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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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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云伴着徐晏然睡了一晚上,怕她偷吃。一觉安睡,早起又称重时,几人险些要哭出来。
  徐三姑娘又重了。


第55章 七夕巧果
  一晃眼便是七月。
  立秋的西瓜还能甜上最后一茬, 池小秋买了两个回来,暑热犹存,漏网兜了吊在井水里湃了半天, 湃到她从云桥收摊回家, 高溪午背得昏头昏脑速速逃回家的时候, 便凉到正好光景。
  池小秋挑得西瓜溜圆,绿纹深一道浅一道横亘在青瓜皮上, 雪亮刀刃一亮,两边破开, 听音便知道, 这瓜算是熟透了。
  果然,馕也红,籽也黑, 颜色那叫一个漂亮!池小秋啃了一口, 甜而多汁,能一路润甜到心里, 让这夜晚也格外舒心。
  池小秋吃得快, 等脚下已经堆了好几块瓜皮时,再看钟应忱, 还慢慢咬着最初那一块,全然没有半点吃瓜的狼狈。
  池小秋心里赞叹了一下,所谓君子吃瓜,大约就是如此从容模样。
  她用胳膊肘捣了一下钟应忱:“明晚上有没有时间?”
  钟应忱偏头看她, 眼中带着疑惑。
  “明儿七月七,曲湖那边有灯会, 要不要一起去看?”
  看灯会?一起?
  在他还未觉察的时候,明亮的欢喜便染上眉梢眼角, 钟应忱话比心快,立刻回道:“好的!”
  这回轮到池小秋疑惑了:“晚上不用给那书呆子补课业?”
  “到底是个节,便让他在家歇着去罢!”钟应忱不假思索。
  还补什么?哪边凉快哪边呆着去。
  池小秋信以为真,一拍手笑道:“那我明儿早点炸巧果,早出摊时也早收摊。”
  大约因为这一天是天上织女娘娘与情郎一年一会的日子,说不上该苦还是该甜,但人间诸位虽说是凡夫俗子,看织女娘娘在鹊桥上站够七十回,便已经白发满头,半截身子埋进土,可日子未必过得不圆满,因此便成了高高在下的看客。
  连晚上在葡萄架下,听着织女娘娘哭声的孩子们,也都欢喜地跳起来,将这事当做新奇故事来说,少有跟着呜呜咽咽落泪的。
  这七夕,落入人间,就成了热闹日子,变着法的玩,变着法的甜。
  入锅炸前,巧果还只是一团面。
  面裹成团,抹得油光光的,搅进去的是饴糖、蜂蜜,炒香的瓜子仁、芝麻碎,光听着名字就香住了口,甜倒了牙。面团一次次揉出来,切出刀花来压进现成的模子里。
  这模子是梨木制成,被钟应忱打磨得光滑,手怎么捋都起不了半点木刺,里头的花色比别家都雅致,小小的瓜果蔬菜,三瓣嘴的玉兔,半开的菡萏,撒尾巴的大金鱼,还有能看出桂花树的月亮。
  把方成形的巧果从模子里拍出来,一大锅的油倒进去,池小秋只觉心揪得疼。
  这可都是钱啊!
  油烧滚,池小秋择净巧果上滚的粉,放在笊篱中,小心翼翼浸入油锅中,而后往锅中心处推去。
  油锅不断滚着泡,池小秋拿长筷子给巧果轻巧翻了几回身,等他们一个个都炸得金黄,浮在油上,便迅速捞起,生怕过火。(1)
  等池小秋摆了几个笼屉的巧果出来时,便有节俭的妇人看了心疼:“这东西得多磨油,亏你也舍得炸出来。”
  可正是因为磨油,也少有普通人家自家去炸,都往云桥市上来,买上一两个回去拜双星时用上,或是自家来吃。
  好似将宝蓝淬冷后涂在天际,横亘在最中心的是一道冷峻山脊,可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无数的碎星连作的一条宝带,光辉灿烂,明彩熠熠。
  隔河相对的有情人终于见了面,人间华灯初上,遥遥为他们引路。
  巧果卖了个精光,池小秋给帮工放了假,钟应忱与她合力将桌椅都堆放在惯常地方,两人便沿着这一路灯河,缓缓往曲湖边去。
  还未到湖边,便已经听到盈天的喧闹声,岸边处处设摊,寸地难立。灯铺之上,有高丽纸染了色扎作的金鱼灯,有雕梁画彩的木格子灯,有糊了一层绉纱透出蒙蒙光亮的纱灯,因是灯会,基本是来人都愿意掏出些钱买上一盏,旁边还挂了谜,若是能猜中,便可拿走。
  钟应忱问池小秋:“喜欢哪一个?”
