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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色-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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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黄昏,估计看病的人少了不少,泼了药渣的两个人端着药罐依着门聊天,聊了一阵,入内竟忘记了插门栓,王大看着虚掩的房门,心中向老天爷道了声谢。
  王大入了门才发现这当大夫的可真是阔,□□院里堆放杂物的草屋都比他现在住的屋子好。心中暗暗咒着大夫一家,弓着身,借着那些风姿不一的盆景的遮挡,碎步前行。
  前屋与院墙间有一道缝隙,他溜进了这道缝隙里,这里能听到大夫的诊断,能知道哪个炉子煎的是谁的药。不治云殊,不给药,成!老子就不信没人与云殊一样得伤寒。今天非得把药拿回家不可。
  天已黑透,屋外的夹缝里的王大虽没被人发现,却冻得够呛,他蹲守期间,大夫开了不少药方,多是发热,咳嗽的病症,只有一人是寒热,好巧不巧正是那庄老鬼的管家,郭七,人称七叔,只听得大夫唤了一声:“元参,给七叔煎药。”而后,王大起身,捅了窗户纸,此后便盯牢了这个叫元参的人,和他手里那贴药放入的药罐。
  药很快煎好了,郭七仰头饮下,朝大夫拱了拱手:“我家老爷不许屋里头有药,怕不吉利,只得明日再劳烦杜大夫了……”
  杜大夫回礼:“本分之事,明晨来,药必然煎好,再饮上一剂便也就好了……”
  王大攥紧了激动的小拳头,这不是摆明了要送他了,庄老鬼还是有点好处的。
  待里屋杜夫人一声喊饭,杜大夫起身便往里走,前厅的事儿都交给了徒弟。
  王大愣愣等到了前厅吹灯拔蜡,摸了进去。那罐子的位置他死死记在了心里,一进去端着罐子便想走,却不慎打翻了一旁的另一只药罐,瓦罐碎裂,药汁满地。里屋已经亮起了烛光,他急忙抱着药罐扯开门栓,逃了出去。
  慌不择路,躲进一旁的黑巷中,两个少年从仁安堂拿着棍子追了出来,他蜷缩在巷中的破烂框后,闭紧嘴巴,尽力匀着一口又一口的长气。
  抱着药罐走不是办法,根本跑不快,脑力飞转,即刻脱下棉衣。
  “元胡,看地上,有药渣!”
  糟了,被发现了!他迅速将药罐里剩下的药汁全部倒在棉衣上,一罐的药渣尽数用里头的单衣一包,捆在胸前。
  那两个少年已经到了巷口,他不及细想,将药罐往二人处一扔,哐嘡一声,陶罐碎渣满地,他撒腿就跑。
  玩命狂奔,七拐八弯几条巷子后,他确认不会有人追上来,喘匀了气,回去找云殊。
  王大回了小巷,跟老葫芦到了声谢,背起云殊就要走,却被老葫芦拦住了路,在王大满眼的疑惑里,老葫芦塞了他一个小口袋:“老兄弟们都家有老小的,凑了凑,就这么点,好生照看他吧,生死由命,咱们这样的,别想太多了……”
  王大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内里心肺翻滚,到了嘴里只有三个字:“老葫芦……”
  待回了家,王大立即棉衣过水,滤出的汤药水连着那裹了药渣的单衣一锅子煮了。


第8章 8。花软缎
  所幸,云殊真的好了,王大也再没有动过偷的念头,他觉得这是对病中云殊的承诺,绝不能再犯,如若不然,云殊会再次病重,这个世界上难得还有云殊这般为自己的,定不能再让他受那样的罪了。
  鸡蛋黄带来的衣衫是他家姐的,姐姐穿不着的,压在箱底,他来的时候他娘翻出了一两件让他一道带来。
  云殊穿着鸡蛋黄姐姐的衣衫,脸上的秀气更是藏不住的发散。王大直调侃,说他要是个女娃娃,还真就给自己当了小媳妇了。云殊只低着头不说话。
  没奈何,只得里头穿着女衫外头穿着王大给的破衣。
  王大带着云殊,一如往昔给庄家送柴禾,上次偷药的事儿没被逮到,但看到那七叔总有些许歉意,因为没庄老鬼在的时候,七叔也没少过他一个子儿,转头一想,七叔的一碗药救了云殊一条命,也算积了大德了,与他而言一碗药钱只是少喝一碗酒的事儿,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
  今日入城,城里无比热闹,抓了人问才知道宫里头,那个伺候了前皇帝一辈子的张公公衣锦还乡了,说是三刻钟后就要入城,城民们都等着看那宫里出来的人该是怎样的排场,一条街上早乌压压挤满了人,王大看着云殊皱了皱眉。京里来的人,云殊还是少见为妙,于是转头便拖着他给庄家送柴禾去了。
  七叔给二人开了后门。照着以往,六个子儿,正要银货两讫的时候,庄老鬼蹦了出来:“这样的柴禾怎么值得了六个子儿!”
