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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食色-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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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之人毫无反应,海湾拍拍他肩膀,尚未绽开的笑意忽然僵在嘴边,眼前现出了海长生的脸。
“爸……”
他垂下头,微微后退半步。海长生突然扬起手,一个巴掌飞了过来。
海湾摸了摸脸,却不觉痛。再抬起眼,一切烟消云散,视线落在脚底,他竟悬空在云上。
正迷惘间,他脚步一晃,蓦地摔了下去。
“啊——”
“湾湾……湾湾?”
海湾猛然惊醒,只见面前一张模糊的脸,似乎是迟归。
他眉弯紧蹙,手在自己脸上轻轻拍着,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说些什么。
“湾湾醒醒。是我,我是迟归。”
“我……”海湾怔愣着张了张口,“我怎么了?”
迟归抹去他额上的汗珠,温声道:“你做噩梦了。”
他拍手唤醒声控灯,将他拉到自己心口趴着,一下下顺着他的背安抚:“梦见什么了?一直咕咕哝哝的。”
“想不起来,就记着害怕了。”海湾心有余悸地窝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温暖的胸膛,渐渐从梦境中苏醒了过来。
半晌,他闷闷不乐道:“还有……我有点儿饿了。”
“这么快又饿了?”迟归唇边衔笑,“想吃什么?”
“嗯……螺蛳粉?”海湾也讪讪笑起来,“我看见网上的人吃了,图片看着很好吃的样子。”
迟归钳着他下颌,压低声音道:“大半夜,你要在家吃臭哄哄的螺蛳粉?”
“啊。”海湾点点脑袋,嘻嘻笑道:“行不行呀?”
迟归拧拧他耳朵,掀开被子走了出去。
海湾忙趿着鞋跟上,见他在冰箱前翻腾,坐到高脚凳上说:“我今天买了两包,在那个大牛皮纸袋里呢。”
他今天在超市胡闹的时候,仗着不用自己埋单,顺手买了两大包螺蛳粉,一包五袋,一共十袋。
迟归结账时并未仔细看,竟不知他早有预谋,拿出两包问道:“两袋够吃么?”
“够吃,咱俩一块儿吃。”海湾捧着脸说,“我吃你剩下的就行。”
“我不饿。”迟归到玄关处的柜子里翻出隔壁钥匙,沉着脸道:“去你那边,休想在这儿吃。”
海湾抱着螺蛳粉跟在他身后,嘀嘀咕咕地抱怨:“你这儿不能臭我那儿就能臭,真自私,自私鬼,自私自利,自……自私。”
“是不是想挨打?”迟归瞪他一眼,打开门,在他的小厨房里翻找半天,取出了一只煮锅,“你这边天然气交钱了么?”
“交了啊……”海湾心虚地打开燃气灶,“滴滴嗒嗒”半日,青色火苗“嘭”地着了,“怎么样?交了吧。”
迟归冷着脸坐上锅,下进两包米粉,盖上玻璃盖子道:“过几天就发工资了,想请我吃什么?”
“你居然还记着。”海湾盯着“咕嘟咕嘟”冒泡的锅嗫嚅,“我在酒店第一次发工资,还得还你钱呢,不能大手大脚的。”
“小财迷。”迟归刮刮他鼻梁,捞出米粉,过了两遍凉水,放入配菜,又将肉酱包加水煮开浇进碗里,没好气道:“快吃,吃完睡觉。”
海湾嘿嘿一笑,捉起筷子吃了一口,眼睛立时眯成两道桥:“好吃,真挺好吃的!”
“比蟹肉面还好吃?”迟归幽幽地问。
“嗯,好吃!”海湾压根儿没听清他的话,得意忘形之下脱口而出。
迟归倏然冷下脸,擦干净吧台,一面向回走,一面道:“吃完自己洗碗。”
“哎——你别走啊。”海湾端起碗跑到门口,“你不陪我一起吃么?”
