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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刑纪-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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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田留下几句话,回去了。
阿胜、阿猿,以及阿三,也没了人影,各自躲入洞府用功。
山顶上,只剩下无咎一人。
他继续坐在雨雾中,饮着酒;似乎多了心事,或者在琢磨冯田话语中的用意。
那个家伙,外表孤傲矜持,而说起话来,难听,且阴阳怪气,让人捉摸不透。与他的相处,很不痛快。偏偏又难以计较,也无从反驳。而我能容得下一个阿三,还容不下他冯田?即使他有所猜疑,又能如何呢?
几口酒之后,无咎已将不快抛在一边。
他不会为了一个不喜欢的人,败了兴致,他要饮酒,看雨,享受这难得的悠闲。
而雨,还是那雨,山,却不是那山,人,已飘然去远。口中的酒,苦辣酸甜……
无咎继续饮着酒。
他好像要将十余年来的亏欠,于一朝弥补回来。而滋味入怀,又添怅惘几许。他忽而觉,漂泊日久,孤单如旧,能够陪伴,并给予慰藉的,只有酒……
回想起来,还是当年好啊!
在神洲的时候,虽也四处逃亡,至少有个祁散人不离不弃,且彼此之间极为默契。还记得老道的疯言疯语:噫乎好大雪,云霄路断绝,酒醉逍遥去,何处不风月。
嘿,人生纵情如斯,又何惜一醉千年呢!
怎奈往事已往,红尘不再,唯借酒抒怀,而酒水下肚,又荡起早已积淀的尘埃。
恍惚之间,风雨渐急,仿如缤纷落花,渐趋迷离……
隐约有仗剑踏歌声,从虚无中飘来:风雪正当时,何处寻花开,就此踏天去,云外春风来……
那不是红尘雪,而是天涯雨……
日子,一天天过去。
光阴与寂寞,便这么缓缓流逝。
阿胜走出洞府,面带笑容。随着心念一动,周身上下炸开一层水雾。他抬头看了眼天色,然后精神抖擞迈开脚步。连日的闭关,有所收获。得意之余,他很想与某人分享一二。而他没走两步,又停了下来,拂袖一甩,转身返回:“哼,成何体统……”
山下的河谷中,河水湍急起来。
河边的草地上,相继冒出阿猿、冯田与阿三的身影。阿猿稍稍错愕,却没声张,返回洞府,继续他的修炼。冯田顺着河堤徘徊半日,像是在看风景,只是离去之际,没有忘了冲着山顶投去深深的一瞥。阿三则是惊讶一声“我的师兄”,然后在河谷中溜达,许是闲闷日久,他愈走愈远……
又过了几日,河边再次有人现身。
一个温柔问候,神色关切;一个满眼灼热,话语中透着感慨。
“师兄,伤势如何?”
“我腿伤太重,牵连筋骨经脉,幸亏及时闭关疗伤,如今已痊愈了**成,却耽搁了行程,已是十月下旬……”
“有道是,欲则不达,又逢雨季,也是无奈,待雨季过后,师兄的伤势大好,再赶路不迟!”
“多谢师妹体恤!”
“你我何必见外,咦……?”
正当温情之际,有所察觉,师兄妹俩抬头张望,双双诧然不已。
“他是……?”
“酗酒……?”
“醉了……?”
“哼,以他的修为,怎会醉酒,分明在故弄玄虚!”
“他若饮的苦艾酒,一旦隐去修为,醉了也寻常!”
“苦艾酒?便是那极为罕见的苦艾酒,他怎会有如此之多?”
“他满身的隐秘,谁又猜得透!”
“师妹是说……”
“我已无话可说,他先后两回救了你我性命……”
“这倒也是……不过……”
“我已数次提醒,且看他造化!”
“师妹……”
“不然还能如何,你我总要活着离开部洲。莫要惊扰,随他去吧!