  他今日一身土黄花软缎,衬的他分外的圆。
  “老爷,再过两刻钟,张公……那位,便要入城了……夫人已经在城口等着了,方才差人来请过了,老爷还是速去吧……”七叔提醒。
  “本老爷知道,正要去的……”后门近便后门出,他这一身肥肉,能省半步是半步。
  身后莺莺燕燕的四个姨娘挥着七彩帕子从里头袅袅地出来,嘴里尽嚷着要与老爷同去。
  庄老鬼只道一句:“今日场面,岂能带着你们,你们乖乖在家待着。”
  四个姨娘,一个肥老爷,老爷要走,姨娘不肯,一番拉扯,庄老鬼那一身花软缎竟勾在了王大他们送来的一根柴禾枝上,勾出了一道丝。
  “呀,老爷,缎子勾丝了……奴家陪你去换一件吧……”一个绵软的声音从这群姨娘中传出。七叔本要给银钱的手和王大本要接钱的手都停在了半空。
  空气凝滞了一个眨眼,随着庄老鬼一声凄厉:“我的花软缎!”所有姨娘都怯怯站在一旁,不敢动作。
  庄老鬼手抖着捧着衣角,眯眯眼变成了三角眼,还是那种火花四溅的三角眼,咬牙切齿地盯着王大二人,又看着七叔给钱的手,他一把掸掉:“给什么钱,还给什么钱,我这一身花软缎,这两个狗东西送一辈子柴都赔不起,竟然刮花了我的衣衫,我的花软缎!”庄老鬼越说越凄凉,越说越伤心,伴随着一声:“来人,给我打!”王大拉着云殊开始狂奔逃命。
  “明明不是我们……”云殊被王大拖着,喘得上气不接下气。
  “你还指望跟这种人讲道理?”
  身后一群家丁抄着家伙事儿猛追,眼看就要到巷口,前方却堵满了人,如一群长颈鹅,汲汲昂首。
  王大拉着云殊奔命,早已忘记了云殊大病初愈,未察觉云殊的脸色早已惨白如纸。
  待他发现手里一空,云殊已捂着心口倒在了地上,身后追赶的家丁近在咫尺,棍棒朝天,直朝王大而来。
  王大一个箭步上前,将云殊护在身下咆哮:“杀人了,庄府杀人了……”
  被挤到巷子里看热闹的妇女听到动静一转身,此起彼伏的惊叫声传开,家丁们举着棍棒的手瞬间收下,背于身后。
  关注二人的人越来越多,家丁们只好悻悻离开。
  正当王大摇着瘫软的云殊的时候,一根拐杖送入眼帘。
  他一抬头,那人衣着华丽,头发花白且稀疏,一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正搀扶着他,身后整整齐齐的跟着八个低着头的小少年。
  “张爷,这巷子腌臜不堪,您金贵的身子,怎么能到这种地方来呢,小的已经在摘月楼备下了席面,张爷还是先去那歇一歇吧,旁的事,交给底下人做就成了……”
  王大看着那谄媚赔笑之人,一口乌牙外漏,脸上的痦子随着他说话一抖一抖,这不就是城东那朱员外吗。
  他唤他张爷?嘴上无髯,还能让这向来趾高气扬的朱员外这幅狗腿样,十有八九就是那张公公了。
  王大又不着痕迹反着手又往云殊脸上抹了两把泥。
  那张爷抬了抬手,身后的少年便将朱员外请了下去。
  张爷吃力地蹲下身,笑眯眯地盯着王大:“这孩子是你什么人啊,这般护着他?”
