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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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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叡老实地没有窥听,他非常好奇,怀袖说了什么,不到小半个时辰,居然把宁宁哄好了,回来收拾了书本,说要去娘亲那里写作业、念书。
没一会儿,他就瞧见母女俩在花影日下,他第一次瞧见宁宁那般沉静地在写字儿。
秦月没马上指点她,让她自个儿写写看。
她大致对宁宁的脾气也有了个了解,不过再看她鞋子,就更懂了,宁宁一开始写得极好,比同龄孩子端正多了,也比复哥儿好,且她的笔迹和萧叡如出一辙,她觉得萧叡一定是直接拿自己写的给孩子临摹,但写到后面,她见没有大人监管,渐渐松懈偷懒,写得歪来倒去,丑陋至极,显然性格浮躁。
她在旁边翻了翻宁宁平日里学的书,与她想的不同,不是什么《女则》《闺训》,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学问,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说呢……不像是女儿家要学的,也不像书香世家科举应试之事,也不是萧叡幼时学的……
她放下书。
给宁宁批阅作业,无情地抽出她藏在地下的练字纸张:“我若是先生,看到你这孬字儿,定要打你手板心。”
宁宁还挺理直气壮:“太傅要训我,但不打我手板心,爹爹都不打我。”
秦月目瞪口呆,啧啧道:“真是慈父多败儿。”
宁宁装傻地笑笑。
秦月说:“重写。”
宁宁哼唧哼唧,也不耍赖,铺好纸,重新写字去了。
秦月不适地感觉到注视着自己的视线,抬眸望见萧叡,萧叡也把书桌挪到相对的窗下办公,抬头就能看到彼此。
秦月当没看见他,低下头。
萧叡看了一眼融洽相处的妻女,这几日盘桓在胸口的郁卒消散许多,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卑鄙地想,乍一眼看上去,倒像是他妻贤子孝、美满幸福一般。能有这么一刻也是好的。
萧叡议事倒没特意关门。
心腹前来回复差使,他负责监视北狄人,不过并没什么可疑动作。
萧叡却在心里想这两位大王子,大王子乌术是长子,可惜体弱多病,这在北狄族中是致命的缺点,支持他的部族也只有一部,那个小的更不足为惧,就是个草包,年纪太小,生得太晚,族中势力早就在他出生以前被能干的哥哥们给瓜分完了。
两位应该都不是可汗心中意属的王庭新主人。
尤其那个乌术,他身为长子,却软弱无能,听说下头的几个弟弟都想要弄死他。但他一日没死,一日是大儿子,草原的规矩,就该由他当可汗,几乎成了悬在他头上的一柄利剑,他的父王每衰老一天,便裹挟着他也一起向死亡更接近一步。
萧叡没见过这样的北狄汉子,忒没出息,又是穿汉服、说汉话,听闻还读过四书五经,说起话来一口流利的官腔,不看他的相貌,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他是北狄人,那日接见,也毕恭毕敬,礼仪周到,跟他那个自负愚蠢的弟弟相比,委实太过谦卑,说是摇尾乞怜也不足为过。
“他都找过谁,都记下来。与他相处得好的人又与谁接触,也得仔细盯着。”他究竟是包含狼子野心,还是真心想要逃离王庭,寻求一个庇护?萧叡一时之间也拿不准,还是静观其变。
~~~
北狄王子阿岩有些焦急,大齐的皇帝是接待了他们,但是他们还没有见过那位小公主。
他的大哥也不知在做什么,每日不紧不慢地四处闲逛,真像个汉人一样,还四处结交汉人书生,在外面天天请客吃饭,过得好生悠闲,非常张扬。
阿岩觉得自己就是和那些汉人相处不来,而且他的汉人官话说得也不好,那些文弱的汉人应该只是被圈养的羊羔而已,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但是就这样的一群人,是怎么在千百年以来将他们拦在关外的?
