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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花刀(锦衣卫)-第7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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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不言想说自己早已习惯,可当他看到苏水湄的眼睛,这句话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习惯了冬日严寒之人,有朝一日触到了热火。
温暖,光亮,笼罩着他,为他驱散严寒,问他是否孤独,在这样风雨飘摇不定的时候,告诉他,想要跟他站在一起。
陆不言想抓住这簇光热的火,可他又不敢。他怕自己身上的冰将她身上的火熄灭了。
“陆不言,我们还保持原来的关系,好不好?”小娘子妥协了,她知道,陆不言有太多的不容易,太多的不能说话。
“我们是在关公面前发过誓言的,今生今世要在一起做……兄弟的。”
小娘子是笑着的,可最后却还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陆不言看着她,终于是心软了。
“好。”
。
历经数月,一众人紧赶慢赶,到京师时,最终却还是错过了年。
已是初春料峭之季,芳草才芽,湖面折冰,霁色含柳,余寒勒花。在荡漾风丝之中,苏水湄看到了京师前方身骑骏马,飒飒而来的锦衣卫们。
路面薄冰已褪,马蹄践踏新泥,行在最前面的一人面容有些熟悉。
苏水湄努力辨别,等人到了眼前才终于认出来,居然是东珠。
在半月前,东珠一人骑快马,率先抵达京师,为迎接圣人而做准备。
东珠勒马而停,翻身下马朝朱肆下跪拱手道:“爷,都备好了。”
褪去了那套青衣素衫,东珠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连身上的阴柔之感都染上了些许冷意。
“嗯,回宫吧。”朱肆隔着一层马车帘子,微微颔首。
东珠站起,以锦衣卫开道,迎接圣人回宫。
苏水湄是跟陆不言坐同一辆马车的,她以为马车会直接回北镇抚司,却不想竟被东珠拦了下来。
“陆大人,您舟车劳顿,身体还没修养好,就暂时别去北镇抚司了吧。”东珠隔着一层马车帘子与陆不言说话。
苏水湄坐在陆不言身边,觉得有些奇怪。
从东珠出现的时候,苏水湄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现在,她终于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了。
东珠虽然是个大太监,但为什么那些锦衣卫会听他的?
“在陆大人修养期间,圣人已将北镇抚司之权交给了奴才。”似乎是明白苏水湄的疑惑,也似乎是想炫耀些什么,东珠勾着唇,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这番话来。
这是什么意思?陆不言被夺权了?虽然东珠嘴上说是暂时,但这拿走的东西想要再回来,可不比登天还难?
苏水湄蹙眉,正思忖间,东珠突然唤她,“苏小公子。”
苏水湄转头看陆不言一眼,见陆不言朝她微微点头,她才推开帘子,走了出去。
她踩着略湿滑的路,眼前先出现的是一双缀着金线的皁皮靴,苏水湄抬头往上看。
东珠穿青色曳撒,腰间挂一把小尖刀,长六七寸的样子,以银镶鲨鱼皮为刀鞘,用红绒辫系于衣身左侧牌穗之上。
前头苏水湄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东珠,如今他换了一套衣裳,苏水湄才惊觉自己忽略了怎样一件大事。
在宫内,只有掌印、秉笔等大太监才能穿上这曳撒,由此可见,东珠地位不低,起码比她想象的要高。
而现在,东珠回京,直接就接管了陆不言的北镇抚司。一个太监,接管了北镇抚司?东珠提前半月回京,难道忙活的就是这件事吗?
“苏小公子,圣人已恩准你来我东缉事厂做差,任掌刑千户。”东珠笑眯眯道。
东缉事厂?掌刑千户?这是个什么东西?
东珠见苏水湄一头雾水的样子,轻笑一声解释道:“咱们东缉事厂是圣人亲自创立,为陆大人分忧而设,咱们东厂里的掌刑千户一职皆由锦衣卫千户、百户来任,”说到这里,东珠又是一笑,“苏刑官,你可是升职了。”
苏水湄听明白了,陆不言被圣人架空了。
小娘子立在冷风之中,突然不敢回头去看此刻正坐在马车厢内陆不言的表情。这个男人,为了圣人尽废一只右手,可是圣人却这般对他……难道就因为疯狗没了爪牙,便要将其抛弃吗?