  王大咽了咽口水,盯着这张满是褶子的老脸:“我弟弟……”
  张爷看了看耷拉着头的云殊,手随意一伸,身后的少年便自觉递上了一方丝帕。
  那张爷拿着丝帕,手靠近云殊,王大一个挺身挡在云殊身前,身后出来了两个少年,将王大架开。
  本来他只是单纯的担心这张爷看到云殊的脸,毕竟是京里来的,云侍郎定是识得的,结果自己被人一架,毫无反抗之力,不免心中惊恐:“你要干什么!”
  只见那张爷不紧不慢的拿着帕子替瘫软在地的云殊擦着脸。
  “多好的孩子啊……”张爷一声感叹。而后直起身,在身旁少年的搀扶下缓缓转身。
  架着王大的二人也松了手跟随离开。
  王大背起云殊,穿过人群,到家之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待将云殊放到床上,关上房门,吊着的魂才稍稍松懈,这才发现自己的心跳的快要破了那层薄肚皮。
  ‘不行,不能让小殊再进城了!’
  躺在床上的云殊半睁着眼睛,蚊声要水喝。
  可巧水都喝完了,他出门便要往那缸里舀水,刚舀起,想起云殊说的饮水要烧开。他手指沾了沾,润了润云殊的嘴:“小殊,烧开再喝。”
  云殊艰难微笑着微微上下晃了晃头。
  烧开的水,只舀了小半碗,王大急急吹了吹喂给云殊。
  喝了水的云殊脸色转好了不少,缓缓起身。
  “小殊,那个张公公你老子识得他吗?我方才看他盯着你的眼神,我都害怕!”
  云殊点了点头:“我父亲他识得的,但是不识得我……我只他听父亲提起过这个人,他……”
  云殊突然住了嘴。
  “他什么?”王大追问。
  云殊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
  “往后送柴,只我一个人去就成,你在家待着,等咱稍稍攒点路费,咱就离开这,太危险了!”王大道。
  “咱们?离开?”云殊汪汪水眼凝视着王大。
  王大郑重点头。
  云殊软软道:“好~”


第9章 9。广源坊
  之后的一段时间,都是二人一道捡柴禾,云殊回家等着,王大一个人拖到城里,期间还发现了一处秘密宝地。
  一日,二人入山深了,竟发现了一片竹林,正是冬笋好时节,相较柴禾,这可是比轻松的大收入。
  这一日,王大不但带了两个肉包子和一袋米,竟还剩了四五个子儿。两个人啃着包子,望着锅里噗噗冒着热气的粥,想着口袋里剩下的几个子儿,瞬间觉得自己成了有钱人!
  林子里最后一批冬笋已经卖光了,王大思索着二人手里的银钱足够不开工半个月的,想来可以换个地方重新生活了。
  铜钱在手里,手在兜里,他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摩挲着兜里的铜钱。
  “王大,你家那兄弟好了吧,来玩两把啊,最近卖笋赚了些吧……”依旧是那条巷子,依旧在广源坊旁边,广源坊里依旧热闹非凡。
  “老扁担,今日又没活啊,老葫芦呢?”王大问道。
  “家里孩子病了,最近跑腿的活又没有,全靠她婆娘的浆洗缝补生计,且闹着呢……”
  王大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脚步转向城门口。
  “哎,不玩了一个子都不玩了?”老扁担道。
  “不了,往后要玩就玩大的,我家小殊还等着我呢……”王大挥了挥手,换了地方,就从头开始,和云殊一起,日子一定会越来越好,年纪到了娶个媳妇,生个娃,想想就美。
  可王大没走两步,却被不知哪里来的一块石头猝然砸的手臂生疼。
  低头一看,那哪是什么石头,是正正经经,傻傻白白的元宝银子。王大一颗心在胸腔炸开,他即刻拿脚踩住,迅速扫了一眼周围,不像是有人察觉的样子,呼了呼气,闭紧嘴巴俯下身,他怕张开嘴那心就得从嘴里掉出来,这么多银钱,自己活到现在都没离自己这么近过!
