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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骨香-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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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爱的情郎忽然变了模样,成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她现在受到的打击绝不亚于天地崩塌,如果这个秦铮是假的,那么他们的感情呢?
  这段时间,他一直温柔细致地爱护着自己,在她完全的沉浸在幸福和欢乐中时,忽然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是这个人欺骗了她,他根本就不是秦铮!那么,秦铮在哪里?她心爱的秦铮哥哥,到底在哪里?
  姜雪羽挣开了他的怀抱,惊慌失措地要离开,这个人不是秦铮,不是她爱的以及爱她的那个秦铮,她要去找秦铮,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她在心里告诉自己,然而泪水却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雪羽……”银时月快走几步,挡在她的前面:“对不起,雪羽……”
  姜雪羽脸上毫无血色,她怨恨地瞪着银时月,用力挣开了他的手:“你不是他……你把他怎么样了……”
  银时月心疼的皱起了眉,他伸手去拉姜雪羽,又不敢用力,只能黯然重复着:“对不起,雪羽,我……”
  “放开!”姜雪羽失控大喊了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银时月推开,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然后惊恐的看着眼前的男子,吓得连连退后,她的声音颤抖,泪水连连落了下来:“你不是他,秦铮哥哥……我要去找他……”
  银时月偏着脸,前端的发丝挡住了秀美的容颜,幽凉的眸子在黑暗中显得无比哀伤,像是自嘲无奈的悲凉。全都完了,他牺牲一切所换来的,因一时的贪心和眷恋,最终毁于一旦,明明还有一天,所有的缘孽都会随着他的消逝而终结,仅仅只有一天……
  他想起了云初末的警告,悔恨,自责的情绪瞬间萦上心来。然而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拿来交换了。他听见身体开始崩塌的声音,这副泥土组成的身躯终于承受不住强大的灵力,逐渐从外面开裂,灵力外泄,从他的身体中溢出淡蓝的光点,越来越多,几乎将整个人都湮灭其中。
  姜雪羽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一切,恐惧,害怕,还有发现真相之后的茫然无措,令她完全的忘记了反应,只能愣愣地站着。
  银时月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身上泛起淡淡的白光,单薄脆弱的像是一吹即散的尘沙,身体裂开的痛苦宛如千万只毒虫在啃噬血肉,他痛苦地捂着胸口,颤着手伸向了姜雪羽:“不要怕……我……”
  他祈求地望着姜雪羽,带着无限的思恋和不舍,犹记得许多年前的药庐之中,杏树下那个美丽纯净的姑娘,壮着胆子告诉他——
  我并不怕你。
  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心的邪魔。
  她说,银时月是一个很好的朋友,一个值得我一生一世都去珍惜的朋友。
  可是现在,那些曾经已被他亲手抹杀,长空之境里,隐藏在心底的美好仅仅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而已,雪羽在怕他,在她的心目中,他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一个可恶可恨、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
  他的唇角流出血迹,却还是硬撑着朝向姜雪羽伸手,带着无比的绝望和期许,艰难的迈着步子,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声音哽咽而嘶哑:“雪羽……”
  “你别过来!”姜雪羽惊吓地退了好几步,望着眼前的怪物,全身都在发抖,此时她已经忘了逃跑,或者说,是吓得根本迈不开步子。
  不知不觉,银时月已经泪湿了脸,姜雪羽的身影倒映在泪光中模糊不清,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他却再也没有力气往前走,就像无数个梦中,他苦苦追寻着的,无论花费多大的力气,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他的身体正在逐渐消散,光点从外侧散开,很快融入到空气中,顿时就消散了踪影。
  银时月泪流满面,苍白的容颜在蓝光和血色中显得凄楚绝然,他的声音柔和悲凉,像是来自亘古的自语:“一千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竟是这般……深爱你的……”
  长空之境的力量,紧紧地包围着他,他的身体像是寂静燃烧的蓝色之火,幽幽荡荡,缥缈非常,最终在夜色中湮灭了最后一点光影。
  姜雪羽怔怔地站在原处,良久,失魂落魄地跪倒在地上,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而那些围观的村民们,惊恐地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噤若寒蝉,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
  摆脱银时月魔力的影响,村中的景象立即发生了变化,树木抽出新的枝芽,连成茂密的树林,花蕾悄然开放又迅速落下,田野中的油菜花海此时此刻丰收硕硕,就连气候也明显的感到炎热许多,一切,终于回归了原位。
