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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一枝草木美人-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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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说,是太重要的存在,所以……”
“所以,你觉得我玷辱了这字,对不对?”荆芷兮懂:“无名无姓十七年,我不必非要表个字。收回便是了。”
“赵孟墨公然那么说,想来禀过赵家祖母了,”吴骨错道:“你说的对,本便是我的唐突,无须收回了,再说,言出如覆水,也收不回。我为我对你的不敬,郑重道歉,请求姑娘原谅。”荆芷兮始终背对着他,没有回头。
身后,古木荫的铃声响起,午课开始了。骨错跑着回去听课。从日中,到日落,不过一段思过的距离。
课终,人散。院落中,荆芷兮和那小厮,都在毕恭毕敬等着赵孟墨,骨错看到芷兮,止住了步。赵孟墨一瘸一拐慢慢往外挪,自己难捱,小厮和荆芷兮便上前去扶。
吴骨错自觉愧疚,待荆芷兮扶着赵孟墨从他身边经过,他便压低声音冲着赵孟墨说道:“醉花阴,要不要?”
赵孟墨心里馋,手虽拂到嘴边,冲骨错‘嘘’声禁言,脚却随心,跟着骨错步子亦步亦趋。
待到墟里烟,骨错开了柴扉,让赵孟墨主仆三人进来,复又掩好,然后蹲下身去,用手锄从花丛地里,挖了半米深,才挖出一坛醉花阴来。
“在这喝,还是带走?”吴骨错轻声问。
“在这喝?吴骨错,你怕夫子打不死我,是不是?”赵孟墨听他这般问,气急败坏:“我就知道,你无事献殷勤,必是没安好心。”
“那现在你也带不走啊,”吴骨错现出为难的表情,“夫子要等到星辰漫天,才肯回家的。”
“那我就等到星辰漫两层天吧,不信先耗不走他,”为了一醉花阴,赵孟墨也是狠狠发挥了锲而不舍的大无畏精神。
“不行,回去非被祖母骂,黄昏定省,你又该错过了。”荆芷兮面露忧色,提醒他。
“你做主,还是我做主?”赵孟墨呵斥芷兮,害得旁边的小厮刚要开口附和也忙住了口,“你俩都记着,回去祖母问,便说我被夫子罚了,没法去请安了。这也是事实啊。”说起谎来,赵孟墨也是大言不惭的。
几人坐等,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而且实在无聊,便围炉煮茶,漫话家常:
“你这酒,拿回去,可不可以分一半给芷兮?”吴骨错问赵孟墨:“我今日惹的她哭了,也算半个赔罪。”
“我总算明白了,你是借着我的名义,讨好美人的。”赵孟墨指着吴骨错,不怀好意道:
“可惜,你这个算盘,不该打到如意头上来,荆女,奥,不,如今该叫荆芷兮,虽是挂了个再文雅不过的字,于风雅之事,却是最不堪的。她不会喝酒,没有这般口福。不但不会喝酒,连你煮的这茶,怕也是白费功夫的,品茶,她也是一窍不通的。”
荆芷兮闻言,自惭形秽。平日里在赵府,比这再难听千倍的话,也是听得耳朵生茧的,况且,乡间女子,不都是如此么。她从未觉得有何觉得可难为情。可是,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此地,听了这些话,她竟莫名难受。
骨错见荆芷兮眉间落寞,想她这般表现,也全是怪自己中午对她不敬,便拉起她的衣袖,往墟里烟外走,边走说对赵孟墨说:“借美人一会。”
他带着她,走到东篱外的一大片空地,那里,居然漫山遍野,种满了白芷,间或,还有些野生的雏菊,点缀其间。本来白芷是主角,但是无奈花期晚,现在只能做了绿叶,衬得为数不多的绽放的小小的雏菊白花,越发楚楚动人。
“这一片地,都是我给芷兮种的,”骨错道:“虽然你不是她,看在你跟她长得像又挂了她字的份上,允你摘些。我难过的时候,来这里闻闻白芷香气,便能愈了。”
“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你觉着好的,别人未必也觉得好。”荆芷兮道:“你喜那白芷,我却觉得那些雏菊更别致。既然允了,我不要白芷,摘几枝雏菊,权当为你除除闲花野草,不知可否?”
