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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刀(锦衣卫)-第7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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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水湄未曾在意,擦身而过。
。
东安门之北,东华门旁,有一处京师最热闹之地:东缉事厂。
一身穿褐衫,戴圆帽的管事急匆匆进门,脚上的皂靴踩在刚刚换过的白玉砖上。那白玉砖光可鉴人,相比之前灰突突的泥地,可谓是一个天,一个地。
管事入了主屋,屋内榻上正坐一瘦削男子。身穿绣蟒曳撒,腰系鸾带,正斜靠在榻上浏览档案卷宗,春光倾泻而入,男人面白唇红,阴柔至极,就连那喉结处都不比平常男人那般突显。
他指尖柔软,慢条斯理翻过书卷,神色平和。
“督主。”管事上前,拱手行礼,“外头有人说想见您。”
东珠眼未抬,指腹摩挲卷宗,声音淡淡道:“谁?”
“他没说。”
东珠指尖一顿,而后轻笑一声,道:“让他进来吧。”
“是。”
管事转身出去了,片刻后领进来一个男人。
男人身穿普通圆领,头上戴一顶斗笠,遮住半张脸。他抬手,取下头上的斗笠,露出脸来。
东珠坐在榻上没动,曳撒下摆垂落,华美奢华。他掀了掀眼皮,“不知道是什么风将您吹过来了。”
胡离神色阴晦,“当初我助你入宫,你不该忘记我的恩情。”
东珠嗤笑一声,继续翻阅卷宗,“这么多年,我帮你的可不少。”
“怎么,想忘恩负义还是过河拆桥?”胡离脸上原本紧绷的神色突然和缓下来,他夹着那斗笠,随意往一处椅上一坐,然后闲适地翘起了二郎腿。
管事已经出去了,屋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东珠和胡离二人。
胡离抬手端了一碗茶,指尖触到是冷的,便又将其放了回去,然后慢悠悠开口道:“我知道,你在找一个人,对不对?”
东珠手上的动作停了,他侧头往胡离的方向看过去,笑意收敛,眸色阴冷。
胡离半分不怵,甚至还搭着扶手轻哼了一会儿曲子,然后才在东珠愈发阴鸷的视线下开口道:“只要你帮我,我就告诉你,她在哪里。”
“我凭什么相信你?”东珠将手里的卷宗往榻上一掷。
胡离摊手,“你当然可以不相信我,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屋内很静,东珠紧紧盯着胡离,眼珠子都不错一下。终于,他开口了,“你要什么?”
胡离早就知道东珠会妥协,他坐在椅上,微微倾身,半张脸隐入暗色之中,透出一股诡异的疯狂,“我要陆不言死,要朱肆死,我要光复大元。”
东珠看着面前神色癫狂的胡离,突兀笑一声,然后慢条斯理端起茶盏,吃一口茶,这才又道:“你要的太多了。”
“是嘛,”胡离坐直身体,收敛神色,“我要的是挺多,可我知道你会愿意给的。因为只有我知道你要找的那个人在哪里。”
东珠还欲说话,那边胡离却又继续,“我没有给你考虑的时间,你答应的话,我立刻就能让你见她。”
“你以为这样就能威胁我?”东珠脸上隐显怒色。这是一位刚刚获得权势,尚沉浸在兴奋之中的男人,他不允许别人在他面前表现出任何的傲慢和轻蔑。
胡离这样心思玲珑细腻的人自然能明白东珠的意思,他并不想激怒他,故此,胡离和缓了几分语气,“我并不是在威胁你,我只是在找你合作。只要你答应我,我自然也会答应你。”
“对了,”胡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要的那个人现在情况不太好,如果你不抓紧一些的话,我可不能保证她的小命……”
东珠终于是没绷住,他霍然起身,震得榻上的茶案都差点翻倒,沁出几缕茶水顺着光滑的茶案面蔓延。他盯着胡离,暗自咬牙,“好,我答应你。人呢?”