苏水湄的心中涌起无限恨意。她先前以为圣人是位难得的圣君,将大明治理的井井有条,盛世繁荣,可如今看来,真如胡离所说,这位圣人不过就是一位伪君子,真小人!
苏水湄相信了苏水江的话,她明白了,她彻底明白了!
苏水湄气得哭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恶狠狠道:“他怎能如此无情!”
话本子里都道:最是无情帝王家。
苏水湄从前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如今才懂,只是这无情没落到她头上,反而砸在陆不言头上。
苏水湄没有回东珠的话,只是冷冷瞥他一眼,然后爬上马车。
马车厢内,男人身上盖着薄被,怀里还揣着一个小手炉。青丝未梳,松垮垮地垂在肩边,更显孱弱之相。
这居然就是先前鲜衣怒马,叱咤风云的京师恶犬,如今已经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了。
如此天差地别,是个人都会觉得惋惜。
看着面前虽身体痊愈,但依旧面色苍白的男人,苏水湄的眼中又忍不住聚泪。
陆不言身体未好,便一路舟车劳顿,苏水湄虽努力照顾,但路途遥远,难免对身体康复有所耽搁。
几月间,陆不言不仅人生生瘦了一圈,而且体质也不好了。咳嗽、发热,越靠近北方,他咳嗽的就越厉害。
沿途找了大夫,说是伤了肺腑,这病需静养才能缓解。只是缓解,却不能根治,如此算是落下了病根。
朱肆说待回京,等御医诊治。苏水湄想到这事,又是一阵火大。这御医又不是神仙,治不好的病,再如何调养生息都是治不好的。而让她更没想到的是,圣人居然就着这个借口,将陆不言架空了。
“东厂挺好的,东珠是东厂的掌印太监,一人掌理,委以缉访刺探的大权。”陆不言一脸平静地规劝苏水湄。
苏水湄真是又伤心又生气,她倔强道:“我不会去的。”
陆不言还欲再说,外头的东珠又道:“对了,陆大人,还有一事,您的昭狱奴才也借用了。”
这是一点翻身的余地都不肯留给陆不言。
苏水湄气得想下车去打人,被陆不言伸手抓住。
男人只淡淡朝外面道:“嗯。”
“那如此,便祝大人早日康复,重回锦衣卫。”东珠话罢,转身离开,浩浩荡荡,气势十足。
而方才东珠此话,在苏水湄看来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却不想一转头,陆不言竟还在冲她笑。
“你笑什么?他都要在你脑袋上撒尿了!你还笑得出来!”苏水湄气得口不择言。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脏话了?”陆不言挑眉。
苏水湄面色一红,心虚辩解,“我这不是脏话,”顿了顿她又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呵,”陆不言低笑一声,然后收敛神色,继续劝她,“去东厂吧。”
“我不去东厂,我就要跟着大人。”
“傻孩子,”陆不言伸手弹了弹苏水湄的额头,“跟着我这个废物有什么好的?”
“我就是要跟着你。”苏水湄揉着额头哼唧。
陆不言摇头,然后突然倾身靠近她,“那如果我让你去东厂做卧底呢?”
苏水湄眼前一亮,陆不言竟是这个意思吗?
苏水湄原先还以为陆不言会甘心被东珠宰割,可如今看来是她想错了。陆不言是什么人,他怎么可能会让东珠肆意宰割呢?即使身落谷底,他依旧骄傲冷静,活出了自己。
苏水湄觉得,她果然没看错人。
可另外一方面,她想起某件事,脸上笑意尽数收敛,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将那件事告诉他。
“陆不言,我想告诉你一件事。”苏水湄犹豫之后,终于决定吐露。
知道真相,对于陆不言来说会更有力吧?
