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穗穗-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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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李兆躺在树枝上,凉凉一瞥,“可以。”
  
  “想死的话。”他补充道。
  
  郎君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穗穗觉得自己那么一点子伤心的事情完全不够应付了。
  
  二丫抢了她的糖,她是难过,但是后来二丫还补了她一个小木人呢。
  
  五甲割坏了她的风筝,她也不高兴,但是后来哥哥补了风筝,五甲也道歉了说自己不是故意的。
  
  三壮倒是做了一桩大的,他拿了穗穗的零用铜钱,也没道歉,但是穗穗知道当时三壮爹娘病了要花钱抓药,也是自愿把自己存了半年的铜钱放在树下的。
  
  她长得这么大,除了被人给拐走,实在没什么特别可以哭的伤心事。
  
  但是被拐这件事情也未必糟糕到极点,郎君好心救了她,沈秋姐姐好心照顾她。
  
  穗穗一直是有心报答郎君的,却不知道自己要做些什么。
  
  而现在,郎君头疾许是心情不好,想让她哭,穗穗也是理解的。
  
  她不高兴时候,也不是很能理解别人的欢喜,反倒是看见别人也有些忧愁,便会感同身受,略略好些。就像村里李大娘头疼的时候常常和邻家的黄大娘斗嘴一样,斗完了,黄大娘也不高兴了,  可李大娘头就不那么疼了,黄大娘也常常如此和李大娘吵嘴。
  
  至于威胁,穗穗想起来郎君给了她吃食,也确实是要护着她出山的,能活到现在多亏了郎君。
  
  嘴上几句话穗穗并不是多么看重,哥哥说过,有的人,油嘴滑舌,口蜜腹剑,骗得人团团转,就比如拐了她的人贩子。而有的人呢,虽然嘴上不讨喜,可人真当是好人。
  
  穗穗轻轻叹了口气,说到底,还是哭的事情。
  
  穗穗这几天已经哭够了被拐的事情,今晚怕是怎么着也哭不出来了。
  
  唉,这可怎么办呢?
  
  穗穗想了半天不得其解,慢吞吞站了起来准备去拿干粮做午膳。
  
  她起身的时候袖子里的铜钥匙碰到了手臂,穗穗怔了怔,不久后眼睛一亮。
  
  还有番椒啊!




10。  穗穗(十)   穗穗欢喜

  穗穗在低矮的灌木丛附近找了找,她总是运气不错,常常心想事成,不久便寻到了一丛野番椒。
  
  穗穗挑了又尖又红的番椒,然后翻出手帕子,把番椒包好,使劲儿地揉了起来。
  
  雪白的帕子很快浸上了层次不一的红色。
  
  穗穗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啊欠!”她打了一个重重的喷嚏,番椒的气味儿霸道蛮横不由分说直接闯了过来,穗穗急忙把帕子放的远了点。
  
  差不多了。
  
  她把被揉碎的番椒倒在原地,拍净帕子,然后摘了片干净的叶子把帕子包了起来,穗穗看了眼自己的手,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洗一下。
  
  不过她不太晓得哪里有水。
  
  山上有水的地方大多危险,穗穗只能先将就着忍忍,任由红色的番椒汁把指尖儿染得通红。
  
  李兆果然是踩着晚膳的点回来了。
  
  他怀里抱着剑,面容清冷,目不斜视就准备从穗穗身边过去,然后上树。
  
  穗穗急忙伸手拦住他,“郎君,这附近有溪水吗?我想洗个手。”
  
  李兆五感敏锐,自然也嗅到了穗穗身上冲人的气息,他瞧了眼穗穗的手,原本十指纤纤若葱白,如今红了尖儿,“你摘番椒作甚?”
  
