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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路杀出个真千金-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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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庭眼眶中隐隐含泪,冷笑不止:“我当然不是怨恨您,我是来告诉您,报应不会不来的。”
  她至死都想不到,涉澜江要他们命的人,不是敌军,不是天灾,而是她的父亲。
  卑劣又懦弱的父亲,她曾经那么多次看着别人的父亲,设想过自己的父亲,该是个什么样子。
  也许他只是个市井间的平头百姓,做一些小生意,或者背朝黄土面朝天,每日为了生计而辛劳,他总该是个温和的好人,手上是干干净净的,做人是无愧于天地的男子汉。
  无论是薛珩,还是陆崖,亦或者他的其他同袍们,他们都是忠勇又坦荡的,
  然而呢,那么多的士兵,他们被自己信任的、期盼来的将领,下令关闭在城门外,任由他们变成了一具具的尸体,尸骨成山,血流成河,染红了涉澜江。
  甚至有人至死,还抱着才救回来的孩子,一箭穿心,死不瞑目,如同尘埃一样的百姓,明明是在等待着拯救他们的人。
  过去了这么久,兰庭以为,自己不会再轻易为此流泪了。
  可是她错了,无论过去多久,哪怕很多细节已经模糊不清,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逃出生天。
  只要想起那些人和那座城池,你依旧无法抑制,这种无边无际的悲恸。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她的父亲,她身上流着这样人的血。
  所谓的豪族勋贵,果真是尸位素餐,不可饶恕!
  “父亲不说的话,我会查个明白。”兰庭纵然恨不得生啖其肉,还是按捺下了杀心,沉声问道:“我问您,四锦里的薛家,您记得吗?”
  “你是说,现在的大都督府,还是那个抄家灭门的薛家?”谢桓果然记得很清楚。
  兰庭格外冷淡平和:“这两个,没什么区别。”
  “什么?”谢桓倏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对于兰庭的说辞,震惊不已。
  怔忪过后,冰冷的笑意从谢桓的面上弥散开:“你的意思是说,十多年前的薛家和薛珩有关?”
  兰庭吐字清晰且坚冷:“是啊,父亲,薛家案缺不了您的手笔吧?”
  这就是她所发现的,另一个真相,薛家冤案,乃是庆安侯府领头促成的。
  那一刻,兰庭彻底领会,什么叫冷到了骨头里,油然而生的巨大恐惧,将她迎头吞没。
  “太好了,”谢桓突兀地发出一阵嘲弄笑声,他抬起手支着头,近乎乐不可支道:“不妨与你说明白,你所言不错,薛家案,我们也沾手了,那些信都被你拿走了,你这么聪明,即使为父写的再隐晦,想必你也看明白了。”
  兰庭瞠然切齿道:“我自然看的明白,信就在薛家,他想必也看的明白。”
  他是谁,自是薛珩了。
  “我看你这丫头是疯了,为了别人查自家,”谢桓口中这么骂她,却没有生气,反而抬起手,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努了努嘴:“你去说啊,你去告诉薛珩,我就不信,你敢和他说。”
  谢桓似乎是笃定了,她毫无疑问的会选择包庇谢家。
  兰庭眉生厌怒:“你威胁我?”
  “威胁你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除非你愿意和薛珩反目成仇,”谢桓毫不退让的盯着她,嗤笑一声:“从你出生,你就注定和谢家,是一条船上的人,你没得选。”
  “再查下去,也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只会失去一切。”
  谢桓说到最后,甚至昂起了头颅,傲然又自负,对于拉人上贼船的行径,他已经很是娴熟。
  他甚至隐隐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在谢兰庭这个女儿面前,却总是不得不退让,他当然感到无比的屈辱。
  如今,能够将失去的尊严,亲手一一拿回来,不得不说太舒适了。
  兰庭的声音转而低哑:“为什么这么做,薛家和你有仇吗?”