两人窃窃私语之后,各自返回洞府。
而山顶的老树下,情景如旧。
无咎倚着树干,怀抱酒坛,半躺半坐,两眼微闭,面色酡红而浑身的酒气。他的嘴里出鼾声,竟是酒醉酣睡的模样,便是护体灵力也没了,任凭着雨水浇透而浑然不觉。四周的山顶上,尽是破碎的酒坛子,怕不有数十之多,均为他随手所扔。
他在蛮荒的土城中,得到一百四、五十坛子苦艾酒。
那是蛮荒特有的酒,五味俱全,酒劲强烈,一般人难以消受,否则不是大醉一场,便会神魂颠倒而失去自我。他却深得滋味,视为美酒佳酿,只是稍作品尝,一直无暇畅饮。如今人在雨中,回往事,心绪难抑,索性来个痛快。而一坛酒,虽有三、四十斤,即使一口一口慢饮,也撑不过十几个时辰。何况他没日没夜,饮个不停,两个多月里,被他饮了五、六十坛子酒。
而他初始还拿着酒壶,淡定悠然,渐渐的挥洒开来,索性对着酒坛猛灌。
有人说,独饮无趣。
他却酒兴盎然。
他以风雨下酒,与老树为伴,他举酒邀天,回味从前。
朦胧的雨雾中,似乎有灵霞山,西泠湖,红尘谷,还有茫茫海域,以及那皑皑的雪山……
他就这么一边饮酒,一边感怀。
曾经的风花雪月,曾经的恩怨情仇,曾经的血雨腥风,曾经的生死种种,便随着纷乱变幻的酒味,倏然而近又倏然而远。却总是挽留不住,也看不清楚。
他摔碎酒坛,收起护体灵力,不管雨水浇透身子,任凭烈火焚烧肆虐。而追寻未了,人已陷入水火之中而再难自我。他却痛饮不休,终于醉了,渐渐睡了……
往事如梦,且去梦里追寻。
谁料梦里也不踏实,尽是坠落的星辰,崩塌的高山,挣扎的生灵……
他惊慌失措,他想阻止,他想挽救,却又无能为力。眼看着熟悉的神洲毁于一旦,他禁不住热泪横流。他昂咆哮,乞求时光逆转,却天穹寂然,唯余月光独明……
他踏足虚空,迷失于永恒之中。
他看着那轮明月,默然自语:我不求既寿永昌,我只要夺天之命……
而神魂深处,仿佛有另外一个人说:“天性人也,人心机也。立天之道,以定人也。人定,则天定……
他继续沉醉,继续找寻……
不知过去多久,又有人叫道:“快快醒来!”
一个壮汉跑到老树下,见某人蜷缩一团而酣睡如旧。他气得转身便走,而没走两步,只听道:“谁人搅我清梦?”
来的正是阿胜,他扭头去看。这才觉某人虽然躺着没动,却已睁开双眼。只是眼光迷离,浑若一个宿醉未醒。
“无咎,醒啦?”
阿胜返回树下,分说道:“阿三擅自外出,没谁留意,谁料半月过去,依然不见回转。我怕他遭遇意外,已告知阿威与阿雅,他二人与三位弟子正在山下等候……”话没说完,又左右张望而极为不满:“你竟然藏着这么多的苦艾酒,却只送我两坛?”
无咎犹自躺在树下,神色惫懒,“哦”了一声,慢慢坐起:“阿三没了?那家伙死不了,管他作甚……”他就手抱起怀中的酒坛,继续自言自语:“人定,则天定,我欲夺天,天奈我何……”他酒水入口,尚未下咽,“噗”的吐了,抓起酒坛子便砸了出去。
他酒醉之后,只管酣睡。而酒坛子却灌满了雨水,顿时变了滋味而难以享用。
阿胜急忙躲闪:“满地都是碎坛子,休得乱扔……”
酒坛落在地上,“喀——”的炸开。
无咎恍然乍醒,却见酒坛飞向阿胜,他两眼顿作清明而全无醉态,随即挥袖横卷而抬手一指。他本想以法力挡住酒坛碎片与迸溅的酒水,忽然灵光一闪而低声喝道:“夺——”
与之刹那,刚刚炸开的酒坛子,突然一顿。碎裂的陶片与酒水,亦随之倏然停滞。并牵连到两丈方圆内的雨,以及阿胜,都好像停顿了一下,即使那酒坛的碎裂声,亦消失无踪。而不过晃眼之间,“喀嚓”继续,酒坛粉碎,酒水满地,落雨如旧。还有阿胜在嚷:“无咎,你好大威风!我扰你清梦,你便抓起酒坛砸我?”
