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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色-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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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一个孩子孤独飘在这吃人的人世。
  如此想来,虽然初识的时候,他也偷鸡摸狗,也赌,也滑头,可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情,能够如此,已算不易。
  云殊又一人在山腰绕了绕,走着每一次士卿可能走过的地方,过了午,下了山,整个千石坳不大,绕了一圈回来,都还没到老人们做夜饭的时间。
  老人们想要留云殊说话,云殊只说自己会在这里多待几天,不急于一时,老人们笑嘻嘻的很高兴,轻松的放了他回家了。
  云殊回了石屋,俯瞰着整个山坳里间或又屋子升起炊烟,眼前忽然浮现一个画面,就在这山坳里,就在这石屋里,就在他站的位置,他一如现下望着山坳里的人家,一件披风披上了身,耳边响起士卿的声音:“日落了,你身子弱,受不得寒……”说完将他揽进怀里。
  云殊一晃神,一侧身,唤了一声:“卿哥……”,身旁寒风撩过,空空如也。他自嘲一笑,摇了摇头……


第34章 34。新竹
  翌日清晨,云殊急急离开了千石坳,离开时,满脸的匆忙又带着些许的激动。
  老人们一路追步,明明昨日才说好的会多住几日,陪陪几个老不死的,也给他们讲讲外头的事情,可今日就要走,老人们心中虽有不甘,却不能说什么,只追问这为何要走。
  云殊只说事关士卿性命,老人们才松了手,云殊知道他们几个老的在这山坳里天长日久与世隔绝,对外头的人世太过渴求了,云殊的到来,于他们而言如旱地猝降甘霖。云殊答应了,办完了事便会再来的。老人们笑逐颜开,只嚷嚷着让云殊把士卿一道带回来,云殊应下了,老人们往他手里塞了些瓜果,干粮,目送着云殊离开。云殊深深拜了拜,转身离去,直到不见了云殊的背影,他们才收了落寞的眼神各回各家。
  云殊一边赶路,一手伸进包裹里,紧紧握了握包裹里的竹筒,他相信这是新竹姨的意思,是新竹姨让他找到的。
  昨夜云殊依旧合衣而睡,刚刚稍稍安稳,却莫名一阵地动,他猛地起身,地动却停止了,可房子却有了石头崩裂的声音,云殊不及细想,直接跑出了屋,伴随一阵石头瓦片碰撞的声音,一切又回归寂静。
  云殊扫了扫四周,发现屋子也没塌,火堆竟也没有熄灭,只是屋子里尘土飞扬。云殊袖子捂了口鼻,探着身子进屋,发现那泥砖床却塌了,他做的新竹姨的灵位被埋在了泥堆里,云殊望了望头顶,房梁虽然有所开裂,但还算结实,于是壮了胆进屋,将新竹的灵位从泥砖堆里刨出来。云殊这才发现,原来泥砖床中间有几个泥砖墩子支撑着,并非是全部实心的。就在他将新竹的灵位刨出来的掸去灰尘的瞬间,火光映衬下,泥砖床空心的角落里似乎有一个反光点,他恭敬放了灵位,捡起一旁粗一些的树枝将那反光点周围的泥砖一块块挑开,发现是一支发着暗哑光的金色物一角,因为一个竹筒包裹剩余的部分。
  云殊拾起那东西,才发现是一只金簪,金簪细长,金线缠绕着一块通透的圆形白玉,每一根金线末端都绞着红色的玛瑙珠子,俨然月下傲梅凌霜的意境。
  云殊第一时间反应,这是新竹姨的,再一想,新竹姨若要是有这金簪怎么还会在这千石坳里生存,这金簪足够她带着士卿在外头置办一所宅子,安然此生。
