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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闺月-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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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玉儿后面坐着的是大公主盛云雎,不过平时温婉安静,见了盛思甜那滑稽的画作,只是微微地抿了抿嘴角,并不似盛玉儿那般夸张。
  左侧的几个皇子也是忍俊不禁,王勤渊敲了敲书案,示意众学生安静。
  他已经辞官,反正不教书了,现在也不生气,问盛思甜道:“二公主,你画的是什么?”
  盛思甜如实说:“是先生您的小像。”
  刚安静下来的书室又立即闹腾起来,盛玉儿指着她手里的纸:“你那也配叫画?”
  盛云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口无遮拦。
  王勤渊盯着那副所谓他的小像,皱着眉。
  哄笑声中,盛思甜心里也忐忑起来,干巴巴地解释:“您看,这是眼睛、嘴巴,这是四肢……”
  “长福妹妹,老师的鼻子呢?”二皇子盛子烨问。
  盛思甜努力忽略旁边传来的嘲笑声,说:“这个画法不是传统的画法,就是用圆润简洁的线条突出主要的特点,将对象凝化为可爱、幼态的形象。”
  她觑了脸色阴晴不定的王勤渊一眼,“这就是学生自创的画法,绝无恶意……”
  她举着手里的卡通版王勤渊,却越说越没有底气。
  熟料,王勤渊点头一笑,对她说:“老夫看出来了,这鼻子忽略不计,手指忽略不计,倒也别有一番韵味。二公主童心未泯、天真可爱,自创的这种画法也算新奇,今日本是离别之日,多有感慨,看了二公主的这幅画,老夫现在心里畅快多了,二公主快请坐吧。”
  盛思甜也顾不上去深想他是不是故意给她台阶下,旋即舒了一口气。
  但她坐下后没多久,便觉一道视线扫过来,抬眼时,却见一个男子坐在左侧的几个皇子旁边,目光清冷地盯着她。
  对方大约是伴读,一身箭袖黑袍,容貌清俊,坐姿不羁,目光略带几分意味不明的探究之意,与她对视之后,竟是打鼻孔里冷哼一声,不耐烦地移开了眼。
  盛思甜莫名其妙被人瞪了,脑子里一阵懵。
  此时,几个皇子呈着临别赠礼上去找王勤渊,其他学生紧随其后。
  王勤渊一生勤勉,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官高至此,自然是不缺钱的。这些学生有的送的是名家字画,有的送的是灵芝雪莲。盛思甜观望了半天,怀里的礼物突然不大好意思拿出手了。
  “思甜妹妹?”
  盛思甜心下一惊,这几日连她生母蒋贵妃都只叫她的封号长福,从没有谁这样亲昵地叫她名字。
  盛泽宁见她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失笑:“怎么了,三哥哥都不认得了?”
  盛思甜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收了收表情,生疏地笑了笑:“三哥哥。”
  盛泽宁微微一怔,天知道他从小宠爱的盛思甜从来不肯规规矩矩叫他一声三哥哥,就算在人前给他几分薄面,也从未这么温柔,冷风吹过,耳尖竟也泛红几许。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么听话地叫我一声哥哥。”
  盛思甜茫然地微张着嘴:“啊?”
  盛泽宁见了她的反应,轻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你备的礼物快送上去吧,马车已经等在府门外面,太傅马上就要出宫了。”
  盛思甜拍拍怀里的小木盒,随后冲盛泽宁笑了笑,抱着木盒走到了王勤渊面前。
  王勤渊见那盒子古朴精致,又见来人是长福公主,顿了顿,问:“二公主有心了,不过老夫年纪大了,受不住惊吓,这盒子里该不会有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吧?”
  盛思甜听到身后盛泽宁低低的笑声,拘谨地说:“没有……不过学生的礼物不如哥哥们送的贵重,还望先生不要嫌弃。”
  王勤渊笑呵呵地说:“二公主见外了。”
  他伸手打开木盒,愣了片刻,双眼眯起,眼角的皱纹渐渐变深了。
  “难怪二公主能有那样的画作。如果说刚刚老夫看明白了五分,如今又多了三分,现下已是八分明了。”
  他笑眯眯地拿起盒子里的南极寿星紫檀木雕像,端详半晌,又举到自己的脸旁对比,问道:“像不像?”
