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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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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二人都参加过战前的军议,对当初郑子明所做出的各项决策,至今记忆犹新。在数日之前,大伙可不像现在这般信心十足。包括郑子明本人在内,都觉得此战胜算不大。曾经下令在寨子里许多地方提前堆放好干柴,只要战事不利,便会主动撤离,用一把大火将李家寨烧个精光。让敌军徒拥胜利之师的虚名,最后却什么好处都捞不着。
谁也未曾料想,气势汹汹而来的敌军,稀里糊涂地就败在了大伙手里。过程既不惊险,也不刺激,甚至还有一点乏味。
而这场乏味的战斗,结果却极为辉煌。两千余幽州精锐,最后逃离生天的应该凑不到五百,其中,还有四百多人躲在陶家庄,今夜像乌龟一样没敢露头。
“子明,我,我也觉得,幽州军真的是名不副实。要说上一次输给咱们,是因为骄傲自大,被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次,他们总不该还是输在了轻敌上面!”陶三春心细,看问题的角度,也与其他人不尽相同。“刚才追杀溃兵时,我也跟其中几个家伙交了手。感觉,感觉他们真的不比咱们强。顶多是作战经验丰富一些,其他,无论是体力,还是相互之间的配合,都比弟兄们大大不如!”
“这……”听陶三春说得认真,郑子明低声沉吟。
事实上,他对敌军的拙劣表现,也感觉莫名其妙。在此战之前,他心里一点必胜的把握都没有,想得最多的,是如何给了敌军迎头痛击之后,带着尽可能多的弟兄从李家寨平安撤离。
直到昨天下午,潜伏在陶家庄周围的斥候们,带回了敌军的整套撤退计划。郑子明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过高地估计了对手。而那时,他却已经来不及考虑其中原因,只能先集中起全部精神,在敌军的必经之路上布置陷阱,以免一不小心就错过了送上门来的良机。
“老子手下这五百亲军,都是一日一操,顿顿吃饱,隔天还会加肉。所消耗的米粮辎重,在别人那里,养一万大军都轻松。所以老子麾下这五百弟兄,轻松就打别人数万!”猛然间,他眼前出现一个霸气的身影。
是常思!被刘知远亲手送入死地,却凭着五百亲信横扫泽潞两州的常思!虽然在此人身边的时间加起来,也不够两个月。但现在扭头回望,这两个月所学,却足以让郑子明受益终生。
第十章 狂风(四)
不是幽州军名不副实。而是乡勇的实力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得很强。
下一个瞬间,郑子明的眼神突然发亮,整个人变得神采飞扬。
常思教的那些东西,终究没有白教。自己这小半年来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义兄柴荣通过郭家源源不断送来的粮草辎重,也终于没有白打水漂!在各方的一致努力下,李家寨的乡勇,早已脱胎换骨。只是,自己身在其中,感觉不到变化的巨大而已。
这只是短短几个月时间,如果将来自己有了更好的机会,得到更充裕的兵源和物资供应,挥兵辽东,必将不再是一个梦想!那时,自己就可以将父亲救出来,再郑重地问一次,自己的身世到底如何?那时,无论自己是不是他的亲生,父亲都必将以自己为荣……
有股湿热的暖流,在郑子明的心底缓缓涌起,缓缓涌遍他的全身。
他终于朝着梦想又近了一步,尽管,这一步走得分外艰难。
“烽烟绕两京,万里鼓角鸣,男儿拔剑起,蔚为万夫雄……”四下里,弟兄们吼起了凯歌。曲调简单,文词也算不上有多华丽,听在人耳朵里,却是热血沸腾。
“碧血染旗画,赤心耀边城。谈笑扫北虏,笙管奏太平!”李顺和陶大春扯开嗓子,高声唱出战歌的下半阙。
“烽烟绕两京,万里鼓角鸣……”更远处,山风送来回声和其他弟兄们的歌声遥遥唱和。
“男儿拔剑起,蔚为万夫雄……”陶大春,李顺、陶勇,还有周围众乡勇们,再度齐声高歌。或敲打盾牌,或者刀剑相击,奏出一曲男儿铿锵。
“碧血染旗画,赤心耀边城。谈笑扫北虏,笙管奏太平!”郑子明迅速被大伙的情绪所感染,也扯开嗓子加入了合唱大军。
今夜,胜利属于他们,谁也没有资格笑他们年少轻狂。
待回到李家寨之后,东边的天空已经微微发亮。筋疲力竭的乡勇们顾不上洗漱,钻进各自的营房内,倒头便睡。郑子明自己,却只是用冷雪擦了把脸,就迅速把麾下的几个核心骨干召集到中军之内,开始谋划下一场战事。
据昨夜韩匡美亲口炫耀,下一波辽军规模高达两万。扣除一部分吓唬人的浮夸,实际规模,恐怕也有七到八千之众。按照幽州军战兵和辅兵对半分的传统,这伙新来的强盗当中,战兵的数量,再往少了算,恐怕也不会低于三千。而巡检司的乡勇已经接连进行了两场恶战,此刻还能拿出来的弟兄,已经不足六百!
