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炊金馔玉不足贵-第1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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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哟!怎么偏让他摊着!
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便只好拿周家几个仆人开刀,连连逼问之下,却仍见他们明明拿不出更多证据,反复篡改词句,只是死死咬着周大老爷不放,便直接上了刑。
刑部的刑堂不是底下可比,不过两轮,便有一个人吐口道,因争吵私怨而杀人的事,他们并未亲见,只是因为周大老爷明面上遣他们回乡办事,暗地里却令人砍杀,让他们恨周于安入骨。
但秋大却仍旧咬死了自己说出的另一半话。
“小人敢如此猜测,便是有内中隐情!当初主母和小公子横死,周老爷却同信州的官儿天天一处喝酒,每日想法子送东西出去!当时定案时的一样物证,便是从河里捞出的长刀,确确实实是小人私下寻人打制出来的,仿得便是那匪寨的样式!上头匠人标记虽磨了,可用的铁不能瞒人,大老爷尽可去查!”
卷宗虽早已封尘,信州的早让人取了来,刑部的也能寻到,当日的物证依旧能够放到堂上,秋大经历两轮刑囚,声音虚弱,却依旧能将那刀的样式用材同小的刻饰说得一清二楚,连寻了何人来打刀都能记得。
刑部尚书暗叹,转问周于安:“你为何伪造物据?”
“我…我…我也是想早些破了案子!”周大老爷色厉内荏,下意识便回头去寻龚姨娘。
“大老爷!那段日子,妾一直随侍我家老爷身边,那时他日日去寻上官喝酒,连妾的首饰都送了许多,便是一心指望官中办案尽心,当日已经审定,许多人的刀口都同匪寨之人相合,苦于无处寻得刀具,迟迟不得结案!眼看停灵日久,若再等待,连下葬也难!这才令人拟着刀口打了刀,其行有误,其情可悯!”
龚姨娘不似旁的妇人,总是羞于上堂,她说起话时,脊背挺直,掷地有声,娓娓道来,到动情处声音发颤,令人不由自主要能信了她的话。
可此事确实也有蹊跷之处,若要想再进一步,定出罪来,又好似空穴来风,审案两人本就偏着周家,便想疑罪从无,将周家仆人定个诬告之罪,正好能将谢姓子弟和周家都摘开来,两边都轻轻敲打一番,却没什么大伤。
偏偏锦衣卫并不干休,他眯眼道出一句:“便这样审定,不大妥当吧。”
隐于暗处,随着左都御史前来监察的一人淡淡开了口。
“我这边却有几问,还请龚姨娘解惑。”
龚姨娘循声看去,却只能瞧见下颌的暗影,莫名与一人相像,令人格外不安。
“既是主母同家主不谐,竟疑心主母因招惹外人而至杀身之祸,为何如今宅中仍年年供奉牌位?家主既是为了案情费心至此,又与其逝去后六七年仍旧不往常令人祭拜,又怎会连小公子病时也不曾踏入主母房门,且竟舍下两人独于异地行于河上,似乎于情不通。”
他坐在角落里,除了不急不缓的声音,下首无人能看清他形貌,周大老爷心中恨恨,刚要叫嚷,龚姨娘已经抢先回话。
“老爷虽与太太有些不睦,可夫妻结发十余年,总有些情分,太太已然去了,且还有小公子,自然更是伤心!大人怎么反不解这人之常情?”
“姨娘果真是能言善道,只是这人之常情,总不含着夜夜醉酒笙歌罢?听闻查案之时,大老爷数次悄悄招妓看戏,言笑晏晏,这些,当年外书房的一个丫鬟却还记得清楚。”
“龚姨娘可还记得冬绣?”
