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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宏图-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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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对我起了疑心,我才终于弄明白了,原来在老哥眼里,我才是大汉国的最大威胁。”
“他是皇帝呀!”郑仁诲大声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
皇帝是真龙天子,龙不是人,当一个人成了皇帝,就不能再以人类的眼光去看待他的言行,更不能再以人类的心思揣摩他的想法。千古以来,都是这样,刘知远自然也无法例外。
“可我不是!”郭威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激动,将酒盏朝香案上一顿,大声说道,“我一直以为,我们三个可以做刘关张。即便做不到同生共死,也不会在见面时,罩袍底下都穿着铁甲,腰间别着匕首。”
这是他迄今为止最为难过的事情,那么多年的兄弟,即便刘知远死前要他交出军权回家养老,他都不会犹豫分毫。然而,后者却挖了个巨大的陷阱给他,然后在九泉之下等着看他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看自家儿子如何一步步血洗五顾命大臣,重新夺回权柄。
这已经不仅仅是怀疑他的忠诚了,并且在内心深处,早就把他当作了敌人看待。可是他,那会儿还为刘知远的死而悲痛得心神恍惚,还暗自发誓,哪怕拼将一死,也要保证老朋友的儿子皇位无忧!
“这里头,不在乎是你不是,而在乎你有没有威胁到人家儿子的能力!”作为旁观者,郑仁诲倒是比郭威看得更清楚,“从朱温开始,天子就是兵强马壮者为之。亲眼看到了那么多权臣篡位的事情,刘知远很难再相信任何人。”
“可我跟他同生共死那么多年!”明知道郑仁诲说得是实话,郭威心里头就是愤意难平。“当初两军阵前,我们彼此曾经为对方挡过无数次刀子!”
“问题是,他当时马上就要死了,而他儿子却跟你没任何交情。并且,他也知道自己的儿子,到底是什么货色!”郑仁惠喝了口酒,缓缓补充。
这句话,终于让郭威彻底无言以对。恨恨地抄起筷子,大口大口地吃菜。先风卷残云般将香案上的食物给干掉了一大半儿,然后又倒了一杯酒捧在手里,一边慢品,一边很不客气地说道:“的确,我跟刘承佑那小子没交情,我打心眼里看不上他毒杀自家哥哥的行为。我是顾命大臣,他想收回权柄,就早晚得搬掉我这个碍事的老东西。我既不想行废立之事,又不想等死,大兄,你可有良策教我?”
“哎——?”郑仁诲被迎面丢过来的难题,砸得呲牙咧嘴。好半天,才低声抗议道:“我还以为你做了什么相应准备呢?原来就是这么个准备法子?不想跟刘承佑兵戎相见,又不想洗干净了脖子等着被满门抄斩,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顾命大臣可当?”
“不是还有诸葛武侯么?”郭威叹了口气,有些无赖地说道。“说真的,我不想杀人,尤其不想与昔日同僚兵戎相见。甭看我是个武将,这辈子亲手宰掉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可那都是在战场上杀的,不是把人先捆起来,然后再随便按上个罪名一刀砍掉脑袋。”
“诸葛亮可是活活累死的!”郑仁诲看了他一眼,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武侯死后,蜀国还有二十九年太平。”郭威忽然郑重了起来,看着郑仁诲的眼睛,沉声补充。
“你……唉!”没想到对方如此执拗,郑仁诲真想拂袖而去。然而转念之间,却明白正是因为郭威的执拗和良善,才令自己心甘情愿的辅佐他,哪怕经常被他将建议驳回,也不觉委屈。
“大兄可有良策教我?这件事,我不想去问秀峰,他擅长临阵机变,却不擅长谋求长远!”郭威仿佛吃定了郑仁诲拿自己没办法,笑了笑,继续追问。
“这……”郑仁诲皱着眉头沉吟,良久,忽然又摇了摇头,展颜而笑,“那从现在开始,你就尽量领兵在外吧。是六出祁山也好,是亲征南蛮也罢,总之,不要老让刘承佑看到你。也不要片刻放下兵权。如此,他非但轻易不敢动你和你的家人,对于史弘肇他们几个,也轻易不敢白刃相加!除非,除非他已经变成了疯子,心中一点儿理智都没剩下!”
