楼下那位是谁家的娘子?”
  长随躬身道:“郎君,这位是江司马家的四娘子。”
  封二郎想了想,笑起来,说,“原来是她,倒也不负盛名。”
  他在说这些的时候,眼睛已经离开了楼下的江苒,而是看着身侧的相府公子,见他面色稍有诧异之色一闪而过,便心下了然。
  不管这位大公子在外口碑如何的好,旁人如何称道他是神仙中人,到底也只是个年轻儿郎。听闻江相待儿子极为严厉,只怕往日在京,这位大公子在美色一道上,只怕见识十分浅薄。
  封二郎想到父亲嘱托自己要好生拉拢他,不由心下大喜,又故意说,“大公子想来也是知晓的,下头那位,乃是我父亲部下江司马的爱女,在城中向来有定州第一美人的称号。。”
  裴云起并未说话,反倒是原先坐在一侧的一个美貌娘子嘲笑起来,说:“小门小户出身的,也只这些虚名能搏一搏,我这些时日倒也听过她,据说在射春礼上一鸣惊人,瞧着便不是个安分的。”
  这说话的,便是相府寄居的那位表姑娘蒋蓠。
  封二郎知道这是女郎之间的争风吃醋,闻言瞧过去。蒋娘子一双盈盈妙目却只状似无意地盯着裴云起,又亲昵地扯了扯他袖子,“哥哥在瞧什么?”
  裴云起神情淡淡,自她手中将自己的袖子牵出来,只道:“我那照夜白,性子暴烈,训马师磨了它数日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它在旁人跟前如此安静。”
  蒋蓠只觉得面上有些尴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封二郎对这兄妹二人之间奇怪的氛围已是见怪不怪了,只是殷勤地笑说:“看来这江四娘的确有些可取之处,可要我将她唤上来?”
  言下之意,堂堂五品官员的女儿,在他之处,倒成了个可以呼来喝去的人了。
  蒋蓠面上嘲讽之意更显,可她不敢在裴云起跟前再露出自己乖戾的一面,只是微微笑着凑趣,“人家来这儿是挑首饰的,封郎君可莫要败人兴致了。”
  封二郎这才恍然自己做得太明显,尴尬地咳嗽了一声。
  裴云起至始至终都未曾评判什么,再一低头,下面那依偎在马儿身侧的江苒已经不见了。与此同时,他身边的蒋蓠站了起来,只道:“我也去下头挑首饰了,约的娘子们等我许久了。”
  等蒋蓠离开了,封二郎才敢大着胆子继续说,“我听父亲说,前些时日,公子特地叫人给江四娘送了牡丹花宴的请帖?”
  他将蒋蓠方才的表现定义为年轻娘子们之间的相互攀比,倒是不知内情。
  裴云起端坐在窗边,他身姿挺拔,连捏着茶盏的手指都透着骨子里头的矜贵清冷,闻言略略低了眼,只道:“我先头同她见过一面,底下人便记住了。”
  这一句话给封二郎许多讯息,他心中大呼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心里愈发有了计较成算,面上只笑着道:“那也是她的福气了。”
  裴云起知道他在想什么,却懒得干涉,手指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他再一次瞧向窗外,目光悠然。
  封二郎见色起意,才会觉得江四娘是任人采撷的娇花,可在他看来,寻常娘子做不到那样从容地包庇逃犯,更难有她那样的机敏过人……位江四娘瞧着可不是省油的灯。
  ……
  江苒依依不舍地同那马儿道别,提起裙子进了珍宝阁。
  珍宝阁内布局精巧,一楼陈列着各式各样的首饰珠宝,便是在白日,里头也是拉着帘子,各处都燃着暖融融的油灯,直把整个室内照得灯火通明,陈列柜亦是珠光宝气。
  一进门,便见一众锦罗玉衣的小娘子们挨挨挤挤地占满了整个珍宝阁,几乎整个定州城里头,最煊赫的那几家所出的娘子都站在这儿了。
  江苒进屋时,侍女替她打起了那门口的珠帘,一阵清脆的碰撞声之下,娘子们纷纷嘟囔着“不是同掌柜说了不叫闲人进来”,回过了头。
  娘子们都生得美,如今次第回身,便仿佛一副徐徐拉开的画卷,仿佛春日的万紫千红都在在屋子里头盛开,万种风情皆汇于此。
  可便是万种风情,等穿着紫罗裙,簪着红凤钗的江苒往帘子前那么一站,便是万般春色皆落寞,唯她一人熠熠生辉。
  屋内原先热络的气氛忽然为之一滞。
  没有人愿意轻易做了他人陪衬,当日花朝节江苒一鸣惊人,到底穿了男装,不比今日盛装而来给众人震撼的多。
  却唯有一人神态自若地同江苒打了招呼,“四娘来了?今儿倒巧,早知你来,我便同你一道,路上也有个人陪伴凑趣。”
  这说话的是那日花朝节上有过一面之缘的蓝娘子蓝依白,江苒便对她笑了一笑。
  正是气氛凝滞间,只闻见一声轻笑,众人循声望去,便见楼上下来个气度娴雅、容色俏丽的娘子。
  一时间僵局被打破,屋内娘子们纷纷上前去,热络地招呼道:“蒋娘子来了,真真叫我们好等。”
  蒋蓠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一侧去瞧那些珠宝,她衣裳首饰皆与室内众人不同,容色又最为出挑,带着相府的煊赫权势才能养出的金尊玉贵,说话便懒懒的,“不是说今儿封了场子,不叫闲人进来么?”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江苒一眼,便是有意轻慢,给她当众来了个下马威。
  她起了个头,旁人自然知道要怎么做,便有个娘子接了话茬儿,话里话外都带着挤兑意味,笑说,“蓠娘你不知道,这是江司马府上的四娘,江四娘一贯深居简出的,不爱同我们姐妹们玩呢。”
  江苒轻轻看了一眼这说话的人,瞧着眼生,想来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身。
  小门小户出身的娘子,要想在闺秀圈里博的一席之地,要么自个儿争气,要么就寻个可靠的主子为她鞍前马后,通俗点说,便是当人的走狗。
  江苒心平气和,只觉得自己没必要同一条狗计较,她甚至笑了笑,对那娘子说,“你这样的,我的确有些看不上,自然不同你玩,如今倒很不必把旁人拖下水。”
  这话十分妙,看不惯那人的娘子们纷纷都暗笑起来。
  蒋蓠却不喜欢这样,于是她开口道:“原来是江司马府上的四娘子,倒是巧了,年关才见过世叔来府上拜谒,江相拒见了几回,终于才收了礼物,东西虽不名贵,倒也有几分野趣。”
  这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可是江司马那是什么人?整个定州城数他最能钻营,他同京城江府那是一表三千里,就这样远的不能再远的关系,还巴巴地年年去拜谒,不就是凑近乎,想要沾光吗?
