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袖中美人-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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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袖的手很冰,他一握住就被冰了一下,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两人没搭乘御辇。
仅萧叡牵着她走,一路往小花园去。
正如当年他还是个小皇子时,手心冒汗地牵着自己心爱的小宫女,穿行过在黑暗静谧而狭窄的宫廷长道,一起去寻觅一处无人知晓的秘境,使彼此可相互依偎。
而今却是在白日,天光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他已是皇帝,应该没人能管得了他做什么才是,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出格,这不是乾清宫内,不是在马车里面,是在外面。
可他快憋疯了。
为什么他想喜欢个女人都不可以呢?
怀袖跟着他走了几步,跟不上他的脚程,实在是忍不住,轻声道:“你走慢些,我膝盖疼。”
萧叡就把她打横抱起来前行,怀袖只得把斗篷上的兜帽戴上,自欺欺人地挡一档脸。
午后的阳光已然薄弱下来,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玉兰、梅花开得正好,亦有几种耐寒的牡丹也含苞待绽。
花丛之中,簇拥着一尊神女冰雕,在日光下,如玉如晶。
雕作怀袖的等身高度和尺寸,准确的说,应该是她离宫前的尺寸,她一场病后,已没那么丰腴饱满了。
她见到这座冰雕,心下茫然一片。
萧叡的父皇曾为她的宠姬做过这个,可是,那位宠姬被皇后害死,他落了两滴泪,转头便有了新的爱妃。
感动不起来。
御花园的宫女和妃嫔都被驱散,只剩此时这里只剩他们两人。
萧叡不去看冰雕,只看怀袖的神色,她的目光还是那样冷,冷得他的心都要结了冰。
烟花如此,冰雕亦如此。
他想重温鸳梦,怀袖却一直兴致乏乏,好似只有他一个人在为少年时而遗憾。
萧叡问:“你为什么不喜欢呢?不好看吗?十六岁那年,你不是与我说冰雕很美吗?”
怀袖正站在自己的冰雕旁,冰雕被阳光照到都会融化,她却像是雪落在上面也不会融,一字一珠地说道:“好看。但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怀袖想了想,问:“七郎,你还记得你为我做过一盏小冰灯吗?”
萧叡点头:“记得,你很喜欢。”
怀袖笑了笑,她只是轻笑了一下,浅露了露小梨涡,萧叡的心弦像被拨动,更紧得握住她的手。
却听怀袖说:“是,我那时好喜欢。可我只是一个小宫女,我没地方可以放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化了,又差点被别的宫女发现,我慌张之下只好把他揣在我的心口,揣得越近,它便融化得越快。到最后,不过是一滩打湿我衣裳的脏水而已,还害我寒邪入病一场。”
萧叡哽咽着说:“我再做一盏给你,我亲手做。现在你可以存它了,我有冰窖,就算是酷暑,也能存住它。”
怀袖摇了摇头,她又笑了:“谁要将心爱的东西藏在又黑又冷的地下冰窖啊?心爱,心爱,自然是要放在心上的。可放在心上他就会化掉。而且,我只喜欢那一盏。你再做十盏,一百盏,做得再好,做得再像,都不是当年那一盏了。”
怀袖不喜欢,萧叡却舍不得,命人将冰雕放回冰窖,妥善保管。
他又牵着怀袖回了乾清宫,也没那么多时间耽搁,还得处理政务。
入夜。
萧叡命人配了驱寒化瘀的药水,装在木桶里,给怀袖泡脚。
他在边上看着怀袖腿上的伤,不知怎的,竟然很想去帮她掬水擦药,可他贵为九五之尊,怎么能做这种下人才干的事?