  “当然没有,但是,你得知道我们这些家族,好多早就不行了,要想起复,就得做点大动静,才能得以重用啊。”
  许是憋了很多年,谢桓一五一十地与兰庭说明白了,他甚至带着浓烈的炫耀意味,这对外不什么光彩事,但是对于谢家来说,又是大大的好事一桩。
  这才是真正的谢家,良知与自己的利益相比,太过一文不值。
  “好女儿,千万别被人知道,要不然,咱们谁都跑不掉。”谢桓虽然这么说,脸上却渐渐充盈了笑意:“爹啊,可是盼着你,坐上大都督夫人的位置呢。”
  若是早说,薛珩是薛家的遗孤,他怎么还会被谢兰庭威胁,但往好处想,除掉一个赵晟风,也是好的。
  否则,他还一直不知道,这个畜生,居然胆敢觊觎连玉澜。
  她甚至果真有些庆幸,自己来质问了谢桓,否则,她将这些径直与薛珩讲了之后,会是什么后果。
  她也不是什么无私的好人,兰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如鲠在喉。
  “死了那么多人,父亲一点愧疚之心都无吗,午夜梦回,也没有见过他们的冤魂吗?”
  谢桓长声而笑:“冤魂,他们不曾见过我,我也不曾见过他们,杀了他们的也不是我,何来噩梦。”
  兰庭咬紧了牙关,攥紧了红木椅子的坚硬的扶手,微微压着头颈,竭力克制住自己扭曲的神情。
  谢桓越想越得意,谢兰庭简直就是自己送上门的。
  把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还不是谁的把柄呢。
  她身为他的亲生女儿,也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
  “都过去了你知道吗,多少年的事了,你瞧瞧未来,爹虽然斩断了臂膀,元气大伤,可咱们谢家只要有你、有大都督,好日子还在后面。
  你呢,大都督和公主那么喜欢你,连三皇子不也曾对你青眼有加,过和你母亲一样,无忧无虑的日子不好吗?”
  仅仅是因为连氏的偏袒,谢兰庭就可以如此不甘,面对一定会失去薛珩的决定,他相信这个聪慧的女儿,一定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你还年轻,又才受封了县主,比你的哥哥们,前途还要好。”谢桓俨然一副慈父心肠,他循循善诱道:
  “你想想,要是薛珩知道了,他恐怕不仅会仇恨我们,连你也会被迁怒。
  没准还会更甚于此,他会不会杀了你啊,他的秉性,你比我们还要熟悉,你敢让他知道,自己救了仇人的女儿吗?”
  薛珩,字火泽,嫉恶如仇,性情坚忍,他不会因为任何缘故,而放过他的仇人。
  大扇的窗户半掩着,密密匝匝的枝叶遮蔽了天光,书房里显得格外晦暗压抑,一切一切的光明被隔绝掉了,卑劣而自私的念头,慢慢萌发生长。
  “你该庆幸,你会来找为父谈谈,否则,你也不知道告诉了薛珩,你会面临什么吧。”谢桓走到她面前,压低了声音,变得意外温润起来。
  “你才该想想自己的下场!”兰庭骤然抬起脸,咬牙切齿道。
  她可以说是,继承了谢家人最清绝的眉眼,脸骨却又取了连氏的精致秀巧,光影落在她的侧脸上,冷漠又孤傲。
  谢桓忽而心间涌出一阵惋惜,谢兰庭若是男儿身,定然是一辈少年英才。
  “你啊,要是个男孩,父亲也不必如此殚精竭虑了。”
  男孩?谢家的男孩,可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
  兰庭背后悬空,唇角挑起,冷声道:“父亲,您不觉得很羞愧吗,初代庆安侯谢彬的后裔,竟然是您这副样子,可耻可鄙。”
  “对了,咱们谢家的祖先,也是开国功臣呐,兰庭,你身上流着的血,可不比任何人差啊。”
  谢桓抬起手,重重的点了点谢兰庭的肩膀,声音压得极低又沉重:“你啊,难道想要毁掉祖宗留下来的基业吗?”
  “已经败落至此,毁掉又如何?”兰庭语声微有凉意,拂手展平衣袖,扬眉对峙。
  谢桓齿关“咯咯”作响,自是不可服气,声粗音重:“你怎么就知道,没人能够重新光耀谢氏门楣?”