无咎没有吭声,神色莫名。片刻之后,他试探问道:“前辈,你是否无恙?”
“哦,你还认得我是前辈?只要你不再酗酒疯,我好着呢!”
阿胜甩开袖子,转身便走:“我且下山,哼……”
他怕酒坛子砸着,干脆远远躲开。
无咎却是两眼一亮,突然跳起身来,抬手冲着离去的阿胜便是伸手一点,心里默念:“夺——”人影不停,直奔山下而去。他又伸手连点,嘴里出声不断:“夺、夺、我夺天之命……”
转瞬之间,阿胜已消失在雨雾中。
无咎只得作罢,兀自满脸的疑惑。
真的以为我在醉酒酣睡?
非也,我在琢磨那八字真言呢!耗去了数十坛子苦艾酒,又在雨中静坐了两月有余,似乎有所感悟,却被阿胜惊醒。于是恼怒之下,抓起酒坛砸他,随即灵光乍现,施展出一式夺字诀。
嗯,听着不错,姑且称之为“夺字诀”。
而方才借助“夺字诀”的伸手一点,神异非常。两丈方圆之内,尽作停滞。虽然阿胜没有察觉,本人却是明白。真真切切,绝非幻觉。而不过闪念之间,它怎会又不灵验了呢?
无咎背起双手,在树下踱起步子。而苦思良久,依然不得其解。
莫非缘法未到,尚须参透领悟?
便于此时,几道人影走上山来……
…………
第六百零一章 雨夜深沉
………………
山顶的雨雾中,六道人影来回摇晃,并不时传出话语声——
阿雅:“阿三去了多久?”
阿胜:“估摸算来,十余日了……”
阿威:“你为何不拦着他,或询问缘由,岂能由他擅自行事,真是荒唐……”
阿胜:“哎呀,我当他四处闲逛,也没在意。何况你我在此耽搁了如此之久,难免烦闷。谁料他一去不返,真是闹心!”
阿雅:“阿威师兄的伤势,至今仍未大好,累及诸位,他也很是过意不去……”
阿胜:“此话差矣!阿威师兄闭关养伤,我阿胜理当陪伴左右!不用多说,人被我看丢了,便由我外出找寻……”
阿威:“阿胜,方才我言语莽撞,勿怪。而你岂能独自外出,不妨由我……”
阿雅:“师兄,阿三去向不明,切忌盲目找寻,你我在此等候,以便及时接应!”
阿胜:“我倒是记得阿三所去的方向,他顺河往东……”
阿雅:“既然如此,阿猿、冯田,你二人且去三十里内查看。但有意外,即刻禀报。无咎,你能否陪着阿胜走上一趟?”
阿猿与冯田:“遵命!”
“……”
说话声突然停了下来,而五双眼光却同时看向一处。
无咎站在一旁,独自面对着河谷。不知何时,他湿漉漉的长衫已变得清爽起来。而他又抬着两手,凭空乱戳乱点,嘴里默念有词,整个人显得很怪异。
阿胜叹了口气,抱怨道:“无咎,你不会醉酒过度而伤了心神吧。问你话呢,愿否与我同行?”
无咎的两手一顿,回头看向众人,似乎明白过来,甩着双袖而咧嘴一乐:“嘿,与前辈同行,荣幸之至也!”
他笑声未落,不见作势,人已缓缓腾空而起,两脚下却是剑芒隐约而神异不凡。
阿胜也不禁露出笑脸,冲着阿威、阿雅拱了拱手:“呵呵,我调教的弟子,差不了!”
“不管如何,三日后务必回转!”
“放心便是——”
转眼之间,两道人影消失在风雨之中。
阿猿与冯田听命行事,随后告辞离去。
山顶上,只剩下一对师兄妹。
“师妹,你是真心待我……”
“哦,小妹我何曾有过虚情假意?”
