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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官发财在宋朝-第1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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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改动的,是制举所考的科目。
陆辞大刀阔斧地将‘景德六科’来了个大换血,直接成了‘天禧二十科’。
他知这一提议注定引来轩然大波,给出的理由,也极其充分:毕竟当年罢‘景德六科’时,上封事者可是见‘天书符瑞’,为逢迎上意,特意夸示‘两汉举贤良,多因兵荒灾变,所以询访阙政。今国家受瑞建封,不当复设此科,’为由的。现又重新恢复‘景德六科’,那岂不是明摆着反驳‘受瑞建封’这点,暗示国家已不复政通人和,而是‘兵荒灾变’了吗?
若真要追根究底,要担事的可不止是上书者一人,还有对此龙颜大悦,批示下去的官家赵恒。
谁敢去追究?
众人渐渐地,就从本能的反对中清醒过来,默默地噤了声。
在他们并未意识到的情况下,因这道惊雷的衬托,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陆辞将原本明目上笼统得很的‘景德六科’,譬如‘贤良方正’科、‘洞明韬略’科等改得面目全非,成了明目简单直接的‘水利’、‘农耕’、‘数理’、‘药学’等科的举动。
自然也没能顾上反对。
但这还没完——陆辞紧接着,又要取消旧制中关于应制举人须先缴进所业策论五十篇、还得经两省侍从看详后,才许应举的规定。
这下又掀起了轩然大波,对此反应最大的,自然是原该负责‘看详’的那些人了。
这陆辞上下嘴皮一合,就生生剥夺了他们的差使,哪儿会乐意?
反对的人太多了,不但寇准要劝,就连小太子也感到不安,又不忍伤了陆辞颜面,便将人召入自己殿中,好生劝说。
陆辞挑明道:“若只求于策论精炼者,何必多此一举,通过制举去求?贡举所纳之才,便已足了。科举难得之才,自是以常法难律不常之人,而豪杰特起者,何屑于于区区题目记诵,明数暗数间求索?”
赵祯若有所思。
陆辞又道:“此回我所制定的科目,皆与实务相系,或与军谋相干,又有哪些与论题所出的九经,《论语》和《孟子》扯上干系的?”
就如制举中的水利和农耕两科,哪儿与九经、《论语》和《孟子》相干了?
一昧按照旧制的话,那就意味着这人不但得一口气交上五十篇,还需过看详那关,才能赴试。
这样如何能怪应举者寥寥无几,招募不得异才?
分明是门槛不但设得太高,还打一开始就设错地方了。
所谓制举,选拔的就该是贡举难以收拢,或是诗赋策论等方面才能不足,却在某方面有傲人天资,过人之能的特定人才。
还用常规条例进行筛选和拘束的话,选拔出的人才,自然会与贡举所择出的大幅重叠。
等同于从原本就有能耐在贡举中取得优异名次的天纵奇才、或是极擅博闻强记者中,挑出寥寥无几的几位愿抛弃进士出身意味的锦绣前程、而专研一项的。
又能有几人?
