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涸辙双鲋-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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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拱桥,来的时候有印象,现在依旧人来人往,怎么能想象得出洛小铨竟是死在那里。
  “我到现在做梦还见到一地的血,吓得在梦里都哭,几天几夜都睡不好。”
  楚伋张着嘴说不出话,他不喜欢洛小铨,就算见了也是想照旧损两句,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种狡猾无比的老油子,也会莫名死掉。
  “杀他的人是什么人?”
  “家大业大的曹家公子,以前也跟小铨哥哥相好过,听说是小铨哥哥糟蹋了曹公子最喜爱的侍妾,曹公子觉得丢了面子,小铨哥哥从江老爷那里回来没几天,曹公子知道他离了江老爷,便带着刀子来,把哥哥拦在拱桥上,一刀一刀地捅……”何棠回忆那天的情景,捂起脸。
  “他们都说小铨哥哥是咎由自取,老板那天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他影响戏楼生意,中午捅的,下午就泼水洗了血迹,尸身随便裹了裹扔在郊外,还是我们几个小辈平日受他照顾,偷偷给他收殓了……”
  “洛小铨不知道跑吗?他就站着让人捅?”楚伋还记得洛小铨把自己撞在墙上,还曾经一手拎着他走,洛小铨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曹公子带了那么多手下,小铨哥哥怎么跑得掉。而且不知那天他是怎么了,看到曹公子带人从人群冲出来他还回头朝我们笑了笑,让我们先走,随即便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早就知道有这么一遭似的。”
  “这人是中邪了?”楚伋实在想不明白。
  “我也不知道,小铨哥哥从江府回来就不大一样了,他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我们分了,我那时还调侃他是不是看破红尘了。”
  楚伋从何棠那里出来,戏台上锣鼓喧嚣,台下人声鼎沸。他恍恍惚惚地走回江东楼的雅阁,楚行简已经走了,只剩江东楼在看戏。
  对楚行简的离开,楚伋说不清心里是失望还是庆幸,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仰头喝了,一句话不说。
  “你们父子见面也太冷淡了些,我还以为你们会来一场抱头痛哭。”江东楼一边看戏一边说。
  “你又逼我爹给你做什么?”楚伋疲惫之极,也生不出气了。
  江东楼:“刚才你没看到吗?是他自愿为我做事,况且我只不过请他做些他擅长的,搜集官员结党营私的证据而已,惩奸除恶,这不正是楚行简一直在做的吗?”
  楚伋:“你有那么多党羽,何必一定要我爹去做。”
  江东楼:“正因为楚行简不是我的人,所以这事他来最好。人都知道他楚行简看不惯我,他查出来的,自然与我无关。”
  楚伋:“江大人真是老谋深算,让我爹做了你的棋子。”
  “现在你爹确实是最好用的棋子……”江东楼哈哈大笑,一把搂过楚伋:“当然最好用的还是你。”
  楚伋忽然说:“洛小铨死了。”
  江东楼没什么反应:“这事我知道,捉奸杀人很正常,哼,这个洛小铨也是胆大包天,死有余辜,受人恩宠竟然还淫□□妾,恩将仇报,怎么会有好下场,这种不安分的男宠,早点解决了好,省得别人再着了他的道。”
  这反应意料之中的冷淡,楚伋冷笑一声:“如果是我也这么干,你会捅死我吗?”
