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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2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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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将是个少见的黑心肠,为了堵住自己的归路,居然对先前那伙契丹斥候的死活不闻不问。而战场上,最难缠的就是这类对手。为了达到目的,他们根本不会顾及麾下兵卒的死活,所有有助于获取胜利的手段,必用其极。
“是幽州军,幽州韩家的嫡系!”亲兵队长高延福,一边策马狂奔,一边像主将汇报自己观察到的敌情。
“规模大概是四个营,也全都是骑兵!”
“他们应该早就到了附近,发现咱们在追杀斥候,却一直忍着没有露面儿!”
“他们身上都有皮甲,战马的个头和颜色都查不多!队形,队形保持得也,也非常,非常齐整!”
高延寿、高延禄、高延德等精挑细选出来的家将,也迅速将各自观察到的情况向高怀德汇报,越说,声音越是低沉。
骑兵的编制比步兵稍低,但是四个营的骑兵,也有一千六百余人。而此刻的高家军,却只是一个亲兵百人队!以一百敌千六,恐怕即便孙、吴转世,也没有多少胜算。
但是,紧张归紧张,大家伙的动作却丝毫不乱。一边汇报总结着敌军情况,一边簇拥着主将高怀德策马飞奔。很快,就抵达了临近那座山坡的最高处,自动摆开阵势,占据了有利地形。
来自幽州的骑兵,也如同乌鸦般,在山脚下汇聚。一座品字形军阵,转眼便现出了雏形。紧跟着,又是一阵低沉的号角声响起,有一名同样穿着银甲白袍,胯下骑着白马的年青将领,缓缓走到军阵的正前方。“燕京留守之子,大辽幽州军左厢豹骑军都指挥使幽州韩德璋,这厢有礼了。有请山上仁兄,下来对面一叙。”
第九章 长缨(九)
“将军小心,幽州韩家没一个好东西!”
“放任斥候被我等杀光,此子心肠歹毒,将军不得不防!”
“兵力远胜却故意放低姿态,此人……”
众家将七嘴八舌,不约而同地劝阻高怀德切莫自投罗网。
而以高怀德的性子,怎么可能向一个陌生的同龄人示弱?不待众家将的话音落下,已经一溜烟儿冲下了山坡。直到与对方相距不足三十步远,才又轻轻一带坐骑。手持银枪微微欠了欠身,高声回应道:“归德军节度使之子,大汉忠武军节度使高怀德,追杀胡虏至此。不知道韩将军拦下本节度的去路,到底有何所图?”
拦住去路,当然是为了将其杀掉或者生擒。这句话,简直就是明知故问。但“归德军节度使之子”和“忠武节度使”这两顶帽子,却让同样自持血脉高贵的韩德璋,不愿把目的说得太直接。因此又笑了笑,大声说道:“胡虏?高世兄这话可就不妥当了。契丹人虽然久居塞外,却是正宗的大汉高祖后裔,耶律一姓,译过来为刘氏。倒是贵国的刘知远父子,才是地道的异域胡虏,趁着我大辽皇帝北归养病之机,窃据了中原皇位,倒行逆施!”
“嗯?啊?我呸!”见过巧舌如簧的,却没见过如此能绕着弯子把假话说成事实的。高怀德顿时把身子一伏,大啐特啐。然而,嘴巴里的吐沫吐完了,他却想不出足够的理由来反驳对方。辽国耶律氏的确一直自称是汉高祖刘邦的嫡系血脉,并且能拿出许多似是而非的证据。而刘知远也的确出身于沙陀,与后唐开国皇帝李克用一样,无论眼睛和头发的颜色,都跟中原豪杰大不相同。
“我大辽皇帝,对部将亲如手足。即便犯下再大的过失,只要不涉及谋反,皆能得以善终。而反观伪汉,当皇帝在朝堂上设伏诛杀枢密使、宰相和财相,如此行为,古往今来闻所未闻,与茹毛饮血的禽兽有什么两样?”发现高怀德口才并不像身手同样高明,韩德璋立刻决定再接再厉,把契丹皇帝耶律阮的“宽宏大量”,与刘汉皇帝刘承佑的刻薄寡恩,迅速摆在了一处。
“住口,你休要胡搅蛮缠!”高怀德被问得额头见汗,只能硬着头皮大声打断,“耶律阮那厮杀得大臣也不少。你别以为我远在中原就没所耳闻,前,前南院大王耶律刘哥,他哪里去了,怎么生死皆无音讯?”
