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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食色-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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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认识,但是……”
  话音未落,皮裤嗤道:“不认识我们,连你老子也忘了?”
  仿佛一颗重若千斤的橄榄压上心头,海湾瞬间明了,也瞬间窒息。他深吸一口气,苦笑道:“海长生又跟你们借钱了?”
  “没错儿,要不然哥几个也不费这个劲儿,大老远跑到这儿来找人。”皮裤嘬了口烟,呛着似的咳嗽起来。
  海湾望着迟归,歉然道:“你先去吧,我……请个假,完事儿自己过去就行。”
  迟归不应声,转身问皮裤:“你们要多少钱?”
  “不多。”皮裤坐在旁边的一辆奔驰车前盖上,摸摸车标,扯着嘴角道:“本金十五万,八分利,也就是你们这些有钱人手指头缝儿里洒下来的钱。”
  “你找他自己还去,凭什么来找我!”海湾听不得那人用这样的口气和迟归说话,他现在脸上好像搁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皮肉“滋滋”响。
  打遇见迟归那天起,他一直很小心,竭尽所能地把这一面藏到海面之下,不让它出现在生活里,尤其不能让它暴露在心上人的面前。
  尽管迟归早已知悉他负的事,可他掩耳盗铃地认为,只要他不说,只要知道这件事的人不说,迟归就不知道他因何欠,他们就还是一样走在光天化日之下的人。
  他还有机会。
  他住进海湾国际,他喜欢高高在上的冻蜗牛,他甚至谋得一份前途光明的工作。他把自己包裹在梦幻的泡泡里,在太阳下折射着七彩的光——每一分颜色,都来自于琉璃般的迟归。
  短短几天时间,他的生活从渠沟到云端。他陷进去了,为单方面的喜欢而沉醉,为连回应都没有的呐喊而痴迷,甚至到这一刻才意识到,感情已经深厚至此,无法抹去了。
  偏偏现实要他摔下来,要他当着最想隐瞒的迟归,展示他人生最不堪的一面。从前的他尚可忍耐,现在的他绝难承受。
  他被激怒了,面红耳赤像一只发狂的幼豹:“他凭什么给你们钱,你们找海长生去啊,找我算什么,又不是我欠的钱!我有也不给,你们有本事绑了我,看看有谁会出一分钱!”
  “阿海,你这话说得不地道了。”皮裤仍笑着,无愠亦无怒,“父子偿,天经地义。你老子欠的钱,你凭什么不还?咱们又不是危害社会的不法分子,绑你干嘛?这年头讨的都是孙子,咱们都是正正经经的人,顶多老在你面前晃晃,盼你发发善心,把钱给我们就完了。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你说是吧?”
  “什么叫父子偿?”海湾被他笑得满心怒火,憋着一口几乎要吐的血,眼睛烧得胀疼,刚想还口,迟归先道:“海湾,上车去。”
  他说毕,拉开车门,将张牙舞爪、满口拒绝的人强行按了进去,回头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了么?”皮裤笑说,“咱们就跟着,干不了别的事儿。放心,绝不让您为难。”
  迟归掏出手机,按亮屏幕,拨通老陈的电话,告诉他晚去半个小时,又问皮裤:“他欠你们多少钱?我是说一共欠多少钱。”
  “怎么着,你想帮他还啊?”皮裤的喽啰冲周围几人咧嘴一笑,活像蟑螂成精,“这傍上大款就是不一样哈,咱们哥几个怎么没这好命,长成个小白脸就不用出来干这个累死人的活了!”
  “卖后门的活儿,给你干,你干得了么!”旁边一个疤头说。
  迟归皱了皱眉,还未开口,皮裤先板着脸道:“别瞎嚼你妈的蛆,咱们是来做生意的,闭上你那臭嘴!”
  “到底欠你们多少钱?”迟归听不惯这等市井粗话,强忍着生理性不适催问。
  皮裤拿出手机算了算,笑道:“我刚接手这盘活儿,还得先看看。这些年他还的都是利息,本金嘛,还早着呢。加上现在这十五万,零零碎碎,还有二十六万五没还完。怎么样,老板是要帮他还了?”