  江东楼大笑:“我明白,床上伺候男人是女人做的事,你总是觉得委屈嘛,所以想上几个女人,证明你还是男人。其实也无伤大雅,你找个丫鬟发泄我都不会怪你,但我江东楼是什么人,给我戴绿帽子就太过放肆了,我的妻妾可由不得你来糟蹋。你要是真学那个洛小铨,就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楚伋不再说话,江东楼接着说:“毕竟只是个俗优滥妓,玩玩就算了,比不上你这种良家子知书达理,心里也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要是真做了什么缺德事,我还真的舍不得杀你,楚伋,你老爷我还真没对谁这么好过,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第 24 章

  除夕之夜,江府上又请了戏班,坐席和上次一样,楚伋和心藻分隔左右,中间端坐着老爷和夫人,夫妻和睦,有说有笑,楚伋偷偷瞟向心藻,心藻看着戏台发愣,也不知是不是在看戏。
  楚伋故意咳了几声,心藻听见便转头看他。
  楚伋光嘴动不出声:“夜里来我这。”
  心藻心领神会,微微点头。
  三更之后,江府一片寂静,心藻和珠燕黑夜里偷偷摸摸去了落花苑,地上积了厚厚的雪,盖着荒枯草木,这里死过人后很久没人住,楚伋在这也不打扫,由着院子里乱七八糟。
  珠燕:“姑娘,您进去吧,我还在这等您。”
  心藻点点头,推门进屋,屋里只亮着一盏油灯,楚伋正在灯前冻得搓手,看心藻来了,高兴地抱住她。
  “你这屋里也太冷了。”心藻说。
  “炭火不够,凑合着就这样吧,我不冷。”楚伋吸溜鼻子说。
  心藻叹气:“你叫我来做什么?”
  楚伋用下巴指了指床:“上床。”
  心藻听了扭头就走,楚伋赶紧拉住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怕你冷,去床上坐着说。”
  心藻坐到床上,楚伋展开被子把两个人裹起来。
  楚伋:“看你晚上看戏那么认真,戏好看吗?”
  心藻摇头:“夫人老爷就在旁边,他俩有一个我就害怕死了,两个人都在,我哪有心情看戏。”
  楚伋:“有什么好怕的,你是属耗子的吧。”
  心藻又摇头:“我属猪。”
  楚伋:“猪胆子也小。”
  心藻接连摇头:“谁说的,那老母猪发起飙来连我爹都拱。”
  楚伋:“那你也学学,都是猪,就你胆子小。”
  心藻生气:“你才是猪。”
  楚伋嘿嘿一笑:“是啊,我也属猪。”
  心藻白了他一眼:“真不要脸。”
  楚伋:“当猪也挺好的。”
  心藻:“当猪有什么好的,让人养在圈里,天天就知道吃喝,啥也不做,等着人来宰。”
  楚伋:“那你是没见过,当街跑的猪。”
  心藻嫌弃地看楚伋:“猪都臭死了,当街跑不熏死人?”
  楚伋:“那臭的是人,猪自己可不觉得臭,它才不管人怎么想。”
  心藻:“反正我没见过哪只猪在街上乱跑。”
  楚伋:“我见过啊。”
  心藻瞥他:“真的假的?”
  楚伋在被子里搂住心藻:“你亲我一下,我给你讲。”
  心藻:“你别讲,我不想听。”
  楚伋改变策略:“那要么你亲我一下,要么我给你讲猪的故事。”
  心藻忍不住笑起来:“那你还是讲吧。”
  楚伋生气:“你就是不想亲我。”
  心藻笑得停不下来:“你快讲。”
  于是楚伋便讲起来:“大概一年前,我跟书院的同窗约好了逃学去城郊骑马,那地儿离这挺近的,有一家猪肉脯做的好吃,每次去我都顺路买上好几斤,拿回去藏在枕头下面,读书的时候饿了就拿出来嚼咕嚼咕,特别香,你吃过吗?”
  心藻摇头。
  楚伋:“你怎么什么都没吃过。”
  心藻:“我没见识,又不像你们这些京城公子。”
  楚伋:“以后我带你去吃,我接着说,那天我和同窗正排队等着买肉脯,突然从那家店后厨窜出来一个黑色影子,左冲右撞,我同窗被它撞了个大跟头,幸好我躲得快,只看见那是一只刚烫了毛的黑猪,脑门子上还冒白气,嗖一下就冲出去了,跑起来跟个黑旋风似的,连狗都撞出一丈远。街上的人都被它撞得东倒西歪,跟着后厨又跑出来一个伙计,举着刀在猪屁股后面追,追了半天追不上,弯着腰在街上喘气,嘴里直骂瘟猪、疯猪,骂也没用,反正追不上了,那只猪窜进林子以后就再也看不见了,连影子都找不着。”
  “那肯定是野猪,野性难驯。”心藻说。
  “不,就是家猪,肉脯店卖的就是它身上的肉。”
  “真离奇。”心藻评价,“后来呢?”