第六章 破茧(五)
六出祁山,七擒孟获,诸葛孔明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读书到了此处,每每掩卷而叹。可如果从黑暗处想来,谁又知道诸葛武侯不是忌惮成年后的刘禅对自己下黑手,宁可活活累死也不肯放下兵权?
而郭威此刻的境遇,与那诸葛孔明当年是何等的类似?一样的是受了托孤,与死去的老皇帝情同手足。一样是遇到了昏庸糊涂的小皇帝,一样手握重兵且功高震主……
“还不是和常克功一样,要拥兵自重!”大汉枢密副使郭威的眼神,暗了又亮,亮了又暗,最终,两只眼睛都被惆怅所占满,举着空空的酒盏,仰天而叹。
“那可不一样。就凭着常克功和他麾下那五百部曲,那不叫拥兵自重,叫赌上烂命一条。”郑仁诲却摇了摇头,大笑着奚落。
“嗯?”郭威没想到有人敢如此看低常克功,忍不住眉头轻皱。
郑仁诲耸耸肩,笑呵呵地补充,“总计就五百部曲,先皇如果真的发了狠的话,常克功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所以,我说他是在赌博。赌先皇疑心病重,无论如何不敢冒着让你和史弘肇等人都彻底寒心的风险对他下死手。赌在李守贞、杜重威和符彦卿这些人没被铲除之前,先皇根本没时间对付他。而明公你,就完全不同了。你即便凭着眼下手中所掌握的力量,也足以颠覆大汉的江山。所以只要你不主动往陷阱里头跳,小皇帝就只能敬着你,哄着你,而不是逼你去造他的反!”
“那倒也是,可眼下国内哪里找到足够多的讨伐目标?而主动向契丹发起进攻,我没那个实力,朝廷也不不会给我任何支持!”郭威苦笑着将酒盏重新填满,眉梢眼角,依旧有一股抑郁之气驱之不散。
重整河山,收复燕云,十多年来,这几乎是支撑着他努力不懈的最大动力。而现在,君臣相疑已经到了如此地步,大汉国哪还有可能向北方派出一兵一卒。
“李守贞、王景崇等跳梁小丑,肯定不是你的对手!”郑仁诲自信地笑了笑,压低了声音分析,“但既然小皇帝让你做主帅,怎么打,打多长时间,便完全取决于你的想法。若是不计血本呢,你肯定能够速战速决。可若是想嬴得漂漂亮,自己这边丝还毫不伤筋骨,就得多花点儿心思和时日了。反正只要最后赢得漂亮,小皇帝和满朝文武即便再挑剔,也说不出什么来!”
“唉!”郭威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既然已经准备拥兵自重,当然舍不得将麾下子弟折损得太厉害。去了河中之后,就只能以智取为上,实在没办法可想了,才会不惜血本发起强攻。
打了半辈子仗,这是他第一次,违背本心,而将保存实力放在了第一位。所以无论如何都觉得别扭。
“你原本就不愿意杀人么,这岂不正合了你的意?”猜到郭威为何而叹气,郑仁诲笑着摇头,“高行周既然已经跟小皇帝暗通款曲,肯定不会再造反。愚兄推测,他先前之所以跟符彦卿暗中勾勾搭搭,其实也不过是想把高家卖个更好的价钱而已。符彦卿越老越稳健,没有高行周的配合,自然也不会轻易冒险起兵。所以即便没有你带着大军坐镇,短时间内,从邺都到青州,都会安定下来。”
“那是自然,否则,陛下也不会急着把我调去河中!”说道眼前天下大势,郭威的思维就又恢复了原有的敏锐,笑了笑,轻轻点头。
“但是,雄州、霸州和莫州,这几处跟燕云只有一水之隔的地方,恐怕很快就又要燃起战火。”郑仁诲的语气却忽然一变,耸耸肩,冷笑着补充,“刚才我收到密报,说有小股的幽州汉军已经渡过拒马河。而雄、霸、莫三州的刺史,还有临近的保宁军,义武军,却没有任何警讯送往汴梁!”