“你自己吃吧,吃完就在这儿睡。”迟归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说,“我困了。”
海湾满嘴红油,拉了拉他袖子:“你怎么了啊,我吃饭你不高兴啊?”
“不是……你快点吃。”他顿了顿,妥协道:“算了,你拿过去吃吧。”
屋里飘满酸笋味,迟归打开换气扇,一脸嫌弃地等他吃完,命令他刷了两遍牙,才勉强许他上床。
海湾抱着鼓胀的肚子躺在他身边,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乐呵呵地感概:“哎呀,太舒服了。吃饱饱,睡觉觉,人生就是这样啊!”
迟归在他圆滚滚的肚皮上敲敲,嗤道:“还谈起哲学了,像个熟透的西瓜。”
“那也是你的西瓜,你嫌弃啊?”他翻个身,倒在冻蜗牛的壳上,“抱着我睡吧。”
“又耍赖。”迟归笑着合上了眼睛。
台风过境的几天,酒店生意格外红火,人手少客人多,海湾每天忙得四脚朝天。
考试在即,他除开工作,休息时间补拍写真,早中晚还要见缝插针地抽空看书,很快将心理咨询的事忘在了脑后。
迟归趁其不备,周四晚上又问他:“这两天你一直连轴转,从后天起就要放假了,考完试好好歇歇吧。我明天去看医生,你陪我去么?”
“去、去啊。”海湾拨着碗里的烤鳗鱼,犹犹豫豫地说,“可是我明天要上班的,好像没时间呢。”
“没关系,我下午去。”迟归啜了一口手里的红酒,继续引诱:“你要是不愿意,也可以不去。那你就得等一等,晚上我再去接你。或者你打车回家,提前预约一辆。”
海湾抿抿嘴唇,撅着嘴道:“我去啊,那下班你来接我吧。”
“你不想去不必勉强。”迟归虽然希望他去,却不希望他痛苦地去,他盼着他能心甘情愿。
海湾被他握住手,听他柔声说:“我说过,不会强迫你。”
“不强迫,我在外面等着就好了。”海湾很想在这种时候陪在他身边。
迟归摸摸他发心,看他匆匆填饱肚子又主动请缨做卫生,拿着手机到露台,给庄奕去了一通电话。
翌日傍晚,海湾交接好工作,忐忑不安地走出酒店,立在秋风中等他。
如今天黑得早,刚六点已经能看见弯弯的月牙。
迟归直接开到酒店门口,接上他后递过一杯热奶茶:“你要的,双倍珍珠。”
“你还真记得啊。”海湾抽出吸管扎进塑封里,“昨晚我就随口一说,你居然记着。”
“随口一说还说得那么详细?”他昨晚睡前念念叨叨地说想喝巧克力奶茶,且要多放珍珠的热奶茶,描述之详细哪里是“随口一说”。
“我不是怕你买错了么。”海湾咬着吸管,看来心情不错。
迟归从挡风玻璃上瞥了一眼,问道:“待会儿你进去吗?”
“我在车里等你就行。”他警惕地转转眼珠,“反正也没多久,你自己进去就行了。”
“你在车里不无聊么?”迟归淡淡说:“庄奕和我在里面谈话,你可以在客厅等。他家里养了两只猫,你不想看看么?”
海湾不喜欢庄奕,但喜欢小动物,他踌躇再三,咬咬牙道:“那好吧,我进去等。不过我不和他说话,你不要嫌我没礼貌。”
迟归“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车厢中安静得诡异,话题在心理咨询上戛然而止,气氛难免尴尬。
海湾“咯吱咯吱”咀嚼着珍珠丸子,没话找话道:“你怎么认识庄奕的呀?”
