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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明珠-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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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几,马车到了宫门处。
按说众人至于宫门之前,便要下车步行,可才下了马车,便见有步撵停着,江夫人有些愕然,便见一紫袍宦官迎上来,深深一揖,道:“江夫人,二位娘子。”
江夫人认出此人乃是皇后身边的内侍,忙问,“苏公公,这是何意?”
苏公公含笑道:“奉皇后娘娘的命,知道四娘子如今身体不甚康泰,便来接上一程,请。”
众人这便上了撵车,江苒还有些不明所以,她虽然对京城的规矩不太明白,却知道宫城之中,可不是谁都有资格坐车的,可见江夫人也仿佛惊讶,便将要说出口的疑惑咽了下去,没有再问。
行了一段路,那苏公公一直陪在一侧,蒋蓠便笑了一笑,倒是主动寒暄道:“我听说此番设宴,乃是为了庆祝定州之行大获全胜,太子殿下兵不血刃便为陛下夺回一州之权柄,向来陛下同娘娘该当十分高兴才是。”
苏公公见过这位相府的表姑娘,昔日她性情颇为倨傲,几乎不拿正眼看人,可如今真正的相府明珠回来了,她便不得不主动寒暄起来。他心下有些计较,到底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一笑,滴水不漏地道:“太子殿下办事,向来是妥帖的,陛下同娘娘自然高兴。”
江苒听着奇怪,她记忆里的裴云起,同“妥帖”,倒不太挂的上边,非要说起来,这人谪仙般的容貌,清冷出尘远胜于他身为皇储的贵气,不太像个储君。
苏公公对着蒋蓠态度淡淡,然而如今见江苒似有些忐忑,便主动笑道:“老奴在皇后娘娘身边办事的,娘子如今方才回京,想来有许多不懂,只问老奴便是。”
其实该说的,江夫人都已经同江苒说了个囫囵,只是他这样说,江苒又觉得不好拂了老人家的面。
江夫人亦是笑道:“我听你哥哥说,这两日你有些惦记过太子殿下,念叨着他,苏公公是娘娘身边的老人了,你若关心太子,问他便是了。”
她察觉女儿对太子有几分依赖,倒算不上男女情愫,便将此事泰然处之,如此坦荡之下,江苒也自觉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便直接笑说:“我先前见太子殿下,似乎……嗯,我觉得他看起来总是不太高兴,想来是离了父母身侧的缘故,他这些时日可还好么?”
赵公公听得一愣。
太子同帝后那档子事儿,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见她这样真诚地问他好不好,反倒有些哑然。
他毕恭毕敬地回了眼前这满眼单纯天真的少女,只道:“太子殿下自然是好的,他也惦记着江四娘子您呢。”
话一说完,他便是一愣。
那遥遥走来的,不是方才提到的太子殿下,又还有谁。
裴云起乃是同秦王一道从皇帝那边出来的,一路上,秦王都叽叽喳喳,努力地试图从他这里打探消息,“……多高?好不好看?都说是狐媚子想来很好看吧?大哥你这怎么跟锯嘴葫芦一般?”
裴云起忍受着他的聒噪,忽然停下脚步。
秦王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不远处的步撵上,坐着一个袅娜娉婷的小美人儿。
“这是谁家的娘子?”秦王下意识看直了眼,想了半天,只能以自己贫瘠的词汇赞美道,“这也太他娘的好看了。”
小美人似乎也注意到他们,忽地抬起眼,一双眸子亮如星辰,嘴角一弯,扬声道:“太子哥哥!”
秦王叫小美人笑得神志恍惚,下意识想:她在喊谁?哥哥?什么哥哥?太子,什么太子?
等等,太子哥哥?
他将视线移向兄长,见他似乎满眼颇有愕然之意,旋即破天荒的,嘴角弯了一下,轻轻笑了,道:“苒苒。”
作者有话要说:
秦王:这是谁家的小美人?