陆不言道:“说吧。”
苏水湄深吸一口气,努力观察着男人的表情,小心翼翼道:“你知道圣人想杀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父病危,急赶别城,忙碌两日,后诸事众多,更新不定,忘见谅。
第64章
苏水湄此话说得十分小心翼翼; 她生恐陆不言受不了这个打击,却没想,男人竟还笑得出来。
“嘘,别胡说。”男人翘着唇; 眉眼皆尽是笑意。他本就生得俊美; 如此一来; 更显春晖皎月之色。
苏水湄怔了怔,然后觉得男人不相信自己; 她急了; “我说的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嘘。”陆不言伸手,用一根手指抵住小娘子的唇,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别胡说。”
男人指尖微热; 带着手炉的烫意; 苏水湄下意识便抿了唇。她想; 她明白陆不言的意思了。
小娘子敛眉; 神色郑重道:“那你自己小心。”
“嗯。”陆不言微笑点头,道:“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了。”苏水湄面色微红; 绞着手指;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
陆不言却坚持道:“我想送你。”男人眸色温柔,黑瞳内浸着苏水湄的脸; 一眼望入了小娘子心底。
苏水湄妥协了,她甚至想; 这车轮能不能再滚得慢一些,苏府能不能再离得远一点,她想跟陆不言再多待一会。
这样想着; 苏水湄便忍不住朝陆不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男人目不斜视,捂着手炉的手却轻轻伸展,从大氅内露出,然后缓慢覆上了苏水湄搭在一侧的手。
小娘子手掌微冷,男人指腹滚烫,轻轻搭着她,慢慢往里滑,摩挲着肌肤,略过滚动的血脉,渐渐十指相扣,指缝相合,也不管这种动作适不适合兄弟来做。
马车厢内安静极了,两人都没有说话,直到马车停在苏府门前。
陆不言抽开手,拢入大氅内,搭到手炉上,然后闭上眼,轻轻吐出两个字,“去吧。”
苏水湄手掌热度已消,她下意识蜷缩起了指尖,看一眼陆不言,心中顿生恋恋不舍之意。可男人脸上并无任何留恋,仿佛这只是一次再平常不过的分别,跟日出日落一般。
不过这确实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离别,苏水湄觉得自己可不能让陆不言看扁了。故此,她立时便起身,撩开马车帘子出了马车,然后矜持着走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忍住回看了一眼马车。
马车帘子轻动,小娘子才刚刚转头,便惊雀儿似得扭头一转,生恐男人发现,赶紧入了苏府一侧角门。
她回家了。
。
小娘子走后,马车厢内瞬时变得空荡起来。向来习惯了寂寞的陆不言难得蹙起了眉。
他掩在大氅内的手轻轻抓了抓,似是想抓住什么东西,最终却还是松开了,然后闭上眼,长长叹息一声,道:“回吧。”
马车辘辘而行,拐过街角,行至京师最繁华的清幽地段。
陆不言坐在马车里,注意到马车停步下来,便缓慢睁开了眼。他拨开马车帘子,看到硕大“陆宅”二字。
是啊,不应该回北镇抚司了。只是这陆宅,他有多久没回来了?
“郎君回来了。”陆宅大门是关着的,从一侧角门处有位年岁大概二十出头的女人躬身迎出。她身穿紫色团领窄袖金带红裙,脸若银盘,眸若灿星,身形丰满,妩媚翩然。
面对如此美人,陆不言却连眼皮都没掀一下。他拨开马车帘子,拉上大氅,抱着手炉,踩着马凳下了马车。
女子迎上来,双眸明亮,“郎君,主母在里面等您。”
陆不言眸色一顿,终于正眼看向那女人,只是神色依旧冷淡,问,“母亲回来了?”