  围着的学生们一片哄笑。
  五皇子盛韬是个不学无术的,尤爱捣鼓这些东西,见此也连连点头:“这莫不是长福妹妹照着您的模子刻的吧?”
  王勤渊朗声大笑,随后将寿星像装回了盒子,命人小心收捡。
  众学生将王勤渊送出书室,一路走到太学院的大门。
  上马车之前,王勤渊对着几个学生叮嘱了几句,转身上马车时,又看到盛思甜,对她说:“今日老夫得见二公主童真的一面,实属难得,往后山长水阔,怕是无缘再见了,二公主往日落下的功课,可以找几位殿下帮你补一补。”
  想不到来了古代还要学习,盛思甜心里苦,脸上却笑盈盈的:“长福明白,让先生费心了。”
  见自己的学生突然变得这么规矩懂事,王勤渊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上了马车,随护送队伍一路往宫门而去。
  太傅走后,学生们也都准备各自打道回府。
  这时,篱落进来寻盛思甜,却见她杵在原地茫然四顾。
  篱落以为是在寻她,急忙上前:“公主,奴婢在这儿呢,马车已经备好了。”
  盛思甜却摇了摇头,道:“我想找裴将军。”
  她的声音也不大,然而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寂静得落针可闻。好像这帮人的耳朵随时随地都为她竖着似的,就等她说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来。
  盛玉儿拉着盛云雎,在不远处冷冷地盯着她。
  “真不要脸。”
  盛思甜没有听到这声低骂,只是见四周的人都看着自己,心里也略微地打起了退堂鼓。
  篱落眼神闪闪躲躲,看了看周遭的人,急得想要跺脚,但语气又不敢重。
  “您、您这会儿找裴将军干什么呀?”
  不是在问她,而是在提醒她。
  盛思甜大抵是知道她不会帮忙,但她想到错过今日,下一回再见到裴尧风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便清了清嗓子,音量也提高了几分。
  “裴将军在吗?”
  “殿下……”
  篱落捏着裙角,急得欲哭无泪。
  盛思甜拍了拍她,亦不管周围的闲言碎语,对人群道:“裴将军,我有话要跟你说。”
  “在。”
  但听一声浑厚低沉的回应,裴尧风信步走出人群,遥遥地看着她。
  这裴尧风,果然是一身威武雄浑正气,即使还有那么十步远的距离,盛思甜却觉得他身上那股疆场儿郎的气息席卷而来,将她层层包裹。
  盛思甜看了他一会儿,捏着袖子里的平安符朝他走过去。
  不远处的盛玉儿眼眸越放越大,探着身子望向这边,似乎又是期待又是恼怒地等着她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举动来,好当场发出谴责。
  临近的时候,裴尧风面前却横出一个男人,挡在了他和盛思甜之间。
  此人黑衣箭袖,身形高大挺拔,墨黑色的腰带上绣着云纹,玄玉冠将那浓密头发合成一束,高高地垂下来,只需微微风动,发尾便随之流泻出一个飘逸的弧度。
  “有什么话非得凑近了说?”
  这人便是刚刚在书室里盯着她的人,若说气势,与裴尧风不相上下,但观面相,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儿。
  盛思甜愣愣地望着他:“你哪位?”
  男人面色一僵,周围也传出低低的哄笑声。
  “公主……”
  篱落硬着头皮,附在她耳边介绍:“这位是沈将军!”