赵祯听到这里,已被说服了大半。
唯有一点,让他始终感到为难,却不得不说道:“若不设门槛,应举者过多,资历良莠不齐,也难办。”
陆辞早有准备,立马抽出一叠文书,尽是关于他在知汾州时,所设的那八所学院的科设资料:“门槛自然得有。要么是在此类院校中就读超过三年,且在相关科目中,屡得上次或中上评级者,自动获取应举资格;要么是曾在实际建设上有过突出或优异表现者;要么是当地官员举荐,且拿得出举荐该人的恰当缘由或相关凭证……方可应考。”
这样的筛选标准,自然离‘完美’还有老远的距离,也不乏有心者能钻的空子,但总比一昧地要求交五十篇策论,要来得合理多了。
真要说来,在‘看详’这关要动手脚,可比让地方官吏肯冒担连带职责的风险进行举荐,要简单得多。
赵祯越听越觉可行,心情也愈发激荡:“就如陆秘书监所言!只是这些院校,各地好似还不曾有……”
陆辞就等着这话,立马跟变戏法一样拿出了提前备下的关于建立院校的花费、以及维持基本开销所需要的官田大小、种子、或是其他副业的建议书:“臣虽不才,亦整理出一些经验来,虽需因地制宜,但应可作参考。”
在陆辞看来,若真能让出自这些官学、成绩保持优秀的学子们拥有直接参加制举的资格,从而有了为官的途径的话,对双方都会是一个良性循环。
制举能得到稳定的人才供应,说不定就能与贡举一样,由‘不定时’转为‘近定时’举办。
而类似官学的存在,也因生源和朝廷的看重,而得到了支持和维系。
再往深处想,若能让望子成龙的平民百姓看到将郎君送到这类官学中,通过制举也有希望得到锦绣前程,而不必一昧依靠贡举,就能脱出仅为一方低微小吏的限制的话,那对‘偏科’的天才的抑制,可想而知地也能变弱不少了。
赵祯看着摆在眼前的那几叠整合得井然有序的资料,心里百感交集。
有震惊,有感动,有钦佩……一时间,竟都说不出话来。
他的小夫子,到底为这制举的改动,花费了多少心思,又预先做了多少准备啊。
陆辞见赵祯面色微动,以为还在犹豫,不禁意味深长道:“在‘看详’这些资料时,需要的人马将来自各部,可比只靠两省侍从,要来得专精仔细多了。”
当然是掌管各‘科’相关的事务的各部,更有资格言明人才优劣。
被损害利益的,是差使被夺的两省侍从;而获得新利益的,则是‘二十科’相关的各部人马。
后者所代表的群体,显然远远比前者来到庞大。
在得到新利益的是一个更大的团体时,小部分人的憎恨,就难翻出风浪了。
陆辞愿意带着一大群人喝汤,自己也将得到实惠——他推行此事要受的阻力会大为减少,被触犯利益的两省侍从,显然也不敢轻举妄动,以免犯了众怒了。
赵祯好不容易平复心情,认真思忖许久,谨慎回道:“目前只得汾州有此类官学。要在各地创办,还得费上数月功夫才好,再等三年期满……怎么说也得等个四年,才能办制举吧。”
陆辞颔首:“不急。”
在这期间,也多的是事要做。
不论是出卷人,出卷范围的选定,还是卷子的批阅,都还得花大量时间去商讨,才能最后决定。
赵祯虽满心跃跃欲试,也懂事地不勉强和催促。
他深知操之过急的结果,就只剩将就了。
少年人现是踌躇满志的时候,当然不愿讲究。
于是赵祯轻轻地叹了口气,唯有压下这点失望之情,专心陆辞讨论起建立院校的具体州府,当有哪些了。
陆辞对答如流的时候,心里也暗暗地松了口气。
……终于成功将‘刚出贡院、又遭锁院’的麻烦推到几年后了。
到那时候,他就有更大的把握说服小太子选个更合适的人选去履行这一职责,而不是只逮着自己这一头羊使劲儿薅。
第一百六十六章
太子要大肆改动制举的消息,很快经由有心人的口,传到了在大内中修身养性不亦说乎的赵恒耳中。
他初初听闻此事时,不免老大不快,连近来与刘娥重修旧好的欢喜,都被冲淡不少。
他沉着脸,冲随侍身边的林内臣发着牢骚:“六哥好不晓事。中秋那晚,分明还应承得好好的,莫要自作主张,如今才过了几日,他就故态重萌了。再放任他这般轻率随性下去,如何担得起监管国家的责任?”