此言一出,瞬间,众人看得清楚,窦姨娘脸色霎时退了色,但不过片刻,她就回复过来。
“自然记得,那时她偷了书房的老瓷瓶出去卖,却谎作打碎了,府里不敢再留这样的丫头,总是看着长大,又不愿发卖了去,便给了一笔钱让她回乡配人了。”
钟应忱心里便知道,为何方才周大老爷说话时,她面上闪过懊恼之色。
若是周大老爷不曾承认在那刀上动了手脚,一样理由将偷盗等罪名栽到秋大一行人上,已经污了声名的人,话语便不再可信。
便如这个冬绣一般。
第189章 有人投案
这场整个京城都在关注的案子, 在审理的第一天,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暂时搁置。
现下虽无证据直接指向周大老爷,可他身为谢氏丈夫, 却让沉船案草草作结, 很难让人想象中间没什么猫腻。堂上几方来回攀扯, 虽无三法司外亲眼见到,却不知经谁口传了些许出去, 立刻添了眉毛眼睛,生出十几个版本出来。
“我姑爷在里头当差, 分明就是那周老爷想要纳个妓子过门, 谢夫人不愿,一时争起来,失手便打杀了!”
听者反驳:“谁说的!明明是准备了许久, 专等着船从僻静地过, 直接凿船淹人呢!”
方才说话的人嗤笑:“老婆不要,儿子也不要了?是你瞎猜的罢!”
旁边有人横插一杠子:“他家哪里缺儿子了?那周家二哥出生可不是个好时候, 原先外头有不少人传这话, 我家老爷子也听过。”
街上蜚短流长不比大老爷审案,要人证物证, 自然是怎么传奇怎么说,怎么抓人眼球怎么传,只不过这罪名都以各种方式扣到了周大老爷身上。
这么一来,本就引人注目的案子, 几乎变成整个京里茶余饭后的闲话,便连脚店里也有人以酒作赌, 压真凶何人,胜者便可白饮一坛佳酿。
钟应忱将费了数年搜寻来的物证又检视了一遍, 精心封存好。
明日这场对决,他和阿娘已经等了太长时间。
船上十三条冤魂,想必已经在黄泉期盼了许久。
是为给他们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与他同行的人来唤:“钟兄,你妻舅家中有仆役在门口已等了不少时候,瞧着十分急切,莫若早些归家。”
钟应忱微紧眉,加快了脚步。
他今日让池小秋去高家时,曾叮嘱过,大约要很晚才回——眼下不过才掌灯,为甚便直接来寻。
来人正是高溪午贴身小厮,正在焦急踱步,撞面的第一句便让钟应忱炸了起来。
“大…大姑奶奶,正让扣在南城兵马司衙门里头,我家大爷正在衙门口急等着!”
原本最急的是他,递了半天消息递不进去,结果才说了个“大姑奶奶”,便好似让阵风旋着往外走,胳膊整个拉扯着,没过一会变几乎跟不上步子呼呼直喘,耳朵还要艰难捕捉着钟应忱的话。
“同在衙门里头的还有谁?”
“周家!”
“什么时候撞上的?受了伤不曾?”
“还不知道哪!大爷得了信让我先来回姑爷,自个往衙门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还未停稳钟应忱便跳了下来,大步往里去,高溪午迎上来,面带难色:“里头也没什么信儿,总不放人进去…”
钟应忱点点头,不及说话,便往里头直闯,衙役方要拦,却见他拿出一个乌木牌来一晃,便立刻不敢再推搡了。
“都察院钟某,求见刘大人。”
他说的是求见,可手里那牌子要紧时连宫禁都闯得,自然没人能拦他,等南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出来,一副苦哈哈的神色,后头跟着的吏目更是苦着脸,倒是两个苦瓜一条藤缀出来的,见他时,竟大松了口气,待他分外热情。
“不知内子如何遇了周家人?”
他一张嘴,明摆着是回护,刘副指挥史斟酌着词句:“听尊夫人说,不过早上出门回娘家,无故让周家几个仆役拦住,两下便争执起来,恰让巡防的官兵遇着,便带了回来。”
一边说,他一边在心里将那几个狗拿耗子的官兵给又骂了一遍,怎的生了那么尖一双眼睛,却没个伶俐口齿,早早问清楚了,再看要不要接这个烫手山芋。
一个是跟严首辅走得颇近的周家,一个是皇帝面前的得意之臣,平白将这两家人捉了来,针尖对麦芒,连累的却是他这个今日当值的!