  穗穗羞怯的抿唇露出一个笑,她小声道,“我哭不出来。”
  
  李兆飞快地瞥了她一眼,脚尖转了方向。
  
  “郎君?”穗穗小碎步跟上去,琢磨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
  
  “跟着我,别丢了。”李兆还是那么寡言,在月光下,年轻郎君的身影拉的很长,他步子迈的快,穗穗要小跑才能跟上。
  
  夜晚的密林静谧到了极致,连鸟叫声也没有,只有李兆和穗穗踩断枯枝落叶的声音。
  
  密林深处是看不清的黑,树枝的黑影张牙舞爪,像噬人的野兽,往上看,葱茏的树枝树叶相遮映,墨蓝的夜空便显得小了,月亮孤伶伶的。
  
  穗穗最是怕这样的时候了。
  
  她左顾右盼,总是怕着旁边的灌木丛会不会突然冒出个什么东西,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紧紧跟在年轻郎君身后,垂着头,仔细看路,不敢再乱瞧。
  
  穗穗磕上了年轻郎君略显单薄的脊背  ,年轻郎君纹丝不动。
  
  她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后退了两三步,进而捂着头,像只小兔子一样停下了,警醒的往四周看。
  
  “郎君,怎么了?”穗穗紧张害怕得很。
  
  李兆转过身,略微抬起眼皮子,泄露出眼里些许的烦躁,“走路不看路?”说完他就转身继续走了。
  
  穗穗抿了抿唇,她怕。
  
  但是李兆那样说了,她就乖巧的离他远了一点。
  
  穗穗,不要怕。
  
  穗穗一直在告诉自己,她紧紧抿着唇,亦步亦趋跟着李兆,瞪圆了眼睛只敢瞧着李兆的背影。
  
  溪水在密林深处。
  
  凉风徐徐,吹动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倒象人在说话一样,可怜的穗穗肩背绷得像条直线,眼睛不停的眨呀眨的,手揪紧了裙角。
  
  她怕。
  
  李兆又停了。
  
  这次穗穗及时刹住了脚,没有撞到李兆身上,“郎君,怎么了呀?”她的声音有些抖,软绵绵的颤栗。
  
  倒叫人更想欺负。
  
  李兆漫不经心从她身上扫过,然后瞥了眼一边的草丛,手指了指前头的波光粼粼。
  
  “喏。”
  
  穗穗可算是轻轻舒了口气,终于到了。
  
  她高兴地跑前面去洗手,李兆站在原地,依旧是信手摘了片叶子,往草丛里随便一扔,草丛动了动,发出了吱的一声。
  
  穗穗回头去看,发现年轻郎君抱剑站在原地,面色不耐烦,“弄好了没有?”
  
  穗穗便忘了刚才听到的声响,应该只是错觉吧,她把手洗干净,然后站起身来走到李兆面前,期期艾艾,“郎君,我好了。”
  
  李兆连颔首也没有,径直往回走,他似笑非笑瞧了眼密林深处的黑暗,“跟好。”
  
  穗穗哎了声,忙小跑着跟上。
  
  李兆又走了一段然后停下。
  
  “在这儿等着。”
  
  穗穗咬了咬唇,瞧了眼四周的黑暗,声音又软又乖,“郎君,你要去哪儿啊,穗穗能跟你一起去吗?”
  
  李兆往后瞥了眼。
  
  “不用了。”
  
  嗯?穗穗是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李兆那句不用是什么意思。
  
  黑暗的密林里悄然亮起了许多绿莹莹的幽光。
  
  穗穗睫毛颤了颤,握着衣袖的手陡然抓紧,是狼,好多狼。
  
  十五的月亮是黄澄澄的圆。
  
  “嗷呜——”
  
  “铿锵。”是李兆抽出了剑,他站到了穗穗面前。
  
  腥臭的狼血四溅开来,温热落到了穗穗脸上,穗穗瞪圆了眼,一动也不敢动。
  
  血落到她脸上了!
  
  剑光流转,袍袖翩飞。
  
  李兆像是杀神降世,面上无情,手里收割不停。
  
  穗穗腿软了,她惶然的睁大瞳孔,睫毛轻颤,嘴唇翕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不会闭眼么?”
  