  可此前老人们告诉他新竹一家在这千石坳都不知道多少代了,都是规规矩矩的山里人,怎么都不应该会有这样的东西,且要藏在泥砖床里。这种做法,即便不是赃物,也是轻易能见人的东西。
  思索间云殊已经将发簪上的灰尘擦去,转身凑近火堆,细细端详,才发现这簪子的背面竟还镂着两个字“王倩”。王倩——与士卿同姓,大概率是士卿父母辈的东西。
  士卿总说自己不记得娘亲的模样,连爹爹是谁都不知道,那这个东西是不是可以让士卿知道或者回想起他的身世。
  思及此处,云殊又回头去捡了竹筒和那本包着金簪的破烂手帕。
  竹筒只是普通的竹筒,那手帕过了年月已经发黄明显,四周围还有些散开的丝,隐约可见一个‘辛’字,可正好在散了丝的边缘,不知道辛字后面还有没有别的,还是就单单只是个辛。
  云殊不敢乱动,怕那‘辛’字都要跟随周围散开的丝线而消失。
  他取了自己的帕子将这方丝帕收稳妥,又撕下自己衣衫的一角妥善裹了金簪塞回竹筒里。云殊一夜未睡,屋里火也足足燃烧了一夜,他焦急的等待着天亮,他也想明白了,他要尽快回西棱,自己这样在茫茫人海中漫无目的地找是找不到士卿的,而士卿若想见他,退一步说愿意见他,或者想回木屋了,那么回西棱乖乖等着是最好的办法,如若他在外头,士卿回去了,那么此生就真的错过了。
  天蒙蒙亮,将将能够看清山路,云殊便起了身,下山时才发现原来昨夜是从山上滚下了一块落石,正被两棵粗壮的树卡住了,没有滚到山下。
  云殊脚下不停,到了南水也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去找鸡蛋黄,径自又离开了,他知道若找了鸡蛋黄,估计又得在这费上几日,鸡蛋黄知道的也都是士卿告诉他的,金簪被藏得那么严实,万一真是不得了的脏污罪证,又恰恰是士卿家的,那么让鸡蛋黄知道金簪反而有害无益。
  一路艰难,云殊这年都是在路上过的,待回了西棱,直接去寻了锦云拿了钥匙。
  锦云本想与他一道回木屋,那正好杨员外在家,云殊在和锦云相谈之时,那杨员外虽不靠近,却也一直偷瞄着他们二人。
  云殊不想给锦云惹不必要的麻烦。其实此前看不惯杨员外,因为士卿说见他逛窑子了,还有花钱买扇面办诗会,稻草非要裹锦布,觉得他虚伪,不过抛开这些,那杨员外能够让锦云跟自己聊天而只是远远观望,说明对锦云还有几分惜重,云殊对锦云的日子也稍稍放了心,自然也不能给锦云添麻烦,于是便谢绝了,锦云望了望杨员外,也就没有再坚持。
  回了木屋,发现锦云把木屋收拾地很好,云殊收拾稳妥,便早早安歇了。
  可不知为什么,第二天醒来竟发起了高烧,也许是一路风尘,一颗心高度紧张,悬悬不定,一回来猝然松懈,也许是天寒,他又受了凉才会如此。
  他发着烧,蜷缩在被子里却瑟瑟发抖。
  喉头的干疼让他从迷糊中醒来,口渴无比。
  “卿哥……”云殊呢喃,“我口渴……”
  “卿哥……”
  屋外的呜呜风声回应这云殊,云殊将自己的如同坠入万丈深渊里的脑袋拉回来,缓缓睁眼,他又忘记了,这屋子里已经没有士卿了。
  他伸手去摸床边柜上的水杯,却发现根本没水,手上无力,那水杯还让他的手一带跌落了地下,滚了几圈碰到床沿停下。
  他艰难地撑着手起身,浑身酸痛无比,无力的手摸索着衣衫,胡乱一套,便起了身。他揉了揉酸痛的眉心,甩了甩头,希望借此能让眼睛看东西没有重影,云殊扶着墙一步步到了厨房,才发现水缸里也已没了水,他无奈又拖着身子,顶着寒风到了溪边,冬季水浅,露出了河床,云殊到了岸边,蹲下身摸着岸边石头,一脚先往下,再一脚跟上,才终是到了水边。
  他喉咙干疼难耐,方才一路行来都是闭紧了嘴巴,毕竟若呛了冷风,估计是能将肺都咳出来。云殊早已没有力气,也没有资格去计较有没有烧开的饮水,手掬起水,一捧下去引得他一阵猛咳,一股热流从喉咙涌出,紧接着是那熟悉的血腥味,他……咳血了。