  “就凭谢疏霖,”兰庭说到这个名字时,脊背骤然松懈下来,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昂起下颌,手指轻轻掠过扶手,喉间涌出讥诮:“还是谢疏安,又或者,已经离心的二房、三房?”
  这些分出去的旁系,他们早就不把自己当成谢家人了,不过是借着谢氏的名头,汲汲营营的求生求活罢了。
  谢彬的后代,谢彬的荣耀,在他们眼中,自然该由嫡系传承下去,时不时能沾点光就好了。
  “是,谢家这一代不行,下一代,下下代,总会有出挑的。”谢桓叹了口气,缓缓踱步,复又回身俯视着兰庭,神情逐渐轻松释然起来,毫不避讳地坦然道:
  “谢家现在有了你,不就又有了希望吗,兰庭,你日后就会明白,家族的荣辱有多重要,你则会这个家族的大功臣。”
  看着谢桓喜不自禁的转过身去,兰庭一声冷笑自喉间迸出,习惯性调动了下手指,却摸了个空荡荡。
  她的峨眉刺,离身太久了,已经不像她了。
  谢桓没有发现她的动作,也无视了她的冷笑,依旧在侃侃而谈:“我们做不到没关系,延续下去,谢家啊,不能断,否则,你和父亲都是谢家的罪人。”
  兰庭安静地坐在原位,单薄的脊背僵直着,一呼一吸间,尽是浓稠的凝滞的不安,她快要被压的窒息了,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去不掉。
  “你但凡有点脑子,就知道该怎么做。”谢桓兴奋异常,不住地高声道:“谢氏小姐,阳衡县主,大都督夫人,都是我的女儿,是你啊兰庭,谢兰庭!”
  这畅快的声音,回荡在书房,放肆又开怀,他仿佛看到了来日,又恢复鼎盛的谢家。
  兰庭扪心难安,收紧了下意识痉挛的手指,缓缓地地垂下头颅去,神情格外的狰狞起来,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掐出四道月痕。
  在没确定真伪之前,她选择杀掉赵晟风,就已经做出了抉择,她不想让别人听到这个秘密。
  她以为,自己在谢家人面前无坚不摧,更加不会败于不忍。
  没想到,却如此可悲的,竟然屈服于自己无端的恐惧,失去火泽的恐惧。
  到了晚上,月光稀薄,乌云浓重,凉意朝四下渐渐蔓延。
  “今天看她,倒是急匆匆的,这是去书房和您说了什么?”连氏服侍谢桓宽衣,他们夫妻关系渐渐缓和。
  赵晟风被流徙之后,她很久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在谢家丢了大脸,现在又开始讨好谢桓。
  “这个不孝女,她居然说,我会有报应的。”这么不成体统的话,也就谢兰庭说得出来,谢桓回来细细一回忆,虽然这次没有吃亏,还是被气的够呛。
  “这孩子不懂这些。”连氏没当一回事,听见谢兰庭不是去告状自己探望如意,就松了一口气,没有特别关心,随口敷衍道:“她一个丫头片子,什么都是想当然的。”
  “妇道人家,你懂什么。”谢兰庭的用处,可比她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是否因为,唯有谢兰庭不是她教养出来的,谢桓盯着连氏姿态柔顺地为他脱去官靴,陡然生出了几分嫌弃来。
  谢桓才坐在床上,猛然想起了什么,眼睛微亮,骤然站起身来:“新的婚书准备好了吗,给她送过去,让她好好瞧瞧。”
  倘若谢兰庭脑子还是好用的,她会明白,什么才是对她好的。
  曾经,有无数人在他面前懊恼痛苦,甚至以头抢地,磕到头破血流,比如涉澜江一战里,那些关闭城门的部将。
  最后,面临偌大功勋的诱惑,还不是掉了两滴眼泪,就耀武扬威的,跟随他进京受赏。
  “哈哈哈哈哈……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真以为得了那些人的区区欢心,就能够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了,还不是,照旧要屈服这些私欲啊。”
  能够让人却步不前的,从来不是那些明面上的东西,而是她所贪图的、在乎的,然而,每一件又和利益有所牵扯。
  他不信,谢兰庭能够舍弃那些荣华富贵,能够舍得将大都督夫人这个位置平白让人。
  不舍得、舍不得、舍得不?