裴云起:你别看她这个样子,她能一只手把你按起来打
苒苒:我不打人好久啦,我一般都是叫我二哥哥扎针……
第40章
裴云起见江苒要从步撵上起身; 摆了摆手,示意她坐下便是,自己反倒近前去; 弯腰摸一摸她的头。
他道:“这些时日身子可好些了?”
江苒乖乖地由着他摸脑袋,仰着脸笑道:“好多啦; 二哥哥给我开了药,日日吃着,殿下; 你近来好不好?”
她方才脱口那一句“太子哥哥”; 又见裴云起身边跟了个同自己年岁相仿的少年,猜测是他的胞弟秦王; 心下觉得不妥; 便只以“殿下”唤他了。
裴云起不由莞尔; 只道:“东宫不比烟雨台安静。”说罢淡淡瞧了一边巴巴望过来的秦王一眼; 说; “有人颇为聒噪。”
秦王:“……”这当面嫌我聒噪; 果然是亲生的。
江苒点了点头; 便见太子又冲着江夫人打了招呼,江夫人笑道:“太子殿下同秦王殿下; 这是要去前头的宴席了吗?”
她对太子和秦王而言; 是救过命的长辈,两人齐齐避开了她行礼; 秦王扶着江夫人坐回去; 只道:“是; 才从父皇书房出来; 要回头换身衣裳便去了。阿母近来念叨着陈姨,一会儿您带着苒苒妹妹去她那儿坐坐。”
太子闻言; 瞥了他一眼。
认妹妹倒认得挺快。
江夫人温柔地笑了笑,应下了。
裴云起眼见着秦王还要再废话,便冷冷道:“陛下吩咐你写的请罪书,你还没完成,若宴席开始前再不上交,一会儿又要吃挂落。”
秦王的脸登时皱得像是吃了苦瓜,然而他畏惧自己的兄长,有时候尤甚皇帝,便只好不情不愿地先告辞了。
江夫人这才歉然地同眼前的裴云起道:“……这两个孩子自幼就不对付,江熠分明乖张得很,陛下同娘娘瞧着妾身的面子,不发作他,反倒委屈了秦王殿下,太子殿下也当为秦王求一求情。”
帝后因着当年之事,对着相府的几名郎君,一贯都是极为慈爱的,要不然光凭借江相同江夫人,也不能养出江熠如今处处寻衅的性子来。
江苒满眼好奇,她看着裴云起,心说从没听他说过自己的弟弟,便连帝后在他那里也不过淡淡几句话,这个人在血缘亲情上,当真好生淡漠。
果然,他淡道:“陛下罚他,自有道理,陈姨不必忧虑。”
江夫人似乎是有些犹豫,她看着眼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储君,叹息道:“……陛下当年也是迫不得已,太子殿下,您若能对陛下稍稍亲近一些,陛下会很高兴的。”
总是旁人将太子同苒苒的关系传得多么不堪,江夫人都没有任何觉得裴云起不对的地方。
她比起很多人,更能看透眼前这个孤高料峭的储君的想法。
她的苒苒自幼离开父母身侧,饱尝人世艰辛,太子又何尝不是呢?当初之所以能对她那样上心,只怕是苒苒的身世,勾动了他的记忆,叫他有些物伤其类罢了。
裴云起微怔,见江夫人满脸恳切,心头却无甚触动,只道:“苒苒在定州颇为受苦,您当好好待她。”
江苒怔怔地瞧着他的神情,见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头便转身走了,才终于回头问江夫人,“太子殿下这是……”
江夫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到底没有在外说什么,只是用温柔的眼神看着江苒,“太子对苒苒当真上心,既然如此,娘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虽然那婚约未必作数,但是有了太子的关怀,她的苒苒想来便不怕收到什么伤害。为人母亲的,无非求孩子平安顺遂。