  迟归看着小狗一样眼巴巴扒着车窗的海湾,不耐烦地摸出手机说:“给我个账户,准备好借条给我。”
  “新借条就在身上,旧借条可没带着。”皮裤笑道:“要不然这么着,您先把这十五万还了,改天再还剩下的?”
  “那不行,我提前说在这儿,不准备好借条,一分钱也没有。”迟归坐进驾驶室,降下车窗,“什么时候准备好了来找我,我等着。”
  说毕,油门一踩,蹿了出去。
  “你跟他们说什么?”海湾急着从后车座往前探头,“我不要你管,求你别管了。这种事儿没人敢沾惹的,我不想你……你别管了。”
  “坐过去,别乱动。”迟归冷冷吩咐。
  海湾耷拉着脑袋坐回后车座,诺诺问:“你是不是答应给他们钱了?”
  “放贷吃的是利息,我既然要还,就还全款,他们不会高兴。”迟归打开左转向灯,“滴答滴答”的声音蔓延在狭小的车厢内。“不过遇见主动还钱的总不能推出去,他们拖几天,就会准备好欠条。”
  “可是——”
  迟归不容插嘴地说:“高利‘贷一沾就是个无底洞,利滚利常年都在还利息。与其你欠着他们的,不如欠着我的。反正你也已经欠了我三十万,顶多再加几年期限。这样你工作室的工资可以用来还本金,否则月月拿去填了利息差,永远还不清。”
  “可是——”
  “我话还没说完。”迟归向后视镜里瞪了一眼,“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和我除了那一夜,没有别的关系。我这么做,自然不能无偿。我借你钱还,你要达到我的要求。首先,你得给我写欠条;其次,你要按时还钱,拿出你的最大盈利能力来;还有,我要看到收益。”
  海湾抓着前座靠背问:“什么收益?”
  “你一无所有,什么还值点钱?”迟归不看他,盯着路面说,“我要你的时间,那是你唯一值钱的东西。”
  “时间?”海湾不解,“时间怎么给你?”
  迟归开进隧道,周围顿时暗若暮色,“你未来几年的收益已经是我的,但在我的餐厅干几年,日后出去难保不会有发迹的一天。我要你跟我签个合同,无论将来你做什么,我要你自还清务之日起后十年总资产的百分之十。”
  “这有什么意义?”未来在哪里,海湾都摸不着、碰不到,或许将来他只是个潦倒落魄的废物,百分之百也不值一文。
  迟归开出隧道,光线洒进车厢,他牵起唇角,道:“你放心,将来会有意义。任何事都是一种概率游戏,我赌你赚钱对我而言一点也不亏,这是无本的赌局。”
  海湾懵然片刻,“哦”了一声,富人的思维,他真搞不明白。
  到餐厅时许鹤已经等在那里,今天的主厨是迟归,没他开不了张。众人见他来,齐齐九十度弯腰问好,却被他教育了一通:“什么陈腐的规矩!这里是职场,不是旧社会的地主府。以后见面打个招呼就行,别把封建社会余毒带到餐厅来。”
  海湾眼里红血丝密布,趁着他训话忙溜进了更衣间,还未关上门,许鹤先拦住他道:“你干什么去了?来得比迟总还晚,自己去行政办公室领个扣薪处罚去。”
  刚说完,门口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迟归冰凉的声音传进门:“海湾是被我留下的,以后他和我同一时间过来,不用提前半个小时了。”
  “是,迟总。”许鹤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海湾松口气,换上工作服,推门听见走廊上人声议论:“我刚看见的,他们就在门口蹲着呢,不信你去看呀。五六个人,长得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跟黑道混混似的。赖在那儿赶都赶不走。”
  他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跑到门口,只见方才讨的几人正大剌剌站在外面,一副“此店是我开”的样子。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海湾忍不住向外冲,眼看要大打出手。
  “回去。”电光火石之间,迟归及时拉住了他,“听话。”


第23章 犯小人
  海湾整个上午心不在焉,客人来后指定要许鹤倒酒,他帮忙递冰桶的时候差点掉在地上,偏巧对着厨房窗口,被迟归看得一清二楚。
  里面的人不作声,外面的人红了脸。
  讨债的几人进不来,一直在门口蹲着。餐厅里私下也有议论,大家虽不曾点明,但毫无疑问这情形影响客人对餐厅——尤其是一家半私房的高档餐厅——的印象。
  下班后迟归称有事自己开车先走了,海湾换过衣服出来,见更衣室大门紧锁,许鹤正站在落地镜前整理衬衫领子。
  “门怎么锁了?”他拧了两下扶手,没能打开,“这是谁锁的,外面锁的么?”