  云初末站在不远处打量了一会儿,面无表情地伸手将面纱扯下,他迈步走向姜雪羽,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淡漠疏离:“他已经死了,魂飞魄散连渣渣都不会剩下,所以你放心好了,以后他都不会找到你,生生世世,都不会烦着你了。”
  说完,他偏过头望向地面,在银时月陨灭的地方,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玉佩。他迈步走了过去,低身捡了起来,这枚玉佩玉质低劣,做工粗糙,不过是寻常百姓家最普通的款式,值不了多少钱。
  云初末细不可闻地勾唇冷哼,不知是不屑还是不值,站起身走了回去,把它递到姜雪羽的面前:“我想,这个应该是你的。”
  姜雪羽一愣,望着那枚玉佩静默了良久,又怔怔地抬头看向了云初末,死寂的面容下没有一丝表情。云初末显然不耐烦,皱了皱眉,傲慢地轻嗤了一声,态度很嚣张地随手一扬,将玉佩丢在地上,绕开姜雪羽迈步走了。
  此时的云皎还在扁着小嘴啜泣,小身板一抽一抽的,难过的差点哭出声来。未免她一会儿又来糟践自己的衣服,云初末将手上的丝帕随手捂在她的脸上,脸色不好,语气也不太好:“走了。”云皎闷闷地奥了一声,跟上他的脚步,走到不远处,又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总是感到不是滋味。
  回想起银时月刚来明月居的时候,还只是一缕残破的魂魄,在人世间流浪了千年,神情孤独,淡漠疏离,然而每当提及姜雪羽时,他的面容里总是会出现柔和的笑意,好像这个女子是世间最为温暖的存在。
  她记得,当日遭受天谴,银时月的命魂已经消逝在榕树之下,只有一缕魂息挣脱诅咒休养在灌木之中,靠吸取天地精华来维持灵力,那时的他还未成形,混沌污浊,不知自己来于何处又会归于何方,更不知在自己先前的生命中,曾有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女子存在。
  或许,这样的遗忘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然而他却花了一千年的时间,记起她,追寻她,然后再次爱上她。
  情爱之事,大抵便是如此吧,像是附骨之蛆,又如饮鸩之毒,若是爱得够深,便会溶于血肉,镌刻于灵魂之源,怎么也忘不掉,如何也抹不掉,无论经过多少年,无论发生多少事,冥冥之中,总有一天他会跨越时间和生死,不顾一切回到她的身边。
  不记得在过去的多少年间,她曾经路过长街的一隅,偶然看过这样一出折子戏,台上戏子粉墨登场,咿咿呀呀的唱着——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只是不知道,银时月的一腔缱绻思念,深沉心事,姜雪羽最终懂还是没懂。或许,在她的生命中,从来只存在秦铮一人。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为了她留在王宫之中,默默无言地守护着她,想跟她说话,想让她高兴,想为她做任何可能或是不可能的事。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温柔地对她说起过,是那个人类让你伤心,是他让你难过,心里充满了悲伤,而我不愿让你悲伤。
  她不知道有这样一个邪魔,曾经甘愿忍受天谴,企图用自己永恒的性命来交换她短暂的人生,可惜宿命的结局终究无法更改,千万年的修行也因此毁于一旦,可是即使他死了,还是千辛万苦地来到了她的身边。
  她只知道,一个陌生的男人,一个可恶的邪魔,变作秦铮的模样将她骗出王宫,而现在,她要离开这里,去找她的秦铮哥哥。
  最后,云皎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望着天际掩月的流云,心底升起莫名的哀伤。
  这次的交易,还真是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呢!


第39章 故梦水风凉(四)
  明月居里,云初末已经闷在房间四五个时辰了,不晓得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云皎走到他的房间外,试探地敲了敲门:“云初末。”
  屋子里的水声顿时停了,良久之后:“作甚么?”
  云皎绞着衣服上的花带,斟酌地问:“你帮我一个忙,可以么?”
  几乎不假思索的,傲慢懒散的声音传来:“不可以。”
  “你……”云皎刚想发作,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你现在是在沐浴么,要不要我进去帮你?”
  “不要!”云初末断然拒绝了她,那语气就像是一个被当众调戏的大姑娘。
  “哎呀哎呀,你不要害羞嘛,我知道你在长空之境里受伤了对不对?一个受伤的人沐浴多不方便,人家这也是一片好意。”云皎说这些的时候,还在心里暗暗呸了自己一声,云初末这个臭不要脸的会害羞?光是听了就让人想仰天长笑三声好么?
  房间里,云初末一脸警惕地望着房门,生怕她莽莽撞撞真的闯进来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你可以走了。”云皎装作没听到,老实巴交地哦了一声:“那我进去了,我真的进去了,我真的真的进去了。”
  “你敢!”云初末急忙喊了一句,咬了咬牙威胁道:“你要是敢进来,看我不打死你!”
  难道真的在沐浴?云皎嘟着小嘴看天,闷声嘀咕着:“有什么不敢的,反正又不是来看你的。”
  她伸手就推开了房门,紧接着听到哗啦一声响,从门上掉下来一盆水,把她从头到脚浇了个遍,云皎愣了片刻,淡定地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怒火攻心,气沉丹田的吼道:“云、初、末!”
  不远处,云初末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墨发的发梢还是湿的,仅用一条白绸简单的束着,原本苍白的脸色因被热水蒸腾,显出不自然的红晕,身上的衣服亦是松松垮垮的,看起来真是刚刚沐浴出来。
  奸计得逞,他笑得弯了腰,精致好看的眉眼绽放出最灿烂的笑容,然后摆出最天真无邪的表情,摊了摊手:“我说过不让你进来的,是你非要闯进来。”
  “你你你……”云皎气得说不出话来,愤愤道:“明明是你陷害我!”