“随你意,”骨错笑,那笑,真诚,但不带丝毫魅惑,他只有对他的芷兮笑时,才会那般。
采菊东篱下,悠然现南山。
不知不觉,荆芷兮采花,骨错跟着,竟走到了一处壁垒边,壁间有洞。
“奇怪,之前从未发现,这里还有一处洞穴。”吴骨错惊问。
“像是挖出的新土,应该是新洞”荆芷兮凑到洞穴口,手中的花,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顿时听到声声低鸣。
“小心!”吴骨错将芷兮抱起,凭空旋转,自身挡住洞中蹿出的一巨型鸟兽,但见那鸟兽:头若朱雀,身似巨蟹,额颏霜白,纹眉、五只眼睛,覆深褐羽翼,从洞口挤出时,因身形庞大,折了一边羽翼,另一边凌空展开,竟比结庐还高。
“鬼窟鬼宿!”骨错认出巨兽,却已背脊被抓,顿时衣衫破碎、鲜血淋漓,他将荆芷兮推开至花田,边回转身,边从衣襟内掏出那根自赵家盗来的烧火棍,一个凭空飞斩,向着巨兽劈去。
他所谓的鬼窟内,此时磷光闪闪,一些零落碎片,向着他,聚敛而来……
………………………………
第二十六回 心月狐种花种魔
鬼宿,积尸气也。十几年前那场天地浩劫,积尸如山,遂将它从朱雀七宿中召唤至此。
骨错手执烧火棍,以白帝斩蛇之势,横空劈下,那朱雀头、巨蟹身的鬼宿,霎时,如云非云,如烟非烟,化作丝缕之气。而那烧火棍,被从洞中飞出的磷光闪烁碎片吸附,任骨错使出浑身解数,再也牵制它不住,反被它辖制拖引着入了鬼窟。
“吴骨错!” 荆芷兮见骨错被拖入洞内,那洞瞬时坍塌陷落,将他埋没。她强忍疼痛从花田中爬起,向着鬼窟洞大步跑去。裙摆在她的膝盖处,蜿蜒褶皱,又随风飘扬,若伞状苞序迎风绽放。她伸出左臂,试图拉回他,可是那鬼宿所化之气,竟趁势丝丝缕缕,氤氤氲氲,渗入了她的左臂之中。
荆芷兮凡人体魄,肉体之胎,自是受不住这突如起来的巨大能量,一时右手抱着左臂,瘫倒在地,额上渗出层层密露般的细汗,昏迷瘫倒在地。
此时,至清天上,乾坤八卦星象随之发生异动。
“奇怪,卦象明明显示鬼宿重现人间此处,为何不见踪迹?”陵光神君朱雀从天而降,意欲收其归天,可是却只看到了昏迷在地的荆芷兮。他俯下身,手切芷兮腕脉,骇然大惊,运起‘斗转星移’之术,试图从芷兮臂内取出那缕缕怨气,奈何他法力高超,却无能为力。
“鬼宿,竟应在她身上?!”花神芍药、孟章神君青龙也落在白芷田间,见陵光神君施术,异口同声问道。
二神先是异口同声,然后面面相觑,彼此躬身礼过,皆不知对方来意。
“东方青龙七宿,未见异动,不知什么惊动了孟章神君?”花神一袭粉色衣衫,黄色披帛,腕系绫帕,甚是妩媚。
“我青龙七宿的心宿,为月、为狐,狐族乃罪族,流亡日久,今日我感知到一股非常强大的狐妖之力,在此间浮现,故来擒拿归天审问。”青龙义正言辞:“倒不知花神所为何来?”
“赏花,”芍药妩媚一笑:“我感知到有怨气在侵蚀花田,故来想看。”心下却在想:原来离与当真应的心宿,是只生了心的心月狐,怪不得老祖为此罚他。只是娘娘还为他上着空心锁,他若生了心,在这人间污浊之地,岂不难熬?