江苒只觉得奇怪,难不成太子同今帝还有什么过节不成?听起来,倒仿佛是皇帝做得不对。
那头裴云起的身形已经遥遥去了,同记忆中的并无不同,挺直的脊背,犹如一杆青竹那样,又有寒梅般的傲骨与傲气。
可不知怎么的,她眼瞧着,竟觉得他有些孤寂。
江苒微微地垂下了眼,无端地有些替他难过起来。
今日皇后设席在留园,众人入了正殿,依次列席,相府次序犹在一些边缘化了的皇亲国戚之前,是在殿中,再往外去,便需要在殿外列座了。
如今帝后未到,满堂女眷,便有些纷纷扰扰的热闹之气。按说如今上京数得上的人家都在此,娘子们随母亲列席,出挑或是平庸,一眼瞧去便知。
可今日,不管多么出挑的娘子,亦或是哪家娘子出糗,都没能将众多女眷的视线从江苒身上扒拉下来。
且不说相府如今权势煊赫,人人皆知江相只手遮天,他家哪怕是随便一个表姑娘,都能在京里头横着走;如今据说寻回了江相的幼女,那这身份贵重,便是一些寻常宗室王女,都不可比拟。
最最要紧的是,这江四娘子,乃是太子殿下带回来的。
据知情人士爆料,太子殿下对江四娘子颇为看顾,还在定州的时候,就对其千般维护——其实大家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太子殿下的东宫空置,一个姬妾都没有,性子又冷清得过分,哪个娘子没做过美梦,梦见有一日太子突然瞧上了自己,只取自己这弱水一瓢?虽然是做梦,但是大家反正都得不到,太子殿下根本连丁点儿绯闻都没有,成日冷清得就像能坐地飞升。
偏偏这会儿传出个谣言,说有人把谪仙拉入到了滚滚红尘里头,这可不是叫人又意外又嫉妒么?
甚至今日,命妇们进宫的时候,居然瞧着向来冷清的太子殿下由着江四娘子一人坐在撵车上,还颇有耐心地弯腰同她寒暄。
相府遗珠,又同太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然,没人能克制住自己不去探寻那江四娘了。
江苒头一回参加宫宴,察觉众人视线流转,倒也不慌张。如今主上未到,内侍便给她斟了满满的一盏清酒,她端起喝了两口,只觉得入口细腻滋润,毫不冲鼻,是难得的佳酿。
江夫人见惯了宫宴,十分泰然,还有心情低声同女儿笑道:“你喜欢喝这个?这是御膳房酿的梅子酒,要是喜欢,回头娘替你讨个酒方来,自家也学着酿一酿。”
这两人如此镇定自若,反倒是边上的蒋蓠有些不太自在。
她能够察觉到众人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流转后,又纷纷投向了江苒。
这些贵族夫人们平日颇为刻薄,便是不说话,也有嘲讽意味扑面而来。
边上同席的乃是齐国公家的六娘子,两人一贯相熟,便小声来打探消息,“阿蓠,我分明听说是你同太子殿下一道去定州的,还以为你好事将近呢,如今这……这算是怎么回事儿,你家这个四娘子哪里冒出来的?”
蒋蓠轻声道:“我并不知晓,只是既然姨母说是她的女儿,想来不会弄错的。”
她这样不清不楚的,反而是坐实了不少人的猜测,一时这话叫边上几名女眷听见了,彼此便交流着眼神。
“那可不一定,”齐六皱了皱眉,小声说,“相府可是同太子殿下有婚约的!这贸贸然出现的江四娘,怕不是奔着这个来的罢!”
这也是在场其余众人心里头的想法。
因此,忽然便有人起身,遥遥笑道:“妹妹身边这位娘子,想来便是你家的四娘子了,当真是好出众的人才,我瞧了便欢喜得很呢,这样好的女儿,你怎么先头藏着掖着?”