“高兄也知道耶律刘哥?那你应该也知道,他勾结萧翰和耶律寅底石,窥探大位的逆行了?即便如此,陛下依旧饶了他全家不死,只是罚他去守着祖庙闭门思过而已。”韩德璋不慌不忙,笑着道出另外一个关于契丹皇帝如何仁慈的“证据”。
从小到大,他都被家人灌输关于契丹皇帝如何宽宏大度,英明神武的谎言,因此在内心深处,早已把这些当成了事实。所以面对着已经抛弃了中原皇帝的高怀德,侃侃而谈,丝毫不觉得自己所说的话是何等地漏洞百出。
反观高怀德,原本就不擅长诡辩之术,对中原皇帝刘承佑最近所行之事,心中也的确极度不耻。因此,无论如何搜肠刮肚,都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反戈一击。直憋得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黑,才又扯开嗓子大吼了一句,“荒唐!耶律刘哥乃百战名将,理当马革裹尸。把他关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让他空有一身本事却无处施展,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那我大辽皇帝,至少没有殃及他的妻儿吧?”韩德璋胜卷在握,言谈举止愈发淡定从容,“史弘肇和郭威的家人呢,从七十岁老妪到垂髫小儿,可有一个被手下留情?”
“你,你说这些,没什么用!”高怀德被问得又是头皮一紧,强打精神回嘴,“刘承佑倒行逆施,我们中原豪杰废了他,另立明君便是。无论如何,轮不到你这个认贼作父的家伙,来指手画脚。”
“谁能保证,你们所立的明君,不会是下一个刘承佑?”韩德璋像毒蛇一样,咬住他的话头,步步紧逼,“更何况此刻在你家皇帝眼里,你们才是反贼。倒是我们幽州军和大辽铁骑,是应邀前来平叛的自家人。高兄,小弟先前看过你的身手,可谓当世无双。有如此一身本事,不投靠在大辽明君帐下建功立业,以图将来裂土封茅。又何必替他人去做嫁衣?不如听小弟一句话,及早弃暗投明。待我大辽第二次拿下汴梁,你高家父子凭着带路之功,何愁不能成为中原第一诸侯?”
“你,你,你……”高怀德被气得直打哆嗦,却没有任何办法来反驳。相反,中原第一诸侯六个字,却如同毒液般,不停地腐蚀着他的心脏。
乱世当中,善恶是非原本就不甚分明。数年来,皇帝杀诸侯宛若切菜,诸侯杀皇帝,也如同割鸡。高家昔日在朝廷和顾命大臣之间左右逢源,所图的不就是两头讨便宜,暗中积蓄力量壮大自身么?如今有了更好的机会,只要自己轻轻点一下头……
然而,下一个瞬间,他眼前却忽然闪过了一个骄傲的身影。郑子明!从相遇那天,就处处压他一头。如果他高怀德今天选择了投降辽军,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跟此人一争高下。只要一见面儿,就得低着脑袋灰溜溜地望风而逃。
“你说这些,高某不懂,也不知道如何反驳。”猛地吸了一口气,高怀德将腰杆挺直,一字一顿地回应,“但高某却知道一件事,男子汉大丈夫,不可为胡虏鹰犬。更不可带着异族屠杀自家同胞。否则,无论日后谁做皇帝,无论其后人怎么洗,都必将遗臭万年!来吧,不要再废话,咱们等会儿手底下见真章。但愿你的本事,配得上你的辩才!”
说罢,也不管对方如何舌灿莲花。一拨坐骑,径直跑向了自家兄弟。
“高兄且慢。高兄,且听我一言。你……”好不容易把对方说得心神大乱,正准备收取战果,却不料对方忽然拒绝继续纠缠,转身就跑。韩德璋顿时觉得全身力气都砸在了空气中,心中空荡荡好生失落,策马追出了十几步,终究无法再让目标回头。立刻猛地一咬牙,俯身从马鞍侧抄起角弓,搭上一支涂了狼毒的羽箭,引弦便射。
“卑鄙!”