他又不是什么显赫人家,不过靠着祖上一点荣光才侥幸得了个副指挥史的位子,屁股还没坐热,便要来为难他了么!
这么一想,脸色更苦了。
钟应忱一时变色:“内子伤了哪里?”
“夫人么…”对方欲言又止:“倒没什么大碍。”
知晓钟应忱急了,他便直接将人带进来,才一开门,池小秋便蹦蹦跳跳扑了过来,显是受了惊吓,不顾旁人在场便委委屈屈告状:“他们四五个,堵我一个!说不过便要动手!”
钟应忱一边轻拍她背哄着,一边环视左右,见精舍整洁,显是没苛待,没受什么苦,才便放下心来。
可见池小秋总是抓着他衣服不肯放,红着眼圈的样子,立时便揪了一把心,脸色也沉了下来:“不知截了内子的贼人都锁在哪里?当街劫人如此猖狂,有何因由?”
好家伙,他这便是已经给周家人定了罪!
刘副指挥史半吐半吞:“现下怕是说…招不出什么来。”
他示意几人随他往后来,开了门无可奈何道:“眼下能不能说话都是问题。”
高溪午一看,心里头乐翻了天,掩饰不住,不由自主抿成笑。
只见柴房里头横七竖八卧着好几个人,低声嗳呦,模样甚是凄惨,有的眼眶青紫,有的两条胳膊都软软搭在一旁,有的呜呜作声,原是牙少了几颗。
池小秋一见着他们,立刻眼泪汪汪,手指头挨个点了一遍:“就是他们!上来便要打我!”
钟应忱拍了拍她手背,不动声色向刘副指挥史道:“既是贼人都已捉了,我便将内子接走了。”
“钟大人,这…他们说是尊夫人…”
这山芋最烫手便是这几人伤成这样,径直将池小秋放了,开罪周家,若是强将池小秋押了,街上却有人看见是周家人先拦了她。
钟应忱沉吟道:“刘大人所虑钟某明白,此事自会奏与圣上,京城里内,劫掳官眷,殴伤妇孺,亦非我一家之事,必要重肃风纪方可!”
绕了一圈,罪名还是在周家这边的,既然这碗水怎么都端不平,还不如砸了,刘副指挥史有气无力点了点头,算是默许让池小秋出去了。
三人坐上了马车,还不等钟应忱问,池小秋便揩干净泪,笑颜逐开:“这事,算是闹大了罢!”
她一直记得钟应忱说过,若是旁人上赶着要开罪她,便让旁人开罪得死死的。
她十分得意:“周家人其实不敢打我,本是要围过来捉了我便走,可他们一个个看着精瘦,这样不经打,等我把旁边街上的人都引过来时候,就打得…嗯…有点重…”
高溪午抚掌大笑:“妹子,你这把子力气甚好,十分解气!”
池小秋两手紧紧攥在一起,有些心虚,这节骨眼上闹上一场,又打得这么重,别是添了麻烦罢。
“再遇这样事,不必留手,”钟应忱平静中含着几丝冷意:“周家老爷子还是闲了一些,已经病倒在床还有这样心力。”
不多加几把火怎么对得起他这样殚心竭虑,从池小秋下手来找麻烦?
高溪午笑有些僵,缩了缩脖子坐得远了些。
好像…好像…有人要倒霉了。
到了第二日,还未到开堂审案之时,便有人拍响了钟家的门:“钟大人,刑部有人投案!”
周家的龚姨娘前一日从公堂回来,只过了一晚上,一大早便着一身素服,跪在了刑部大门口。
刑部尚书同大理寺卿都已上了年纪,几天不得安眠,本来十分困乏,硬是让她这一举动给炸醒了神。
“你…你…”刑部尚书惊得话说不囫囵,花了一会时间才捋直了舌头:“你是说,周家大太太和小公子是你杀的?”