  池小秋手指了其中一个,又犹豫不决指向另外一盏,难以抉择。
  这是摊上最好看的两盏。走马灯在热气蒸腾下缓缓转动,映出柳安镇四时之景,栩栩如生,另一个是灯花篮,外面是一个瓷质粉彩花篮,里头一盏微灯,越来衬出里头珠兰茉莉的素馨来。
  可惜好物自有人求,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有五六人都铩羽而归了。
  钟应忱一笑,上前将那两个花篮上的灯谜尽都看了,与守灯的伙计说上两句,便都拎了回来。
  众人不禁侧目,难道他们解上半天的谜,这么容易就破了?
  池小秋:哇!
  有点厉害!
  在许多小娘子艳羡眼光中,钟应忱将那两盏花灯都递给池小秋,轻描淡写道:“横竖也不难,喜欢便都拿回去罢。”。
  这时,就听湖上敲起了锣鼓之声,有人高声道:“苏园子的戏要开了,快去看啊!”
  离得远时,只知道灯火辉煌照得曲湖如同白昼一般,等到了跟前,才知道这分明就是一场灯的盛宴。河里漂的是莲花灯,船壁上挂的是明角灯,舷窗前挂的是琉璃灯,天上挑的是星辰灯,湖中漾的是明月灯,水中荡的是团团灯影,而那来回走动在浮桥上的人,手中拿的灯如散开的萤火,一晃一晃的向前行进。
  湖上往来之船,前后相接,是灯的长龙,船的长龙,但有行动处便要小心。大的雕作龙头凤首许多式样,三四层楼高,带着威压缓缓行来行去,可楼上洞开的轻薄花窗却又透着凡俗的热闹,不时可见人影潼潼,推杯换盏,浮瓜沉李。(2)
  舴艋小船也有自己的精致处,竹帘低垂,门户紧闭,只能听到其中传出的几声呢喃细语,只待外间有叫卖娘子喊着适心意的东西,才从帘下探出半张脸儿,细细问有何好玩意儿。
  可再多的热闹散在整个曲湖上,便也有限了,唯独苏家园子的戏船前,灯火辉煌,明丽绚烂,其中二层挖空,做了两层戏台,今日要开的灯戏,便要在此上演。
  “他要演的,不就是当初你画的素君传?”
  那扮作素娘的人一出,池小秋就戳了戳钟应忱。
  钟应忱紧紧盯着台上捏着指头起腔的素娘,池小秋连叫了他两遍,他才回过神来。
  池小秋顺着看过去,见这戏子扮相清丽,眉描作远山,唇艳如胭脂,眼尾挑起,越发显得眼如秋水,一个转身间缓缓绽出一个笑来,下面人立刻都喝起彩来。
  虽说衣饰已经极尽华丽,可因为肩过宽,身过高,还是能看出是个男子所扮,池小秋由衷赞叹道:“真是了不起,比我还要娇艳!”
  这打扮的本事,可比她强多了!
  一折戏完,台上灯灭,许多人将桌案几子都搬走,又抬上一架屏风,几个瘦小的男孩女孩也跟在其中,坑吭哧哧抱着屏风角,红着脸使力气。
  今日湖上的灯太多太亮,以至于钟应忱能看清一个孩子熟悉的轮廓。
  池小秋也悄悄跟他道:“那个小女孩好生眼熟。”
  钟应忱稳声道:“小孩长得都一样,看过一个,其他都觉得熟了。”
  池小秋便把此事丢过,专心等物件都陈设好,好开始看下一场戏。
  钟应忱的脑中慢慢浮现出前几日的一幕。
  吴先生来找他时,神色复杂,唤他到无人处,问道。
  “范大娘子诬告之罪,可是你告的?”
  “是。”
  “过堂时,那娘子当场便被打死了。”
  “是。”
  “你可知她那一对儿女落得什么下场?”