  她听见郎君凉薄的腔调,恍如惊醒,赶紧闭上眼。
  
  只有睫毛还在悄悄抖。
  
  一场血腥的斩杀。
  
  狼嗷呜的声音和惨叫声渐渐混合在一起,穗穗裙角发颤,只觉得自己仿佛一闭眼,就是一个深夜。
  
  终于没有声音了。
  
  穗穗咽了咽口水,又听见悉悉索索的布料摩擦声,她大了点胆子,“郎君?  ”
  
  没有回答。
  
  穗穗慢吞吞的睁开眼,果不其然瞧见郎君黑衣黑发,剑入鞘,葱绿的草叶落满四溅的腥血。
  
  穗穗觉得说话有点艰难,嗓子仿佛被人为施了禁言术。
  
  李兆默不作声地从她身边走过去,面无表情,他额头疼的厉害,只这一场杀戮,不过开胃而已。
  
  穗穗提起裙角跟上去,“郎君,等等我。”
  
  李兆顿了顿,声音不耐,“快点。”
  
  穗穗小跑着跟上,月光下,年轻郎君的身影虽单薄但是坚韧可靠,穗穗觉得自己真是难得的好运气。
  
  “郎君,你人真好。”她认真道。
  
  *
  
  入了夜,穗穗果然又一次被叫醒。
  
  她困倦的打了个哈欠。
  
  “哭。”年轻郎君站在她身边,玄色衣衫居高临下,睥睨姿势。
  
  穗穗从草叶里取出帕子,凑近了眼。
  
  穗穗红了眼圈,片刻后,眼泪刷刷刷地流了下来。
  
  等到哭得停了,她就又拿着帕子往眼边凑,凄凄惨惨戚戚。
  
  眼泪便又流了下来。
  
  等到余光瞥到郎君不揉额角了,穗穗便自己停了,然后拿起手边的水囊补水,步骤熟练。
  
  李兆的肩背线条慢慢放松了些,头不太疼了,他倚着树,神色散漫,觉得眼前这只小包子起码还算聪明,起码能在他这儿活了这么多天。
  
  穗穗今夜并不是很困,主要还是今晚遇狼,当然也有番椒的后劲儿太大了的缘故。
  
  她伸手揉了揉眼,却忘了自己手碰过番椒帕子,眼泪又刷的流了下来。
  
  李兆就很服气,他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点,刚夸完聪明,就又傻不啦叽的。
  
  穗穗不敢再揉眼了,她只能任由眼泪流着。
  
  李兆今晚的状态要比前几晚好得多,发病也有几天了,自然是快好了的。
  
  他心情不差,微微瞧了眼小包子。
  
  “你不怕我?”
  
  穗穗水汪汪的眼睛瞧过去,她慢吞吞道,“不怕。”
  
  今夜凉风温柔,穗穗歪歪头,也问李兆,“郎君,你为什么独自一个人出来啊?”
  
  李兆捻了片叶子,一点点揉碎,他微微挑眉,有耐性答她两句,“为什么不一个人?”
  
  “一个人的话,就会有点无聊。”穗穗实话实说,“不高兴的时候就没人让你高兴了。”
  
  李兆抬眼,“高兴?”他轻轻嗤了声,“我为什么要高兴?”
  
  穗穗愣住了。
  
  高兴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李兆看穿她的想法,兴致缺缺把玩着手里的叶子,“你觉得高兴,不过是别人想让你高兴。”
  
  他瞧了眼傻乎乎的包子,说这些干什么,她又听不懂。
  
  李兆按了按额角,直起身子,准备回树上小憩一会儿。
  
  身后传来了轻轻怯怯的声音,“穗穗想让郎君高兴啊。”




11。  穗穗(十一)   穗穗欢喜

  李兆怔了怔,片刻后惫懒的抬眼,凉声道,“高兴?”
  
  他转过身,玄色的衣摆蹭歪了靴边的一朵小白花,“天下熙攘,利来利往,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割舍掉自己的利益舍得另一个人高兴,这些都  是要还的,或早或晚。”
  
  他眉眼间似有阴翳重重,一重又一重的面具解下,到头来,不过是个也会因为一句话皱了眉头的年轻郎君。
  
  穗穗对长句子的反应慢的很,尤其这里边还有许多她不懂的地方,她有些懵,揪紧了衣角,发上的红绳随着抬头的动作晃了晃,“郎君,那就没有什么可以让你高兴的事情?”
  