胡离笑了,他站起来,戴上斗笠,“只要你答应了,就自然会碰见。”话罢,男人转身,推门离开。
东珠下意识追出去,却不想出了屋门后,胡离已不见踪迹,偌大院中,只余一条宽长甬道。
“督主,”远远守着的管事看到站在门口的东珠,立刻疾奔过来,“是有事吩咐吗?”
“备马车,入宫。”东珠皱眉,冷言吩咐。
“是。”管事立时去了,片刻后,东珠坐上了马车。
春光薄凉,点缀于嫩柳软花之上,一辆华贵金轴马车自东华门旁东厂之地缓慢而出。
本是简陋,门可罗雀之地,如今却变成京师内最红,最热闹的地方。
突然,马车猛地一停,东珠身子下意识前倾。他面有怒色,正无处发泄,“什么事?”
守在一旁的管事听到东珠明显压低的声音,赶紧上前,惴惴不安道:“禀督主,有人晕倒了。”
东珠抬手,撩开马车帘子,马车旁的地上,一位身穿半旧夹袄的女人侧躺在地上,脸上被青丝覆盖,遮住了脸,看不见容貌。
一旁锦衣卫拱手道:“督主,如何处置?”
东珠的眉头依旧皱着,“压过去。”
东珠语气平淡,那锦衣卫却是惊了,“压,压过去?”
“呵,”东珠低笑一声,“她挡了本督主的路。”
锦衣卫良心未泯,“那,那我把她搬开……”
东珠的眸色咻然冷暗下来,那锦衣卫立时闭嘴,一侧管事赶紧吩咐马车行路。
马车轮子“吱呀”而动,眼看就要从女子身上压过,周围众人屏气凝神,别说是出头了,连眼睛都闭上了。
恰好此时,有风起,吹起女子脸上长发,东珠压着马车帘子的指尖一顿,立时呵止,“等一下!”
马车立刻停住,与女子的身体只差堪堪半寸。
东珠猛地一下挥开帘子跳下马车,然后用手剥开女子脸上的头发。
女子容貌生得不差,只是面色不大好看,苍白孱弱,面颊上也沾了一些细腻的灰尘。东珠呼吸一窒,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替女子将脸上的尘灰擦了,露出本来面目。
东珠盯着面前女子的面容,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他一把将人抱起,放入了马车厢内。
。
东厂之地,院阔而大,院中守满了锦衣卫。
何穗意迷迷糊糊睁开眼,面前正杵着一张脸。她有些懵,刚才她明明还在京师大街上游荡,现在怎么就躺在屋子里了?难道是什么好心人救了她?
鼻息间流淌着珍贵的熏香味,眼前也是漂亮的珠罗纱帐子,夕阳微弱,屋内没点灯,那个男人就靠坐在她身边,身上穿着华丽奢美的曳撒。
这个男人她没见过,生得还算好看,只是太过阴柔了些,像个女人。
“醒了吗?”男人开口了,声音亦是极其柔和的。
“你……”何穗意撑着身子想起身,被男人阻止了。
男人炙热的双手按在她双肩上,不止是眸色软,动作更柔,“别动,你身体还没好。”
何穗意抬手挥开他,警惕道:“你是谁?”
“何小姐不记得了吗?奴才的名字还是您给起的呢。”东珠双眸熠熠地盯着面前的何穗意,眼中露出明显的渴望和痴色。他坐在何穗意面前,脸上笑容越来越大,“何小姐说我的眼睛生得漂亮,像两颗东珠,便给我起名,东珠。”
何穗意未发一言,只死死盯着他。
东珠轻笑一声,垂眸,注视着何穗意身上的衣裳,“这是宫里最时兴的好东西,白绫配新桑色绫,制成鹤氅式新衣,称为霓裳羽衣。”
何穗意立刻低头,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居然被换了。这是一件海天霞色的衫子,似白而微红,雅中微艳,料子极好,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你,你……”何穗意瞪圆了眼,又惊又怕又惧。
“别怕。”东珠继续轻柔的安抚,“衣裳我是让丫鬟来给你换的。”
“你是谁?是你救了我?”
