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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2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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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计从,倚重极甚。若是你不早早替他做出防范,等到他自己想起来时,恐怕已经是有心无力!”
  “我想想,秀峰,你别逼我太紧。”感觉头顶的帐篷在迅速旋转,郭威闭上眼,脸上的冷汗流得更急。
  “不是我逼你,而是形势逼你。除非,除非你清完君侧后,再学周公,把皇位继续交给刘家。”王秀峰却丝毫不肯顾忌他的感受,继续挥舞着胳膊补充,“否则,君贵若是做了皇帝,姓郑却未必像你和史弘肇两个先前那般,明知道钢刀已经悬在了头顶上,却依旧心存侥幸,逆来顺受!”
  “够了,秀峰,闭嘴!我请你闭嘴!”郭威猛地一捶帅案,随即,两腿一软扑在了上面,颤抖得宛若雨中残荷。
  江山、亲情、惜才之心、全家被杀之痛,刹那间,无数矛盾且激烈的思绪在他心头翻滚,冲突,宛若匕首一样戳着他的五腑六脏,折磨着他大脑与灵魂,令他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耳畔金鼓齐鸣,原本魁梧健壮的身躯,像虾米一样缩了起来,缩了起来,趴在帅案上缩成了紧紧一团。
  “你……”王峻觉得自己好生委屈,拍打着桌案准备继续直言相谏。猛然间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了郭威的痛苦反应,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已经到了嘴边的咆哮,瞬间变成了惊呼,“文仲,文仲,你怎么了?你,你别吓我!好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快点儿坐起来,坐起来,这件事咱们俩以后再商量。来人啊,赶紧去叫郎中……”
  “大帅,大帅怎么了!”帐外警戒的侍卫们听到叫喊,纷纷冲了进来,随即,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
  他们以前从没见到过,自家主帅如此孱弱模样。即便是当初全家被杀的消息从汴梁传来,大帅郭威在众人面前,也只是流着泪呆坐了片刻,随即便宣布起兵“清君侧”,腰杆始终未曾弯下去分毫!
  而现在,那个曾经顶天立地的英雄,那个可以单手擎起半壁江山的豪杰,却变得和寻常上了年纪的老叟一样,赢弱而又无助。如果这幅模样被外边那些首鼠两端的诸侯们看见,恐怕大军未渡黄河,兵马已经逃散过半。
  “关上帐门,不要让任何人再进来!”王峻也瞬间意思到,自己在惶急之下,做了一个最糟糕的应对。赶紧挥了下衣袖,厉声吩咐。
  “是!”亲卫们迅速关好了中军帐们,然后又围拢在帅案前,一个个满脸惶恐。
  目光迅速从众侍卫脸上扫过,王峻尽可能地记下每一个人的模样,“从现在起,一直到大军抵达汴梁城下,尔等全都在中军旁单独设帐安置。谁也不准……”
  “行了,俊峰,没必要弄得如此神秘。”郭威忽然振作了起来,挥挥手,打断了王峻的部署。
  “你,文仲,你,你好了?”王峻又惊又喜,流着泪询问。
  如果郭威一病不起,大军必然不战而溃。到那时,恐怕死得不只是郭威一个,他王峻的全家,以及郑仁诲、王殷、李洪义、郭崇等人,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悲愤过度,心痛病犯了而已!”郭威缓缓坐直了身体,轻描淡写地补充。“老夫又不是神仙,怎么可能对举家被戮的惨祸无动于衷?把中军帐的门打开,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如果有人探听,也如实回答便好。有些事,让人看见,远比藏着掖着强。”
  “是!”众亲卫如蒙大赦,抬手擦了把冷汗,踉跄而去。
  如果大帅不及时阻止,依照王峻的性子,恐怕不仅仅将所有当值侍卫都圈养在一个帐篷里那么简单。恐怕用不多久,待人心稍稍安定,他就会将知情者都杀人灭口。
  众亲卫了解王峻以往的作为,所以才在庆幸的同时,对自家大帅万分感激。而王峻本人,也从郭威对同一件事情的处置上,看到了他自己的不足,不待众亲卫身影去远,就讪笑着说道:“文仲的心胸气度,王某望尘莫及。有些事,你只要有自己的安排就好。刚才是我太急了,不该如此逼你!”