  “不用费劲了,是我锁的。”许鹤扔下手中攥着的银色钥匙,叠起衣服,放进了手边原木色的电子柜里。“你今天带来的那些是什么人?”
  海湾有些反感他的质问,皱眉道:“那是我的私事儿,你把门打开吧,我还有事,着急走。”
  “闹到餐厅来了,就不是私事。”许鹤一头碎发遮住眉弯,与平时用发蜡抓出的造型不同,显得青春稚嫩。
  “他们一直在外面,没进餐厅。”海湾的巧言令色并不逊于他,“你到底想干什么?”
  许鹤拿出一叠纸,在他眼前晃了晃:“这是一份铭盛集团下属子公司的雇佣合同,职位是初级行政助理,不需要什么技术含量,聪明、能办事儿、懂眼色,就足够了。月薪一万三,是正经的白领,五险一金,周末双休,带薪年假,朝九晚五,干得好能进上游公司,可以说前途无量,比在餐厅当个服务员好得多。你现在签了它,明天就可以入职。算我给你的遣散费。”
  海湾失笑道:“谢谢你费心,我有自知之明,干不了。这么好的地方,还是你自己去吧。”
  “你别犯傻。”许鹤一把按住他拿钥匙的手,“这样的工作名校毕业的大学生也找不着,以你这个条件,该抓住机会。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不适合在这儿工作。你以为服务员那么好当么?那是外面的三流餐厅,这里可不一样。”
  “你既不会外语,也不了解各国的餐饮文化,更没有足够的见识,做事还毛毛躁躁,在这里是干不长的。何况你还给餐厅惹了一身骚,我们这种层次的餐厅,来的都是达官显贵,门口杵着那几个不出两天就能坏了招牌。”
  他一番苦口婆心的长篇大论,听在海湾耳里只有“可笑”二字:“走不走、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迟总没说什么,你就不用操心了。”说毕,转身去开门。
  许鹤在他身后冷笑道:“你别以为迟归带你进来就会帮着你,你和他关系走得再近,他也不会为了你坏了餐厅规矩,他可是个很讲原则的人。你以为没有他帮你,你能从这儿待几天?能不能留下来,还得凭本事。”
  “是吗?”海湾回头笑笑,“那你也别以为把我赶出餐厅我就接触不到迟归,毕竟……我们可住在一起。”
  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餐厅,看见路边兢兢业业等着他的几人,心里的烦躁累积过半,打定主意佯装不见。
  搭地铁时,他们隔着几个座,坐在他旁边。走回小区时,他们离着几步远,不紧不慢地尾随。直到他进了小区,他们才被门禁挡在了外面。
  一路上海湾都在想许鹤的话,看来他对迟归有所企图,这是肯定的。但这个企图是什么,他还拿不准,为财说不通,为色倒更合理,为别的也不是不可能。
  能轻易拿出雇佣合同来打发他的人,绝非寻常之辈,至少比他强百倍。
  迟归不在家,海湾郁闷难耐,想打电话叫陆远舟出来陪自己聊天,又后悔刚才没有直接去一杯无。
  他躺在床上翻滚半天,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蹑手蹑脚地走到迟归卧室,张开手臂扑进了他云朵似的大床里。
  没换衣服,海湾暗喜。
  在上面打了两个滚,他扽平床单,又步入衣帽间。里面的衣服远远看着仿佛会闪光,中间的正方形玻璃桌上摆着只玻璃碗。陆远舟若在,一定又会大呼小叫,如数家珍地报出设计师、价格,和产地。
  海湾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环顾四周,一件件看他的衣服,很多西装、衬衫,颜色冷淡一如迟归。衣服的剪裁他瞧不出奇妙,质感却都很好,摸着手感也不错。