  “后来店里少了猪,排队排到我这猪肉脯就不够了,那天我们只好把口水擦了空手回去,再后来我也没机会去吃了,真想再尝尝那家的猪肉脯。”
  心藻也吞了吞口水:“你大晚上的说这个我都饿了。”
  “那你啃我吧。”楚伋把脸凑上来。
  心藻赶紧笑着推开他:“我不吃猪头肉。”
  “亲一下怎么了?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楚伋不甘心。
  心藻揪楚伋的脸:“你叫我来就是干这个吗?”
  楚伋想起来,脸上笑容散了,本来跟心藻相处很高兴,他都忘了这事,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要不要跟你说。”
  “什么事?”心藻疑惑。
  “我前些天跟江东楼去了戏楼,听人说,洛小铨死了。”
  “死了?”心藻不知怎的,一下子就想到自己之前做的梦,洛小铨和红衣女子在她的梦里相会。
  楚伋把何棠说的都告诉心藻,心藻回想起来:“他之前跟我说过一个叫红莺的姑娘,说是曹公子的侍妾,难道是因为她?”
  楚伋:“我不知道那女子叫什么。”
  “那红莺姑娘怎么样了,洛小铨都被杀了,她会被怎么样?”心藻急忙问。
  楚伋看了心藻一眼:“我不知道。”
  刚才和楚伋打情骂俏的心情荡然无存,心藻胃里很难受,觉得刚才的快乐果然是虚幻的,唯有恐惧是真真切切围绕着她。
  “心藻……”楚伋看她脸色不太好,后悔告诉她这件事,“心藻,你还好么?”
  “很晚了,我该回去了,珠燕还在外面等着。”心藻心不在焉地说,说完便起身。
  楚伋坐在床上看她的背影,忽然问:“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心藻背对他咬着嘴唇不说话。
  “陈心藻!”楚伋有点生气,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如果心藻要离开他,他凭什么阻止。
  “你要走了吗?”楚伋问。
  心藻:“是。”
  楚伋:“你……你是怪我吗?”
  心藻:“怎么会。”
  楚伋:“陈心藻,那你是怎么了?”
  心藻:“我不该来找你的。”
  楚伋:“为什么?你是看不起我吗?”
  心藻:“我没有。”
  “怎么没有,你分明就是,你觉得我保护不了你……”楚伋急了,他想许给她承诺,可是无论是什么,他都说不出来。
  心藻犹豫片刻,开口说:“你说是就是吧。”
  楚伋难以接受,眼看心藻就要离开,他最后叫住心藻:“陈心藻,我一直搞不懂,你喜欢我吗?如果你也喜欢我,那你……”
  “楚伋。”心藻打断他的话,“跟你在一起太快乐了,我害怕太快乐。越是和你在一起,我越是觉得有什么在等着我。和你在一起度过的黑暗我都不会害怕,可等到清晨天都会塌下来,我受不了这种感觉。”
  “心藻……”楚伋从后面抱住她,心藻却挣开他。
  “楚伋,我们到底算什么呢?我是属于江东楼的,你也是,我们都是他的所有物,没有任何自由,还谈什么喜欢。洛小铨教我,让我从中享受快乐,我做不到,我没法从这种禁锢中准确地分出哪一些是快乐,哪一些是恐惧,把快乐留住,把恐惧忘记,它们都混在一起,就像面粉里掺了沙子。洛小铨说我不是个聪明人,我真的不是。”
  “我真的很胆小。”陈心藻回过身来,认真地看着楚伋。
  “我以后不会再来了。”
  楚伋僵住,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心藻转身离开,狠心替楚伋关上门,把他一个人关在里面。
  珠燕看心藻出来有些纳闷:“姑娘,今天怎么这么快,楚公子不舒服吗?”
  心藻摇头,珠燕看出心藻有些沮丧。
  心藻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里还残留着烟火的味道:“珠燕,我们回去吧,今天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
  你就是怕死。
  怎么会不怕呢?