  “秀峰兄也是出于一番公心!”郭威笑了笑,并不打算将刚才自己的失态,归咎于他人。“此番既然已经把主将印信交给了大兄,便不算出错。至于今后,我会跟君贵当面协商一下,问问他的想法。”
  王峻闻言,立刻又变了脸色。手扶着帅案,居高临下地说道:“君贵能有什么想法,他一向拿郑子明当亲兄弟,连陪着对方去辽东找死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他们是兄弟,一如先皇与郭某当初!”郭威叹了口气,满脸疲倦地补充。
  “兄弟之情,怎么比得上如画江山?”王峻对这个说法不屑一顾,立刻梗着脖子反问,“纵使他们兄弟俩有始有终,万一又像先皇跟你一样,君贵比姓郑的早……”
  一句丧气话没等说完,中军帐外,却猛地传来柴荣爽朗的问候声,“张直,我父亲还在忙着处理公务么?麻烦你替我通禀一下,就说我得了一件征战利器,要当面呈给他看!”


第九章 长缨(五)
  “在,大帅正在跟王宣徽探讨军务!”刚刚从中军帐内“逃”出去的亲卫队长张直像久旱的禾苗盼到了甘霖般,用颤抖的声音回应。
  “不用通禀了,进来吧,我隔着这么远都听见你的声音了!”郭威冲着王峻摇头而笑,随即朝门外大声吩咐。
  王峻虽然不高兴自己在跟郭威探讨事关将来的大计之时被人打断。但是也没有办法阻止柴荣来拜见自家养父,只能讪笑着向郭威拱了下手,然后宣布告辞。
  “王伯父也在,正好,我这里有一件利器,劳烦您老也帮忙给点校一二!”柴荣拎着一把半人高的木制器具大步入内,恰恰跟王峻迎面碰了个正着,连忙躬了下身,笑着挽留。
  “不看了,君贵请自便。王某是文官,不干涉武事。”王峻却没有任何心情再浪费自己的时间,摇摇头,笑着着加快了脚步。
  柴荣早已经习惯了他的狂傲,也不为怪。非常礼貌地停在了原地,先目送此人的身影出了中军帐,然后才有走向郭威,笑着将手里的木制器具摆在了帅案上,“恭喜父帅,大军未抵汴梁,途中又得一征战利器。”
  “这是何物?莫非,莫非……是连,连弩?”郭威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过去,紧紧盯着柴荣所献的木器,声音以为激动而变得有些沙哑。
  只见此物以白蜡木为身,檀木为弰,铁为登子枪头,铜为马面牙发,鹿筋扎丝为弦。长四尺两寸余,宽近两尺。正中央横着一个木板,上刻四个凹槽。凹槽末端外部,则用烙铁轻轻地烫了几个数字,六十、七十、八十、一百。
  凭着经验,他可以判断出,自家养子所献,应该是一把弩弓。然而军中即便最轻便的擎张弩,也远比眼前之物笨重,且一次只能一发。眼前之物,却有四个深浅不同的凹槽,很显然,可以同时填四根弩箭就位。
  “此为武侯弩,五胡乱华时便已经失传。子明在沧州却根据书中所载的只言片语,又给做了出来!”早就料到会让自家义父见猎心喜,柴荣用手在弩弦上探了探,带着几分炫耀回应,“可以一次安放四支弩箭,然后选择单发或者四支齐发。最远可达二百步,有效射程大概是六十到一百二十步。”
  “图在哪里?可,可否让工匠赶制?”眼前仿佛出现了自己一方朝着敌军万箭齐发的场景,郭威站起身,继续哑着嗓子追问。
  “在这儿!”柴荣后退半步,从怀里摸出一个带着体温的鲸鱼皮小包,连同里边的图纸,用双手递到了郭威面前。“据子明说,造价在朱漆弓的二十倍之上。但好在材料都可以直接拿来用,不必像造角弓那样,花费三年时间养材!”