“我以为你喜欢那小子……”
“呸!闪开……”
“呵呵……”
“唉,本想等待雨季过去,却不想节外生枝……”
“师妹,无须担忧!倘若阿三走失,只怪他咎由自取!”
“不,我是说,你我借助雨季修整,玄武谷的弟子又何尝不是呢……”
“料也无妨!只待阿胜返回,你我提前动身!”
“提前动身……”
……
二、三十里外,已达河谷的尽头。而滔滔的河水,依然往东流去。
半空之中,两道人影踏剑而行。
低头俯瞰,脚下一片迷蒙。抬眼远望,四周风雨飘摇而浑天茫茫。
阿胜散开神识,只觉得万千雨丝纷乱而难以看远,于是落下身形,在十余丈高的河面上寻觅往前。
无咎跟着放慢去势,却又拿出了他的玉壶,一边小口轻啜着苦艾酒,一边摇晃着脑袋而神有所思。他根本不像是在寻人,而是在回味着曾经的神奇与失落。
“无咎,你真是好大的酒瘾!”
某人接连饮了两个月的酒,直至酒醉酣睡,谁料不过转眼的工夫,又是酒壶在手而悠闲自在。
阿胜心有埋怨,却理所当然道:“再送我几坛苦艾酒,如何?”
无咎摇了摇头,手上的酒壶没了,趁势点点戳戳,又不得不郁闷作罢。
“夺字诀”的神奇,毋庸置疑啊!
试想,高手对决,生死关头,但有一息停顿,便可扭转乾坤呢。而如此神奇的法术,再难施展。他唯恐错失机缘,独自苦苦冥想,索性继续饮酒,依然不得其解。那一刻的神奇,便好像是夜间的流火,辉煌刹那,又倏忽消失而无迹可寻!
“无咎,你缘何变得这般小气!”
“阿胜,你倒是贪心不足呢!”
“你……没规矩!”
“阿胜前辈……”
“哎呀,我并不在意称呼,你心存敬意便成……”
“阿胜……”
“何事……你在捉弄我?我好歹比你年长……”
“没有啊,你说阿三那家伙究竟跑到哪里去了呢?”
“且慢慢找寻……”
两人并肩而行,再无从前的上下尊卑,反而渐渐随意,一路上说话不停。
又去十余里,大河一分为二,奔着东南、东北流去。而前后左右,依然寻不到阿三的踪影。
“我记得阿三顺河而行,谁想河道分岔,却不知他所去何方,眼下又该如何是好?”
阿胜收住去势,神色犯难。
他稍加沉思,又道:“无咎,你我不妨分头循着河道找去,两日后在此碰头,若真的不见阿三,也只能听天由命!”
无咎点头答应。
两人分道扬镳。
一个往南,一个往北。
无咎顺着河流,东北而去。独自一人,更加自在。他时而踏剑蹿起数百丈,恰如蛟龙出水,时而又低低掠过河面,两脚踏浪而行。难得的逍遥,不免兴致大。他干脆收起脚下的两把神剑,施展起风行术。整个人顿如清风,随着雨雾飘摇而去。这一刻,人在雨中,雨在天地之间,便好似天、地、人一体而浑然忘我……
又数十里,河流转弯。
河滩的几里外,有片茂盛的密林。而密林之中,有蛮族的部落出现。
无咎依旧施展风行术,放慢去势。谨慎之余,他隐去了身形。
早便知道此处有个蛮族的部落,而眼前的情景却是出乎所料。
飞到密林之上,低头俯瞰。只见林间的空地上,有数十坍塌的草舍。房前屋后,还有十余具赤身露体的死尸浸泡在雨水之中,或许死了多日,皆肢体肿胀,或溃烂,并散着淡淡的恶臭。而除此之外,再无人影。
浅而易见,有人灭了蛮族的部落。
是谁丧尽天良,阿三?
哼,若是阿三那个家伙,他算活到头了,我已告诫过他,他竟敢一而再而……
无咎在密林间徘徊片刻,心头已是杀机汹涌,而他返回河滩,又心生疑惑。
阿三杀人,缘何不归?以他的修为,他没有胆量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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