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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2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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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杀一个必死之人,有盆都自己出手就够了。你又何必急着去争功!”耶律察割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间,有些意兴阑珊。
  为了雪春天的时的兵败之耻,他现在几乎把所有能用的力量都用上了。连环计一环扣着一环,相信郑子明即便长了翅膀,此番也在劫难逃。
  但是,这样的报复真的有意义么?在即将大功告成之际,他忽然觉得好生疲惫。中原的豪杰可不止郑子明一个,柴荣、赵匡胤、高怀德,甚至那个平素不显山不漏水的符昭序,都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今天是郑子明,带着三十几个弟兄横行辽东,让十万大军疲于奔命。哪天,柴荣继承了郭威的皇位,带着其他几个少年豪杰联袂而来,辽国得出动多少兵马,才能抵挡他的锋樱?
  “这郑子明也真是胆大包天,居然敢潜入我大辽救人。”耶律化葛里猜不到自家哥哥的复杂心情,只是觉得弩车和大船隔着数百步远你一下我一下慢吞吞地来回互射,好生无聊。咂了咂嘴巴,小声嘀咕。“这回,人没救出去,把他自己也搭上了。也不知道他死到临头时,会不会追悔莫及!”
  随着距离不断拉大,第一道床弩阵地,已经对大船失去了威胁力。而第二道床弩阵地,还在前方等待郑子明进入射程。这段时间虽然不会太长,却也令人无比心焦,真恨不能化作一波暗流冲过去,将大船早点推入已经准备好的陷阱。
  “人生能如此畅快一回,才不枉生为男儿!”耶律察割不知为何又忽然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
  “大哥,那……”耶律化葛里看了一眼自己的同父异母哥哥,欲言又止。
  耶律察割恰恰也回过头来,见他便秘般的模样,摆摆手,低声吩咐:“有话就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在我面前,不用怕人笑话你。”
  “是,大哥!”耶律化葛里被说得脸色一红,垂下头,低声问道,“按说,郑子明这次行动极为突然,怎么一下子整个辽东都知道了他的行踪,并且皇上都被他给惊动了,连下四道圣旨,要大伙一定将他生擒活捉?”
  “哼!”耶律察割耸耸肩,从鼻孔中发出一声怪异的动静。“你这不是故意装傻么?除了南边有人故意向大辽通风报信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答案?”
  “那是,可,可南边的人,为何要置姓郑的于死地?他们,他们不是同一族么?”耶律化葛里挠了挠头,眼睛中涌起几分茫然。
  此前,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比如,郑子明不小心留下了蛛丝马迹,比如大辽细作出生入死刺探得到了机密,然后用飞鹰传书。但随着辽东各路兵马越聚越多,大辽朝廷对情况掌握得越来越准确,很多推测,就都失去了意义。
  “唉,还能有什么,如果汉人不自相残杀,我大辽怎么可能成为天下第一强国!燕云十六州和中原,又怎么可能有咱们契丹人的份!”耶律察割仰起头,又是报以一声长叹,“化葛里,你还小,想不通也没什么,但是哥哥有一句话,你一定要记在心窝子里头。中原也罢,大辽也罢,朝堂上的凶险,远超战场凶狠十倍。自古以来,英雄豪杰凡是能死在两军阵前的,都是造化!”
  “这,这……”耶律化葛里听得目瞪口呆,猛然间,想到一个传说,全身上下的血液,迅速凝结成冰。
  “走,跟上去,猎物又快抵达第二道陷阱了!”看到自家弟弟被吓成如此模样,耶律察割心里觉得好生不忍。抬手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肩膀,笑着吩咐,“你不是很佩服郑子明么,刚好去送他一程。我今天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能闯过几道天罗地网!”