“你不记得我了?”东珠脸上的笑瞬时消失,变脸比翻书还快。
在这样一个陌生环境内,在这样一个陌生男人面前,何穗意明显感觉到了恐惧。
“我,我想想……”
“对,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叫东珠,是你取的名儿。对了,是我救了你,你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东珠脸上又显出笑来,他一脸温柔地看着何穗意,将一侧案几上的瓷盅端来。
“来,吃点血燕窝。”
“我不饿……”何穗意觉得面前的男人极其古怪,她想离开,话还没说出口,那边门口就传来一个人的声音。
“督主,那戴着斗笠帽的人又来了。”
东珠坐在榻旁,端着血燕窝的手一顿。他没有回答,只是将血燕窝往何穗意面前递了递,并温柔催促,“快吃。”
面对东珠执着而古怪的视线,何穗意暗咬牙,哆嗦着端过那碗血燕窝,咬牙吃了下去。
她现在是板上肉,瓮中鳖,别说是吃个血燕窝了,就是被捅上一刀都没处逃。
何穗意乖巧吃完了血燕窝,她将瓷盅递还给东珠。
东珠垂眸盯着她看,一脸缱绻柔意,“睡吧。”
何穗意本是不困的,可不知为何,在东珠说完这句话后就困了。然后歪头一倒,便浸入了睡梦之中。
门口的人影尚在等候,东珠单手抚过何穗意的脸,语气轻缓道:“杀了他。”
站在外头的管事一愣,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东珠斜睨他一眼,眼神冷冽,“怎么?”
那管事被东珠看得浑身一凛,继而赶紧拱手道:“督主,那人给了属下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管事上前,从宽袖暗袋内取出一个透影小瓷瓶,递到东珠面前。
管事记得,方才那人说过,只要将这透影小瓷瓶拿出来,自家主子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
东珠抬手接过,慢条斯理打开瓶子,一股浅淡的药香扑面而来。东珠的表情愣住了,他霍然起身,眸色凌厉至极。
“去把他叫进来。”
管事着急忙慌地去了,片刻后胡离慢条斯理地进来,脸上还擒着笑,刺目异常。
“你以为我会白白把人替你送过来?”胡离直接开门见山,他笑着褪下斗笠,然后随意将斗笠往桌上一掷,表情异常轻松闲适。
反观东珠,面色阴沉至极,手里攥着的那个透影小瓷瓶几乎要被他捏碎。
胡离笑眯眯的提醒,“当心一点,别碰碎了,这里头的药可是救命药。”
东珠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那只垂在身侧的手还是忍不住暗暗攥紧,“你干了什么?”
“控制人最好的办法,当然就是毒了。”胡离歪头,伸出手点了点那个透影小瓷瓶,“三日一颗,只要一超过三日没有吃,就会中毒而亡。”
“你!”东珠怒不可遏,上来就一把拽住了胡离的衣领。
胡离立时抬手按住他,脸上笑意未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也很了解你的六亲不认,心狠手辣。只是可惜,再硬的石头总归能被砸开一条缝的。”胡离的视线落到何穗意身上。
血燕窝里放了安眠散。何穗意这会儿虽然是刚刚睡着,但睡得憨沉,就算是这么大的动静也没醒。
“何家小姐心善,小时除了喜欢救些猫猫狗狗,还喜欢捡人。经常散财施舍,在苏州城内有小菩萨的称号。”
说到这里,胡离长长叹息一声,抬手抓住东珠的手,缓慢将其捏着自己衣领子的胳膊拨开,“有些时候呀,善因结善果,恶因得恶果,何小姐还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呢?”
东珠的手垂落下去,他盯着胡离,问,“你想要什么?”
胡离知道,东珠始终会妥协,他有恃无恐,“三日内,杀了陆不言,我会给你一颗解药。”
只要东珠在乎何穗意一日,胡离就能将他永远拿捏在掌心里。
东珠自然也明白胡离的意思,杀陆不言只是开始,而不会是结束。
“三日时间太短。”东珠企图讨价还价。
胡离笑了,眼神却是阴冷的,“所以督主大人半刻都耽误不得,不然何小姐可有性命之忧。”
何穗意是东珠的软肋,是他的死穴,是他的底线。
“你就不怕我将你抓起来严刑拷打?”