  “好,好,好!”郭威双手将图纸和皮包接了过去,雪白的胡须,在胸前上下颤抖。
  冬析干而春液角﹐夏治筋﹐秋合三材,造一把合格的角弓,前后耗时高达三年。虽然可以大批量养材,不断轮替,但其花费的时间和精力,也始终是个庞大的数字,令地方藩镇个个望而却步。
  所以自打李唐覆亡以来,军中所用的角弓就一代不如一代。唐末官制的朱漆弓已经成了大将专用的重宝,而普通弓箭手,则多是用桑木弓对付,威力小不说,射程和精度也非常令人头疼。
  忽然有了一种射程高达两百步,可以连发,并且可以大批量赶制的连弩摆在面前,半生戎马,熟知作战窍要的郭威,怎么可能不感觉喜出望外?虽然时间和财力,都不允许他在短时间内,将此物大量装备到麾下军队,但至少让他感觉到自己距离年少时的理想又近了一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越行越远。
  “除了造连弩的图样之外,包里还有一件的东西,比图样要重要百倍。孩儿刚才没有说,父帅看看就知道是什么了。”柴荣却得意地笑了笑,故意卖了个关子。
  “哦?”郭威又愣了愣,笑着摇头,“你这孩子,唯恐给老夫的惊喜不够多。”
  养子这些天来,千方百计安慰自己的举动,他都刻在了心里。所以哪怕接下来看到的东西,不如武侯连弩远甚,他也会努力做出一幅老怀大慰的模样。无他,在汴梁那场惨祸中,柴荣的妻子和三个孩子,也被刘承佑的爪牙杀害。如今他们父子两个,都是孤苦伶仃,货真价实的相依为命。
  皮包轻轻地被他信手打开,一叠标记清晰的图样,从里边露了出来。每一个相关部件都画得极为齐整,旁边还用细笔写出了具体数据和尺寸,只要工匠头目能识字,肯定可以将连弩完美地批量打造出来。
  图样之下,还有另外一叠淡青色桑皮纸。已经被装订成了一本书模样,看上是极为精致。郭威信手翻了翻,当目光与书的封面相遇,又是微微一愣,“练兵纪要?郑子明写的?”
  “正是!”柴荣笑着点头,“前几天会操,孩儿见父帅对三弟麾下士卒的军容颇为赞赏。便要他抓紧时间去把练兵的心得和具体过程都写下来。好在他动作够快,赶在明天开拔之前,恰恰完成了最后一段。”
  “好,好,没等出征,他就接连给老夫献上了两件军国重器。其心可嘉,可嘉。老夫向来不白拿别人的东西,这……”郭威心里愈发感觉高兴,手指敲打桌案,斟酌着夸奖。
  乱世当中,哪个领兵的武夫,没有一些独门绝技?拿了他们的这些绝技,就等于摸清楚了他们的命脉罩门,最差情况,也能照葫芦画瓢,让他们无法继续凭着此技在世间称雄。
  所以光凭着献弩之功,一个三品将军的职位就是跑不了的。再加上一份更为珍贵的《练兵纪要》,郑子明的沧州防御使,也应该往上再升一到两格。防御使之上便是节度使,沧州原本隶属横海军,横海军之上……
  猛然想起王峻先前的警告,郭威眉头微微一动,笑容立刻变得有些僵硬,“出征在即,也来不及给他升官了。这样,等此战结束,老夫定然不会亏待了他!”
