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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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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既然一时做不出决断,何不暂时放一放?先捡最重要的事情做了,然后再慢慢考虑如何了结这份孽缘?否则,不尽早做些准备,莫非还要等着你阿爷亲领大军杀上山来,你再将宝剑架在自己脖子上,逼着他成全你跟石延宝么?”(注1)
  “师父?”常婉莹被吓得打了个哆嗦,抬起一双哭红了的眼睛,满脸疑惑。
  “你平素的精明劲儿都哪去了?莫非发傻也能传染不成?”扶摇子老道被气得直跺脚,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点着她的脑门儿数落,“你那天虽然使诡计把截人之事,栽赃给了刘知远的两个儿子,可毕竟经不起仔细推敲。也就是杨重贵这种方正君子,原本就不屑刘知远的劫持妇孺之举,对于河东来说又算半个外人,所以才懒得继续搀和下去。等那些证据落在苏逢吉和杨邠、郭威这等老狐狸手里,谁还看不穿你这障眼法?顶多是三天到五天功夫,他们就必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到时候,别人不好出手找你要人,又怎么可能不把事情推给你亲阿爷?”
  “那,那……”常婉莹的眼泪彻底被吓了回去。望着扶摇子,满脸祈求。
  “你先派人给你阿爷送封信,让他心里多少有个准备,免得被人逼得手忙脚乱!”扶摇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支招,“然后再把为师前几天刚刚炼出来的养心通络丹,以咱们云风观的名义,派人用快马送到刘知远府上。记住,盒子的造型,要弄得诡异些,越是诡异,效果也就越好!”
  “师父是想施恩给刘知远,让他放八师兄一马么?”一用其他事情上,常婉莹的头脑就变得无比机灵。顺着扶摇子的话,立刻将对方的具体想法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光是施恩,而且是在示威!”扶摇子看了她一眼,撇着嘴道。“师父这辈子,还没做过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回,算是彻底堕落了!”
  仿佛是为了让自己心安,又摇了摇头,他继续解释,“那刘知远跟你阿爷一样,是军汉出身,喜欢大块吃肉,大口喝酒,大半辈子饮食全无节制,又造下了太多的杀孽。所以心窍被死气郁结,稍有大喜大怒,便会痛得两眼发黑。偏偏他又唯恐无法镇得住手下这群悍将,所以讳疾忌医。你师父我是上次受邀去他的府上,给他讲解养生之道时,才发现的这件事。所以回来之后,就特地四处寻找药材,炼了这份灵丹。本想借此交好与他,然后借他的手给我道门在北方谋些方便,免得老受秃驴们的气。如今,却不得不将此物浪费在了你们两个小家伙身上。”
  “师父,师父你把这灵丹给了他。他吃掉后,翻脸不认账怎么办?”常婉莹对刘知远的人品极不放心,犹豫了一下,低声提醒。
  “心里头积聚了死气,哪那么容易就能治好?”扶摇子白了她一眼,继续轻轻撇嘴,“他吃了后,只能令发作的次数少一些,每次都痛得不那么厉害罢了。要想根治,他只能断酒,断肉,吃素,念经,从此不再做杀戮之举。对他来说,这怎么可能?”
  注1:黄庭经,道门经典。女冠,女道士。


第七章 鹿鸣(六)
  先跟自己的父亲通气,利用家族力量,争取更多的缓冲时间。然后再用救命药方来跟刘知远讨价还价,令其暂且收起对二皇子的杀心。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扶摇子给指点的这两招,貌似已经是最好的选择。可这两招真的会有效果么?常婉莹却不敢确定。她不敢确定父亲对自己的疼爱,能不能抵得上对刘知远的忠诚?更不敢确定,汉王刘知远对前朝皇子的戒心,会不会低于他自己的性命?