第五章 短歌(六)
  “噢!”耶律化葛里低低的答应一声,然后神不守舍地跟在了耶律察割身后。
  河滩上站满了人,地面踩得泥泞不堪。一队队契丹武士骑着战马,追逐着大船,不停地开弓放箭,明知道羽箭很难射中河道中的大船,却依旧要全力一试。一队队幽州汉军,则用挽马拖起床弩,全力赶向下游。以便在下游的第二道陷阱发挥作用之时,能赶过去助一臂之力。
  也不知道郑子明能闯过几道天罗地网?耶律化葛里浑浑噩噩地抬起头,目光透过散发着薄薄雾气的河面,投向河道中央偏北侧顺流而下的大船。内心深处,隐约竟然涌起了几分期盼。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期盼郑子明被杀死在河道里,还是期盼对方能再度创造一个奇迹。他还年青,骨子里本能地崇拜英雄。他愿意看到自己和哥哥在战场上,堂堂整整将郑子明击败后擒杀,却不愿意看到一个英雄死于阴谋之下。如果没有人故意向大辽这边泄漏郑子明的行踪,如果没有人故意点明沧州军早在一年多之前就已经拥有水师的情况,如果……
  没有那么多如果,事实上,郑子明是死在了鼠辈的无耻出卖。而不是这沿河两岸奋勇追杀的十万大军!事实上,在落入陷阱的最后一刻,郑子明极有可能还被蒙在鼓里,还不明白天下之大,却根本没有他们父子两个的容身之地。
  “嗖,嗖,嗖……”大船进入第二道埋伏线的弩车射程,隐藏在第二道伏击线的弩车开始发威。这回,不是锐利的攻城凿,而是绑着牛油和羊毛的巨型火矢。
  浓烟立刻撕破河面上的薄雾,留下一道道又黑又浓的尾痕。大船上很快就冒起了火光,一个人影在浓烟烈火中纵横来去。
  那是郑子明!耶律化葛里瞪圆了眼睛,心脏也提到了嗓子眼。他并不能听见对方在说什么,也猜不出对方有什么办法能化解杀劫。但是,他却希望自己能看得更清楚些,能记下此人最后的辉煌。
  “顺子,将船尽量向北岸靠,向北岸靠!”郑子明单手握着缆绳,腾空而起,扑向船舷侧正在然绕的弩杆。手中钢刀奋力回落,“砍嚓!”一声,砍在将碗口粗的弩杆,深入盈寸。弩杆上正在燃烧的火焰立刻跳起来,燎得他满脸漆黑,眉毛和头发同时散发出焦糊的味道。郑子明却根本顾不上痛,继续单脚点着船舷,在半空中奋力挥动钢刀,“喀嚓!”“喀嚓!”“喀嚓!”,又是接连数下,弩杆终于断裂,正在燃烧着的牛油火球翻滚着落入水中。
  “射,射死他!”辽河南岸,无数人扯开嗓子大叫,随即,箭如飞蝗。
  大部分羽箭都在半途中被河水吹歪,只有极少一部分成功靠近目标。眼看着就要被乱箭攒身而死,郑子明忽然拉着缆绳腾空而起,如同鹞鹰般脱离险境,扑向甲板。
  “呼——”耶律化葛里本能地长出一口气,然后赶紧屏住呼吸,四下观望。唯恐被人发现自己在为敌将的安危而担忧。
  他发现,周围屏住呼吸四下乱看的,好像不止是一个。大家伙默契地将目光错开,然后举起手臂,扯开嗓子,高声叫嚣,“射,继续射,射死他!”
  “嗖——嗖——嗖,嗖嗖,嗖!”第二轮火弩,再度飞出,直扑水面上挣扎起伏的大船。
  韩匡嗣不愧为当世名将,伏击阵地选得极为恰当。六辆可发射火矢的床弩,正卡在河道忽然收窄处,沿着河岸一字排开。这样,从上游顺流而下的大船,无论如何努力躲闪,都会有很长一段路程,完全处于弩箭的攻击范围,根本不可能摆脱巨弩的捕杀。
  两根火弩在大船后方入水,燃烧着的牛油球受到冷水刺激,轰然炸裂,波浪推得大船上下起伏。另外两支,则落在了大船前方,溅起两道高高的水柱。最后两支,一前一后,掠着水面继续飞行,在数万道期盼的目光下,“呯”“呯”两声撞上了船舷。火苗立刻高高地跳起,浓烟沿着船身扶摇而上。
  大船猛地一晃,速度立刻变慢,两岸辽国将士见状,忍不住齐声欢呼。还没等他们的欢呼声到达兴奋的顶点,船身又是微微一晃,郑子明和陶大春二人,各自拉着一根缆绳,联袂扑下,半空中,如飞鹰般落向卡在船舷处的弩杆,手中钢刀泼出两道闪电。