若是让陆辞听到赵恒的这番话,怕是要因其的厚颜无耻,而笑出声来。
真要论‘轻率随性’、‘任性妄为’的话,那一百个赵祯加起来,也比不过一折腾就让全天下人都被卷入的天书下凡的赵恒的半根指头。
林内臣心念微动。
若换作两年前,他恐怕还要犹豫一会儿,或是两不相帮。
但在亲眼目睹官家越发喜怒无常,对朝政的掌控也渐渐淡化,倒是小太子势不可挡,既有年轻郎君的锋锐,也有君王该有的沉稳后,林内臣的立场,很快就有了偏移了。
不光是他,那些个对风向极其敏感的百官的态度,自然也由原来的敷衍和不以为然,到日渐信服。
——哪怕是瞎子也能瞧出,年仅十一的小太子,远比他那不时突发奇想的爹爹要靠谱上进得多。
对林内臣而言,最为重要的是,跟信任并不稳固、忘性却是不小的赵恒不同的是,赵祯性情仁善温和,极念旧情。
这就意味着,与其亦师亦友的陆辞,是注定要成为朝中炙手可热、飞步上升的新贵了。
况且,饶是官家再气太子‘胡作非为’,也不可能儿戏地立马收回监国的职事,顶多是呵斥一番,再树立一下自己皇命的权威。
谁让官家膝下子嗣凋零,只余这么一子呢。
赵恒再因‘修道’变得糊涂,也不可能犯下叫自己的血脉不继承大统,而要从宗族中过继的蠢事。
林内臣心念电转间,很快下定了决心,笑着提醒道:“殿下广建官学,教化民众,再兴制举,小小年纪,便建下如此福泽千秋万代的功绩,不正证明了陛下言传身教的功劳么?”
赵恒脸色稍缓,仍有些不悦:“早令他不得操之过急,而需徐徐图之,现倒只听那狡童的话,而听不进我的劝了!”
陆辞对赵祯的影响力之大,日愈加深,根本不可能藏得住。
未涉政事时,赵恒还能一笑置之,甚至感到有趣。
况且在太子掌权监国后,陆辞这一原本要为其讲经的左谕德的职事,理应就变得名存实亡了。
怪就怪在,太子与陆辞的关系,非但不见疏远,反倒越发亲近起来。
陆辞究竟是如何笼络太子的?
赵恒不得不警惕起来。
众所周知的是,赵祯在资善堂念书时,为其授课讲经的夫子,可远不止是陆辞一人。
单是赵恒能记得清名号的,就起码还有四位。
偏偏最受赵祯看重,不惜三番四次为其破例,挖空心思、三天两头就想将职位提上一提的,却只有陆辞一人。
赵恒有过类似经历,自然知道放任这么下去,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最初据理力争,将他扶持上帝位,又在澶渊之盟里力挽狂澜,保住大宋河山,有着数次定乾坤的赫赫功绩的寇准,就是由当年满心都是对他的信任的自己,所亲手捧上去的。
后又如何了?
赵恒拧紧了眉头。
他当初爱惜陆辞的殊才奇赋,不惜对其屡屡进行破格提拔,甚至将其任命为东宫官,侍于太子身畔,是想让尚且生嫩的太子渐渐学会驾驭英才。
却并不愿见允许陆辞反臣为主,转而主宰赵祯的行事的。
即使陆辞与寇准的性情截然不同,前者在为臣一道上,看似是远比后者要晓分寸,赵恒还是绝不愿见赵祯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会重蹈他的覆辙。
特别太子还是众所周知的软性子,一旦叫陆辞掌握住,就连翻身的机会都难得了。
林内臣对赵恒心里的另一层忧虑一无所知,只见官家说着说着,忽就蹙起眉头,好似正盘算着什么,便明智地不再发表看法,而是上前专心为其按起肩来。
只在瞥到官家阴沉沉的脸色时,他忍不住心头咯噔一下,暗叹陆辞这一路风头太盛,果然会惹麻烦。
在是否要向陆辞通风报信的问题上,林内臣犹豫许久,还是决定按兵不动。
若是陆辞瞧不出自己处境凶险,那也注定难以走远的。
天禧二年末,被任命为秘书监后却还没去过秘书省一趟,只专心将原先搁置的绘制《汴京万华图》的旧务完成后的陆辞,就在十一月初的一天,忽然呈上一封奏疏。
赵祯习惯了从自己的小夫子处得到让人耳目一新、又行之有效的有趣建议。
在亲手展开时,他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内心更是充满期待。
当看清楚内容后,他就只剩愕然,近乎茫然无措地看向陆辞了。
对于赵祯的反应,陆辞不言不语,仅是俯身,深深揖了一礼。
——让所有人都感到出乎意料的是,风头正盛,炙手可热的新贵陆辞,竟要请求在这腾云直上、正要大展宏图的时刻,告假三月。
理由也很充分:陆母身体略有不适,为人子自当回乡探望,亲自照料。
不知他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便有人试探着假意挽留他,问他在京中既有房宅,也有官职在身,帝都更是良医众多,何不将娘亲进京,却要他亲自回密州去?