三千对六百。即便韩匡美不拿辅兵当消耗品,巡检司这边依旧要以一敌五。如果姓韩的发了狠心把辅兵也都押上,乡勇们就要以一当十,甚至更多。
当发觉了敌我兵力对比悬殊这一残酷的事实之后,大家伙的心脏和头脑,迅速就从血战获胜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每个人的脸上,都显出了几分凝重。
“敌将初来乍到,前两场战斗他们输得又实在有些凄惨。所以,姓韩的应该会在山外停留三到五天,以便收拢败军,顺便从马延煦等人嘴里,了解我军的虚实!”在座当中,潘美读过的兵书战策最多,心思也转得最快。从床板上支撑起自己的脑袋,低声剖析。
“韩匡美那厮昨夜跟咱家巡检约的是三日后再战。”李顺嘴快,立刻起身大声补充。“据我观察,那厮又极要面子。应该是豁出去手下多死些人,也会先跟咱们打上一场!”
“怎么可能,那他岂不是又成了第二个马延煦?”郭信闻听,立刻皱着眉头出言反驳。然而,话说出了口,他却又猛然想起了自己还是待罪之身。脸色瞬间就是一黯,咧了咧嘴,讪讪地补充,“我只是,我只是觉得,他会汲取马延煦的教训。没有绝对把握,不会轻易跟咱们动手。以免又失了锐气,进退两难!”
“他可以来了之后,不立刻发起进攻。只要把队伍拉到冰墙之下摆开,就算没有失言!”李顺丝毫没有注意郭信的脸色变化,或者说现在已经不太在乎,想了想,大声补充。
“这……”郭信对他的说法很是怀疑,却犹豫了一下,没有继续反驳。
潘美心细,见状赶紧接过话头,笑着总结道:“这个倒没有必要争执。反正无论咱们这边怎么说,敌将都不会听。先按照三日后双方交手做准备就是。三日后如果敌军不来,咱们这边也没啥损失!弟兄们还乐不得多休整几天!”
“那倒是!”在座众人笑着点头,对潘美的看法表示赞同。随即,又开始探讨与敌军交战的具体方案。
众寡如此悬殊,巡检司这边当然还是以防守为主,寻找适当机会再给敌军狠狠来上几下,打击其士气和军心。但光是一味地凭险坚守,却也很难再重复上一场战斗的辉煌。
韩匡美的地位远高于马延煦,手中兵力是后者的数倍,作战经验也远比后者丰富。在没有任何压力的情况下,他没必要像马延煦那样急于求成。而立春一过,天气很快就会变暖。原本给辽军造成很大困扰的积雪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巡检司这边所依仗的冰墙,也会随着气温的升高,不战而破。
“速战速决,咱们手头兵力严重不足!”思前想后,都找不到一个好办法,陶大春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长期坚守,冰墙很快便会自己塌掉。子明,反正咱们已经连赢两场了,没有必要死撑到底。实在不行的话,就跟呼延家说一下,咱们……”
偷眼看了看家伙的脸色,他刻意没有把话说完整。但想表达的意思,却已经清清楚楚。
“退进太行山中,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我还是想先跟对手打上一场,再考虑是坚守还是主动撤退!”郑子明笑了笑,丝毫不为陶大春的提议而感到失望。上一场战斗结束之前,他也提出过大伙退入太行山,暂避敌军锋芒的想法。并且抢先一步把寨子里的老弱妇孺都送了过去。
但是,上次原本没有任何获胜指望的战斗,大家伙儿却打赢了,并且赢得极为干脆利索。这令他在内心深处,无形中就增添了不少底气。所以,在没有到非走不可的时候,就不愿意考虑撤退问题。
“大人说得是,不做上一场,谁知道谁几斤几两?”