女子低眉浅笑,露出莹白脖颈,道:“是。”
陆不言轻笑一声,“倒是难得。”
女子神色一顿,上前一步,语气柔软几分,“主母是很关心郎君的。”
陆不言扯了扯唇角,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往角门处走去。身上新制的大氅被风吹得鼓起,猎猎而响,更显身长如玉,俊美无俦。
那女子跟在他身后,看到陆不言身上披着的大氅,怀里揣着的手炉,终于是没忍住,上前一步,站到陆不言身后半个身侧的位置道:“郎君,您的身体怎么了?”
陆不言脚步不停,神色淡漠,“不太好。”
女子眉头蹙起,“可是苏州一行出了什么事故?”
陆不言神色淡淡,并不欲多谈,“无碍,”顿了顿,陆不言又问,“母亲呢?还是在佛堂?”
“是。”女子点头。
“嗯。”陆不言微微颔首。
两人一道走到一房廊岔路口,女子往左去,陆不言往右去。一直关注着陆不言的女子瞬时愣住,转头凝视他,见男人确实一路往右去,便赶紧扬声提醒道:“郎君,佛堂是往这边走。”
陆不言背对着女子往自己的院子方向去,连头都没回,“哦,累了,回去歇息。”
女子:……
。
女子回到佛堂,站于房门口,裙裾下压,行万福礼。
佛堂内,女子身前不远处站着一人,身穿白色袄裙,梳最普通的髻发,脸上也没有脂粉痕迹,看模样已有四十,可依旧挡不住那身潋滟气质。她眉目肃穆,神色淡漠,与陆不言像了七分。
周氏莹润的指尖滚着手中的佛珠,开口询问道:“没过来?”
女子垂眸,声有犹豫,“……是。”顿了顿,她又道:“似乎身体不是很好……”话罢,女子抬眸看向周氏,一副惴惴不安之相,生恐自己多嘴惹恼了周氏。
“嗯。”却不想,周氏反应冷淡,仿佛像是没听到这句话似得,又闭着眼睛滚指尖的佛珠去了。
京师贵女,闲来无事,入了后宅深院,高墙围成,便喜欢寻些东西来寄托安慰,亦或者表现自己的仁慈之心。
她们喜佛、参佛、拜佛,将自己的仁慈仁爱之心对佛表现的淋漓尽致,也将自己的寂寞寄托于此。
故此,别说是京师,就连整个大明都掀起了一股佛潮。
周氏提裙,缓慢跪坐于蒲垫之上,整间佛堂又浸入刚开始的沉静平和。
女子见状,躬身退了出去,轻轻掩上门,也盖住了那袅袅而来的上等佛香。
“红香姐姐,这是今日的晨露,我们知道你喜欢用晨露净面,特地一大早就去收集了。”一侧有两个丫鬟疾步而来,一脸讨好地笑,将手里的白玉瓶递给她。
红香看一眼,神色淡漠,“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好好做事。”
两个小丫鬟白了脸,红香面无表情地去了。
红香是周氏身边的贴身大宫女,而周氏则是当今皇帝的乳母。圣人生母早丧,也未立后,后宫诸多事宜皆由周氏掌管。圣人对周氏亦是十分尊重,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敬重爱戴。
故此,别说是京师了,就是整个大明都知道这位周氏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乳母,但身份贵不可言。
红香作为周氏身边最贴身的大宫女,别说是小丫鬟要巴结她,就连这后宫嫔妃,朝中大臣都要给她几分薄面。
红香沿着房廊走,面有焦色,眉带愁容。其身后有一小丫鬟追上来,小小声唤她,“红香姐姐。”
红香不耐道:“做什么?”
小丫鬟一边小跑着走,一边行礼,待行至红香身后,这才开口,“奴婢今日晨间出去买菜,发现郎君并非立时回来的,而是先去了一趟苏府。”
“苏府?”红香脚步一顿,终于转身看向那小丫鬟,然后蹙眉问,“什么苏府?”她可不记得京师内有什么权贵大家是姓苏的。
“不是什么大人物,就连小人物都算不上,一个从六品的太医院小小吏目罢了。”
一个从六品的太医院吏目红香自然不放在眼里,不过她好奇的是陆不言为什么会跟太医院的吏目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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