  云殊望着双手捧着的鲜红,一股热气从鼻尖长长呼出,他淡定洗了洗手,再漱了漱口,起身打算打点水回去。
  这一番的折腾让他脑袋清醒了些许,手脚依旧酸痛无比,但少提点水够自己喝总还是可以的。
  一来一回两趟溪边,云殊身上的里衣已经湿透,他换了衣衫,又下了灶台,他想喝一口热水……
  云殊费力地生着火……火折子受了潮,起不了火了,他想起此前在千石坳,老人们给过他两个火石,似乎还在包袱里,他取了火石,一下,两下……终于点点火星点燃了稻草,稻草的燃烧给他带来了点点暖意。
  云殊的本干涩的眼眶瞬间湿润,下一刻,两颗晶莹的泪珠应着灶膛里那烧得正旺的火苗,翻滚而下,滴落他握着柴的手背,紧接着再是两滴,抬袖擦去的下一刻又会流下更多的眼泪,他再也控制不住了,也不想控制了,任由眼泪滑落,云殊往灶膛里塞了几个大木。手紧紧抱着自己,蹲在灶下,头埋在双臂中,本紧咬着的牙齿也松开,云殊竟哭出了声……
  小时候他感到委屈哇哇大哭,母亲便回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出声,可他忍不住,掰开母亲的手,哭的嘶声力竭,而后她母亲便替他受了几鞭,那些当着他的面,打着他母亲,只因为云殊的哭喊声,说他母亲不会教养,从那以后,云殊就再也没哭出声过,再难受,自己忍着,忍不住要流泪,也是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个音节,而这一的情况若让他母亲看见,会与他一道偷偷掉眼泪。
  云殊哭的抽噎,终于没了声音,眼中的泪水也不再流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却发现自己的手冷如冰块,自己的脸却极度发烫,水已经开了,他忍着浑身的不适,打了水给自己洗了把脸,一头栽倒了床上……
  待再醒来,云殊发现自己一直是趴着的。艰难地支起身,发现身体依旧沉重,头依旧疼地发裂,估摸着这点体力应该能支撑到城里的医馆,于是下了床,要推开床去拿陶罐的银钱,待床推开,银钱拿出,他身上的衣衫又湿了一半。
  换了衣衫,裹了厚外套,云殊摇摇晃晃往城里去。


第35章 35。内有乾坤
  病中,‘士卿’会时不时的出现在云殊的生活里,云殊时常会出现幻觉,幻听,有时候是暮夜至半,午夜梦回之时,有时是他一阵猛咳,咳到弯腰,再次起身之时,他自然也知道士卿不会回来了,可是每次又禁不起那种盼他归来感觉引诱,一次次的失望。
  博明去了京都,偶有来信,锦云嫁了人,士卿离开了,云殊变成了真真正正的一个人过活,好在这场病终是熬了过来,病去如抽丝,云殊自觉身子似乎比以前更差了,来回多挑几次水,或者多拾些柴都容易喘气,一身虚汗。
  含稀斋那边倒也没有催着他尽快去,得知云殊情况后,若有急用的,掌柜地会让店里小哥个云殊送过来,隔日待他画完了,再命小哥取回去。
  今日日头很好,云殊依旧早早起身,对着对面空着的位置一道吃了朝食,收拾了便傻愣愣朝门口坐着,忽然想起带回的金簪一直放在陶罐里,回来后也没细细看过。
  云殊取出了金簪,还有那竹筒,里里外外看了又看,除了那王倩二字,再无其他,这也许是云殊父亲送给他母亲的,可能是士卿父亲的名字,若是母亲的冠以夫家姓,自家姓也是不会丢的。倩显然不是姓。
  手帕上有个辛,难道他母亲名字中含辛吗?
  云殊正捧着金簪思索,耳边却响起了锦云感叹的声音:“小殊哥哥,哪里来这么好看的簪子!”
  “锦云?!”云殊起身相迎,随身的丫鬟就站在屋外不远处,杨员外怎么会让她来?该不会是偷跑过来的吧,回去可是要出事儿的,“你怎么来了?”
  锦云手里甩着一张纸,塞到云殊手里,顺道将云殊手里的发簪抢过:“小殊哥哥,且先看看!”