“大兄是说,那三州的刺史,还有保宁,义武两军,生了不臣之心?!”郭威的眉头迅速朝上一跳,上身如旗枪一般挺了个笔直,杀气透体而出。
“你看,一提到辽国南侵,你就来了精神!又忘了小皇帝根本不信任你这个茬儿了不是?”郑仁诲翻了翻眼皮,小声奚落,“许他刘承佑昏庸到这般模样,就不许那三州两军的文武,自己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哪天大汉国被刘承佑自己给折腾没了呢?那三州两军都在辽国人的刀口上,实力又不足以自保,除了主动投降辽国,还能什么好选择?”
“他,他们可都是汉人?”郭威气得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说不出太多的话来,只能反复强调彼此的血脉上的差异。
“辽国南院枢密使,南京留守韩匡嗣,也是汉人!”郑仁诲撇了撇嘴,满脸不屑,“在性命攸关的时候,华夷之别算得了什么?他们挡不住辽国的兵马,背后又没有个强大的朝廷可以依靠,投降过去,好歹还能让治下百姓免于兵火荼毒!况且他们也不是现在就投降,只是暗中给自己和家人找条活路罢了。我就不信,幽州那边没有官员跟大汉暗通款曲!”
“的确有,光跟我联系过的,就有好几家!”郭威说他不过,只好点头承认。“都约好了,哪天汉家大军北伐燕云,他们就立刻献城。”
“这不就得了!这年头,所谓忠诚,可不就那么回事儿么?况且他们首鼠两端的行为,对你没任何坏处,你又何必太较真儿?”郑仁诲耸耸肩,冷笑着反问。“辽国那边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暂时无法全力图谋中原。最近一两年即便有兵马南下,也以幽州汉军为主,小打小闹,不会深入汉境过深。而只要辽兵南下,雄、霸、莫三州正式倒向辽国,你就又可以领兵前往祁州抵御外寇。这一出征,恐怕又得是三五年时间!”
“有个三五年时间做缓冲,倒也够了,说不定届时,少主就能变得英明起来!”虽然自家好像因祸得福,郭威却听得心情好生沉重,沉吟半晌,带着几分期盼说道。
“有三五年时间,也足以让弟兄们看清楚,刘承佑到底有没有当皇帝的资格!”郑仁诲的想法跟他截然相反,撇了撇嘴,低声道。
“也是,唉——!”想起下午王峻发飙时,自己麾下将领们的反应,郭威叹息着点头,“现在做决定,对大伙来说,都太仓促了。能拖上个三五年,总比现在强。若是能拖到郭某闭上眼睛,倒也心甘情愿!”
“你这是典型的妇人之仁!”
“妇人就妇人吧,我的外号叫郭家雀,燕雀不知鸿鹄之志!”郭威咧了下嘴巴,自我解嘲。
郑仁诲被他说得没脾气,只好对着香案上的冷菜运筷如飞。而郭威自己,则又从雄州、霸州和莫州的形势变化上,联想到了奉命率商队北去的自家养子柴荣,犹豫了一下,用很小的声音询问,“大兄最近可能听到过君贵的消息?他丢下商队后到底去哪了?怎么到现在还连个音讯都没有?”
“我也正想跟你说这件事呢!”郑仁诲点点头,小心翼翼地给出答案,“但是你可是千万要沉住气,不要冲动。据我今天下午收到的最新密报,幽州汉军化作小股盗匪纷纷南下,极有可能就是在追杀他们。雄、霸、莫三州的刺史,还有临近的保宁军,义武军闷声大发财,想必也是跟幽州那边事先做了交易,只准许对方越境来拿人,却不打算丢失一寸土地!”
“该死!”郭威气得一拳砸在香案上,震得菜肴酒水四下飞溅,“这种吃力扒外的狗官,若是君贵出了事儿,老夫拼着被朝廷抄了后路,也要把他们斩尽杀绝!”