  “当然是不能舍得了。”谢桓面上如释重负,很得意又很畅快。
  于是,他这一晚睡了很好的觉,前所未有的舒心。
作者有话要说:  兰庭:粑粑,最后一个好觉,好好睡
谢桓:艹
连氏:破罐子破摔
啊,撒花花

第76章 坦白

  兰庭抱着膝坐在熏笼边; 不愿说话,手指交叠在一起,垂着眼帘,唇瓣轻轻抿起。
  碧釉在外面与人说了什么; 随后进来说:“小姐; 宛华堂的婢子拿了东西过来; 说是伯爷吩咐送给您的。”
  “放在桌上罢。”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理会,双手撑着额头; 闭紧了眼睛; 一言不发。
  红霜进来时,倒是看到了桌子上的东西:“小姐,怎么是两封婚书。”
  “婚书?”兰庭浑然一震,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头; 抬手撑着凳子站起来; 扑到了桌子边沿; 指尖所触摸到的,是两叠婚书。
  两封婚书,一封烧坏的; 一封崭新的; 新的婚书比旧的看上去; 要精致漂亮许多,都是红底洒金的纸笺,都写着她与薛珩的名姓,以及生辰八字。
  谢桓如此有恃无恐,不过就是自信,她不敢与火泽坦然相对了。
  她可以、可以装作一无所知。
  然后,哪怕火泽日后知晓; 只要他们成婚就好了。
  他会原谅她,即使他怨恨谢家,他也会对她有所怜惜。
  “小姐,这下可就不用担心了。”碧釉喜滋滋地说。
  她可是见到过,小姐听到婚书毁坏时,脸色都变了的模样。
  兰庭缄口不语,只是低眉打开被毁坏的婚书,字迹是熟悉的字迹,指尖徐徐滑过上面的墨字,乌睫颤动。
  直到触及墨色的烧痕时,她若有所思,才轻声自语了一句:“原来如此,怪不得。”
  她知道,她太知道,火泽是如何的待她,他这样周全又温柔的一个人,多般殚精竭虑,不过是为了护住她。
  她不是不任性,而是她想要的,薛珩都早早就给了她。
  实在是,不必她去开口去索要。
  是了,她凭什么在这里自怨自艾、春伤秋悲,为了自己的儿女情长,别人可都没有与妻女团聚的机会了。
  她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想、去思忖、去犹豫。
  而时间越长,谢家就有越多的时机,去抹除一切。
  半晌后,她抬手捂住了半张脸,犹自露出了极淡的笑。
  翌日,信芳堂的廊外上空,聚满了层叠堆起的乌云,仅有的一丝丝光亮叶卑逐渐湮灭,只有阵阵的清风袭来,摇曳着庭院中的芭蕉竹叶,小丫鬟们忙着收拾了衣裳。
  兰庭拿到了自己的峨眉刺,她已经很久不带在身上了。
  她随手一转,银光熠熠。
  她侧耳听见了小丫鬟们的说话声,房间里也有些晦暗:“外面下雨了?”
  “还没有,不过应该不是很大。”这一阵总是如此,瞧着天阴沉沉的,实则可能就只下了一刻钟的细雨浇花。
  兰庭准备出门去,红霜捧来了斗篷,服侍小姐换了装束,她复又瞧了瞧外面的天色,道:“小姐,要不再等等吧,这片云过去就好了。”
  兰庭系好了斗篷,走出房间抬头望天,抬起手遮在眼前,眯了眯眼睛,低语道:“过不去了。”
  红霜跟出来,闻言道:“您今日这是怎么了,会过去的,您看,天那么广阔,风在慢慢的吹它走呢。”
  如红霜所言,乌色的云絮堆叠在一起,遮掩在青山之上,被清风向另一边缓缓推去,可是始终,都要经过这座皇城的。
  “如果,让我死在涉澜江,就好了。”兰庭望着天际遥遥,哪怕是乌云也有尽头,可是人心贪婪,却是无边无际的。
  谢明茵过来了,为了她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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