“咱们人少归人少,可咱们却不能未战而怵!”
李兴和陶勇两个都头,挥舞着胳膊,低声嚷嚷。
他们二人,如今都对自家实力信心爆棚。总觉得幽州军不过如此,即便双方兵力相差再悬殊,都未必不可一战。
“关键是地形!”陶大春性子很沉稳,并不为大伙不支持自己而觉得气馁,摇摇头,继续低声补充,“李家寨算是三面环山。冰墙化了之后,咱们只能退守寨子。而寨子北面的山头落入敌军手里之后,他们就可以居高临下,将咱们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届时,咱们再想全身而退,可就难了!”
“嘶——”李兴和陶勇两个,齐齐倒吸一口冷气,眉头迅速皱成了一团大疙瘩。
陶大春刚刚所提到的,的确是个严峻的问题。李家寨的防御设施当初都是为了防御山贼流寇所建,所选地址也是以方便舒适为第一要务。所以根本不适合作为长期坚守的屏障,更不适合用来抵挡大规模的军事进攻。
“你,你说的固然没错。但,但我不信,天气变暖之后,朝廷依旧会装聋作哑!”正在大伙被陶大春说得忧心忡忡之时,潘美忽然又用胳膊将自己的上半身支撑起来,大声反驳。“如果辽军真的是大举南侵的话,边境上的那几位节度使,就没有办法再首鼠两端了。他们要么开城向辽军投降,要么拼死跟辽军一战。而大汉国的朝廷再没出息,总不能任由辽军把河北全都占了。早晚都会派兵过来!”
“朝廷肯定会派兵,史、郭两位枢密大人,从来就没怕过契丹人!”事关朝廷的动向,郭信立刻就又有了发言的勇气,想都不想,大声说道。“前提是,韩匡美昨夜所言属实。毕竟小规模军队越境打草谷和大军正式南侵,是完全两回事情。”
“光咱们一个李家寨,就派两万大军来,怎么可能还是打草谷?”李顺闻听,顿时开始撇嘴冷笑。“除非满朝文武全是瞎子。可是话又说回来了,咱们最好还是别指望朝廷。从我记事时起,前前后后都换了四五个皇帝了,可朝廷从来却没让老百姓能指望过!”
“关键是,咱们能不能坚持那么长时间,坚持到朝廷不得不发兵!”潘美趴伏在床板上,再度迅速抢过话头。
因为脊背上受了伤的缘故,他只能趴着跟大伙探讨军情。每说到紧张处,胳膊和双腿就会同时支撑,就像一头蓄势待扑的豹子!
“从消息传到朝堂上,再到朝廷做出决策,再等到大军赶至这边,最短也得一个半月!”郭信的脸色又开始发暗,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顺子说得对,咱们,咱们指望不上朝廷。”
承认事实会令他感觉很痛苦,但是他更不想让弟兄们白白的送命。如果坚持不到朝廷的兵马赶至前线,弟兄们的牺牲,将没有任何意义。而一个半月,对于只有区区六百乡勇的巡检司来说,实在过于漫长。
“如果只是要拖延时间的话,也许,郑某还真能想到一些办法!”就在他几乎感到绝望之际,一直没有说话的郑子明,忽然笑着开口。刚刚长出几根胡子茬儿的脸上,带着明显的促狭。
第十章 狂风(五)
就在郑子明等人为越打越规模越大的战事而忧心忡忡的时候,隔着一道山梁的陶家庄内,韩德馨、耶律赤犬诸辈,同样是度日如年。
被马延煦强行丢在庄子里担任“阻击敌军”任务的将士,全部加起来有五六百之多。然而,其中却有一大半儿是伤兵。剩下的一小半儿里头,也有将近六成左右正在发着高烧,腿软得连站都站不稳,更不可能列好战阵跟敌军拼命!