  “你现在先照我说的做。至少在坐稳皇位之前,汉王不敢明着谋害你八师兄。至于他坐稳了皇位之后……唉,届时咱们再见招拆招吧!凡事总得有个开头,不能指望着一蹴而就!”看到自家徒儿脸上的迟疑之色,扶摇子想了想,叹息着补充。
  “谢师父!”常婉莹犹豫再三,终究还是给自家师父行了个礼,然后迟疑着站起身。
  在没有任何最佳对策的时候,做一些事情总比什么都不做强。这是她父亲常思的处事法则,不知不觉间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头里。让她在任何时候都不会选择闭目等死。
  “行了,擦擦眼睛,去做事吧。山里风大,当心做下病根儿!”扶摇子又摆了下手,转过身,背影被山风吹得极为萧索。
  他被人称为陆地神仙,可他这个神仙,终究还是陆地上的,飞不到天空中,也没有撒豆成兵的本事。而世间诸侯和帝王,却据说个个都是真龙转生。诸候一怒,赤血千里,帝王一怒,血流成河……
  常婉莹又默默对着师父的背影行了个礼,缓缓走入道观的西跨院。在那座院子,有十几个专门负责保护她家将,可供她随意差遣。个个都忠诚可靠,武艺了得。然而,跟河东汉军这支庞然大物相比,十几个家将简直连根寒毛都算不上。因此,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规划下面的每一步动作。待一切都于自己力所能及范围内布置妥当之后,已经是太阳西斜。
  尽管已经累得筋疲力竭,少女却没有立刻躺下休息。而是鬼使神差般,就被双脚带着朝东跨院客房走去。那个被她用一碗“还魂汤”放翻了的家伙,平素就睡在东跨院从前面数第一个房间。也不知道现在醒来没有?如果遗忘一切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先前到底是不是再装傻?是不是内心里对过去所有的事情其实都记得清清楚楚……
  不放心,不甘心,还有一点点少女所特有的好奇,驱使着她必须再去多看上一眼。
  也许一眼之后,所有谜团都水落石出。也许他醒来之后,忽然意识到她是他最该相信的人,然后就会像小时候犯了错一样,立刻装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请求她的原谅。那样的话,她是该原谅他呢,还是先狠狠收拾他一顿?好像收拾他一顿也挺好的,这小子从小就欠揍,每次都不挨打不长记性。
  迷迷糊糊地想着,她已经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几个正百无聊赖的师兄见了,赶紧主动躲得远远。对于自家这个精灵古怪的小师妹,大伙可不想招惹太多。首先谁都吃不消她那些匪夷所思的的报复手段。其次,自家师父是出了名的“护小头”。只要小师妹的眼泪一开闸,招惹了她的那个人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常婉莹却突然变得非常腼腆,红着脸站在门口迟疑了半晌,才轻轻推开了虚掩着的房门。练过武的人听觉非常敏锐,她早就听清楚了,屋子里边除了均匀的呼吸声之外,没有其他动静。很显然那个混蛋还在昏睡。
  他不会被真的毒成一个傻子吧?猛然间,心中没来由地涌起一阵紧张,所有羞涩被驱逐到了九霄云外。抬腿向里冲了两步,她又再度将双脚硬生生地停住。身体因为惯性不受控制地向前倾斜,一双眼睛,恰恰看到了这辈子最为熟悉的那张面孔。
  比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黑了一些,但眉毛、鼻子、嘴唇和脸型都丝毫微变。连熟睡时的表情都与往昔依稀相似,带着几分满足和顽皮。
  在她记忆里,他是最知足常乐的一个,从没想过跟自家哥哥争夺什么太子之位。哪怕某些有心的人出言怂恿,他通常也是以装傻充愣的行为来拒绝。对了,装傻!装傻是他三大绝技之首,从小就玩得出神入化。无论闯下多大的祸,只要他把黑溜溜的眼睛睁到最大,然后露出一脸无辜,就可以逃脱绝大部分责罚。当然,自己的姐姐常婉淑的拳头属于绝对例外。
  如果他最近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装出来的呢?自己先前所做的那些,会不会是帮了倒忙?可他为什么连自己都信不过?自己和姐姐分明在尽一切可能地在救他的命,这里又是荒山野岭的小道观而不是太原城内的汉王府?