  洛小铨都死了,她凭什么幸存?心藻睁着眼睛躺在床榻上,怔怔地看着房梁。
  她刚发现,原来自己的心肠这么硬,为了活,她可以轻易地留下楚伋一个人被关在里面。
  一起活着,总比一起死要强。
  她其实可以解释给楚伋听,为什么要分开,她害怕楚伋像洛小铨一样,被人一刀刀捅死,是为了他好,所以不要再跟自己纠缠在一起。
  她没这么说,她只是直接跟楚伋断了一切,不是为了他好,不是为了保护他,就只是因为她害怕。
  比起这蚀骨的恐惧,喜欢,算什么呢?那么多人都没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多她一个又有什么关系。
  她原本就不相信自己能够和楚伋在一起,现在不过是回到事情本来的样子,她必须守着不爱她、她也不爱的夫君,孤独终老,事情原本就是应该这样的。
  她一个小妾,夫妻二字之旁多余的人而已,何以强求。
  如果不是因为江东楼被那个叫玉仙的女子捅伤,对女人有魔障未除,她陈心藻早就确确实实是江东楼的人了,发生在楚伋身上的事,原本都应该是她来承受。没有被不喜欢的男人侵占,不过是她运气而已。
  都是运气而已,她怎么能仗着运气,与任何想要压碎她的东西去抗争呢?
  杂草会去咒骂车轮吗?不会,它只会朝车轮驶去的方向弯着腰,感谢车轮没有碾碎自己。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她没想过要恨江东楼,反而一直对江东楼期望着,期望江老爷哪一天善心大发,厌倦了楚伋,早点放他回家。
  心藻忽然想起洛小铨曾经跟自己说过,若想帮谁,站到高位才有权力去帮。按照他们的规则来他们才会给你权力。
  赶紧给老爷生个孩子吧,最好是男胎,老爷一定高兴,夫人也会高兴,到那时,陈心藻在江府会有一席之地,那样她就有了权力,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人。
  最卑微的人,也会摆给她一条向上爬的途径,这样她就可以一直朝着那条路努力,不用想三想四,想着怎么逃跑。
  不知道楚伋说的那只逃亡的黑猪,若是生了猪崽就不会被杀,它还会不会跑呢。
  过了年之后,被大雪藏匿的春天渐渐露出马角,清晨的阳光很好,照在早被人看厌的旧雪上,心藻昏昏沉沉醒过来,心里一直像是遗弃了什么,空落落的,但她不觉得伤感,她好像不会觉得哀伤了。
  放弃了楚伋,这只让她五脏六腑很难受,身体上的难受。
  但要是活不成,那这身体的难受也没有了。
  这些天心藻都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她艰难地坐起来,胃里的难受让她空呕了一下。
  “老爷去夫人那里了?”心藻走出屋子,问院里的珠燕。
  珠燕点头。
  “那我也去。”心藻转身回屋换衣服。珠燕赶忙叫住她:“姑娘,您还好吗,最近有些奇怪。”
  “我挺好。”心藻漫不经心。
  “姑娘,您之前都躲着老爷走,怎么现在总是让我打听老爷在哪。”珠燕又问。
  心藻:“我想见老爷,不然他都不知道我存在,这怎么能让老爷喜欢呢?”
  珠燕:“可是,您不是……不喜欢老爷吗?”
  心藻笑了:“别傻了,怎么会不喜欢。”

  ☆、第 25 章

  江东楼和夏清言坐在一起喝茶,心藻在旁静静地伺候,她穿了清清淡淡的素色衣裳,在发髻后面别了一枝红梅,面若敷粉,嘴唇红润欲滴,江东楼忍不住在茶碗后窥视她。
  “老爷,我父亲知道你喜欢喝云建茶,于是又托人给送来了些,老爷现在要不要尝尝。”夏清言说。
  江东楼:“老师如此惦记我,真是让东楼受宠若惊。”
  夏清言笑着说:“惊什么,你可是他最得意的门生,他对你比对我还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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