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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杀出个真千金-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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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说到后半句,薛珩一贯低沉的声线,已经带着不易察觉的微愠:“还是说,另有合心意的人了?”
若是寻常,兰庭定会笑着反问他,若是她移情别恋,火泽会如何?
但是现在,她不该问,也不可问。
没有余地了。
兰庭眼中泛起水光,眼尾透出一层薄红,将澎湃的心绪压了又压,才克制下喉头的哽咽郁气,将将吞咽下去。
不知就里的薛珩在此刻的温柔,更令她几欲潸然泪下,炙热的羞愧,足以将所有的眼泪烤干,让她微微的咬紧了牙。
临窗外花随雨落,她却只能字字如刀:“火泽,我父亲谢桓……涉澜江一战是我父亲,是谢桓主战,是他,下令闭城。”
此间檐下青青湘帘半卷,高几上一捧卷翘柔嫩的百合花,倚靠在花瓶中,薛珩端坐其下,正敛着深邃的双眸,缄默无言,神色更是不辨喜怒。
“他在杀人,而你却在救我。”兰庭断断续续的说,她目光闪烁,不敢去看薛珩的眼睛。
倘若,唯有这一桩,兰庭只会大骂谢桓倒是才对。
薛珩抿了抿唇瓣,一口温柔的扶桑话,显得很多情,他站起来俯身扶住她的双肩,从容不迫道:“我救你,与什么你父亲毫无干系,算是当初将你的生恩还完,你也不要愧疚,这不是你的错,我自不会因此舍弃你的。”
他了解兰庭,倘若她先得知,必然是要愧疚至死的,兰庭就是这般的性子,过刚易折,他十分了解。
他们已经尽力了,他们做了自己所有能做的。
谢桓该付出的代价,他会为之索回,但代价不是兰庭来付。
不、不止这些,兰庭闻言越发气息急促,眼眶里蓄满了泪,神情克制:“你还不知道吗?”
“嗯?”薛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依旧在温柔的应答。
朱漆案几上,一只兽足弦纹龙泉香炉吐出缕缕青烟,烟云袅袅,风窗被推开一线,满室蕴然的香气,随着流动的气息轻盈地弥散开来,绵软缥缈地缭绕着,试图不知不觉地,驱散人们心中所有未知的不明恐惧。
他还尚且一无所知啊。
兰庭微微苦笑,鼻音浓重,双眼泛红,蓄满了潮湿的温热泪意,别过脸去说:“倘若我说,当年的薛家案,也是他们一手促成的呢。”
薛珩扶着她肩臂的手霍然一颤,如长针入骨,又似炙火灼手,她不知不觉松开了扶着她的双手。
兰庭掩藏在袖中的手指,轻颤了颤,深吸了一口气,自顾自地一口气说下去:“当初,他们为了起复侯府,与另外两家贵族谋和,不余遗力的构害你的祖父,上疏弹劾,又密谋陷害。”
然而,薛珩还让她跪拜薛氏牌位为宗祖。
“别说了,兰庭,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薛珩微垂着眼眸,瞬息万变,宛若流雾般的袅袅烟丝,却似炽热的火气一般,不可逃避的将他们怀抱,不惜灼伤他们的表里喉舌。
她眼中含泪,若渺渺秋水,迟迟不肯落下,低垂的头缓缓抬起:“我清楚得很。”
她没有颜面来面对薛珩了,这是最后一次了,也许。
薛珩此生,唯一一次如此希冀,她在开一个荒诞的玩笑。
兰庭低下了头颅,一股泪意陡然涌上心间,缓缓攥紧了手指,哑声道:“他们往来的信件,就在嘉仪堂,你可以自己去看。”