  “咔嚓”,“咔嚓!”钢刀剁入硬木的声音,穿透欢呼声,在所有人心底响起。
  “放箭!射死他!”耶律察割大怒,抢过一张角弓,弯弓便射。
  “放箭,射死他,射死他!”刹那之间,万矢齐发,即便不能如愿将郑子明和他的同伴射成刺猬,也要干扰他们,令二人无法继续去砍断包裹着牛油球的弩杆。
  由于河道收窄的缘故,虽然有大部分羽箭被河风吹歪,成功抵达目标区域的,依旧数以千计。郑子明与陶大春两人避无可避,猛然间,齐齐向下坠落,瞬间消失不见。
  “啊——”耶律化葛里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然抽了一抽,痛楚莫名。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两道身影忽然从水底窜了出来,像蛟龙般跳向半空。手中钢刀挥舞,再度砍在燃烧着的弩杆上,“咔嚓!”“咔嚓!”“咔嚓!”,“咔!”,弩杆断落,大部分火焰连同油球一并如水,船身上的浓烟立刻就黯淡了一大半儿。
  “用床弩射,用床弩射死他!”耶律察割气得脸色铁青,咬着牙大声吩咐。
  这是如假包换的乱命,床弩只适合用来攻击大型目标,根本不适合用来狙杀对方将领或者兵卒。韩匡嗣麾下的弩手们,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拒绝,然后瞄准大船,再度射出新一轮火焰巨矢。
  “轰!轰!”“轰!”三枚巨矢落水,爆炸,溅起滔天巨浪。另外三枚巨矢成功命中船舷,在船舷上点燃了更多火头。
  又一道魁梧的身影从甲板上飘落,与郑子明和陶大春两人一道,联手去劈砍弩杆。是郭信,郭威派往李家寨“协助”郑子明的郭信,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挥刀劈向了弩杆。
  浓烟滚滚,郑子明和陶大春、周信三个,冒着被烈火灼伤的风险,钢刀奋力挥落。陶勇、石重贵和其他沧州勇士,则用木盆和皮口袋装满河水,顺着船舷不停地浇下。
  火焰忽明忽暗,船身上下起伏,两岸辽国将士的心脏,也跟着上下起伏。眼看着大船就要脱离第二道伏击圈,辽河南岸,忽然奔来一匹通体火红色的高头大马。马背上,一名四十多岁的汉子双手挽弓,搭上一支破甲锥,任马背如何起伏,锥锋都稳稳瞄准了郑子明的后心。
  “韩大帅,韩大帅!”幽州将士齐声欢呼,肮脏的脸上写满了崇拜。
  韩匡嗣,幽州第一名将,曾经隔着河岸一箭射死亲生女儿的韩匡嗣!耶律化葛里迅速认出了来人的身份,心脏再度提到了嗓子眼儿。
  只见韩匡嗣迅速将巨弓拉满,猛地松开右手,羽箭呼啸而出。正在奋力劈砍弩杆的郑子明隐约听到身后风响,本能转身挥刀格挡,“当啷!”一声,火花四射,钢刀歪了歪,羽箭倒飞着掉入水中。
  还没等他看见是谁偷下的杀手,耳畔又已经传来了第二道羽箭破空之声。完全凭借本能,他用脚点了下船舷,荡开数尺,在千钧一发之际,逃离生天。然而,就在他身体处于半空,完全凭借一根缆绳借力的时候,第三支羽箭,已经脱离了韩匡嗣的弓弦,不偏不倚,正中拴在桅杆上的缆绳末段。
  “喀嚓!”缆绳断为两截,郑子明身体直接坠向河水。就在他的双腿即将没入水下的一刹那,陶大春拖着另外一根缆绳飞来,一把搭住了他的手腕。
  “起!”兄弟二人配合多年,心中早有默契,呐喊着同时发力。借助缆绳的拉扯,从水面上飞了起来,高高地跳向甲板。
  “好!”辽河南岸,欢声雷动,也不知道是为了韩匡嗣的精湛射术喝彩,还是为了郑子明和陶大春两个危难关头不离不弃而欢呼。
  “小子去死!”韩匡嗣被欢呼声刺激得怒火万丈,右手一次拉出三根狼牙箭,夹在指缝。双臂用力将角弓连续拉满,“嗖!嗖!嗖!”,三箭连珠,直奔半空中正在荡向甲板郑子明和陶大春两个。
  “无耻!”