  云初末毫不在意,拢了拢半湿的墨发,单手支颐懒洋洋道:“说吧,你来找我有何事?”
  云皎撅着嘴,一脸委屈愤懑的样子,她幽怨地瞪着云初末:“你可不可以把轮回石借给我用一下?”
  “不可以。”云初末从桌子上拿起折扇,没有打开,只在手里惦着把玩。
  云皎扁了扁嘴,央求道:“就一下下。”
  云初末望着她的眼神似乎带着笑意,学着她的语气:“就一下下下下也不可以。”
  “你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小气!”云皎很是生气,气呼呼地瞪着他,甚是可爱有趣。
  云初末撑着下巴,精神困顿地注视她,地问:“给我一个理由,我为什么要帮你?”
  云皎扁了扁嘴,做出最凄楚可怜的样子来:“你把我弄得这么惨,难道不应该补偿一下嘛?”
  云初末的眉眼中带着笑意,手里拿着折扇,打量了她几眼悠然道:“如果你每天都能被我弄得这么惨,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云皎神色凄楚,语气温软地指责着:“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一个弱女子,而且还是忠心耿耿陪了你百年的弱女子,她一直费心尽力的照顾你,给你做饭,帮你施法,奥,最近还一直给你煎药……”
  “弱女子?”云初末好像受到了惊吓,四处找寻:“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云皎差点就伸出小指头指着自己,心情很挫败地提醒他:“我……”
  云初末冷淡淡地奥了一声:“你不算。”
  云皎简直怒发冲冠,云皎简直怒不可遏,最终阴测测地化作了一句:“为什么!”
  “嗯……”云初末懒散地想了一阵,偏过头看她,语气一定一定的:“我认识你到现在,就从来没拿你当做女子,哦,弱女子。”
  云皎咬着银牙,半晌憋出了一句:“我……谢谢你啊。”
  云初末气定神闲地展开折扇,翘着二郎腿:“不客气。”
  云皎气得身子歪了一歪,跺脚大大地哼了一声,扭头就走出他的房间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然而,等到她刚走出来没几步的时候,一想到来找云初末的目的,顿时又后悔了。
  银时月这件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他们也已经得到了他的魂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东西总是放不下,或许,是因为银时月死前的那句话——
  一千年了,或许你不知道,我竟是这般深爱你的。
  这是他的遗憾,由长空之境所带来的遗憾。如果没来明月居的话,对于姜雪羽而言,他还是一个值得信赖依靠的朋友,至少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银时月虽死,但是姜雪羽还活着,而且如果她计算得没错的话,再过几天便是那姑娘的死期,可惜当时使用轮回石查探银时月的过往时,被云初末那个坏蛋打断了,她都没能看到姜雪羽究竟是怎么死的。
  银时月拿灵魂来交换姜雪羽三个月的幸福和快乐,然而故事的最终,那些遗憾并没有被弥补,反而令姜雪羽陷入更加深沉的痛苦中,这件事多多少少和他们是有些关系的,如果不能补救回来,她始终觉得心里难安。
  云皎买菜回来的路上,一直在想着这些事情,没想到忽然被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婆婆拦了下来,那老婆婆浑浊苍老的眼睛望着她,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你不是那个……”
  云皎激灵了一下,连忙道:“你认错人了!”不等那老婆婆反应过来,连忙拎着菜篮子跑了。
  她一路小跑到街巷中,扶着墙壁大口大口地喘息,脑门上惊起了一头的冷汗。
  方才那老婆婆她是认识的,大约五十年前,她经常到酒坊中为云初末买酒,这位老婆婆就是那座酒坊的一等舞姬,当年容色艳丽,语笑嫣然,不知道迷倒了多少富家子弟。听说后来嫁给了一个富商为妾,富商死后,便被当家的主母赶了出来,身世凄惨地飘零了许多地方,如今沦落成这副模样。
  其实,如果没有遇到云初末的话,她现在的命运也不过如此吧,在这长安街上,每个人都为了生存而奔波忙碌,然后渐渐苍老在岁月中,受尽了人世间的苦楚磨难,最终死在一个未知的时间和角落里。
  人类的可怜之处便在于此,不知为何而生,也不知何时会死,往事不堪回首,未来又飘渺非常,稍有些觉悟的人还会思考自己人生的意义,然而,他们终其一生所得到的答案不过就是:人生的意义,便是给人生找一个意义。
  可是,人类的幸运之处往往也在于此,因为不知为何而生,所以才活得浑浑噩噩,懵懵懂懂,少了许多不该有的执念和杞人忧天,也没有前世今生割舍不下的痛苦和眷恋,因为不知何时会死,所以才会无所畏惧,安安心心只管过好每一天。
  云皎回到明月居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推开房门发现桌子上摆着一个锦盒,她满腹狐疑地拿在手里掂了掂,回想起今日被云初末很恶劣地戏耍了一番,她连忙把它丢在桌子上,如临大敌地对峙了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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