  不对,他失去记忆的事情肯定不是装出来的。可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离奇的病症,可以选择性地忘掉一些,而留下另外一些?哪怕忘掉和留下的事情彼此紧密相连!师父先前说要治好这种病,唯一的办法是他自己肯主动打开心结,可他的遭遇那么惨,周围又危险重重,他怎么可能去主动敞开心扉……?
  一桩桩,一件件,越想,少女的心思越乱,头脑越昏沉。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床边,抱着自家的双膝开始发呆。不知不觉间,就闭上了双眼,背靠着床头的桌子腿儿沉沉睡去。
  待一觉醒转,却发现自己睡在了一张温暖的床上。粗布做的帷幔合得紧紧,透过布料的缝隙,是昏黄的灯光。
  “啊——”常婉莹被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就坐了起来,伸手去摸腰间佩剑。剑依旧在,腰间革带也系得牢牢。鲨鱼皮的剑鞘,因为与身体长时间接触,已经变得微稳。不小心压在剑鞘上的大腿外侧,却被硌得隐隐发疼。
  这个混蛋,一点儿也不会照顾人!下一个瞬间,少女心中的恐惧,完全变成了羞恼。房间是八师兄石延宝的,不可能还有第三个人毫无眼色地闯进来。把自己抱上床的,也只有他。知道盖被子,知道放下床帷,却不知道把佩剑解下来放在一边儿,真是长了个榆木疙瘩脑袋!碰自己的衣服一下自己又不会吃了他,况且小时候他不知道碰了多少次。
  猛然间想起幼年时的往事,她的脸上顿时一片滚烫。抬起手用力揉了揉自家面颊,然后翻身下床。刚刚将床帷拉开一条缝,眼前就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托盘。有股浓郁的米粥香气立刻钻入鼻孔,令人的喉咙不受控制地上下移动。
  “小师妹醒了,起来吃晚饭吧!我刚从厨房打来没多久,还热乎着呢!”八师兄,不知道该叫他石延宝还是宁彦章,笑着将托盘向前递了递,低声说道。
  “嗯!”强压住将此人按在床上揍一顿的冲动,常婉莹接过托盘,放在桌子一角。然后伸手抓起上面的勺子,大口大口的喝粥。
  米的味道很可口,色泽也非常诱人。河东这地方别的粮食品质都一般,唯独这粟,远远超过了其他地方所产。让人看上一眼,就食欲倍增。再搭配一小碟儿农家腌制的黄齑,更是锦上添花。非但寻常百姓家离它们不得,就算一方王侯的餐桌,在非招待贵客的场合,往往也少不了它们的一席之地。(注1)
  一口气将米粥伴着黄齑扫荡了大半儿,少女才忽然想起来还有别人在场。愣了愣,讪讪地放下筷子,低声道:“师兄你也吃一些吧!别嫌清淡,师父说过,粗茶淡饭最为养生。”
  “我先前已经吃过了。刚才正准备去还碗!没想到你醒来的如此及时!”宁彦章笑着向墙角处另外一套餐具指了指,温和地解释。
  “你是笑话我贪吃么?”常婉莹眉头轻皱,脸上迅速涌起一抹薄薄的怒容。然而转瞬之间,她却又想起了失去记忆后的八师兄应该算是外人,怒容便被羞意迅速覆盖,“让师兄见笑了,我刚才有些饿得厉害,所以,所以就……”
  “没有啊,你比我想象得斯文多了!”宁彦章摆摆手,很自然地回应。旋即,也意识到这话里边似乎充满了调笑之意,赶紧迅速补充道:“我是说,我先前以为你会跟你姐姐一样。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我曾经见过你姐姐吃东西,不,不是,我以前没怎么见过女人。你姐姐算是第一……”
  越是解释,越驴唇不对马嘴。眼看着少女的眼睛越瞪越圆,他只好咬咬牙,起身施礼,“抱歉,小师妹。我不是故意气你。我真的不在乎你的吃相如何。我压根儿就不是石延宝,虽然长得可能跟他很像。其实,其实目前这幅样子我也很头疼。你们都说我是石延宝,可我自己知道我肯定不是!偏偏说出来之后,你们大伙又谁都不信!”