薛珩腰背笔直如一条线,垂下的一角衣袂被丝丝缕缕的烟色缠绕,他的面容也随之变得模糊柔和,唯有声与色清冷淡漠,不觉敛声:“婚书被烧毁了,我早就知晓。”
“啊……原来,你都知道啊?”兰庭的声音缥缈虚无,她勉强自己牵动起了颊边唇角,慢慢地,扯出了一个不成称之为笑的笑。
如秦怀龄所预料的,她怕极了,薛珩知道后会反悔。
看,现在就不需要再害怕了。
薛珩的双眸如谭泉一般,深不见底,语气微凉道:“我既然让你回去,怎么能不时时刻刻关注着。”
写的时候有多虔诚,现在就有多痛彻心扉。
他们却还在想要勉强。
勉强不来的。
正堂里的清光并不明朗,反而徒生了无关紧要的暧昧,连同这个下过雨的午后,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兰庭清雅且端庄,前所未有的,遥远且陌生起来,像是一丛骤然灰败的栀子花,她从灰烬中抽条而出,又萎靡于自身。
薛珩倏然攥紧了手指,颤抖着吐出一口气,一步步的后退。
他折过身去,步伐微沉地步下石阶,一脚踏进了廊下的水泊中,背对着她,朝侍从抬了抬手,吩咐道:“送……她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走。”她闭了闭眼睛,一滴泪水滑落眼角,一切本该如此。
看着薛珩顿了顿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向外面走去,宽大的青灰衣袖飘扬起来,渐行渐远。
她无力的埋下头去,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宽宽的藕荷色衣袖被眼泪洇湿。
她很少这样哭。
求而不得,她果真……求而不得啊。
隐忍的性情,令她不愿意对旁人哭诉委屈,被人看到软弱之处,即使感到怯懦恐惧,也会有薛珩慢慢的安抚着她。
薛珩出来后,孙桑海闻讯赶来,却见兰庭系着斗篷匆匆而去,似是落荒而逃一样。
他正疑惑间,听得三殿下出来,悠悠地说了一句:“粉饰太平,不好吗?”
他只得在旁小心问道:“都督,大小姐和您,这是怎么了?”
平心而论,兰庭真不似大小姐,从不见骄横之色,也不娇气,对他们都是温温和和的,今日这般,倒是格外的少见。
薛珩倒是突然驻足,突兀地笑了,稀薄的如同此时即将弥散的雾气。
他抬起手臂,看向自己握刀的手掌,声线幽凉而虚晃,低低声道:“造化弄人,我亦避无可避。”
秦怀龄披着的青金缎面斗篷,本欲打算离开时,知悉此事,终是在路上拦住了兰庭。
兰庭下了马背,他也出了马车,略带促狭地问道:“薛兰庭,你就这么想不开是吗?”
从小到大,薛兰庭在他们面前,不说是凶悍,但也绝不是温柔如水那一行的。
唯有一个人呐,唯有在薛珩面前,她就变成了乖巧软糯的小姑娘相。
兰庭提不起精神,极力抿出了一点端庄的容色:“我总不能隐瞒吧。”
“你还要回到谢家去?”
兰庭眼底掠过一抹嘲色:“回去,也是找死而已。”
夕照漫天,云蒸霞蔚,照映在她清瘦白皙的面庞上,显得格外孤清郁冷。
秦怀龄似是不忍惨睹地,啧声掩了掩眉:“这么做,你能得到什么?”
兰庭眉宇间满是晦涩沉郁:“我什么都得不到,甚至会失去一切。”
“原来你明白啊。”秦怀龄眼中漾起一线涟漪。
“他若将我恼了、急了,尚有回旋的余地,可他既不恼也不怒,”兰庭敛起黯然之色,于马背上抻直了腰身,兀自嘲弄地扯了扯嘴角,似是清清冷冷地落寞一笑:“那就是恨了。”
秦怀龄静默了片刻,蓦然嗤笑一声:“薛兰庭,你真是个聪明的蠢货啊。”
“殿下谬赞。”兰庭眼帘微垂,轻声回答。
秦怀龄索然无味:“你怕不怕?”
“怕什么?”
“他啊,”秦怀龄眼睛映着明光,露出奇异的笑容,微微摇头道:“他可不是会手下留情的人,你忘了陆崖了吗。”
“他忠于我的父皇,就斩了自己的恩师,谢家害他被抄家灭族,他会放过你吗?”