“正是,”堂上都各有异色,最冷静的竟是龚姨娘,仍旧是同昨日一样的态度,不疾不徐道:“当日,是我买通了船上的仆从,半夜放贼人上船,本是要将主母和小公子杀了,不想惊动了丫鬟叫嚷起来,只得凿船放水,淹了整船人灭口。”
十几条人命让她几句话淡淡说来,并没什么波动,却让人无端胆寒,而这干脆劲也让人有些疑心。
大理寺卿干着嗓子问:“你为何要…”
龚姨娘抬头看了他一眼,竟好似十分奇怪的样子:“自妾入周府,老爷十分宠爱,早早便有了身子,有了一个哥儿,安安稳稳长到三岁,偏在小公子落生一日咽了气,大人若是妾,会如何猜测?”
她半偏过头,看向钟应忱的方向,竟让人听出些挑衅之意:“昨日不是听这位大人说,找着了冬绣?一问她不就知晓妾所言是真是假?”
怒意慢慢从骨骸深处奔腾而起,钟应忱紧紧地,紧紧地盯住她。
他长在周家十几年,竟不知龚姨娘有这等成算。
便是已经决意要做周家脱罪的踏脚石,也要将脏水泼到阿娘身上!
第190章 堂前逼问
一过数年, 生活的风霜磨人,将当初娇嫩的小丫头磨成妇人模样,也只能仔细看才能窥见当初一点轮廓。
她日子过得显然苦, 深蓝的布裙洗得褪色, 被拉上堂时十分惊惶, 等刑部尚书再用力一喝,更是抖成一团, 什么也说不出来。
“龚氏是如何雇人杀害主母和小公子的?快些道来!”
“说!”
偏生审案两人急于结案,声声逼问, 更是让冬绣惶急, 只知道胡乱点头摇头,根本做不得证。
“大人,下官有几句话想问。”
刑部尚书冷冷看他一眼, 不做声, 钟应忱便当他允了。
“冬绣,周大兴登船送周家主母上京之前, 可留了什么东西, 或是什么话与你?”
越是过得不好,越是难忘曾有过的珍惜, 众人紧盯之下,冬绣发怔的一瞬间,好似当初的春花秋月好时光重在她身上焕发生机,又在下一息萎落, 更加瑟瑟。
她上堂前,便已知道会说些什么话, 可也知道,这话一说, 那个当初许了终身的人,不管出自何因做出的事,都要重拾到这白日烈阳下被反复捡视。
“兴哥…周大兴走前半个月,总是叹气,同和我悄悄说过,这回上京上头赏了个差事,若是做成了,便能拿了赏钱求了恩典带我出去,置上几亩地当老爷太太。后两日又托前院的金奴儿给我送了个包裹,里头都是金银玉首饰,我原吓得不行,不敢收,他觑了空寻我过来,再三许了说是龚姨娘赏的,莫要声张便好。”
此次她作证指向的人,是堂上都属意想要推入的方向,自然没什么人打断,冬绣胆子便大了许多。
“后来,他跟着主母上了船,便没了信儿,直到十几天之后,老宅才传过来消息,说寨子的人杀了太太大哥儿和整船的人。我又慌又怕,那包东西也不敢藏在屋里,趁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放在外头收着,没过几天,窦姨娘同老爷回来,趁着没人时唤了我进二门,问了许多话,总和周大兴脱不开干系。”
她大胆觑向旁边的龚姨娘,见她半垂着头,神色淡淡,竟无半点分辩之举,可仍让冬绣想起当初那半个时辰的寒意,打了一个颤。
“我装傻,总说不知道,龚姨娘问不出什么,只得放我回去,等我回了屋子,才看见箱笼让人翻了个遍,过得几天,姨娘房里的丫头私问前后院的人,有没有见过几件金银首饰,我便晓得不好,偷使人捡个地儿把那东西都埋了,找个由头让我娘接我回家嫁人,走得远远才好。”
刑部尚书忙问:“那包裹可还在?”
冬绣忙磕头道:“后来我放心不下,寻空回去挖了出来,不敢出脱,重藏起来,里头东西都还在!”
堂上便着龚姨娘房里丫头来认,凤儿只看了一眼,便跪地道:“正是姨娘原先在老宅时常梳头用的点翠银插梳,这个玉镯子还是老太太在世时候赏的,后来姨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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