  迟归应该很喜欢戴袖扣,海湾拉开一层白色钢琴木抽屉,里面是无数衬着黑色天鹅绒的小格子,每一方都盛有不同材质和款式的袖扣。
  他当然分不出子弹式和鲸尾式的区别,也辨不出镀金珐琅扣和玛瑙贝母扣的高低,单纯觉得这小物件像女人的耳环,很精致,很漂亮。
  下一层是各式腰带,浓烈的皮革气味告诉海湾,迟归冰霜般的外表下藏着一个有些烈性的人,并非一味温文冷漠。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打个寒噤,合上了抽屉。
  从衣帽间出来,他又溜达进了书房,这间屋他来过非止一次,但还是第一次发现,窗户对着的那面墙上有扇门。
  海湾斟酌再三,想起许鹤,赌气似的推开门,原来是会客厅,与大客厅连着一道推拉门。
  这间屋子四壁贴着白色大理石,中间面对面两把沙发椅隔着小桌。左侧满满一墙的杯子,有玻璃杯,有陶瓷杯,迎着太阳波光粼粼,如同海面倒映其上。
  海湾仔细盯着看了许久,始终未敢伸手触碰,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又是价值连城的宝贝,需要他几年时间偿还。
  惊弓之鸟,可以免祸。
  海湾走回书房,从外面关上门,刚想出去,忽见桌上摞着厚厚一叠书,像是艺术期刊或者时装杂志。
  他低头一看,却是他们工作室出的写真集。
  这些册子每一本都价格不菲,海湾脑中装着一百个问号,不明白迟归从哪里搜罗来的,也不清楚他要这些做什么。
  难道他也需这种写真排遣寂寞?
  随手翻了翻,海湾顿时了悟,这些无一不是和服主题。换言之,冻蜗牛应当是买来给他找冒充之人的。
  他勾了勾嘴角,一页页看下去,在倒数第三本里找到了一颗生在模特臀边的黑痣。
  这一期他记得,背景是雪屋,拍过同类主题的人有三四个,而写真的发行时间是两年前,去工作室一查记录,便可水落石出。
  左右无事,海湾立刻换鞋出门,走到小区门口几个人又跟了上来。他故意顿了顿脚步,他们也倏然一滞。
  海湾余光盯着他们,蹲下身系紧鞋带,猛地向地铁站狂奔而去。他打架的本事平平,逃跑技能满分,幼时还参加过县里的田径运动会,水平堪忧的颁奖人称他“勇夺桂冠”。
  新人和旧人的分别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几个人买票的功夫,海湾已刷卡上了车。从清晨开始憋着的闷气在看到皮裤扭曲的脸时一扫而空,他得意洋洋地冲外面的几人挥了挥手,跟随列车飘然远去。
  到工作室时洋子笑呵呵地和他打招呼,海湾摸摸她脑袋,顺手摸出块巧克力给她。放在兜里都快化了,迟归买的糖果他吃得很节约,一块几乎掰成三瓣。
  洋子说方楠正在楼上拍运动装,摄影师谷崎也在,他手里还带着上次拿走一直未还的影集,便也去了三号棚。
  谷崎工作时不忌讳人看,相反很喜欢晚辈们来观摩学习,但他最厌烦别人打扰到他,音量过高、指手画脚,都极排斥。
  这一行里摄影师和模特是祖宗,懂事的模特更会殷勤讨好摄影师,否则成片很可能是灾难,直接影响到销量——即收入。
  海湾不敢贸然和谷崎搭讪,进去后同彦鸣并排站着聊了几句,提起查记录的事,听说今天是周六,工作室的人大都在家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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