兰庭蓦然否决:“不,我想,我所认识的火泽,与殿下所以为的全然不同。”
一个人唯有自己是柔软的,才能够对别人有所怀柔,薛珩对待很多人是怜悯的,他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而她呢,她无法原宥自己,所以更不能宽恕谢桓。
秦怀龄轻嗤摇头:“你大可等结发为夫妻之后,再告知他也不迟。”
反正薛珩忙得很,很多事要查,也要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到时候,面对已经身为妻子的薛兰庭,他必然是不能狠下心肠了。
“等,等到何时?”兰庭摇摇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说:“殿下,一旦做出这种令人发指的决定,就不会再有悔改之心了。”
不想伤害自己,那就要伤害别人,既然有了第一刀,那么,为何不继续下去。
这是能够上瘾的。
秦怀龄微微一怔,又眼帘低垂,轻轻一笑,活着还真明白。
以往,兰庭不是很懂得,为何许多人想要和家人隐居,那时轻狂意气,只觉得应当鲜衣怒马、仗剑天涯才是一生。
现在突然有些理解了,是因为怕越是贪恋繁华,而越有可能失去在乎的人,所以宁愿一生平淡。
“你这么做,值得吗?”
兰庭不觉拢眉,挪开了目光,远方层叠的云堆里,窃出一线金光打在了水面上,波光粼粼,宛若金池:“对于他们来说,死这么多人,唯一衡量的只是值不值得,所以,他们也就觉得,在富贵与良知面前,也该去想是否值得。”
“可我学到的,是不要去想值不值,而应想,应不应该。”
“你这么做了,并不开怀。”秦怀龄声音一低,眉头微蹙。
兰庭平淡的反问:“我高不高兴,有那么重要吗?”
“自然重要,在有心人的眼中,就是重要的。”秦怀龄温然道,沉吟片刻,遥遥一笑:“譬如巴陵,就必然是其中一个。”
“可是,那一切的死亡,都太触目惊心。”兰庭无法欺骗自己,让自己却忘却的一干二净。
只要有一日,她还活着,她就不可将这些记忆,从脑海中统统剔出去。
兰庭攥紧了手中的缰绳:“这是我与他之间,殿下不会懂得。”
秦怀龄没有经历过,所以不能感同身受,也自然会认为,她的所作所为,是不可理喻的。
“罢了,但是我知道,这当是一出好戏的。”秦怀龄见她面色坚定,也并无异样,叹息地摇了摇头,想到薛珩此前的话,竟然徒然生出了喟叹之意。
从他置身事外的,去看待这件事时,他就很清楚,这两个人密不可分。
本就是仇人,如何能一生美满呢。
冥冥之中,早有天意不可逆转。
瞒着他,让他去给谢桓行礼跪唤岳父,兰庭无法问心无愧,无法再去直视他的目光。
兰庭独自牵着马,徒步行进在街上,突然变得人潮拥挤起来。
兰庭不得已,随着人群走了一段,方知,是这条街上有人家娶新妇。
青山之上的天边,将近晕晕昏黄色,该是昏礼了。
兰庭抬起犹如花萼般的下颌,和人们一样,睁眼举目,张望着那迎娶新妇的队伍。
新婚的人家给围观的人们,洒过来一把喜钱和喜糖,友邻街坊们纷纷说着讨喜话:“恭喜恭喜、百年好合……”
“百年好合!”兰庭也接了几枚在素白的手上,抬起脸,笑盈盈地送上了祝福。
百年好合,她就在昨日之前,也以为自己会有这一天的。
但不会再有了,她啊她,可能注定就是不会得到这一切的,所有曾经拥有的,终究会以各种方式失去。
谢桓也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兰庭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去,身后跟着的几条狗藏了起来,混迹在人群中做出假笑的姿态,拙劣的要命。
兰庭没有回去谢家,但她从谢家门前绕过,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现在,现在还没有到宵禁,谢桓还有一次自去请罪的机会。
不过,也许她的父亲,宁可拖着她一起死掉,也不会去揭穿自己的罪行。