“无耻狗贼!”
“将军小心冷箭!”高延福等人在山坡上看得真切,赶紧扯开嗓子大声提醒。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毒箭已经距离高怀德仅仅剩下咫尺之遥。就在大家伙儿吓得闭上眼睛的时候,原本看上去毫无防备的高怀德,却猛地在马背上来了个大拧身,手中拿起一只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圆盾迅速一挡,“当”地一声,将韩德璋的羽箭磕得倒飞出去,没入土中,深入盈尺。
第九章 长缨(十)
“呀!”志在必得的一记绝杀,居然在最后关头落了空,韩德璋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然而,毕竟是家族里头排得上号的青年翘楚,心神虽然有些慌,手上的动作却丝毫不乱,凭着严格训练养成的本能,将另外一支毒箭又搭在了弓臂之上。
“贼子无耻!”对面的高怀德反应更快,嘴里出一声怒喝,手中圆盾猛地向后一抡,如同长了眼睛般,带着风声直奔韩德璋的胸口。
这一招,连同抡出去的圆盾,都是用了极大代价从郑子明手里所换。当初高怀德自己在切磋时初次遇上,都狠狠吃了一次大亏,更何况是一心只想着算计别人的韩德璋?右手刚刚拉开弓弦,却忽然看到又一道寒光急劈而至。慌乱中,只能又将弓弦松开,双手拿着角弓奋力外格,“咔嚓——嘭!”。
单薄的弓臂,哪里承受得住如此重击。方一与圆盾接触,就立刻断成了两截。而那精铁打造的圆盾,却依旧有余势未衰。继续带着风声旋转向前,如同一记重锤般,狠狠砸在了韩德璋的胸口。
“哇!”饶是有护心镜挡着,韩德璋也被砸得鲜血自口中狂喷。整个人立刻就没了筋骨,如同一只烤焦了的毛毛虫般缩卷在了马鞍子上。
高怀德却恨他放冷箭害人,一击得手之后,立刻拨转了战马。双手平端长枪,双腿轻轻一夹胯下白龙驹小腹,如同猎食的蛟龙般,顺着山坡扑将下来。
此时此刻,韩德璋哪里还有勇气迎战?赶紧拨转坐骑,逃向本阵。一边逃,一边双手抱着战马脖颈大声求援,“来人,快来人!拦住,拦住他!”
“跟上将军”“跟上将军!”“擒贼擒王!”山顶上,高延福等家将也迅速做出了正确反应,纷纷策动坐骑,借助山势一冲而下。总计百十个人,竟然跟在自家主将身后,向十六倍于己的幽州军发起了强突。
“迎战,准备迎战!”密密麻麻的幽州军当中,有二十几个人率先发现了情况不妙。大声叫喊着,冲出本阵。
都是韩氏本族的家将,平素待遇远超过寻常士卒,战斗经验也相对丰富,在策马狂奔的同时,已经自动分成了左右两个小队。放过抱着马脖子吐血的韩德璋,随即像两扇门板一样,狠狠夹向了急追而至的高怀德。
“杀!”高怀德不闪不避,提臂,沉肘,将骑枪端平,奋力前刺。借着战马的速度,捅进左侧迎上来的一名敌将胸口。
撞击产生的力量让枪杆骤然弯曲,随即,又猛地弹直。被刺中的敌将瞬间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权,整个人如同一个布口袋般,被挑离了马鞍,挑上了半空,然后被枪杆弹开时的巨力,朝右侧甩了出去,猩红色的血雨,浇了自家同伴满头满脸。
“啊——”右侧冲上来的韩氏家将,嘴里发出狼一样的长嚎。举起骑枪,朝着高怀德小腹乱捅。高怀德连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猛地一侧身,将急刺过来的枪锋避过。紧跟着,手中长枪忽然化作的长鞭,从左向右猛抽,“呯”地一声,将空门大露的韩氏家将抽下了马背。
眼前瞬间一空,七八步外,第三、第四名出阵迎战的韩氏家将,面孔上写满了震撼。以二敌一,却都没撑过一招!敌将武艺,绝非常人能敌。
还没等他们想好该如何应对,双方的战马已经接近到一丈距离之内。高怀德刚刚收回来的骑枪,再度稳稳端平。雪亮的枪锋犹如一道闪电,伴着隆隆的马蹄声,正中第三名韩氏家将哽嗓。