“皆是鬼宿之过,朱雀在此赔过了。鬼宿乃我南方朱雀七宿之一,尸气所结,能障天目,若不收归,恐后患无穷。”陵光神君起身向花神赔礼。“只是,这个女子,竟能以一臂载之,绝非等闲之人,必须提送天庭发落。”
“那神君怕是要空手而归了,她乃伏羲古神私生之女,十六年前,在娲皇宫半路成妖,被娘娘锁了心性、流放人间。心魇修尽之前,是提不上至清天,过不了碧落门的。”花神芍药道,想来,她是来救芷兮和骨错免受解送之苦的。
“如此说来,倒是我请不动的。”青龙依然犹疑:“只是我尚有一问,她既已被削修为,何以一凡臂载鬼宿之力,要知道,那是至怨之气啊。”
“她的臂腕处,结有湛泸之殇,已将鬼宿之气,沥去许多,”芍药想着,若不说清来龙去脉,怕是打发不了神君的,便款款道来,“况且,她之左臂,本便是历尽劫数,本世新生的,故而,她虽凡胎肉体,唯有这臂,是有修为的:
这还要从一千一十五年前说起,那时,她还是弱弱纤质的一株白芷,曾有一纺织女,将她的一枝采下,揉捻成绳,绳结而记事,结绳而为网,网罗而万象。后来,网破,结落,与腐木、破布杂糅,捣而为浆,晾而成白纸。
这段被釆下的白芷花枝,从被摘落的那一刻起,便已开始步入死亡,它受命运的摆布,造化的驱驰,在倒计时的生命中,拼命绽放着自己的价值。它委屈交织的纤维,拧成绳结帮助人们记事,当结绳记事成为往事,不能满足需求,它又与其它草木一起缠绕,成为捕鱼之网。
人道草木无情,它非无情,只是卑微。连自己有情无情,都是别人说了才算。
当网尽了花鸟虫鱼,网尽了人生百态,网破了,结落了,可它依然不愿就此划上生命的句号,它与腐木、破布这般废物,同流合污,只为了保全一寸呼吸,当它被蹂躏,捣碎,受尽研磨,它终于破茧成纸,这古宙中唯一一张白纸。
每一步,它都拼尽了全力。它在取悦他人的过程中,努力保全着自己。
可是,靠着依附与取悅,而在夹缝中谋求的余生,却注定会湮灭自己,走上早已被盖棺定论的牺牲结局。
这便是宿命。
白纸黑字,终被芸芸众生中某位主宰它的神,毁灭为碎纸一片。
岁芷的母亲,伏羲的无名之妃,不忍看它成为碎纸。她在纸开始被撕裂的瞬间,替它赴了这碎纸之刑。也正是为此,她承继了‘芷兮’这名字,“芷兮,止兮。”她母亲用生命为她保全了这一气同枝,封印在人间荆女体内。荆女尚未降临人世之前,曾遭蛇伤,入了鬼簿,倘若芷兮不曾拼死以心脉相救,她也无缘复得此臂,只能以左臂废肢处世。
这也是宿命。
所谓轮回,便是善结善缘。所以,还望神君,高抬贵手,放过这一条生灵。”
“花神休要婉言再劝,她这左臂,历尽那么多磨难,如今还能结下湛泸之殇,可见魔性尚存,只是削弱了,我若留她在世,便是助纣为虐,埋下祸患之种,莫若就地正法!”朱雀手托烈焰石,便要刀砍头落。
“朱雀三思!”花神用腕绫缠住烈焰石,一改方前委婉之色,声色俱厉道:“她虽魔靥未除,却也是奉先妖主之命,戴业修行,身上流着的,可是有半身贵胄神脉的,华胥、燧人之孙、伏羲之女,你若如此枉杀,怕日后你担待不起!”
朱雀虽是南方正神,领的确是守护之责,若当真枉杀了神脉贵胄,他也怕引火烧身,故而不再造次,退一步海阔天空:“好!今日我暂且先放过她,待将此事禀明老祖,再令行处置!”