上天所给予她的,究竟是什么,她曾以为,是触手可及的幸运,是她不可割舍的依恋,是绝无仅有的薛珩。
一切孽缘皆有人起,自然该有人灭。
比起她皆若空游无所依后,无所谓的到处游荡的谢兰庭,谢桓在府邸里如坐针毡,他根本不想选谢兰庭给的选择,他绝不会松开手,舍弃这些已经拥有的。
他也绝不相信,谢兰庭真的敢去和薛珩决裂。
不过,他彻底明白,这个女儿,就是他的命中魔星,什么都要违逆着他来做。
谢兰庭又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利字当头的谢桓,永远也想不明白。
他想的是,举世之人,皆为利益所驱使,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他只是做了一个世俗之人,都会做出的决定,唯权柄重而已。
倘若,谢兰庭只是因为一腔怨气,那就更加不能够了。
这世间,能够弥补的过错都不是过错,既然能够弥补,为何不能够被原谅。
至少,谢兰庭身为女儿,她忤逆了生身父母,就是大错特错。
第77章 废物
夜阑人静; 谢家的侧门被打开,谢疏霖探头看了看四下,没有他以为的其他人,他便放心的出来; 向外跑去。
“站住。”
听见熟悉的声音; 谢疏霖怔了一下; 转头看见,从树后走出来的人; 正是令他们咬牙切齿; 又提心吊胆的谢兰庭。
“嫡兄,你要去哪?”兰庭拦住了谢疏霖的去路,看他的样子,是企图去外面求救。
“你管不着!”他瞬间汗毛耸立; 惊恐的向后猛地跳去避开。
兰庭径直道:“你想要逃跑还是叫救兵; 去问问你的父亲; 会不会有人来救他,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你要做什么?”谢疏霖僵直了后背; 拧起眉毛; 大叫道:“你别忘了; 我可是你哥哥。”
“我告诉你,”兰庭下颌微扬,面貌铁青,咬牙恨声道:“我最恨别人看不起我了。”
她曾看见薛珩被人打断了手臂,被人嘲笑是丧家之犬,她被他护在怀里,气得浑身发抖; 却无可奈何。
她太痛恨这种感觉了。
“倘若不是同出一姓,你以为,你也配得上我叫你一句哥哥吗?”谢兰庭手里提着两包东西,没有再理会他,负手朝谢家堂而皇之的走了进去。
谢疏霖无可奈何,顿了顿足,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谢桓在房间里,来来回回的踱步,听到谢兰庭回来了,立即旋身坐了下来。
兰庭到了正堂,烛火通明的有些刺眼。
她略微眯了眯眼,人还挺齐全的,至少,她的血脉至亲都在这里了。
面对众多复杂情绪交织成敌视的目光,兰庭不甘示弱地一一看了回去。
最后,她泰然地坐在了下首,眸光粲然,方将视线落在了谢桓的身上:“父亲,”
“你还知道回来!”谢桓从愁云满面转成了疾声厉色:“你该知道,你会失去什么。”
兰庭深以为然地点头:“我想我知道。”
“没有了大都督,你算什么东西!”
“没关系,我本就是他从尸山血海里拽出来的,现在还回去也没关系。”
她的生父在抢夺他的功劳,薛珩却依旧只觉无妨无妨,甚至温柔的和她说,不要愧疚。
怎么可能,纵然她自诩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也不及生身父母。
直到现在,谢明茵不敢靠近她,可见是被吓坏了,这丫头也就是嘴巴硬,实则天真的很。
连氏脸色煞白,猛地抬起脸盯住了兰庭,牙关生生挤出几个字:“你疯了!”
这个女儿,还不如不回来,她是千千万万的后悔。
她就是疯了,魔怔了。
一个小厮跌跌撞撞地进来,哆哆嗦嗦的跪了下来,满面惊慌,伏在地上大声说:“老爷夫人,薛大都督在门外。”
“快请进来啊。”
“不、不是,大都督他……说要见您,要您到门外去。”小厮磕磕绊绊地,说不明白怎么回事。
谢桓骂了一句“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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