前头的都是废话,后头这一句,才是那人真心要打探之事。
江夫人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便温和地笑了笑,只看着那名命妇,道:“苒苒幼时命格弱,是送出去教养的,眼见着到了年纪了,我才接回来。”
这是相府众人一致对外统一的口径。如今世家之中,颇信命理之说,便是今上还在做太子的时候,都迫于命理之说将长子送去道观,足足五六年才接回来,用来堵住众人的悠悠之口,倒是十分合适。
江苒略略抬眼,瞧向那说话之人。
容长脸儿,是个美貌妇人,只是说话之时的嘴脸颇有些刻薄。她听江夫人这样说完,依旧是轻轻地撇了撇嘴,仿佛不太相信,又再度开口呛声,说,“既然这样,我也该回去问问我家相公,有没有突然养在外头的女孩儿,若是同你家这个一般漂亮,倒也不亏呢。”
言下之意,便是揣测江苒是外室之女,因着出落得出众,才被江夫人接回,乃是意在太子妃之位。
她说完,旁边那个女孩儿当是她的女儿,便捂着嘴笑出了声,其讽刺之意昭然若揭,她道:“阿娘你又说笑啦,爹爹疼咱们还来不及,哪里会在外头有个莫名其妙的女儿。”
江苒轻轻地笑了一笑。
那说话之人乃是平昌郡王妃,京里头出了名的刺儿头,她的女儿便是荣安县主,比起其母来说,刻薄尤甚。可她身份高贵,众人罕有敢同她呛声的,而江夫人虽是江相嫡妻,却一贯深居简出,不太爱同命妇们往来,却也不是善茬。
这头大神打架,周边自然是万籁俱寂,唯恐波及了自己,而江苒一声轻笑,便打破了这寂静。
江夫人略略侧眼,便见女儿笑容之余,面色沉静,不由放下心来。
嗯,她的苒苒,不是个会吃亏的性子。
果然,江苒笑完了,便轻声道:“以您的刻薄嘴脸,生出您身边那样的丑八怪也就罢了,外室所生,没准真会漂亮一些,不如您回去仔仔细细问一问罢?又或者,您想要个女儿,自己生不出来,置办几房知冷知热些的妾室,替您分忧,不是挺好?”
单单看脸,这位江四娘子,那是生得娴静温柔,如霜月般皎洁美丽的。
可她一开口,那假象便被悉数打破了。
众人皆是愕然。
这、这话……也太混不吝了一些!对着郡王妃说这种话,她是不打算要脸面了么?!
“你——!”
荣安县主气得脸色都变了,站起身,指着江苒,怒道:“你说什么?”
江苒稳稳坐着,岿然不动,只是微笑道:“县主若是想听,我还能再骂一遍,甚至可以到皇后娘娘跟前,将这话再说一说。”
皇后偏心相府那是出了名的,别说一个荣安县主了,便是她自己所出的太子殿下与秦王,到了江夫人跟前都是执子侄礼。
然而大家都是年轻气盛的小娘子,荣安县主哪里肯让?她气得口不择言道:“去就去!乡野村妇,毫无教养,皇后娘娘怎么会偏心你这种人!”
忽然,此时内侍尖锐的嗓音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忙敛容,齐齐向着凤架行了跪拜之礼,皇后说了免礼,叫众人落座,便到了上首。
荣安县主方才只是脑子一热,却知道先前的口角,断然不能够叫皇后知道,毕竟皇后十分珍爱长子,若叫她知道了有人拿太子的婚事做文章,谁也讨不到好。
她偷偷地抬眼去瞧,只见江夫人同江苒皆是一脸淡然,瞧着倒不太有告黑状的意思,于是松了一口气。
皇后是个面目柔和漂亮的美人儿,同裴云起生得相似,此时见众人都落座了,方才浅浅笑道:“方才进殿前,是哪家娘子在争执?”
一时四下寂静。没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跳出来说真相。
江苒四处看了看,旋即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施施然起身,亦是沉静以答:“回皇后娘娘的话,方才平昌郡王妃,同荣安县主,正在骂我。”
众人:“……”
这世上竟有人能把黑状告得这么无辜,搞得好像你没有骂人家丑八怪一样?
第41章
江苒大大咧咧地一告状; 皇后便将她认出来了。
要说相像,其实江四娘同江夫人除了一双眼睛,倒也没什么特别相似的; 可是她这样理直气壮告状的模样,倒是同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江夫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皇后不由微微笑了; 促狭地瞧了江夫人一眼。
却见江夫人半点儿没觉得女儿做得不妥当,甚至嘴角还隐隐含笑。
皇后便温然道:“四娘子怎么一进宫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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