  沈青行的眉心皱成一个浅浅的川字,脸色阴沉地盯着她。
  盛思甜没有听出篱落话语间的焦灼,只是哦了一声,没印象。
  她提起手里的平安符,对裴尧风说:“这是她……”
  她盯着平安符随风轻动的淡黄色穗子,抿了抿唇,最终改了口。
  “这是我为裴将军求来的符,将军镇守北境,实属不易,我以朋友的名义将此符赠与将军,愿你百岁无忧,一世平安。”
  说的是以朋友名义,但没有哪个姑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相赠信物,更何况,她缠着裴尧风也并非一天两天了。
  这话在旁人听来,就是冠冕堂皇的借口而已。
  裴尧风犹豫了片刻,抬起手。
  此时盛玉儿却突然插嘴:“众目睽睽赠人信物,还找什么借口,盛思甜你简直不知羞耻!”
  她跟盛思甜从小打到大,俩人经常吵架。其他人对此见怪不怪,只是盯着盛思甜,似乎想听听她今天会怎么骂回去。
  可盛思甜听罢,只是敷衍地笑了笑。
  “这话不妥,明明是私底下送才有问题,众目睽睽相赠,正说明我问心无愧。而且我这平安符送给的是咱们大越的英雄,哪里不对?”


第3章 大婚
  她只是想帮长福完成遗愿,但说完这番话后,旁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好看,都像在看戏似的盯着她。
  盛玉儿在旁边冷嘲热讽:“父皇册封了两个将军,一位定北,一位镇南,你要是真的只是想求符赠英雄,那怎么只送一个啊?”
  盛思甜一愣,她不知道她口中的将军哪个是定北,哪个是镇南,但这里有一个裴尧风,还有一个刚刚才认识的沈将军,无疑是这俩刚好凑一块儿了。
  她万万没料到这层,望着沈青行,手里的平安符尴尬地坠着。
  她一失神,便说明没了主意,旁边的篱落后背憋出一身冷汗,暗暗地扯了扯盛思甜的袖子。
  “殿下,贵妃娘娘一直有意将您许配给沈将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您不该当着他的面送的……”
  她说这话,本意是想让盛思甜快把东西收回来,沦为笑柄也比落人话柄强。
  可盛思甜却突然好像得到了关键的提示,眸子微微一闪,彻悟一般点了点头。
  她二话没说,把平安符塞到裴尧风手中。
  “……”
  周围的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篱落脸色惨白,愣愣看着沈青行黑如锅底的脸色,跪地求饶的心思都起了。
  盛思甜送了符便退了一步,腆着脸朝沈青行笑了笑。
  “平安符就是赠给裴将军的,至于沈将军么……将来每日相伴,有的是机会。”
  说完,冲他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扭头故作姿态地小步跑了。
  只留下沈青行嗓子卡了烟似的定在原地。
  ————
  秋风微冷,但沈青行依旧不习惯乘坐马车。
  他骑着青骢马,出了皇宫,往沈府的路上,会途径护城河,一排排杨柳萧瑟地伫立着。
  苏峻见沈青行臭着脸,显然是没从刚刚在太学院的经历中回神,这一路上行人本就不多,见了他这瘟神一般的架势,剩余的路人也都被吓跑了。
  苏峻握着拳头遮了遮嘴角的笑意,问道:“将军,您还在想二公主呢?”
  沈青行的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斜睨了他一眼,连一句放屁都懒得回答。
  无论是在疆场还是朝堂,沈青行说话做事几乎滴水不漏,很少见他憋成这样。
  苏峻得见,偏偏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要属下说,刚刚您就不该出面,一个平安符而已。而且二公主说的在理,当着您的面送,也总比背着您好啊。”
  沈青行眼底浮现一丝烦躁,道:“那裴尧风就是个愣头青,我不帮他谁帮他?”