陆辞毫不犹豫地答道:“娘亲本就年迈,现身体有恙,更经不得车旅颠簸,亦不愿远行。”
别人于是知晓,陆辞并非是装模作样,而是铁了心要回去了。
事发突然,莫说是其他朝官们了,就连与陆辞同吃同住的柳七他们,也没提前得到半点消息,就被砸了个头昏眼花。
狄青一脸如遭雷劈,整个人都懵了。
而柳朱二人固然震惊,但很快就回过味来。
柳七心里不舍失落,却也知此着暂避风头,亦是以退为进,比在京中扛风受浪的要好上不知多少,嘴上则调侃道:“人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倒好,直接躲回老家去了。”
四周并无下人,陆辞也无意瞒着几位至亲的友人,坦然相告道:“你当我的麻烦,只会来自朝堂之中?”
柳七一怔。
朱说请叹一声,眸光微黯。
狄青微有所感,左看看右看看,并不吭声。
陆辞神色平静,意味深长道:“我再不避避,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他毫不怀疑,再放任小太子的那难以推拒的一番好意发展下去的话,还在上头喘气,且对手中权力的缓慢流失和转移感到警觉的官家赵恒,早晚要对他起杀心的。
即便大宋据闻有不杀文臣的祖训,但皇帝若要毁了毫无根基的他的前程,恐怕比喝口水还简单。
帝王无错,一旦犯错,头个要被归罪的,就是身边的‘佞臣’了。
刚好在筹备广修与‘天禧二十科’相对应的官学时,密州也在那试行的十州之中。
他这趟回去,还能亲眼督看进展,再汇报给在京中的太子。
毕竟他这般做,着实有丢下刚力排众议、又仔细算计着功绩,紧赶慢赶地给自己升了官小太子的嫌疑。
既然得在外呆上一阵子,能帮上一点,就多帮一点。
陆辞无奈地揉揉眉心。
哪怕他心知肚明,自己是为了保住身家性命,但对不知情的小太子而言,那种被留下孤军作战的委屈无助,就可想而知了。
……还得寻天哄哄。
撇开要避风头这主要原因且不论,回乡探母,也的确是陆辞自为官以来就想做,只因诸事缠身,无暇去做的事。
陆母身体时好时坏,年轻时因生活困苦,积劳成疾,现在虽称得上家境殷实了,始终也调养不好,一入冬就手足冰冷,小咳不断。
她又是个好逞强,不肯叫他担心的性子,唯有从街坊邻居,尤其是与其关系最近的钟家,才能得到一点实情。
三年一晃而过,他还是得回去亲眼看上一眼,才能放心。
一阵沉默后,还是柳七率先开口,故作轻松道:“也好,你自赴省试后,就不曾返乡,纵使一路高生,也是锦衣夜行,是时候回去了。”
朱说赶紧点头附和。
陆辞笑着颔首,又叮嘱柳七和朱说道:“钟弟易弟他们,都已顺利取解,这几日大概就要启程来京。我估摸着,哪怕他们在路上再贪玩,腊月初也该到了,届时还劳烦你们多操些心,替我看好屋舍,也稍照顾一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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