说完他便后悔了,提谁不好,偏提庄奕。
迟归听见问,并未多谈心理咨询的事,转而说起自己的就医史来:“庄奕是Dr。 Green 介绍给我的,他们是大学同学,但不同级。”
“当年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甚至见过精神科医生。其实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对心理咨询异常排斥。”
“那你怎么又主动看医生了?”海湾插嘴问。
迟归转过一个U形弯,接道:“很多人对心理医生都排斥,但他们的心理问题、在生活中的困扰,不会因为讳疾忌医而消失。”
“大多数人,只要看过一次医生,当实际困扰将他们逼到墙角时,最终还是会选择继续就医。”
“如果就不去呢?”海湾觉得自己可以坚持。
迟归扯扯嘴角,道:“如果不去,要么自愈,要么被吞噬,自杀的也不少。所以很多人还是会回去,这其中也包括我。”
“当初我第一次见医生时还很小,那时候我爸以带我去天文中心看星星为诱饵,把我骗去了儿童心理咨询室。”
“那你爸还真挺费心思的。”海湾忍不住羡慕,他从未拥有过如此融洽的父子关系。
迟归颔首说:“是,那时候我也算是个问题孩子了,虽然我从来不惹事,成绩也没让他们操心过。”
“见过心理医生,我就确诊了,治疗了很长一段时间。很多人得了这种病都会一直带着,不知什么时候受到刺激就会复发,我已经算幸运的了。”
尤其是遇见海湾之后,他觉得自己抵达了前所未有的健康状况。
“中学期间我很排斥心理医生,那时候渐渐有了社交压力,我无法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所以生活从享受自己一个人相处,过渡到了接受指指点点的苦闷阶段,但也可以忍受。”
“直到我爸他去世后,我每天酗酒,学会了抽烟,还……和不同的人——我都不知道底细的人——过夜。”
“啊?”他年纪摆在这里,海湾早已想到,他纵然没有真正爱过,却不可能没有与人春风一度或者几度过。
可真的听见他坦白,海湾心里还是这样酸涩。
“怎么,不高兴了?”迟归看看他,“我下周就三十五了,你觉得我可能守身如玉到今天吗?我以前并不认识你,湾湾。”
“我知道……我没有不高兴。”他说谎,他的确不高兴,却也不至于耿耿在怀。
迟归深吸一口气,道:“你有理由不高兴,那段时间的我确实糟透了。每天早上在我沙发上醒过来的是谁,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他们是干净的。因为听说我醉着的时候,还不忘问他们体检过没有,以及洗没洗过澡……”
海湾闻言,忍俊不禁:“你个大洁癖!”
“总而言之,我几乎将我的人生毁了。”他娓娓道,“还好,我在那时认识了周容,他就是上次去餐厅过生日的那个。”
海湾记得,是长相姣好的那个丹凤眼,他拥有一个桃花眼的男朋友。
“那时候我自己住在我爸留下来的老房子里,他是我在酒吧认识的,聊了几句就把他带回了家。”
“不过他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和我……相反,他居然推荐我去参加AA Meeting,就是美国的一种互助会。”
“我当然很烦,但他看似不近人情,其实耐心奇佳,天天来烦我。我没办法,只好跟他去了,再后来我亲眼目睹了AA里的一个人抑郁自杀。”
“他是我的sponsor, 就是一种互助机制,他是我的帮助人,戒酒八年,心理状态也非常好,可还是选择了自杀。”
海湾心脏不觉漏掉一拍,他母亲也选择了自杀。曾经的他对此深恶痛绝,认为是懦夫行径。
现在却不敢肯定了。
迟归续说:“这件事对我的打击非常大,我迷茫了几个月,休学去旅行,去了很多地方。每到一处,都是全然陌生的环境,越走反而越空虚。”
“我发现一直以来,我都把自己禁锢在一间上了锁的房子里,就像你一样,表面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但永远走不出去。”
他补充道:“对于我而言是不愿走出去,你则是不敢走出去。”
海湾耷拉着脑袋,不肯承认。
迟归也不逼他,自顾自地说:“从那时起,我开始主动寻求帮助。”
“我见过很多心理医生,自己也看过很多这方面的书,体验过催眠,参加过讲座,能做的都做了,一直没有显著的效果。”
“直到我遇见Dr。 Green, 她师承美国著名的当代心理学家艾丽斯,自己也是哥伦比亚毕业的学院派,一直给名流做心理咨询,专业素养一流。”
“更重要的是,我初次见她就觉得很契合。每个人都是这样,心理医生的水平是一回事,能不能合拍也很重要。”
海湾抠抠车门把手,心想自己与庄奕肯定不合。
迟归又道:“她对我的帮助很大,后来我回国,一直也和她视频联系。但我需要与人实际接触,她就给我介绍了庄奕。”
“平心而论,在我见过的这么多医生里,庄奕绝对处于顶尖水平。他人也很随和,你实在不用讨厌他,毕竟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说话间,车子已经驶入庄奕的小区。
迟归停在临时停车位里,解开安全带道:“走吧,陪我进去。”
海湾“哦”了一声,磨磨蹭蹭地关上车门,跟在他身后问:“那个……心理问题不治,真的会自杀吗?”