正如这日,乌术应汉族友人的邀约,夜泛香舟,听乐赏舞。
靡靡之音灌耳,玉盘珍馐满桌,这座花舫点满了灯,亮如白昼一般。
乌术饮一杯酒,心道:奢侈。
他的族人在苦寒之地风吹日晒,一盏油灯是很珍贵的,可汉人却能这样铺张浪费,因为他们不会舍不得,他们有数之不尽的资源。
大概,即便再多养上几百上千万的人也绰绰有余吧。
行酒令行至他这里,乌术腼腆地莞尔一笑,故作憨直蠢笨地道:“作诗对我来说太难了,汉人文学博大精深,我实在不会。”
他很擅长放低身段,让人小瞧,若不是因为这样,他早就被他的二弟弟给杀了,明明他们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上次大齐和北狄大动干戈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再往前,北狄人打到中原,已经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记得那件事的人估计都死得差不多了。徒留诗中慷慨激昂的陈词。
大齐的人以为他们北狄已经被打怕了,再见他行事,更想,连北狄的大王子都仰慕他们的文学,要被教化,这是何等的光荣,大齐是大国,自然要心胸开广,接受外民朝见。
是以,他这几日来结交书生并不算困难。
开始有人以为他听不懂汉话,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骂蛮夷。在大齐,即便是权贵也不能轻易结交官员,他身份敏感,当然更不能,但官员家中仍在书院、国子监读书的少年郎却不是不行。
乌术只是把自己的身份亮出来,就有人主动来接触他。
他打算先尽职尽责地扮演这个仰慕者的身份。
绯红晶莹的葡萄酒液在玉杯中摇晃。
他随着歌声打起节拍,哼起歌曲,只听一遍就学得八九不离十了。
友人惊异:“你这歌唱得真好。”
乌术说:“这是我们的天赋,我觉得我会弹你们的琴了。”
友人笑道:“那叫琵琶。”
说罢,还真玩笑似的把歌伎的琵琶取了过来,乌术怪模怪样地抱着琵琶拨动,真的弹出了一串像模像样的乐声。
他坐在光雾之中,皮白似雪,棕发似是点缀着细碎金光,灰蓝眼眸像是宝石一样,仰头长歌之时,颇有几分潇洒风流,明明已过而立之年,像还有几分少年气质,或许是因为他病弱才给予人的错觉。
他吃饱喝足,回到驿站,他的弟弟闻声来找他,嘲笑他一顿。
乌术道:“明日我带你也去吧。”
阿岩说是不愿,但他大哥强行带他去,他只好也去了,倒没带他去见那些酸儒,只带他吃喝玩乐,没两日,这位年少的王子就乐不思蜀,把公主给忘了。
乌术并不奇怪。
他年幼时,在马棚里救了那位先生,第一次接触到汉人的文章时,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沉迷其中,他逐渐理解这些人真正的强大之处。他的祖先并不是没有通过战争获得过那片肥沃的土地,可是他们很快又消亡了,没有人守住。
他们的强大甚至不在于他们的皇帝如何。多少异族皇帝曾经来到这片土地上?没多久,他们就又被赶出去了。
必须舍弃自己,才能够将根真正地扎在这里。
半月之后,大齐的皇帝再次召见他们。
连他弟弟都穿上了汉人的服装,因为有个姑娘夸他这样穿英俊倜傥。
~~~
秦月在宫中闲着无事。
两人渐渐倒能够像是普通朋友一般谈天说话,萧叡问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秦月跟他挑拣着讲讲自己在五湖四海的见闻和冒险。
萧叡笑说:“你可以写一本游记。”
秦月答:“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写?”