  “不要暗箭伤人!”
  “暗箭伤人不算好汉!”
  辽河两岸,有无数人本能地大叫,然后迅速低下头,捂住嘴巴。即便身在敌对一方,他们也希望自己落难时,有兄弟不离不弃。对韩匡嗣一而再,再而三偷袭行径忍无可忍。
  “走,别管我!”郑子明猛地推了陶大春一把,松开手,任自己从半空落下。第一支冷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第二支冷箭擦着陶大春的腋下掠过甲板。第三支冷箭,正中他的右肩窝,瞬间带出一团血雾。
  “嗖!”“嗖!”“嗖!”韩匡嗣对周围的谩骂声充耳不闻,连续拉动弓弦,又是三箭连珠。这一回郑子明,彻底躲无可躲。
  “完了!”耶律化葛里将双眼紧闭,不忍看到郑子明被羽箭穿身而死的悲凉下场。
  “呀!”尖叫声,就在他闭上双眼的瞬间陡然响起,瞬间响彻辽河两岸。耶律化葛里迅速睁开眼睛,定神再看。只见一名腰间拴着绳索,手里举着盾牌老将凌空飞下,恰恰挡在了郑子明身前,将三根狼牙箭,尽数挡在了盾牌之外。
  “拉我上去!”石重贵一手揽着自家儿子的腰,一手举着盾牌,大声命令。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十七八岁年纪,身先士卒,所向披靡。
  “您老小心些!”陶勇带着四名沧州勇士大喊着,同时奋力扯动绳索,将郑子明父子两个,拉上甲板。
  郑子明双腿落地,立刻挣脱父亲的怀抱。左手抢过一把钢刀,身前猛挥。“喀嚓”一声,将肩膀上的狼牙箭砍做两段,带着羽毛的后半段飘然而落。紧跟着,他又竖起刀身用力一拍,“啪”,肩膀后窜出一股血浆。已经穿透了肩膀的箭簇和箭杆,被一并拍了出来,贴着甲板飞出老远。
  “嗖嗖嗖!”李顺操纵船弩,射向韩匡嗣,逼得此人不得不策马闪避。
  “嗖嗖,嗖嗖,嗖嗖!”新一轮火弩从南岸飞来,全都落在了船尾后,无一命中。
  没有更多的发射机会了,水流很急,待弩车重新装填完毕,大船肯定已经脱离了攻击范围。但是,半边船身已经烧了起来,浓烟滚滚。
  河岸边,所有辽国兵卒,都失去了继续开弓放箭兴趣,目送着大船顺流而下,决定把郑子明等人的命运,彻底交给老天爷来掌握。如果船被大火烧沉,则郑子明在劫难逃。如果火被沧州勇士成功扑灭,则说明老天爷不想让英雄豪杰死于阴谋,谁也没必要再枉做恶人。
  就在此时,下游忽然传来一阵低声的号角,“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狼嚎般,撕心裂肺。
  数百只丈许长,四尺宽,浑身涂满黑漆,散发着腥臭味道的渔船,逆流而上。如争抢腐肉的乌鸦般,扑向燃烧着孤舟。
  黑水秣鞨人,穿鱼皮,吃鱼肉,死后将尸体剁碎葬身鱼腹的黑水秣鞨人,来了!他们奉辽国泰宁王耶律察割的命令,要给郑子明最后一击。


第五章 短歌(七)
  “郑子明,你已经无路可逃了。落到咱们手里,总好过落在鱼皮秣鞨人手里!”耶律化葛里猛地一踹马镫,追着正在缓缓倾斜下沉的大船嘶声叫喊。
  “郑子明,投降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父亲,为你麾下弟兄们想想!”东路军节度使耶律底烈在辽河北岸,带着数十名亲兵策马狂奔。一边追,一边冲着河道中央大声命令。
  “郑子明,投降吧,大辽皇帝最重英雄好汉!”辽河两岸,无数将士齐声劝说。
  鱼皮秣鞨世代生活在穷山恶水当中,打洞穴居,茹毛饮血,在大多数契丹将士眼里,都属于不折不扣的化外野人。而郑子明与他麾下的弟兄,却算得上真正的英雄豪杰。所以,此时此刻,大多数辽国将士宁愿放弃仇恨,让郑子明带着弟兄加入自己,也不愿意眼睁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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