  “还有。”
  他勒住缰绳,放慢了马儿的步调,“我根本不关心她给谁送什么东西,当着我也好,背着我也好,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苏峻挑挑眉:“可二公主刚刚……”
  他未说完,却让沈青行回想起盛思甜的那番话,顿时陷入了沉默。
  须臾,恨恨咬牙:“她以前就一直对裴尧风死缠烂打,现在竟然还敢来利用我。”
  话至此时,竟是气得微微点了点头,怒极反笑。
  “这女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这么多年毫无长进。”
  谈及沈青行以前做三皇子盛泽宁的伴读的日子,苏峻也有几分印象。
  那长福公主盛思甜刚来听课的时候,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闹,仗着蒋贵妃得宠,她自己又是独女,刁钻刻薄、任性妄为,几乎所有人都敢得罪,也只有她旷课的时候,太学院才是清净的。
  “不过人也不一定是一成不变的。属下听说二公主病好之后收敛了不少,今天又这么安静,没准儿还真是转性了。”
  婚事是贵妃娘娘提的,尊卑有别,苏峻总不能逆着上头的意思跟着数落,便只能宽慰他。
  听到转性二字,沈青行像听了个笑话似的,浑黑如墨的剑眉不屑一挑,薄唇里吐出来的话也像是沾了毒药,丝毫不肯客气。
  “生了场大病,所以知道怕了。跟我装无辜,我看她装得了多久。”
  看来咱们将军对这位二公主的成见很大啊。
  苏峻轻叹了口气,道:“可贵妃娘娘那儿……”
  谈及蒋贵妃,沈青行便气得咬腮,一想起对方对他青睐有加的眼神就开始头痛。
  汴京城人人道他是威面将军,这都是客气的说法,通俗点讲,就是说他脾气臭,川字眉跟天生刻上去似的,无时无刻不皱成一团。
  裴尧风却被称作北境战神,玉面将军,就是因为他生得周正俊朗,脾气也好,沉稳话少,汴京的姑娘没一个不对他心生向往的。
  当晚,沈青行就火急火燎地进了宫。
  先告状,再劝蒋贵妃对婚事三思。
  蒋贵妃病况愈发严重,无力起身,听罢他的叙述,却是一笑。
  “我当是什么事儿。长福快言快语,她说是朋友就是朋友,我了解她,沈将军千万不要介怀。”
  沈青行:“……臣不是在介意这个。”
  徐嬷嬷替蒋贵妃掖了掖被子,搀扶她靠在美人榻上,沈青行脸色虽沉,却自始至终垂着长睫,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丝毫不肯僭越。
  蒋贵妃轻咳两声,瞧着他道:“既然不介意,那还在顾虑什么?”
  沈青行看着自己的鞋尖,道:“她对臣无意,臣亦是如此。”
  “情爱,皆是可以慢慢培养的。”蒋贵妃轻叹一声,“你可知,本宫为何在一众儿郎中,唯独看中了你?”
  沈青行顶着因她欣慰的目光而产生的略微不适,沉声道:“不知。”
  蒋贵妃:“因为只有你敢忤逆她。”
  沈青行眉毛一抽:这什么破理由?
  “少年时,长福比现在淘气得多,放眼太学院的男学生,哪个没被她欺负过?唯独你,她唯独不敢第二次找你麻烦,你知道为什么吗?”
  沈青行心不在焉地听着,还是那一句:“不知。”
  心里却想,还能为什么,因为他凶。
  蒋贵妃轻轻一笑:“因为你不光会凶她,还会一本正经地跟她讲做人的道理。”
  沈青行百无聊赖地扯了扯嘴角。
  蒋贵妃微歪了歪头,看着他的眼神跟看自己亲儿子似的,“沈将军年少有为,心性极正,颇有沈老将军年轻时候的风范,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儿郎。本宫只有把长福托付给你,才肯安心哪。”
  这话说出来,基本是指退婚无望了。
  沈青行心里憋了团火,如坐针毡,忽听蒋贵妃低声遗憾道:“就算沈将军真的对我儿没有半点情分,也请好好护着她,就当是,看在本宫的几分薄面上。”
  宫中早传她得了不治之症,如今这般,是想在辞世前,将盛思甜托付与他。
  沈青行母亲早逝,少年以刀剑为友,十五岁后与战场为伴,不通人情,不懂情爱,儿女情长与他而言,仿佛无关痛痒。
  他倒是从未料到,自己会成为蒋贵妃心中值得托付之人。
  ————
  宝庆三十二年,十一月初三,蒋贵妃薨。
  当朝天子盛仁安悲痛欲绝,两天下来滴水未进,独自守在明梧宫内,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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