萧叡讶然:“你倒似是有三头六臂,一边做生意,一边养孩子,一边养了一支海匪,还有空写游记。”
秦月故意刺他:“好不容易出了宫,我什么都想要去做。”
她没说的是,日子久了,偶尔她也会累,想要一个可以驻足歇脚的故地。但是大齐是萧叡的地盘,她在外面四海为家,只有自己的故土不好回去,就算回去,也得改头换面、偷偷摸摸,怪叫人难受。
萧叡不免忧心地梦见怀袖跟各种各样的异国美男子欢笑亲热,怎么能不焦灼,偏生还不能泄露半分出来。
袖袖就是想和别的男人好,他也不会指责,天底下哪个男人都比他要好。
只要她想,她就能把日子过好。
萧叡观望了好几日,确认怀袖和宁宁是真和好了,日渐更像一对母女。恍惚之间,他回忆起以前怀袖做尚宫时教导那群小丫头,他那会儿就想,哪日她当了母亲,一定也能好好教自己的孩子。
不过他不知这对母女之间是有了什么小秘密,心里憋得慌,忍了好几日,还是没忍住,私下找怀袖问:“你是和宁宁说了什么,她这两日变得和你这般要好?……如今你总放心了吧。”
秦月道:“你不是下午又要接待那几个北狄人?还有空跟我闲聊?”
萧叡很没有脾气:“宁宁若要走,我便得提前做好准备不是。复哥儿的身子太医也说康复得很不错。”
“……你不想说便不说了罢。朕……我不问了便是。”
他说不问。
秦月反而告诉他了:“因为我和宁宁说好了。我不带她出宫了。她可不就高兴了吗?”
她难遏地带上几分嫉妒地说:“你把女儿养得可跟你真亲近,一心向着你,她就不想跟我走。”
萧叡没想到是这样,傻眼了:“你不带宁宁走了吗?”
秦月疑惑:“怎么?你不想要女儿了?她就只是你弥补自己虚伪的悔过之心的玩意儿而已吗?现在知道我没死,所以不需要她了?”
萧叡赶紧缩回去:“不是,不是。”
他叹气。跟女人吵架太可怕了。正理歪理她都很有一套。
萧叡长吁道:“你若把女儿留给我,我自然开心,不至于剩我一个在宫里孤苦伶仃……”
秦月盯住他,有件事她忍了好几日了:“我看了宁宁的功课,你专程给她请大儒做太傅,教她那些个东西做什么?”
朕原想让宁宁做皇太女。
萧叡心想。
第127章
萧叡道:“安乐公主是朕唯一的女儿; 朕偏爱于她,想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给她。”
秦月长眉轻蹙:“你这人,总是想一出是一出。假若将来有何变故; 她又将如何自处?你不可能一辈子做她的父皇护着她,她迟早会长大。”
萧叡却问:“那不然呢?只将她宫殿里; 教她贤良淑德、三从四德?然后为她挑一个男人把她嫁过去; 从宫殿搬到院子里; 叫她一辈子仰赖一个男人过活。你看看我,我不是个好男人,我也信不过这天底下有好男人。”
“她是朕的孩子; 皇子龙孙本就与寻常孩子不同; 公主议政又不是稀罕事。”
萧叡说得倒是坦坦荡荡,直把秦月给逗笑了:“你做什么都很有理由。”
萧叡见她笑,心下也有几分松快; 不知怎的,自然而然地说了下去:“朕的皇后死时; 朕才想明白; 朕本来就是九五之尊,本就无须计较一些小事。因朕的生母出身卑微; 朕先前自卑自低,才越在意做表面功夫; 想装点自己,想要个尊贵的妻子。可朕就是真娶了; 也改不了玉牒上的生录; 不过一叶障目罢了……”
萧叡话未说完,秦月已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陛下,您老毛病又犯了。”
无论如今萧叡在他面前作何可怜姿态; 秦月都只觉得是在演戏。
实在是被骗怕了。
她这颗心是如何一日日坚硬至此,还不是被人划了一刀又一刀,流了血,结了痂,长成疤,一层一层裹上去。
谁爱信谁信,反正她是不信。
却也不由地烦躁起来,她已有许多年没这样,回来以后,不过才见了萧叡几回,搞得她成日里心绪不宁,还诸事不顺,她觉得自己必定与萧叡八字不合。
秦月便敛容整袖,与他公事公办地道:“谢陛下解惑,民女不多打搅了,以免误了国家大事。”
不等萧叡发话,她便折身离开。