怀袖身上一股淡淡的药味,他如往常一般抱着她入睡,却觉得她的心离得更远了。她那么狡猾,总是装成很柔顺的模样,实则无时无刻不在寻找他的破绽好离开。
像是一把沙,他越着急,握得越紧,就离得越快。
~~~
自萧叡从慈宁宫离开后。
太皇太后立即书信一封,命人快马送往仙隐山上,不满地询问顺王关于怀袖的事。
顺王隔日一早就收到这封信,他早起正想去山上摘早春的第一茬花儿,当初被烧掉的那片山林,也已陆续地在废墟上发出新芽新花。
他回屋拆信,读到怀袖自请出家那段,不禁笑出声来。
妙哉妙哉。
又觉得欣慰。
他曾经骂过怀袖太过刚强,不与人低头,果然是个聪慧女子,一点就通,这不,即便被布下天罗地网,被捂住嘴,她都能想方设法地发出自己的声音来。
米哥儿听说是宫里送来的东西,期待是怀袖送他的,眼巴巴地在门口探头探脑,他看到道长读完信笑了,然后布纸执笔,书了两封信,分别封好。
顺王转头,看到在门边的米哥儿,对他招招手:“米哥儿,过来。”
米哥儿像小奶狗崽似的巴巴地奔过去,眨巴着眼睛问:“是怀袖姑姑送来的吗?”
顺王笑而不语,把两封信给他:“拿去,给送信人,让他带回宫里。”
米哥儿不免有些失望,小孩子,有什么心事都写在脸上。
顺王捏捏他跟包子一样软乎乎的脸颊,笑道:“小孩子家家,不要愁眉苦脸,说不定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你的怀袖姑姑了。”
米哥儿这才眼睛一亮:“真的吗?”
顺王胸有成竹道:“十有八…九吧。”
~~~
萧叡一意孤行要立怀袖为皇贵妃,而今失去了太皇太后的支持,他便直接去与礼部的人谈,让礼部和六局准备晋封之礼。
他是皇帝,他偏要宠一个女人,谁能管他,又不犯法。
只是萧叡经营至今的好名声顿时大损,众人还不禁联想,他登基五年,至今没有立后,是否又有怀袖的手笔在其中。
萧叡尚算年轻,朝中大臣本来并不着急催他立后,因着此事,才开始越发频繁地提及择女立后之事,最好在立皇贵妃之前。
这位皇贵妃,既没有显赫的身世,又没有繁育之功,仅凭圣宠上位,这又与萧叡的实干理念不同,使得谁都瞧出来,皇上这次,是真的昏了头。
怀袖日渐消瘦,像是一点点被抽空生气,他就是给她穿上再珍美的衣裳,给她吃再贵重的食材,呼奴唤婢,玉裹金妆,亦无济于事。
外界的人都在反对,没有人真心支持他们,他处心积虑塑造的明君形象亦污损,连怀袖本人都不愿意,就算她不开口说,可她的每一个眼神,都像在说不愿意。
她是被他关在笼中的金丝雀,折翼啼血,奄奄一息。
萧叡收到皇叔送来的信,只写了两句话:
搏二兔者不得一兔。
天下与她,你总得辜负一个。
就像是一直绷紧的心弦被一刀斩断。
萧叡愣愣看了许久。
那一晚,他没回寝宫,睡不着,在御书房的椅子上坐了一整晚。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度过的,一眨眼,一晚上就没了。
天亮了。
萧叡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回寝宫,问侍候在外面的雪翠:“你们姑姑昨晚睡得好啊?”
雪翠道:“姑姑戌时便睡了,还没起,要我去叫姑姑起床吗?”
萧叡摇头,叹气似的说:“不必,让你姑姑再多睡一会儿,等她醒了,用过早膳,再来禀告朕。”
今早不用上朝,萧叡去练了一套拳,射了一筒箭,大汗淋漓地回来,精神抖擞。
再回去,怀袖已经起了。
雪翠和她说了皇上在她睡着的时候来找过她的事,怀袖起身迎他,问:“皇上有何事?”
