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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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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各人都大笑起来,七嘴八舌调侃道:“这是解元相公等不及了!”
  钟应忱只乱了片刻方寸,便重新回复了镇定,他环视左右,轻咳道:“此间天已晚了,多谢各位前来捧场,明日我一一送上回礼上门。”
  高溪午笑眯眯道:“哪里晚了,不晚不晚,我们还尽可说得许多话。”
  已是进来了,不闹不是辜负了他这一段时候的辛苦。
  “我记得,高兄的大婚便定在下月,到时候…”钟应忱瞄准了想要闹洞房的始作俑者,声音虽轻,却隐含威胁。
  打蛇打七寸,捏人捏命脉,高溪午立刻假笑:“这…确乎是晚了,诸位!诸位!外面天已黑了,这一路从云桥到这里,大家都已忙乱一日了,不如早些回去歇息罢!”
  人群里有人问:“诶?高兄,方才在席间,你不是说要带我们来闹新舍么?还没闹怎的便…?”
  他话语未完,就让高溪午给捂在了嘴里。
  “这不是已经闹过了么!”高溪午咬着牙笑道,悄拿脚踹这位仁兄:“快些回去罢!诸位盛情,在下替舍妹领了!”
  不知是因为钟应忱的笑透着太多寒意,还是因为高溪午连拉带扯溢于身外的求生欲,不过片刻,哗啦啦来客已走了一大片,房中只剩了池小秋和钟应忱两人。
  突如而来的静寂,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钟应忱不太敢看她,只是径直帮池小秋解下头上的花冠。
  从他进来起,便见池小秋脊背挺得僵直,头一点也不敢摇,这样局促,定然是头饰太多太重,她戴不惯。
  池小秋小声抱怨:“那个髻子,梳得太高拧得又紧,拽得头皮疼。”
  “哪里?”钟应忱有些心疼,一边给她解头发,一边用指腹轻轻揉压:“早知,我便将这冠子定得再矮一些。”
  池小秋似是想起什么事,蹬蹬蹬起身从床下摸出自己的压箱钱,打开后,全部都倒给他。
  “我就挣了这么多,你拿去花用。”
  钟应忱看着扣在衣裳上大大小小的银锭铜钱玉花,有些好笑:“怎的,在你眼里,我便这样缺钱?”
  “这首饰钗环是你定的,衣服是你选的,院子是你置下的,家具是你出钱打的,我听二姨说,连嫁妆也是你备下的。”池小秋咬咬唇:“你整日读书,好容易画个话本赚一些,我不能占你的便宜。”
  “瞎说!”钟应忱帮她擦去花了的胭脂,顺手刮了她鼻子:“分明是我占了你的便宜,改了婚书,又白娶了个娘子。”
  “改便改了,只是这回,又没人告诉我。”池小秋说起此事,还是有点郁郁。
  “你…别生气!”
  钟应忱心里的鼓敲打了半天,终于还是愈加急促,他软下声音,低低道:“我只是…害怕…”
  池小秋不解:“你怕什么?”
  “我,我怕你不要我…”本来听着矫揉造作的一句话,让钟应忱说得十分可怜。
  池小秋立刻心软:“婚书已经写了,这拜堂也拜了,从此以后呀,”她两手将他手握在掌心,摇了摇,晶晶亮的眼睛看住他:“我便是你娘子啦!”
  钟应忱心里一热,方才装出的可怜样儿便漏了馅儿,池小秋佯装生气:“好啊你!你骗我的!”
  钟应忱摊手,无可奈何的样子,却止不住地笑:“总是骗进门了,好歹心安。”
  他永远也不会忘记,在他满怀忐忑要将身世托盘而出的那个冬夜,池小秋斩钉截铁地告诉他:“我不后悔。”
  从那时开始,他便想,这个姑娘,值得他捧出最好的东西。
  可他找来找去,什么好的东西也找不出来,最后能够奉上的,也不过是一份承诺。
  他将诺书放在池小秋手上:“你放心,这桩桩件件,若是做差了一样,今天在台子下听着的人必不饶我,柳安重信,总有人给你撑腰。”
  “不用他们撑腰,”池小秋半跪在床上,正好能有空间探身在他额间亲了亲,揽着他的脖颈笑道:“我相信你。”
  “好啦,累了一天,咱们睡觉罢!”