在如此恶劣的情况下,这支队伍全军覆没几乎是必然。至于其中多少人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幽州,则全看对手的心情。
于是乎,为了保证对手能有一个好心情,从昨天早晨“临危受命”那一刻起,耶律赤犬和韩德馨哥两个,就用尽了全身的解数。然而,这些解数到底能不能起到作用,作用的效果究竟如何,至今却依旧不得而知!
“狗日的卢永祥怎么还没回来?!这马上就要到晌午了,他就是挖地三尺,也该挖到些东西了吧!”越等,心里头越是发虚,耶律赤犬叫着手下一位都头的名字,咬牙切齿。
后者原本隶属于白马营,数日前因为在攻打冰墙的战斗中表现不佳,其指挥使卢永照被马延煦亲手处死,全营从战场上撤下来的其他残兵败将,也在昨天早上被马延煦当作了弃子,一股脑地丢在陶家庄,由耶律赤犬和韩德馨哥两个率领着,准备为大辽国贡献最后的忠诚。
在战场上翻滚了小半辈子的卢永祥,当然对马延煦恨之入骨。恰好,耶律赤犬和韩德馨哥两个也不愿意坐以待毙。结果三人凑在了一起,很快就起了同仇敌忾之心。干脆联起手来,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将大军的后撤计划泄漏给了李家寨!不求能带着所有被留下来断后的兵马全师而退,只求郑子明等人在“吃饱”了之后,高抬贵手,给大家伙留一线生机。
是以,昨天夜里鼓角声响了小半宿,陶家庄这边,却是一兵一卒都没出营门。直到今天早晨日上三竿,才由卢永祥带着他麾下的十几个绝对心腹悄悄溜到外边去打听消息。
“怕是自己跑了吧!”与自家兄长一样,韩德馨对卢永祥的迟迟不归,也是深感焦虑。“马延煦杀了他的堂兄,他亲手把马延煦的撤退方案送给了郑子明,也算间接给他堂兄报了仇。趁着郑子明刚刚收兵回去休整的机会,他不赶紧跑掉,难道还留下来跟大家伙一道等着听候处置么?”
“他昨天跟咱们俩一起发过誓!”耶律赤犬挥动拳头,将面前桌案砸得“咚咚”作响。然而,目光看向窗外那阴沉沉的天空,他的抱怨声音又迅速转低,“他,他奶奶的!这年头,人和人之间,还有没有一点信任了?发过的誓就像放屁一样,说好的共同进退……”
“怎么说呢,他已经大仇得报了,唉——!”韩德馨叹了口气,缓缓坐倒。“全须全尾知道这件事的,只有咱们三个。咱们哥俩如果死在了郑子明手里,他,他就彻底安全了!”
“他,他……”耶律赤犬抬起手,用力在自己的头发里插来插去,“他怎么知道,他怎么知道马延煦一定会死!万一姓马的逃了出去,肯定要追查是谁走漏了消息。届时,没咱们哥俩罩着他,以他的小样……”
“姓马的不死,今后也没机会再领兵了。更没机会再管到他头上!”韩德馨惨然一笑,道出了一个血淋淋的现实。
凭着对郑子明本人的能力,以及李家寨一众乡勇之战斗力的认识,韩德馨有十足的理由相信,马延煦昨夜在劫难逃。即便趁着夜色的掩护杀出重围,能带出去的人马,也不会超过十成中的一成。而在马延煦葬送了九成以上弟兄之后,萧拔剌手里的军令状,即便再不管用,也无法再被当成一张白纸。更何况此刻大辽国的朝堂上,还有那么多契丹贵胄,对马氏父子虎视眈眈!
所以,于公于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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