萧叡屏退众人,单独与她说话,从袖中取出了皇叔寄来的信,递给怀袖。
怀袖展开信。
信中内容一目了然。
她仰起头,静静望着萧叡,眸中掩不住一丝期待,正是这份期待,又给了萧叡当胸一刀。
时光若能往回走,他就能留住怀袖。
萧叡艰涩地开口道:“朕想了一宿,觉得皇叔所言甚是有理。”
他阖上眼,负于后背的手紧握,才使自己不至落泪,说:“你也不必出家,你不是一直想回老家吗?我看你上次回去不是很高兴吗?你想去哪都行。”
“回去吧。”
“朕不关着你了。”
他都快哭了,怀袖却眼眸晶亮,像是沙漠中被晒得濒死的草终得甘霖,一瞬间活了起来。
她立即要整裙下跪,还没跪下,就生怕他反悔似的说:“谢主隆恩。”
他真气啊,没等她跪下,就把人拉起来:“别跪了,算是朕求你了。朕的话还没说完。”
怀袖舒心地道:“陛下但说无妨。”
“朕可以放你走,但有两个要求。”
“什么?”
萧叡道:“一,不许与别的男子相好。”
怀袖毫不犹豫地答应:“是。”
并不是为了给萧叡守节,只是她不想再给哪个男子当牛做马了。
萧叡又道:“二,你把我当成你心爱的情郎,最后陪我一晚。”
怀袖怔住了。
这就有点……强人所难了。怀袖踟蹰,没有爽快地应下。
萧叡可真是世上最难应付的东家了。
萧叡心痛地望着她,竟然也让怀袖有点动容,他说:“你答应朕,朕就放你走。”
怀袖捏了捏自己的袖子,到底还是点了头:“好。”
第47章
预备将进行的皇贵妃册封被喊停。
这一切原本就是暗地进行; 没几个人知晓,便如此,悄无声息地在萌芽时便结束了。
只有萧叡手上留着一封他私下早早草拟好的诏书; 他那日还想了好久; 要为怀袖添上哪些溢美之词,除了还没有盖上玉玺。
这已是一封无用的诏书; 应当毁掉; 但是萧叡又觉得舍不得; 装在宝匣中珍藏起来。
他要怀袖在这一日将他当作心爱的情郎。
他却不能完全放开政务,他想将日子推到休沐那日,能够有更多的时间与怀袖相处,于是去与怀袖商量。
怀袖听罢; 好声好气地与他说道:“才说好,您就反悔。不过也不是您第一次出尔反尔,民女早就习惯了。陛下若不想答应便不要答应; 何必又用这一招骗我。您非要将我锁在宫中; 我命如草芥,能奈你何?您不如直接与我明说就是。”
怀袖的细语柔声像是一刀一刀地剜他的心; 萧叡只得应下,不敢再变更时间。
他们约好是五日后。
怀袖定的日子,他觉得太急,怀袖却说:“我又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我孤身一人,就那点行李。”
“雪翡、雪翠呢?你要带上她们俩吗?若你想带走他们,我再把她们的户籍办好。”
“我得问过她们的意愿,不是我想带就带,她们也原先也不是伺候我的奴婢,只是我的小徒弟而已。”
“你既不能再嫁人; 朕帮你把独门女户办好再走吧。”
“陛下贵为皇帝,开个女户竟然得十天半个月吗?您不帮我办也没事,我出宫以后可自己去办,不过小事而已。我好歹曾是尚宫,陛下倒不必因为我离职就将我当成一无所能的弱女子,六部的规章制度我也有熟读。”
如今怀袖反而感激萧叡为她取过“怀袖”这个名字,京城和皇宫之中,人人都知道怀袖是萧叡的女官和禁脔。
但秦月不是。
她其实不打算回老家,正因为回去过一趟,所以她更清楚,自己已经回不去了。
有家人在的地方才是她的故乡。如今她无亲无故、孑然一身,去哪都可以。
萧叡下朝回去,想着还有半日可以和怀袖亲近,急急地回了寝宫,万分期待见到怀袖。等待的这几日,他总觉得日子过得太快,希望能慢一点再慢一点,心里焦急,可真到了这一日,反而突然不焦虑了。
怀袖既答应了今日会将他视作情郎,不知会做些什么?