郑仁诲赶紧低下头去,将掉在地上的菜盘子重新捡起,一边朝香案上摞,一边笑着责怪,“都跟你说过,不要着急了,你居然还是这么冲动!你又不可能立刻就派大军过去接应!”
“他若是有事,让我怎么对得起亡妻?!”郭威迅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讪讪地笑了笑,低声解释。
郑仁诲身在事外,所以表现远比此刻的郭威沉稳。又摆摆手,笑着安慰:“放心吧,君贵不是那么好抓的,对方的主要目标也不是他。只要边境上三州两军不给幽州派过来的追兵帮忙,寻常一二十个鼠辈,还真未必是他们三兄弟的对手!”
“三兄弟?”郭威愣了愣,迟疑着问道。
“你忘记易州杀贼的事情了,当时他们三兄弟,可是露了一次大脸!”
“赵匡胤和郑子明居然还跟他在一起?”郭威闻听,心中愈发觉得惊诧,“这段时间他们三个去哪了?天,莫非他们三个去了营州?”
“恐怕就是,否则辽人也不会对他们三个志在必得!”
“天,这,这小子。看我回来不狠狠收拾他。平素我对他的叮嘱,他居然全当成了耳旁风!”郭威又是担忧,又是愤怒。手指攥成拳头,关节处咯咯作响。
他一直拿柴荣当亲儿子看待,当然无法忍受自家儿子拎着脑袋去探望石重贵。更何况,那石重贵是前朝的皇帝,而他郭威是大汉的枢密副使。本来就已经受到了小皇帝的猜忌,再跟前朝皇帝牵扯到一处,更是百口莫辩。
“你当年为了先皇和常克功,不也是两肋插刀么?”郑仁诲看了他一眼,笑着反问,“常言道,有其父必有其子。他这样做,像极了当年的你,又有什么好收拾的?”
第六章 破茧(六)
“我?”郭威被问得哭笑皆不能,半晌接不上话茬儿。
“年青人性子张扬一些,不是件坏事!”郑仁诲又看了他一眼,低低的补充,“郑子明和宁子明如果是一个人的话,最担心的人应该就是刘承佑。而常克功既然打算把女儿许给他,明公何不也做个顺水人情?反正,大晋复国,已经没有任何可能!”
“我当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又是拾人牙慧!”郭威皱着眉头斟酌了片刻,摇着头数落。
“此举与常克功当日,不尽相同。”郑仁诲脸上没有半分惭愧之色,笑了笑,低声解释,“常克功当初之所以救下石延宝,一是为了报答石重贵对他的多年看顾之恩。二来是为了借助石延宝的前朝皇子身份,令先皇有所忌惮。而明公你却不需要借助任何人的力量,只管对石延宝隐姓埋名的事情,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便可。且由着他去,看此子最后能成长到哪一步。反正只要他还活在世上,刘承佑就不能一门心思对付您。”
“唉,不过是五十步跟一百步的区别。老夫去年还偷偷嘲笑过常克功!”郭威又叹了口气,闭目不语。
“谁让你我生于乱世呢?你又是手握重兵的顾命大臣?”郑仁诲知道老朋友此刻心中难过,也跟着叹了口气,再度提醒。
“我知道!”郭威闭着眼睛,低声回应,苍老的脸上皱纹纵横交错,仿佛每一根里头都写着不甘,“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刘承佑哪天如果真的迷途知返,明公做一辈子权臣又如何?”郑仁诲用筷子敲了下酒盏,声音陡然转高。
“是啊,主动权,终究要抓在自己手里!”郭威冲他摆了摆手,回答得有气无力。
打心眼里,他真的不想走拥兵自重这一条路。中原已经被折腾了七十余年,再继续折腾下去,恐怕五胡乱华的惨祸又要重现。去年契丹人轻易攻入汴梁,掠走石重贵的事实,已经充分预示了这一点。况且,刘知远临终之前再给他挖陷阱,再设计对付他,至少活着的时候曾经一直拿他当兄弟。他对刘知远的亲生儿子,不能不念几分香火之情。
然而,如果不按照郑仁诲的主意做的话,用不了几年,等着他的就是血淋淋的屠刀,不光他自己,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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