“我骨头硬,吃软不吃硬。督主大人与我合作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了。”胡离偏头说完,潇洒转身,推开屋门就那么扬长而去。
东珠盯着男人的背影,直至消失。
他收回自己阴鸷而恶怒的视线,转身,走到榻旁。
昏暗光线之下,看着何穗意的脸,男人原本凶煞的眼神突得黯淡,身上的曳撒似乎也蒙上了一层灰。不过只是转瞬尔,东珠的眼中又浮出一层狠意。
不管付出任何代价,他都会救他的小菩萨。
第66章
苏水湄一路寻到陆府。
陆不言虽已权势不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加上他母亲尚是紫禁城内掌管后宫大权之人,故此,陆府繁荣尤在。
远远一条街; 陆府的广亮大门屋面在沿街房屋内突兀而起; 显得格外显赫。
苏水湄走得有些喘; 她哆嗦着腿站在陆府门前,稍稍仰头就能清楚看到门前高高挂起的两盏大红灯笼; 随风轻荡; 晃晃悠悠。
少女站在阳光下,肌肤白得像瓷,下颌尖而细,脸庞越发窄小娇嫩; 那双眸子清凌凌地浸着水雾。
她站在高高的台基上; 看到从街面上走过的百姓。
为了显示身份尊贵; 具有相当品级的官宦人家会将台基筑造的高于倒座房的台基; 柱高也明显高于倒座房; 如此一来,彰显高贵显赫。
苏水湄深吸一口气; 踩着石阶上前; 抬手叩上木制抱框内的朱漆大门。
“叩叩叩……”三声,声音沉闷; 抵着指尖,似在心间炸开一层古怪的压抑。
苏水湄明白; 这是卑贱者在仰望高门显贵之时会产生的自卑怯弱感。或许曾经,她也挺直着脊梁而活,可现在; 她已然摸不到她的脊梁骨在哪里了。于如此朱门面前,她卑贱如蝼蚁。
而她想要的人,却就是隔着这么一扇朱门,藏匿在里面。
苏水湄有些怯,可她没有退缩。
等了良久,朱漆大门终于被推开一条缝,探出一守门的年轻小子,张口便是,“有拜帖吗?”
苏水湄一愣,然后摇头,“没有。”
“请回吧。”
“啪嗒”一声,朱门于苏水湄眼前被关上,小娘子愣了愣,赶紧再敲,却已无人应答。
明明是春光明媚的日子,她却觉得心里凉飕飕的。
苏水湄尝过人情冷暖,她知道,利益乃人之所趋,她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却不想依旧被此种世俗影响。
果然,她肉。体凡胎,哪里能脱离的了俗世,就算表现的再淡然,心中隐秘之地依旧藏着那股痛。
她知道,她果然如苏水江所言,压抑了太久,变得都不像自己了。
苏水湄仰头,她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又再一次叩响了这扇朱漆大门。
“叩叩叩……”三声,声音飘荡远去,苏水湄的神色有些怔,她盯着眼前的朱漆门,上面暗红的颜色缓慢搅弄起来,像带着纹理一般细腻流淌,犹如初见时那些溅在她裙裾上的鲜血。
苏水湄忍不住一笑,她跟陆不言的初次相见居然如此血腥。
“是……苏家小郎君?”一旁突然传来一道声音,苏水湄回神,转头看去,只见一侧角门处正巧驶出来一辆青绸马车。马车帘子被撩起,女子抬手撩起眼前帷帽,露出一张丰艳的脸来。
苏水湄并不认识她,她却认识她。
“我唤红香,是陆府里的……丫鬟。”那女子提裙,下了马车,往苏水湄的方向走来。
红香身上穿着最时兴的春装,漂亮的烟紫色,薄料透肌,更将她的身段衬得丰润。
苏水湄在看红香,红香也在看她。
方才离得远,红香没能仔细看清她,如今一看,便知苏水湄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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