“因人而异,严重时有些人会。”迟归搂着他的腰说。
“我算严重吗?”海湾被他说得动摇,噙着唇角道:“要不然……我再谈一次吧?”
“好。”迟归笑笑,“只要你愿意。”
第49章 海湾湾的梦
“我们接着上次的话题来?”
庄奕笑眯眯地看着面前满脸敌意的人。
海湾攥紧拳头道:“我是为了迟归才来的,你可别多想。”
“哦?”他的表情落在海湾眼里格外欠揍,“我会多想什么?”
“你能不能好好说话?”他试图冷静下来,但庄奕似乎总有能力让他急躁,就像他总有能力搞砸事情。
庄奕正色道:“海湾先生,心理治疗的前提是病人自愿接受治疗。”
“的确有很多人对刺破真相的咨询师心生厌恶,但我希望你至少能够配合,否则我们的谈话将是无意义的。那样只会耽误彼此的时间。”
“我要怎么配合?”他还不够配合?
“很简单——信任我,回答我的问题,告诉我你的困扰。”庄奕温声道。
“这是你花钱买来的服务,你所说的一切都会被保密。你没什么好顾忌的,可以放松一些,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把我当成你的树洞。”
树洞?
海湾顿了顿,努力端正好自己的心态,歉然道:“对不起,我态度不大好,我……”
“我明白,自我剖析向来都不是容易的事。”庄奕体贴地说,“如果你不想谈那些不愉快的事,我们可以讲些你感兴趣的话题,比如迟归。”
“迟归?”海湾果然兴趣大增。“我可以谈他么?我要怎么谈?”
庄奕解释道:“我需要为我的客户保密,所以他告诉我的东西我要征求过他的意见,才能决定告不告诉你。”
说着,他起身走到门外询问迟归。
海湾趁他不在,大着胆子在这间房里转了一圈,见两面墙上都有书架,左璧上挂着许多相框,那里大多是庄奕和另外一个男人的合影。
他笑得那样灿烂,仿佛生命中的黄金时刻都定格在纸上。
不多时,庄奕开门走了进来:“他同意了,我会选择性地和你透露他的信息。”
海湾心情甚好,庄奕是窥探过迟归内心的人,而他即将告诉自己那片绝域里最隐秘的风貌。
“我想还是由你先来倾诉,你想说什么,就告诉我。”他重新坐回沙发椅里。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海湾手指无意识地揪着沙发垫,“我和他现在挺好的。”
从未奢求过的好。
庄奕笑道:“你可以说说你们生活中发生的小事,或者困扰你的问题,随心所欲一点。”
“嗯……”海湾想了想,“确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很普通的过日子。不过我挺喜欢我们这样的,感觉很真实很快乐,普普通通也是一种福气吧。”
“你很有慧根。”庄奕赞道,“可惜能这样想的人不多。”
“很多人都是握着幸福找幸福,从未低头看看,其实他们所追求的就在自己手里。你认为你曾经是这样么?”
海湾回想自己的过去,并不觉得他曾拥有过最平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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