  “…好,”钟应忱应得犹犹豫豫,看着池小秋干脆地展开衾枕,还将一个枕头十分贴心地放在旁边,拍了拍道:“你惯睡里面还是外面?”
  “…都好!都好!”
  龙凤喜烛光影摇曳,池小秋散着头发,几乎令人心醉神驰。
  钟应忱屏住呼吸,不知手脚该放在哪里。
  下一步,就该…洞房了罢!
  池小秋已经安安稳稳地盖了被子:“快些睡罢,你若是住不惯,就喊我起来陪你。”
  她自觉已经尽到了东道主所有的诚意,又被来回缠了一天,入睡极快。
  钟应忱拥着被子呆坐了好半晌,终于想了起来。
  为了这一场瞒来瞒去的婚礼,好似无人和池小秋说过,什么叫做“洞房花烛”。


第162章 洞房花烛
  池小秋先前还怕成婚后有什么大变动; 总得费些时候去适应,可等她安安稳稳过上两天; 发现除了每日早上起来时; 枕边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余下并没什么两样。
  仍旧是她的屋子,她的枕褥,她的小院,连桌上放的笑呵呵戴着毡帽会点头的胡人磨喝乐都好端端放着; 只有帐子变了一个颜色; 可上头的百果图比她先前的那个要好看百倍。
  池小秋每日一睁眼,便是满帐果子,和微微笑看她醒来的钟应忱,虽说床上多了个人更挤了一些; 但钟应忱睡相好,从没打过呼噜,也没有什么磨牙翘脚的坏毛病; 反倒让她挤得缩在墙根没处躺。
  池小秋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心疼钟应忱; 又管不住自己睡梦中活泼多动的手脚; 便委婉问他:“要不然; 我将你原来那张床也搬进来?”
  明明是为了他好,池小秋却觉得钟应忱看她的眼神更多了些幽怨,拒绝得也十分利落。
  “不必。”
  韩玉娘也曾支支吾吾问过她:“夜间可睡得惯?”
  池小秋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睡得惯; 可是钟哥好像不惯。”
  韩玉娘比她还紧张:“他怎的了?他。。。他。。。”
  “二姨,我得去定个大些的床!”
  池小秋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不然晚上总是这般,钟应忱哪有精力在白日念书?
  “太挤了!”她思量道:“定个大一些又结实的,钟哥便该能睡好了。”
  韩玉娘先是大大松了口气,拍了她一下,自己倒先红了脸:“你这孩子,这样的事,以后可不要大喇喇给别人说,不然人人都要笑话!”
  她一边去拿钱,一边道:“这床,二姨出去定,再也不许跟旁人说了!”
  池小秋一头雾水,来不及张嘴问,只是牢牢被韩玉娘塞了一个规矩。
  成婚后房里的床,是个不能同旁人说的事。
  床没打好之前,池小秋决定连钟应忱也不必告诉。眼看天气晴好,既是韩玉娘揽了这桩事去,她便正好能抽出空来,和钟应忱一起往高家走一趟。
  直到三重门的花礼过了好几日,池小秋才知道自己竟又添了高家这门亲。
  连的干亲。
  怪道那日高溪午总是一口一个妹妹,只是池小秋当时满心慌张,直接将此节略过了。
  “高太太这也算作你的干娘,他们家为咱们这一场婚事忙前忙后,理应备礼登门致谢。”
  一般钟应忱告诉池小秋这些家长里短时,要送的礼她便一概不必操心,钟应忱早已准备好了。
  她只需拿上自己新做的碾转,送与高太太请她阖家尝个鲜。
  池家食铺在整个柳安打开了声名,与官宦乡绅之家有颇多联系。钟应忱年纪轻轻已有解元功名,且在四羲书院依旧能够出类拔萃,说不得便是下一榜的进士。两人境况与往日不可相比,登上高家门时所受到的接待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但两三年相处下来,高太太也算是看着他两人从稚嫩长到如今,心里不乏情分,更何况这两个往堂前一站,一般的清朗隽秀,便说上两句话也要互看一眼,甜甜蜜蜜的样子让人看了也欢喜。
  池小秋才一拜下,脆生生叫声“干娘”,高太太便立刻拉她起来,说了好些话,又跟钟应忱道:“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便是没得个姑娘,如今既送了小秋过来,便同我亲生的一般,你若是待她不好,我便要打上门去接她回来了!”