说时迟,那时快,朱雀已飞身上天。
埋在鬼窟内的骨错,身体被坍塌的乱石压迫,用手中铁棍,着妖力辟出一道通道,因闻洞外芍药之言,动情之至,那空心锁噬心之痛骤然加剧,故而妖力骤然仅存一丝,所辟通道,仅容一人匍匐通过,他便在其间如蛇般蜿蜒蠕动前行,他的心,压抑而困顿。
那粼粼闪光的碎片,在乱石土砾中,穿梭依旧,向着他的棍棒聚敛,突然之间,铁棍化为灰烬,灰烬中泛出粼粼闪光的颗粒,颗粒又集结为碎片,与穿梭聚拢来的其他碎片,彼此相吸,重组,成了一道剑柄,正是湛泸剑柄。
原来,那洞中磷光碎片,便是散落的湛泸碎片,镇压了鬼宿十六年,今日因为荆芷兮经过,臂腕间的湛泸之殇,不小心触碰到了鬼窟结界,与洞内封印鬼宿的湛泸之力,彼此抵消,才让那鬼宿有机可乘,冲破结界,在被斩出真身之气时,又顺势附入了尚带魔靥的芷兮左臂之内。
骨错得知荆女果真是芷兮,空心锁噬心之痛骤然加剧千倍,妖力几乎丧失,那青龙感知不到狐族之力,也拱手辞去。
骨错不知二神已走,一心要出来救芷兮,他将那剑柄拿在手里,只轻轻一划,那鬼窟,便消失了踪影,他持剑撑地之时,已然身在花田之间。湛泸就是湛泸,即便只剩了一副断柄,排石倒土,依然信手拈来。
他举目四望,二位司星宿的两方护神已然杳无踪影,唯有芍药与地上昏迷的芷兮。骨错将那截断柄,掩在手心,向芍药施了一礼:“离与谢过芍药姑姑解救!”
芍药花神见他一副灰头土脸,用腕间的绫帕,轻轻掸着他衣领间的灰尘,心疼道:“都是湛泸之主了,还这般落魄…空心锁将你妖力噬尽了么,那青龙不请自走了。”
骨错用手轻轻止住了芍药的手,说道:“暂时噬尽了,还会再长的。姑姑放心。”
“也罢,妖力弱些,反少招些杀身之祸。”芍药道:“只是可怜你受这份噬心苦。”
“无妨,”骨错说着,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芷兮身边,但见她:身着素缟,青丝长发,油墨般散逸于宽松白衣之上,状若女鬼。只是,世间却未有过如此清丽脱俗之鬼魅。他俯身跪地,将她扶起,想为她疗伤,却无妖力可输。芍药看得出,芷兮只是昏迷了,并无碍,而骨错确已是遍体鳞伤,却还在想着救她。
“可以答应姑姑一件事么?”芍药看着骨错紧张芷兮的模样,心中布满心疼,她冲着他的背影喊道:“你得远离她。正邪不能相濡以沫!”
骨错不是看不到,芷兮身下的花草,在枯萎,而那枯萎,还在蔓延。。。。。。
“何为正,何为邪?我自以为无愧天地,可是在世人眼中,不同样是离经叛道、诡诈阴险的狐妖么?与鬼魔之道,又有何益?”骨错含泪。
“你这里,种的不是花,全是你的心魔!”芍药无奈叹息:“你为何会生心,可否告诉我么?是与她有关的,对么?”
“如果有,”骨错答道:“那也是因为爱。”
“离与!你记住了,她是你爱不起的人!”芍药开始警告骨错:“她虽有半身仙骨神脉,却也有连娘娘那般仁慈之心都容不起的魔魄,况且,如今,她还着了鬼魂!你若一味偏执,只会与她同坠魔道!”
“姑姑,你之前不是也疼惜芷兮的么?”骨错回身,冲着芍药喊道:“她来这世间,除了受了些苦,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什么现在连你,都要对她另眼相看?”
“是,我是疼惜她,生有余罪、无辜受过,何止是我,娘娘、荼蘼,哪个不曾为她惋惜?”芍药道:“可是,孽就是孽!当年妖境容不下的,现在的神界,依然容不下。她必须要沥尽本心,才能攀上神坛,找回她原本的位置。只是,既然已经有了一个无辜受过的她,又何必再搭上一个无辜的你?”芍药眼中也盈满泪水。
“我会医好她。”他理解了芍药的苦衷,却不能远离芷兮。他抱起她,往古木荫墟里烟走去。
芍药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摇头无奈,脚下的白芷,漫山遍野的白芷,尽皆枯萎。
………………………………
第二十七回 春雪中弱冠之礼
轻推窗扇,院落中一片银装素裹映入眼帘。雪,如棉絮,曼舞着飘落庭院,穿过庭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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