  钟应忱不言。
  吴先生背转过身,在这狭隘桥洞中更显得沉肃:“范家小哥因着无人照看,错脚进了塘池淹死了,大姐儿独身一个,让卖进了戏班子。”
  他转过身来,却见钟应忱毫无波动,甚至连一丝痛惜也无,好似听着与他无关的故事,不由大失所望:“不以仁,何以礼?若是怀着睚眦必报之心,便是登上榜首,也走不长远。”
  钟应忱只是垂着头,连眉也不曾皱一下。
  吴先生彻底失望了,甩袖便走,却听钟应忱的声音传来,一如平时冷静。
  “稚子无辜,可始作俑者却非学生。范娘子费心构陷之时,便该想到如今光景,纵使万般借口,也不该行法之事。若是先生疑心那娘子不过仗了几下,就无端身故之事,那学生倒能回一句——”
  吴先生顿住脚步,外面午日炙热灿烂,钟应忱站在黑暗深处,脸上一片漠然。
  “与我无关。”
  吴先生的疑惑稍解,可钟应忱下句话中透出的冷漠却还是激怒了他。
  “范家今日遭遇,因果报应,都与我无关。”
  许是对着钟应忱寄托了太多的希望,吴先生难以忍受这块美玉之上任何的瑕疵,若于人命离散都如此无动于衷,便诗书满腹又如何能为万事开太平?
  钟应忱知晓吴先生心中所想,无怪乎在许多人看来,池小秋顺利出狱,皮也不曾破一下,范大娘子只是被逼无奈,却落得身亡家亡的下场,不至于此。
  可想看他有些后悔动容处的人,只怕是要失望了。
  他转头看了看跟着喝彩的池小秋,不如就让此事,与她无关。


第56章 莲蓬包鱼
  七月八日, 是徐家三姑娘的生日。
  一个通政司参议,在京里面没什么稀罕处,在柳安镇却也有些分量。
  惠风堂临水筑亭, 正对着的花圃里头, 玉簪花枝亭亭迎风而立, 细长的花苞弯出典雅的弧度,素白的花瓣正盈盈绽开。花房里特特在此摆了许多盆的秋海棠, 重重瓣子回环相叠,一朵朵一层层厚厚压在一处, 其色如胭, 妖娆得厉害。
  今日过来的多是各家夫人小姐,现在内堂说了话,便转到惠凤堂来开宴。
  徐三姑娘打扮得十分华丽, 一整副点翠石榴花开金镶红宝石的头面, 一身海棠红织金秋云罗月白绸里的对襟衫子,衫下露着浅色画裙, 让池小秋甫一见, 就觉得她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
  池小秋一进来,徐晏然便立刻站起了身, 又让旁边的李妈妈瞪了回去。
  “姑娘生辰大喜,待会还要见客,只怕陪不得池姑娘太久。”
  有许多人在跟前,说话太不自在, 明明徐晏然依旧做得端端正正,身旁李妈妈却频频侧目, 提醒她。
  “姑娘,手太靠前了些。”
  “姑娘, 椅子坐得太多。”
  “姑娘,背再挺直一些。”
  她只说上两回,池小秋便看不过去了:“李妈妈,方才我来时路上,还见有人找你不见。”
  “找我作甚?”
  池小秋便将听了一耳朵的事添油加醋:“听说是怕宴上的菜不合适,要找你老看看呢!”
  到底是做生日的宴席,李妈妈怕有疏漏处,便又叮嘱了两句什么莫要多说话,就一阵风似的走了。
  “做得好!”
  旁边一没了人,徐三姑娘恨不能立刻执了池小秋的手,以表达自己如柳江之水浩荡而下的感激之情。
  徐晏然怕新穿上的衣裳留了褶皱,不敢乱动,却不妨碍眨着眼睛跟她抱怨:“换了一身从没穿过的,死沉死沉,都不知手要往哪里放了!偏李妈妈眼睛比刀子尖,错上一丝都要念上一顿!”
  池小秋大奇:“那和新衣裳旧衣裳有什么干系?”
  “上头有花色,比如那件绣了牡丹的,只要把第二个手指头,压着下头半开的第三朵左数第五个花瓣上,脚不要超过圈椅前头那块方砖拐角就成了!”