  “我信!”出乎他的预料,这一次,常婉莹没像先前几次那样,立刻珠泪盈盈。而是忽然展颜而笑,双目流波。令整个房间都顿时亮了起来,每一件物品上都洒满了光明。
  注1:黄齑,古代咸菜。宋代和元代的文人笔记中常见。多为僧侣,尼姑们所腌制。因为造价低廉,地位不受重视,所以也常常成为文人们自嘲的谦词。


第七章 鹿鸣(七)
  自打被瓦岗众从死人堆里头扒出来那天起,宁彦章总计接触过的女子全都加起来也凑不够一个巴掌,并且要么对他冷眼相待,要么将他呼来斥去,哪曾经得到过半分温柔?猛然间,看到常婉莹笑靥如花,不由得心中怦怦乱跳。赶紧将目光避到一边,低声说道:“多谢师妹!其实你先前逼着我吃药,我也没怨过你。虽然,虽然你用得药太霸道了些,但,但我也希望早点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如果,如果夺舍之事的确有之,我,我其实……”
  越说,他觉得心脏跳得越厉害,一张白净的面孔也被羞得如同煮熟了的螃蟹般。到最后,声音几乎已经弱不可闻。
  常婉莹听了,心中也是一暖,本能地就顺口问道:“如果我把石延宝的魂魄找回来,你就只能做鬼了,你也,你也愿意?”
  一句话问完,忽然又觉得这句话里边好像存在很大的问题。好像自己在逼着对方替自己去死一般。顿时,被羞得将头转向了一边,面色娇艳欲滴。
  “你先前不答应替我在寺庙里塑像了么?如果夺舍之事成立的话,魂魄当然也能像传说保存在塑像里边!”宁彦章的眼睛此刻正冲着墙壁,当然看不见少女的神色变化。只当对方还在怀疑自己的诚心,想了想,继续补充,“况且真的做鬼也不见得有多可怕,我是说假如鬼神之说非属虚妄的话,我真的宁愿把这具躯壳还给石延宝。你想想,我如果是石延宝,接下来要么被刘知远之流抓回去做傀儡使唤,一辈子战战兢兢,最后恐怕依旧逃不了稀里糊涂死于非命。要么然被他们直接一刀杀了,永绝后患!反正,反正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正如他自己的口头禅所云,他只是脑袋受过伤,却不是真的愚笨。连日来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又被郭允明这种阴狠之人言传身教,心中早就明白了二皇子这个身份,只会给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招来灾祸,却带不来半分好处。因此一番话绝对发自肺腑,不带半分虚假。况且他内心深处,亦觉得自己欠了少女一份救命之恩,因此拿命来还,也是理所应当。
  而这番话落入常婉莹耳朵里,却完全是另外一番效果。先前还羞不自胜的少女,猛然从暧昧的气氛中清醒。先皱了几下眉头,然后又展颜而笑:“的确,你还是别做二皇子的好。不过,光我一个人相信你不是二皇子没什么用,你还得让更多的人相信才行!”
  无论眼前人是真的失去了记忆,还是故意在跟自己装疯卖傻,至少有一点,他自己说得没错,做二皇子绝对落不到什么好下场,还不如不做。既然如此,常婉莹干脆放弃了继续刨根究底,开始设身处地的给对方出起了主意。
  “我没办法让别人相信啊!我跟所有人都解释了无数遍了,明明那么多疑点,他们却全都视而不见。”宁彦章不知道少女在短短时间内,一颗七窍玲珑心已经转了这么多弯子。听对方说得恳切,忍不住将手一摊,满脸无奈地抱怨。
  “那就继续把疑点增大,让别人看到你,就立刻意识到根本不可能跟二皇子是同一个人!”常婉莹毕竟是将门虎女,一旦做出了决定,就干脆利落地去执行,“把二皇子先前最不喜欢和最不擅长的事情,你都努力做到最好。二皇子原本喜欢和擅长的事情,你全都装,全都弃了别学。然后再把脸晒得黑一些,身子骨炼的结实一些。到时候别人一看到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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