  云殊疑惑,要展开纸,又被锦云拦下,提醒道:“不要太激动哦……”
  云殊狐疑展开。无比熟悉的笔迹映入眼帘,是士卿的信!
  抬头四个字:“锦云淑鉴”
  是给锦云的信,云殊合了纸,不再看下去,又递给锦云,锦云正研究着那发簪,百忙中抬头看了一眼云殊:“怎么了,干嘛不看,我让你看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怎么了,但是我知道你一直在等士卿哥哥,有他消息了,怎么又不看!”
  “那是与你的……”云殊道。
  锦云推了推:“让你看,便放心的看嘛,得我这主人首肯了,怎么还如此扭捏,活该此前士卿哥哥说你像小媳妇!”
  锦云一句话,云殊脸上微微一笑,手倒也诚实的打开了信件。
  信中士卿报了平安,让锦云不必挂心,来年的会试他说不知道赶不赶得上,不过,即便赶不上他也不会放弃的,后年,大后年,一直考下去,让锦云保重好身子,天冷穿衣,天热打扇等一些关心的话。只是没有说起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没有提及云殊一字半句。
  云殊看了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平安就好,他努力科考便好。可旧忧已去,又添新忧,士卿平安,可关于士卿的身世,他还是想让他知道,除了这件事,他在这世上便没什么放不下的了。
  “锦云,信从何来?”云殊有些激动,拉着锦云的手问道。
  锦云摇了摇头:“丫头收的,说是个从未见过的人,受人之托送来,见丫头收了信,那人便走了,丫头也没问什么。”
  云殊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王倩?”锦云也发现了这两个字,将发簪朝云殊扬了扬。
  云殊接过簪子点了点头:“可能是卿哥的东西……”云殊说着就要从锦云手里接过,可巧,云殊拽了,锦云没松手,发簪的头竟转了个向,锦云瞪大了眼睛,云殊吓得一身冷汗,这可是士卿父母的东西啊!
  云殊急忙接过,锦云也愣愣的盯着,此时二人才发现:金簪不是被二人拽坏了,而是本来就可以旋转拧开,金簪是中空的!
  “这样的簪子我从未见过,方才只觉得他华丽夺目,没想到内有乾坤?!当真巧夺天工!”锦云感叹。
  云殊发现锦云的丫头已经在门口了,正鬼头鬼脑地盯着二人,也不避讳云殊的目光。
  “那个,夫人……我们回去吧,老爷该是要回府了的。”
  锦云的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没有了初见云殊的笑意,淡淡回了一声:“知道了……”
  云殊也觉,虽有那侍女在,可锦云已嫁为人妇。二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拉拉扯扯,又是信,又是发簪的,传出去,他自己是无所谓,怕是锦云要让人戳脊梁骨,云殊也让锦云速速回了。
  锦云无奈,只得带着丫头离开,临走时还回头嘱咐了云殊一句,下次要告诉他里头的东西。
  云殊点了点头,锦云才又给他扬了个笑脸,转头离开了。
  云殊目送着锦云离开,待锦云身影已远,他即刻关了门,上了栓,铺上一张纸,将金簪空心的部分朝那纸上倒,可到了许久,却什么也倒不出来,便是尘土都没半粒。
  云殊将发簪的长管凑到灯下,想细细看卡管里之物,轻微的吱吱声传来,紧接着是一股烧焦的味道,云殊赶忙躲开,原来额前的一缕发丝已经让那烛火给吞噬了。
  云殊随意抓了两把,又凑近烛火,透过黑漆漆的金簪管子,里面似乎有东西,有些像纸,且是较厚的纸张,若是宣纸,存不了这么久。
  云殊扫着屋子,想来想去,只能用针试着挑出来看看。
  果然第一次,云殊哆嗦着手,针头将那纸给挑破了。
  云殊凝神屏气,转头用了针尾去挑,这次还是扎破了,不过扎破的不是纸,而是云殊的手指。
  云殊忍着那针扎入指的刺痛,将金簪内的纸终于给成功勾了出来,针已扎入食指,云殊即刻拔出,放到嘴里,而后又找了布条随意绑了绑,若放往常就不管了,可是他着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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