  徐晏然将自己斗智斗勇了两三年的经验与她分享,听得池小秋心有戚戚,确定四下无人,才偷偷说与她:“我给你新做了些粽子,就吊在那个假山石洞子老地方,油纸包着压在石头下面,你莫要忘了。”
  一听有吃的,徐晏然两眼放光:“糖粽子?”
  “有糖的,有肉的。”
  想着徐晏然吃东西条件苛刻,要同时满足用时短,一口下去不留痕迹,好吃饱腹等等要求,池小秋贴心地帮她准备了火腿粽子,糯米难消化,却能在腹中压得实在。
  这回的粽子,池小秋做得十分精细。上好的柳溪糯米,捡了好几遍,才选出了最后要煮成粽子的那些,粒粒细长玉白,连一点碎渣也没有,井水中淘了无数遍,火腿切成碎丁子,与米搅在一起,一并都包进了箬叶之中。
  包好的火腿粽子封在锅里,慢慢煨煮,白天厨娘帮忙看着,晚上池小秋自己守着,不让断一会火,直煨上一天一夜,粽子才算出锅。池小秋把箬叶去了,一个个粽子裸在油纸上,小小的,徐晏然一口便能吞的下。
  池小秋自家尝过,肉已经快要煨化了,与极软的米互相透在一处,米香肉香相掺杂,说不尽的滑腻软糯。(1)
  要不是为了徐晏然的生日,她断断不会费这么大的功夫。
  徐晏然悄悄塞给她一只金老虎,切切告诉她:“这是小时候便得了的,从小跟我到大呢!今天是你生日,别人给了多少东西也不算我的,我也做不出什么别的,这个就给你,千万莫要丢了!”
  徐晏然看着那只小老虎时,眼神恋恋不舍,池小秋便知这是于她极重要的东西,便郑重收好。
  朋友不贵在金贵在心,池小秋觉得,这个朋友没白交。
  两人没说两句话,李妈妈便又回来了,请徐晏然道:“外头楚家三姑娘,楼家二小姐都问姑娘在哪来着,池姑娘,你看…”
  池小秋便站起身,趁着整衣服的间隙给徐晏然一眨眼睛,两人都是心领神会。
  一种隐秘的喜悦,在他们之间泛开,平静的日子,好似多了些滋味。
  为了在生日这天,能给徐晏然堂堂正正做的这一道菜,池小秋苦思了好几日,终于想出了一个新菜。
  入了秋的荷花不似夏日那般精神,硕大荷瓣已经绽放地彻底,许是因着承托了太久而显得后继无力,池小秋轻轻松松便将那一大朵荷花都摘了干净,只剩下绿色的莲蓬,挖出里面的莲子,剪掉下面的荷叶梗,一片片放在盘子正中。
  白鱼切片,将小刺用细布揉净,只剩鱼茸,混上些许香料与酱,塞进莲蓬孔内,莲子挑芯,涂在蜜,一并放入。将整个莲蓬都放在甑中蒸熟,鱼肉细嫩,莲子清香,正适合这些要“饮食清淡”的姑娘们。(2)
  这时候,惠风堂前的筵席正在热闹处,花圃前就是一幢三层高的戏楼,里面正上演着五女拜寿。
  及笄之礼没花许多功夫,等太太小姐们分别落座,徐晏然与众位姑娘坐的这一桌,便陷入了些许诡异的气氛。
  徐家自然不会饿着上门的客人,因此满桌佳肴,摆放满当,看着便让人食指大动。
  可小姐们临来时都被叮嘱过,说这徐家的姑娘正在减食之际,若是客人大快朵颐,未免惹人笑话,因此大家都盯着徐晏然的动作。偏徐三姑娘被看得紧,凡是米面点心一点都不许动,肘子鸡鸭只能动上两筷子,连青菜都恨不得帮她过了水去了油再吃。
  于是便有了现在这般,菜品满桌却无人动筷的景象。
  多亏了端进来的一盘莲蓬包鱼,才救了徐晏然于水火。这菜池小秋事先与李妈妈和秋云反复说过,只道无油少盐,鱼肉也难胖人,她亲手做给徐家小姐,还望能吃上一些。
  徐晏然一个示意,秋云便放心将筷子伸到一碗碧绿的莲蓬中,旁人一见她动了,忙也跟上。
  莲蓬不多,不过几人才能拿着,开始时都没见过,席上姑娘们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吃得。
  秋云用银勺子舀出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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