  “是,”钟应忱笑应道:“若是有不妥,自然是听凭干娘来罚的。”
  他环视一圈,问道:“高兄可在家中?”
  “他早早便起了,正在房里背新出的时文经注,你过去看看也好,若是见他贪懒耍滑,功课做得不好,便只管罚他!”
  池小秋也有些讶然。
  “早早便起”“房中背书”这两个词实在同高溪午八字不合,更别提为了读书连他们上门也不见,简直是太阳上了西屋头。
  钟应忱原还道背书不过是个幌子,不想走近了高溪午房中,远远便能听见琅琅诵书声,虽说诵得有些不愿,到底还是足够响亮。
  房里没有小厮看着,想来这次是他主动向学了。
  钟应忱才一迈来,高溪午便啪得将书一合,猛得站起来,待定睛一看,又跌坐回去:“你什么时候也学梁上君,走路半点声响不闻?”
  钟应忱泰然坐下:“听太太说,你搜得的经注有些少,我才新得了些时文注疏,不如再给你一些?”
  “钟应忱!”高溪午愤然而起:“我好容易才背够了这些!你扪心自问,你那婚事我可是忙前忙后,怎的到我这边你却要来添堵?”
  “时文经注和你的婚事又何干系?”
  “还不是我娘,后日不是要往徐家送聘了?我娘告诉我,底数三十抬盒,背会一篇加一抬,若是背完了便直接加到六十六抬,我有别的可选么?阿晏嫁我已是委屈了,难道我真要让她见着的聘礼是个单数不成?”
  头一次见他没这么自信,觉得委屈的是旁人,钟应忱纳罕看他一眼:“可背完了?”
  “就差这最后五篇!”高溪午怒火上涌,竟忘了方才要费心遮掩的东西正在书里,将书卷整个往地上一摔:“什么破柳山先生,写出这样晦涩文章来害人!”
  啪得一声,一个物件横飞了出去,带着脆响落在钟应忱跟前,他随手拾起,刚要道:“自己的东西,还藏他作甚。。。”
  话说到半截,才看清手中是何物,骤然红了脸,忙摔给他,怒道:“你整日看得些什么!”
  高溪午本来不好意思,见钟应忱这样反应,便起了逗弄他的心思:“哎哎哎,你这话说得便过了,夫妻人伦,乃大事也,你可是成了婚有了娘子的,不如好生教教我,这洞房花烛,有没有什么该注意的?”
  钟应忱连耳根都在泛红,装模作样咳嗽两声:“同你看的无异,照做便好。”
  “你这说了和没说有什么两样?”高溪午不大满意,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这欢喜佛还是我娘命人送了来的,却不与我详说,到时候可不要唐突了阿晏。”
  钟应忱神思不属,连他接下来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直到高溪午唤他数次,他才勉强回神应了两声,一句话在肚腹中思量半日,才终于问了出来。
  “太太给你送了几个?能不能。。。”他轻咳一声:“能不能让我一个?”
  高溪午睁大眼睛看他半晌,大笑起来,才要打趣些什么,就听钟应忱道:“这柳山先生出的时文经注,义理上颇有些偏颇,不如背些旁人的。”
  高溪午哑然,想想才道:“还不够,再添上一份菜单子。”
  他摸着下巴道:“徐家那样苛待女儿,我半点不放心他们,还得要我这好妹妹出手,给阿晏送些爱吃的。”
  “好。”
  钟应忱只犹豫了一下,池小秋就在不知不觉的时候,添了一桩差事。
  因着成婚,书院里给钟应忱准了十日的假,池小秋知道此下见他不容易,索性将店里的生意也托出去了十天,他们便得以每日暂且先放下旁事,就腻在院子里消磨时间。
  眼下的院子,并非池家小院,而是与之一墙之隔的另一家。
  “你何时将这间房子买下的?”