  江司马到处标榜自己同相府的关系,可如今蒋蓠在此,她看起来,好像是完全不打算给江苒全了这半分香火情啊。自然,她是正儿八经的相府唯一的女郎,江苒在她跟前,又算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句话说完,有敏感些的娘子们,便没忍住捂着手帕“噗哧”地笑起来。
  蓝依白有些担忧。她觉得江苒是个直率的性子,唯恐这样的场面她应付不来,便忙抬眼去瞧她。
  出人意外的,她瞧见的却是满脸平静的江苒。


第12章 
  江苒并没有生气。
  她略抬了抬眼,瞧了瞧那被众人围绕着的蒋蓠。她穿着一身娇俏粉嫩的妆花缎子衣裙,发髻高挽,盛气凌人,连带着眉间垂下一颗色泽艳丽的红宝,都比旁人所用更大更透,显出十二分的贵气来。
  江苒疑心相府同江家上辈子的祸事有关,此时便不愿开罪于她,只是婉转地道:“蒋娘子矜贵之躯,还能挂念家父,我定将这话转达。”
  蒋蓠只觉得自己像是拳头落到了棉花上,十分不爽快,轻轻地哼了一声,又说,“既然你来了,我便问一句,先前刺史府代我阿兄与我下帖与城中诸位郎君娘子,怎么偏偏唯独是你江府,得了我阿兄额外嘱托?是你先头见过我阿兄不曾?”
  江苒一怔。
  她并不记得自己见过这位大人物,脑子里思索了一圈,近日并没有见过什么陌生郎君,唯有一人……
  那人是个梁上君子,怎么也不该同江锦扯上关系才是。
  迎着蒋蓠咄咄逼人的目光,江苒不亢不卑地笑了一笑,只道:“蒋娘子这话好生奇怪,这话当去问大公子,我并不认识大公子呀。”
  蒋蓠皱着眉头打量了她半晌,她手中原先拿了一支发簪看着,此番不悦起来,便将那簪子重重地拍到了柜台上,没好气地道:“原来江四娘子言行无状,竟不是传闻,平日在京中,也没见过哪位公主县主像你这样爱呛人!”
  江苒不知她的敌意从何而来,但是却知晓如今她是贵客,自己得罪了她只怕不能讨好,一时绷紧了后背。
  她虽心中紧张,但是依旧站得笔直,蒋蓠看了一番,愈发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位江四娘不仅口齿伶俐,更是生得一幅好容貌,饶是蒋蓠自视甚高,也难免心生敌意。
  太子对她仿佛额外有些关照……该不会?
  蒋蓠绝不能坐视此事发生,心中已有成算,一时不再发作,只是自顾自地由旁人簇拥着自己,看首饰去了。
  江苒见她作罢,轻轻松了口气,旋即迎上蓝依白歉然的目光。
  她仿佛对于不能为江苒说话而感到十分抱歉。
  江苒安抚地冲她笑了一笑,示意她不必理会自己,以免惹祸上身,随后便也开始漫不经心地在柜台前看了起来。她手头银钱不少,倒是不必拘束什么,可看了一圈,只觉得这珍宝阁所谓的那些京中时兴的款式不过尔尔,好不容易瞧中了一支朝阳点翠五凤钗,正要叫人拿出细看,边上蒋蓠的声音便飘了过来,“这簪子不错,给我包起来。”
  江苒的手顿在了半空中,她心头火起,倒是忍着不曾发作,半晌,只轻轻笑了一笑,转身离开了那柜台。
  蒋蓠还要继续刁难,却听见有人在门口道:“表姑娘,看好了没有,大公子还约了您一会儿到城里的东兴酒楼吃饭呢。”
  江苒盯着她面色,发现这位跋扈的蒋娘子在听见“大公子”三字时先是怔了怔,旋即便笑了起来,应了一声,道:“你不说我倒忘了,我同哥哥约了吃饭的,没的为了这些闲杂人等浪费时间。”
  “闲杂人等”江苒心中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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