  李兆略微俯身,漆黑的眼眸盯在穗穗脸上,他微微勾唇,容貌霎那惊艳,飘动的发丝,白皙的皮肤,都成了那双眼睛的衬托,勾魂动魄,惑人心智。
  
  淡色的唇微张。
  
  “有啊,比如杀人。”
  
  穗穗的反应这时才是真的慢到了极致,对面郎君的容颜蛊惑让她脑子里一直充斥着郎君真好看,他一定是神仙之类的想法。
  
  李兆修长的手再次掐上穗穗的脖颈,慢慢的用力,从容不迫,淡红的唇角慢慢上翘,然后蓦地松手。
  
  “你看,这样我就高兴了。”李兆的声音低沉优雅,磁性隐约。
  
  他眼皮子微微上撩,露出些许锋芒,混着惫懒,并不真切,李兆慢条斯理直起身子,眼角余光扫了眼捂着喉咙咳着的穗穗。
  
  他理了理衣袖,矜贵仿佛与生俱来,居高临下,唇角的笑意消失不见,眼里寒凉和嘲讽尚存,面上无悲无喜。
  
  穗穗慢慢的反应过来,郎君是以杀为乐?
  
  深夜的风混着淡淡的花香,夜里的静谧独属于十五的月亮。
  
  她温吞吞的想了想,试探着道,“那杀猪可以让郎君高兴吗?”
  
  穗穗此时并不觉得杀这个字眼有多么恐怖,她只是苦恼疑惑的,高兴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吗?
  
  “只有杀人。”李兆瞥了穗穗一眼,等着她害怕惊恐。
  
  杀人者让人恐惧,屡试不爽。
  
  “杀人为什么会让郎君高兴呢?”穗穗想了想,“郎君杀人的话,别人都会怕郎君,而且死了人,郎君会难受的呀。”
  
  李兆又扯了片叶子,留下光秃秃的枝头,他碾碎叶子,难受?
  
  杀了人所以难受?
  
  哼。
  
  他掐碎叶子,面无表情,“我高兴。”
  
  若是杀了人罪无可赦,那十八重地狱又如何?
  
  *
  
  李兆从马鞍旁边取出一个小陶瓷白瓶,里面都是磨得极细的姜黄色药粉,味道很淡,几乎不刺鼻。
  
  他揉了揉额角,力使自己清醒得久一点,拔开瓶塞,往穗穗身上撒了点,像撒面粉一样,随意的很。
  
  穗穗睡得困倦,自然是醒不了的。
  
  姜黄色药粉覆在衣物上,难以被察觉,李兆玄色的衣袖掩唇,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他虽然一天大半时间都在小憩,但是能睡着的时间少之又少。
  
  李兆甚至有些时候厌烦入睡。
  
  李兆撒的是驱虫蚁的药粉,效果极好,不出一会儿,穗穗周边土地上,小小的蚂蚁一只一只往外挪,离着穗穗远了一圈。
  
  李兆把瓶子放回去,走回树下。
  
  穗穗睡得正熟,偶尔发出几句细碎的呓语。
  
  李兆顿了顿,他在穗穗身边停下  ,蹲下身,从穗穗手里拉走沾了番椒的帕子。
  
  他揪着帕子的小小一角,往灌木丛里信手一扔。
  
  蠢包子。
  
  他戳了戳穗穗的头,扯了扯她的红发绳。
  
  杀猪?亏她想得出来?
  
  “下次再乱说话,就割了你的舌头。”
  
  李兆眉目凉薄,看不出情绪。
  
  穗穗第二日起来的时候,昨夜种种就像是梦一样,她扁扁嘴,揉了揉脸,去马儿边取了干粮回树下吃。
  
  杀人,总是可怕的。
  
  她最开始也是被郎君吓得瑟瑟发抖,现在却能平静多了,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是多么的强大。
  
  她不是很怕郎君,穗穗有些出神的想,真奇怪,郎君虽然杀人,可能未必是个好人,她却并不讨厌他。
  
  两人连着跋涉了几天,穗穗注意到郎君晚上没有再喊醒她,也没有再揉额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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