“噗”枪锋从脖颈后露出半寸,然后回收,斜刺,连贯得宛若行云流水。第三名韩氏家将的尸体缓缓从马背上坠落,第四名家将努力遮挡,躲避,双腿不停磕打马腹试图蒙混过关。然而,双方之间的武艺相差实在过于悬殊。高怀德手中的枪锋在接连被挡住两次之后,依旧斜着刺进了他的后背。虽然只是一点即收,却已经令他的脊柱断为了彼此毫无关系的两截。
“啊——”脊髓被刺断的韩氏家将,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双手哆嗦着欲控制平衡,小腿、大腿和屁股却已经不再接受大脑的指挥。像个初学骑马的顽童般,摇摇晃晃,摇摇晃晃朝着山坡上跑出了二十余步,最终,若惨叫着掉落尘埃。
第五名出阵阻敌的韩氏家将,追悔莫及。手中长枪舞得宛若一座风车般,护住自家的周身要害,只求自保,不求建功立业。
高怀德冷笑着朝他撇了撇嘴,骑枪朝着侧下方一刺而退。左手虚握,右手迅速后抽,外推,然后握紧枪纂向前猛挑,骑枪如同蛟龙般从第五名韩氏家将的战马脖子下,转刺向了第六名家将的软肋。
“轰!”第五名家将胯下的战马轰然而倒,将背上的主人摔得筋断骨折。第六名韩氏家将被发生在身侧的变故吓得一愣神,手上动作立刻就慢了半拍。而高怀德的长枪,就趁着这一愣神的机会,直接命中的目标。
拧身、抽枪,鲜血与枪缨一起飞起来,像两朵怒放的红莲。白龙驹背上,高怀德放声狂笑。加快速度,扑向了下一名对手。
那是一个脸上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人,已经被同伴的惨死,吓得有些胆寒。见高怀德扑向了自己,立刻用力拉偏马头。胯下辽东良驹心领神会,在狂奔中猛地转向,避开从山坡上扑下来的那个杀神,直奔战场边缘的树林。
第八名韩氏家将,反应就远不如络腮胡子及时。惊慌中,竟然将铁锏高高地举过了头顶,准备跟对手来个同归于尽。高怀德哪里肯让他如愿,骑枪瞄着他胸前大露的空门,猛地戳了下去。随即双臂同时用力,一个平端一个下压。将此人高高地挑起来,甩向了剩下的数名韩氏家奴。
“呯!”一名韩氏家将躲避不及,被尸体直接砸下了坐骑。另外几名韩氏家将果断拨转坐骑,让开如同蛟龙般扑下来的高怀德,斜着冲向了此人背后的山坡。
凭借八名家将的舍命拦阻,韩德璋已经逃归了本阵。他们这些人的任务已经顺利完成。继续送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如暂时保住有用之身,寻找机会以图将来。
这个打算,用在家族之间的仇杀上,没有任何过错。然而,用在两军阵前,却是罪大恶极。随着他们的避让和高怀德有意控制马速,山坡上那些高氏亲兵已经与自家主帅汇合到了一处。在高速移动的过程中,以高怀德为锋,组成了一个锐利的铁三角。
“放箭,放箭,赶紧放箭!”刚刚脱离险境的韩德璋,再度吓得亡魂大冒。张开猩红色的嘴巴,大声命令。
哪里还来得及,战马跑过百步的距离,不过是五六个呼吸功夫。而此时此刻,高怀德和他的亲兵们,距离幽州军的本阵,却连三十步都不到。还没等惊慌失措的幽州军拉开弓弦,由骑兵组成的长三角,已经狠狠刺到。如烧红的钢刀刺入了牛油,一路毫无迟滞。
以骑兵为主的幽州军根本提不起速度,站在原地的骑兵,灵活性还不如步兵。转眼间,如同秋田的麦子一样朝着两侧倒去,鲜血在半空中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下马,下马用长枪上前阻敌!下马用长枪结阵阻敌!”韩德璋急得又吐了一口血,在马背上如同疯子般大喊大叫。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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