萧叡回到寝宫,怀袖在醺暖的屋子里,仅穿着单薄的纱衣,披散长发,她今日别的什么都没做,一早起来用过早膳便去沐浴,擦干头发,熏香,从头到脚搽上香膏,然后靠在美人榻上,读一本书,优哉游哉地等萧叡回来。
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一双玉白双足露在外面,指甲如粉贝一般,双腿笔直修长,因她侧卧着,到臀部时,弧线隆起,划出一到圆润甜美的线条,然后却在腰间陡然落下,窈窕有致,若隐若现,妩媚撩人。
萧叡一见难以自持,情摇意动,他停下脚步。以往都是他逼怀袖穿那些羞人的衣裳,故意要看古板保守的怀袖恼羞成怒,怀袖就没从主动穿成这样过,反而竟然叫他觉得有些不敢去看。
萧叡红着脸说:“你、你穿成这样作什么?”
怀袖放下书卷,抛开羞耻心,理所当然地说:“你不是喜欢这样吗?”
萧叡无法反驳,他觉得自己又在被怀袖扇巴掌,他是想与怀袖谈情说爱:“你这样,搞得朕好像满脑子只有床笫之事一样。朕是要你把我当成你的情郎。”
怀袖面露讶色:“您不是吗?”
萧叡顿时有些骑虎难下,他是想等晚上温存一番,可怀袖上来就开嘲讽,他总不好自己承认自己色欲熏心吧?
萧叡素了好一阵子,乍一见这一番生香活色,着实心痒耐烦,但此刻在怀袖的三言两语之间进退维谷,只得将色心强自按捺下去。
他私下与怀袖相处从来不守规矩,为所欲为,临到这时,却要做个正人君子,也是稀奇。
萧叡红着耳朵,不去看怀袖,骗过头,没好气地道:“去换身衣服。”
怀袖半晌无语,说“你浑身上下哪块肉朕没看过的”是他,要她穿衣服的也是他。
怀袖真不耐烦他,起身,赤足朝他走去,以“我还不了解你吗”的口吻,绵软笃定地道:“陛下,反正到最后还不是那么回事,何必呢?”
香风袭来,萧叡心旌摇曳,然而受挫的自尊心还是压过了诱惑,沉声问:“朕在你心中就是这样吗?”
再如此,反倒显得她很不要脸似的,怀袖便说:“那好吧,民女去换身衣裳。”
萧叡听着怀袖脚踝上系的足钏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声音渐远,香味亦淡去,又有几分失落。
他希望怀袖换宫女,他喜欢的那一身。
没一会儿,怀袖回来,换了宽松保守檀紫色女官服,遮的严严实实。
萧叡傻眼:“你怎么换了这身?”
怀袖恭顺地道:“你让我换,又没说换什么,我便挑我喜欢的穿。我最喜欢尚宫服。要换吗?要换,我再去换。”
“您想要我穿什么都行。”
反正最后一日了。
萧叡一时语塞,苦涩地道:“……算了,别换了。”
“朕是要你把我当成你的情郎,不是言听计从。”
怀袖无奈地答:“我尽量……我实在不知该怎样对待情郎。以前我们相见时,都是一见面,你就拉我去床上。后来我做了尚宫,也无甚区别,你在各种地方羞辱我。”
“而今你要我像是民间的其他女子一样将你当作情郎,我委实不知该从何学起,还请陛下指点。您说来,我照做。”
萧叡无计可施,又被她说得心急了,上前握住她的手,胸口像堵着沉重的无形之物,他很想说点什么。
该怎么做呢?
附庸风雅吟诗作画?怀袖不会那些;牵手出去散步?怀袖不想出去。
萧叡也不懂该怎样宠爱一个女人,他自小到大,唯一能做参考的男性长辈只有他的父皇,他连读书启蒙都是诸位皇子中最晚的,若不是他主动向父皇提起,养母能故意把他给忘了。
他在夹缝中察言观色地活下来,凭着本能去学习模仿皇帝和太子。尽管他不齿他的父皇沉溺美色,可还是在不知不觉之间学会了他父皇宠爱女人的方式,除了给金银珠宝,他就不会做别的了。
萧叡拉着怀袖去书桌前坐下,想了想,说:“那……朕与你读一卷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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