萧叡偷偷凝视一眼她的背影,心底苦涩。
他想到先前袖袖原还打算为了孩子勾引他一番来着,他不珍惜,如今连手都摸不到了。不过倘若再来一次,他还是会拒绝。
也不知袖袖怎么改变主意,愿意让女儿留下了。想想却也不奇怪,她本来就不是那等不讲道理只顾自己心意的女子。若是宁宁一直做这个公主,怀袖必不会不管她,他们以后大抵还有机会偶尔说说话,也挺好的。
相较女儿,对于复哥儿,萧叡一开始是为自己其实有个儿子而感到高兴感动。
他最近时常抽空去陪陪复哥儿,可是他实在不了解这个孩子,复哥儿的早慧与宁宁不同,他是个冷淡安静的男孩子,不吵不闹,不多爱笑,也没见过他哭。因为病重,近来只在屋中,萧叡也不好像其他父亲带儿子一样领着他去打猎、蹴鞠,反而这些是他常带着宁宁去玩的。
父子俩在一起时难免冷场。
近来天气转暖,不用烧地热,复哥儿身体也好了些,能下床走走,他就亲手教孩子写两个字。
其他孩子成日被关在屋里,换作宁宁,早就闹着要出去玩了,他却一句抱怨都没有,每日乖乖待在屋里。
这日。
复哥儿应付完父亲,与姐姐一道写字儿。
宁宁是个坐不住的,但有复哥儿在旁边,她觉得自己得摆出姐姐的架势,让复哥儿知晓她的厉害才行。
过一会儿,她说要跟复哥儿讲悄悄话,把侍奉的宫女轰到门边去。
宁宁琢磨了好多日,这才找着机会跟复哥儿说:“爹爹待你好不好?”
复哥儿迷茫了下,点点头道:“挺好的。”
宁宁说:“我如今觉得娘亲待我也不错。但我听他们说,等你病治好了,娘亲就要带你走了……”
复哥儿呆头呆脑地“哦”了一声,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宁宁被这个傻弟弟给气到了:“你哦什么?等你走了,你就又没有爹爹了啊!”
其实复哥儿觉得不妨碍,可能他一直跟着娘亲东奔西走,他曾在异国交到过朋友,喜欢自然是喜欢的,离别时也会落泪,他年纪还小,不太明白,只是纵然以后见不着面,也无甚大事,他便礼貌地说:“我会想你们的。”
看姐姐还是不满,又说:“到时我给你们写信。”
他惆怅地想,倘若他真能活下来的话。
宁宁美目圆睁,瞪着他:“真是个傻子。我的意思是,既然爹爹和娘亲都这么好,不如我们来撮合他们俩复合——你觉得如何?”
“反正现下宫里也没有皇后,我瞧父皇的意思,很乐意让娘亲做皇后。只看娘亲同不同意了。”
复哥儿踟蹰了下,却道:“其实我觉得娘亲不大高兴,她总在生气,以往我鲜少见娘亲生气……”
宁宁说:“这样不明不白地住在偏殿当然不高兴,若是我们帮娘亲住进坤宁宫,她一定会欢欣。”
复哥儿懵懵懂懂,不置可否。
宁宁哄他说:“你说,我们明明有爹又有娘,为什么要分开呢?这讲不通。”
复哥儿站娘亲的队伍,心中不太同意姐姐的说法:“可是,爹爹害娘亲伤心了。”
宁宁是曾经仔细调查过的,她觉得这点她有充分的发言权,顿时更有底气了,振振有词道:“想必你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吧?你只是捕风捉影地晓得一些事而已,小孩子家家的,不清楚就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当年父皇是因为纳妃立后之事,让娘亲伤心。可父皇已经改过自新,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娘亲伤心,父皇也伤心,这些年我看在眼里,即便律法里有这条负心之罪,也罪不至死……”
复哥儿握紧了手中的笔,不快地说:“纵是要原谅,也该是娘亲原谅,轮不到我们代她原谅。”
“我知道。”宁宁道,“只是娘亲总得给父皇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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