  “买下已有些时候了,只是没时间仔细打理,时间紧,如今不过略略能看,”钟应忱这话说得由衷憾然。
  池小秋正在淘洗着精心挑出的石头,闻言不由前后左右看了看这间小院。
  这地方院子原本不大,但又被拆了两间房,因此比池家小院显得敞亮许多。临河的这一边屋子拆了对门的窗门,直接换作了能挪能卸的整间漏花门,左右四扇,还往外扩了一个半开的亭榭。
  若是怕热时,直接将那四扇门给开了,携着水气的清风便直接穿屋而入院中,凉气氤氲,院中便成了纳凉极好的去处。
  院中大约分作隔作几片,架上悬藤垂蔓,直爬到附近墙上,待蔷薇开了,便是满室香气,引了窄水进院,蜿蜒纳成一片水,在正中间汇成一整片池塘,占了院子极大的地方,除了日常所走的石桥,旁边还布了高高低低可让人踩跳而过的石头。
  撮石为山,在池子一侧便垒出一些高低落差的山石子,不过尺寸大小地方,前面栽松种柏,后面几丛修竹高挑清秀,平白多了几分幽远。
  这样的园子,她已觉得极好,于钟应忱不过略略能看。
  果真,这解元的头脑不是人人都能生得的。
  池小秋现在所在的地方,便是塘边的蔷薇架,里面有灶有锅,有架有桌,竟是个放在外头的厨房。
  “上头是卷棚顶的,不会漏雨。只是用完了火,要记得仔细查看,若是火星子落在外面,这两只大缸里头经年蓄水,一浇便使得。”
  钟应忱明知这样清雅地方多了灶火总是不大好,可为了能在看书时一抬头便能见着池小秋,他这厨房设得十分任性。
  他又添了一句:“若我不在时,不用也好。”
  池小秋冲他笑,甜甜应道:“好!”池小秋手上的砂鏊是精心新打制而成的,她将石子平铺在砂鏊里面,用刷子蘸了油刷上一层,拿着簸箩反复将石子抄起又散下。
  钟应忱落下最后一笔,瞄她一眼,笑道:“怎么,池大厨别的菜蔬做厌烦了,今日要新做一回石子羹?”
  池小秋知道他实在打趣北桥当初煮食饮汤的“雅事”,她停下扇火的蒲扇,摇头晃脑咬文嚼字:“非也非也,我这是石子饼。”
  池小秋一心惦记着前些时候在村中,那位从北至南的老妇人教给她的面饼新做法,石子烙成的饼易熟,自有一番香脆。
  面团是早就已经制成发好了的,池小秋一边将面团在案上用擀面杖擀成一张薄薄面饼,在石子上张手试了试温度,觉得已到了摊饼的时候,才将石子在中心挖出原形的洞,只剩最底下最为滚烫的一层,小心将整张饼按了上去。
  随着滋滋作响的声音,在炙热石子上的面饼迅速变色变硬,池小秋忙将抄起四周的石子将中心孔洞摊平,不到片刻,便闻着一阵面香味。①
  池小秋心急,赶着要将饼从石子底下拨拉出来,差点烫了手。
  可这新烙出的石子饼确乎焦香又不失韧性,池小秋撕了一块递给钟应忱,自己尝了尝,皱眉道:”还是厚了些,或者再烙多些时候才好。”
  薛一舌曾教她,练多才能手熟,因此池小秋每遇着一样食材的新做法,总是要加量减量加时减时,试上好半天。
  钟应忱就坐在她对面,却发现,这半天,池小秋只有在分享饼的时候才能想起他,余下时候,眼里只要自己的砂鏊石子和面饼。
  待能将普通的白面石子烙饼做得满意了,池小秋又开始折腾起了各种馅心。
  红糖熬出放凉,再在里面撒上一些芝麻,糖馅的面饼吃着于甜滋滋的味道之外,还有这面糖相互融合的甜香。豆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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