  刚一起身,身边一公子哥模样便立在身前,摇着扇子,正得意看着自己,这人他认得,就是那朱员外家的儿子朱立天,身后还跟着两个高大魁梧的壮汉。
  “王大,谢谢你了……”他扇子一收,朝他伸了手。
  王大眼珠一转:“朱公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听不懂呢,无缘无故的,王大可当不起您一个谢字。”
  “你这是打算要私吞了?我家这银子可都是有印记的,报了官,本公子可有的是人替我作证。”
  王大瘪了瘪嘴,这个时候拿出来,若是真报了官,这可算自己承认了,若不拿出来……怕是搜出来更难堪,估计报官前自己能让人打的半死,可这银子足够让他和小殊过上好日子。
  正思索,朱立天挑嘴一笑,手竟搭上了他的肩:“银子嘛,谁人都爱,这样吧,那儿看见了没……”
  他手指的方向,王大不用看也知道是广源坊。
  王大点了点头,不知他想干嘛。
  “公子我今日让家里头的老不死气着了,这银子本是丢来撒气的,这样吧,这锭银子呢权当本钱,赢了,银子还我,多赢的钱你拿走,输了……”朱立天顿了顿,见王大眼望着地面,耳朵却不自觉往自个这靠了靠,邪气一笑:“输了便输了吧,顶多输完……”
  王大偷偷撇了撇朱立天:“当真?”
  “朱公子骗过人吗?”朱立天两手一摊,而后折扇一挥,摇着扇子便径自往广源坊走。那两个壮汉却一直站在王大身边,待王大下定决心,跟着朱立天往里走,二人紧随其后才算是朱立天收了尾巴。
  知道今日是最后一批冬笋了,二人攒下的钱也差不多了,此前便盘算着要离开,今日云殊没有煮粥,浅浅煮了两碗饭。冬笋留了一只,配上挖来的野菜,撒上些盐,王大估计得买个肉包子回来,如此一顿,便是二人结识至今最奢侈的了。
  云殊摆好了碗筷,倚着门,望着王大归处。
  落日归山,天很快就暗了下来,他焦急地望着本该早早就有王大影子的方向。
  ‘会不会出事了?’
  念头闪过,云殊呸了一声,敲了敲门框,自道一声童言无忌。
  他来回踱了一阵,自觉不能在等下去,虽然王大再三叮嘱过千万不可以入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可现下的情况,他待不下去,不入城,他就去城门口等。
  抬脚没走两步,前方目光所及之处似有一群人,举着火把,正迎面而来。
  云殊急忙跑回屋中,隔着缝隙,望着外头。
  ‘一群人,王哥哥该不会在里面的。’
  待看清来人,让他瞬间开了门,疾步跑了出去。
  “王哥哥?”
  “小殊……”王大低着头。
  “云殊公子有礼了……”朱立天执扇,随意弯了弯身。
  云殊到底是受过教诲的,朱立天算得有礼,他也拱了拱手,淡淡回了句:“公子有礼。”转头便问王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王大低着头道:“我欠了广源坊……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与他们而言是通天的数字,怎么还的起!云殊看王大身后两个人面露凶相,尖嘴猴腮,想来是广源坊里的人。
  云殊拽着王大衣襟:“你到底做了什么,你怎么能欠……”云殊的话淹没在王大将头抬起的那一刻,借着火把的光他看到王大的右眼,嘴角有着大片淤青,已肿如鸡蛋。
  “对不起小殊……我……贪心……”王大的泪滴落云殊抓着他衣襟的手,湿润,冰凉。
  云殊不是不知道他好赌,也曾无数次劝过他,赌,碰不得,可他总是觉得没偷没抢,上了赌桌你情我愿,输赢在天,从不理会,赌输了,他们倾家荡产也就是几个子的事儿,怎么会有五十两这样的天文数字!
  “你究竟……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云殊本想说知不知道就要离开,这个时候说出来怕有逃债的嫌疑,便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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