  “不急,不急,我们三兄弟之间,原本也不分什么彼此!”柴荣对自家养父郭威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熟悉,本能地就察觉到对方的反应有些古怪,笑了笑,低声宽慰,“况且当初他练兵之时,我就跟他说过,全力支持他按照自己的想法打造新军。而若有所成,则可以交给父帅全力推行。”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你今后……”郭威本能地,就想提醒自家养子,现在与当初情况已经完全不同。然而,话说了一半儿,看看柴荣那纯净的面孔,竟不由地心中一疼。叹了口气,把剩下的言辞全都吞回了肚子里。
  自己跟刘氏父子之间的恩怨纠葛,折磨自己一个人就足够了。荣儿还年青,未来的路还很长。
  “是王伯父,刚才跟您这里胡说了些什么吧!”柴荣的心脏,也是瞬间微微一痛,笑了笑,低声道,“这个鼠目寸光的家伙,自己心里头一团漆黑,就容不得别人眼睛里有半点儿光明。”


第九章 长缨(六)
  “你,你胡说些什么?你,你王伯父气量虽然差了些,料事却向来极准。对你老子我,向来也忠心耿耿。”瞬间就听明白了柴荣话语所指,郭威双眉倒竖,虎眼圆睁,红着脸大声呵斥。
  然而,他是一个优秀的统帅,却不是一个合格的政客。至少,现在还不是。因此这番勃然作色,不觉透着三分底虚。没等柴荣出言辩驳,就自行将目光挪开,侧着脸,大声补充:“你王伯父,还不是为了你打算!那郑子明不到二十岁就手握重兵,万一将来……”
  “孩儿不需要王伯父为孩儿打算!”柴荣缓缓后退了半步,铁青着脸摇头,“父帅,您春秋鼎盛,且有大恩于天下黎庶,待给娘亲和几个兄弟姐妹报完了仇,再娶两房妻子,不愁老天不赐下子嗣。孩儿作为兄长,今后也足以为弟弟在外边遮风挡雨。犯不着这么早就忌惮别人,免得寒了天下壮士之心。”
  “胡说!老夫已经年近半百,又曾经多处受伤,气血早就不再充盈!”感觉到义子心里头流淌着一片赤诚,郭威收起怒容,轻轻摇头,“况且人到七十古来稀,即便为父能再养下孩子,也看顾不了他长大成人。因此,为父手里这点儿家底,你看得上也好,看不上也罢,都必须交给你。否则,日后主幼臣强……”
  “父帅!”柴荣大声打断,心中感动得无以名状。“孩儿可以发誓,此生不会对家业有窥探之心!如有违背,五雷轰顶而死!”
  他虽然不是郭威亲生,并且在刘承佑发难之前,郭威膝下也有自己的嫡亲骨肉。但对他这个过继来的孩子,郭威却与亲生别无二致。所以,无论出于报恩角度,还是出于年青人心中那股子骄傲,柴荣都没想过染指郭氏家业的继承权,哪怕眼看着郭威就要成为一国之君。
  然而,听了他的誓言之后,郭威却喟然长叹,“唉——!你这孩子,让为父怎么说你。为父一手把你带大,怎么可能信不过你的人品?但为父,为父却无法保证自己将来的孩子,也跟你一样正直啊!!老夫两年前可曾想过,要夺了刘知远的天下。可,可最后呢?最后却被刘氏子将全家杀了个精光,不得不起兵杀向汴梁!”
  说到自己的悲惨遭遇,他心中又是一阵刺痛。两行热泪,夺眶而出。而那柴荣,虽然也顿时觉得心如刀绞,却迅速抬手在脸上抹了两把,低声说道:“将来如何,谁又能算得清楚。岂能因为担心他不成器,就把还没出生的弟兄都当贼防着?若人人都做如此想,那天下父母岂不是都只能生养一个,其后再有别的子嗣,生下来就直接溺死!”
  “这……”郭威被说得无言以对,也抬起手在脸上迅速抹了两把,苦笑着说道:“为父之言,听起来的确有些荒谬。可为父这辈子,看够了主弱臣强的惨祸。为父管不了别人,至少从自己这儿开始,绝不会传位给不懂事的黄口小儿。”
  “父帅您春秋鼎盛,传位的事情,咱们父子至少要等十年后再说!”柴荣不想再惹郭威伤心,笑了笑,果断选择了逃避。
  “你这孩子!”郭威知道,再继续说下去,反倒显得父子之间生分了。嗔怪了一句,继续苦笑着摇头,“从小就是有主意的。也罢,此事老夫暂且不提。但你王伯父今天……”
  “孩儿还是那句话,不劳王伯父操心!”事关兄弟之间的友谊,柴荣不敢轻易退让。拱了下手,大声抗辩,“子明和元朗当初跟我结拜之时,可不知道我是您的儿子。我也不知道,他们的父亲是谁!可相识以来,子明所做之事,没有一件让孩儿失望过。孩儿在他身上花的每一文钱,也都收到了十倍以上的回报。”
  这些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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